能帮忙看下这四个字名字的麻烦是什么吗,麻烦了

→ 您好: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是什么病?
您好:麻烦您帮我看一下是什么病?
男 | 23个月
悬赏30个健康币
健康咨询描述:
了,不疼不痒,上周四去医院已经化验完血常规,没有问题,还做了一个病理切片,请问严重吗?
曾经的治疗情况和效果:
两三年前得过过敏性紫癜,早已经好了,没有复发。
想得到怎样的帮助:这种病跟会跟癌有关吗?严重吗?好不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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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百科| 过敏性紫癜
挂号科室:血液科
温馨提示:本病是过敏性疾病,应避免接触过敏原。
&&&&&& 过敏性紫癜是一类血管变态反应性出血性疾病,是一种常见的血管性紫癜。也称Schonlein-Henoch紫癜。本病由于机体对一些...
好发人群:儿童和青少年
常见症状:皮肤紫癜、斑丘疹样紫癜
是否医保:医保疾病
治疗方法:药物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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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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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一万九万
  药已经吃完, 空壳是塑料材质,周妈妈用力那么一丢, 两板空塑料壳其中有一枚划过周窈的脸,差点在她脸上划出口子。
  周麻正好走进厅里, 看见这一幕, 瞪眼:“你干什么?好好的打孩子!”
  “你问她!”周妈妈正缺一个发泄口, 整个人如同点燃的炸|药,“你自己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周麻还愣着, 周妈妈从地上捡起自己扔出去的空壳, 拿给周麻看,“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毓婷,毓婷!”
  周麻接过,看看周妈妈怒不可遏的脸,再看向周窈一脸的平静, 那双无波的眼睛里毫无情绪, 像一汪死湖。
  忽然想起那天归南山出事,她出现在路口, 撑着伞走到身边给自己遮住, 仰头问“爸,你怎么了”的那一瞬间。
  周麻舒出一口气,对周妈妈道:“你先听听幺幺怎么说,你问问她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自己家里的?”
  “从她房间书桌脚下扫出来的, 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
  “那你也该把事情说清楚, 哪有一进门就动手的?”周麻也急了,看周窈白嫩细腻的脸被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皱眉,“要是把脸弄破相了,以后怎么办?你办事干什么总是这么冲动?”
  “我冲动?”周妈妈气道,“好好好,现在你们俩父女情深,我在家说话不管用!我为她好管教她,你反倒来说我!”
  周麻打断她,“别吵了!等下引来邻居,你不嫌丢人?”
  周妈妈指着周窈,“她都不嫌丢人,我还怕丢什么人?!”
  周麻瞪她一眼,转向周窈,“幺幺……”他把手里的东西摊开,略有些犹豫地问,“这个是哪来的,那你妈说在你房间扫地扫出来的,为什么会在你房间?”
  周窈默了两秒,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周妈妈激动插话。
  周窈看向她,眼神冷了几分,颇有些不想开口的意思。
  “说不出来了吧?啊?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给我丢人的,都说你乖你乖,我看你是从小挨打少了,我和你爸为了这个家操持生计,你偏偏就越来越不学好,我看你……”
  “——我说了不是我的!”
  周哟突然一声怒吼,冲着周妈妈瞪圆了眼睛,那双一向平静的眼,满是冷然。
  周妈妈一愣,周麻也愣了,周窈微吸一口气,声音刹那又沉淀袭来,“你要是想知道,等事情解决完,我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你。”
  说吧,周窈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提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周妈妈从怔愣中回神,被女儿这样吼,脸上无光,气急攻心,哪能就此罢休,伸手就去抓周窈的胳膊。周窈狠狠一甩,扭着身挣开,两人各自撞上两遍的桌角。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爸妈顶过一句嘴的周窈,第一次反抗周妈妈。她带着敌意和冷漠的眼神看得周妈妈一愣。
  “你要想知道,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周窈头一次像个叛逆少女一样,转头就走,“别烦我。”
  周妈妈愣了半天,冲去她房间就要继续算账。
  “你敢跟我动手?啊?我辛辛苦苦养你就是让你和我动手的?你给我起来,今天不把事情处理清楚,你别想好过……”
  周窈懒得再理会,把桌上的几本书往包里一扫,背起包就要走。
  周妈妈见她要走,追着怒骂:“你要去哪?啊?……是不是要去找十三?”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什么,扯住周窈的手臂,“是不是十三?是不是?你们两个从小黏在一起,现在也是,你说,这药是不是因为他吃的?!”
  周窈冷冷看着她,“不可理喻。”
  扔下这四个字,她甩开周妈妈的手,快步走出家门。
  周麻在后面心急如焚地叫她,跨出门槛的时候,周窈的脚步顿了一瞬,但最后还是没有停下。周麻想去追她,奈何被周妈妈扯住。
  “让她走!你让她走!她现在翅膀硬了,长本事了,学着靠男人,跟家里逞脾气!你让她走,永远都别回来——”
  周窈坐在巷子外的公交车站的座位上,十分钟后,陈许泽穿着一身冬天的睡衣,连件外套都没披,就那么急冲冲赶来。
  周窈晃荡的腿停住,皱眉,“你怎么穿这么少,要着凉的。”
  “知道要我多穿,你自己怎么不多穿?”陈许泽看她身上一件底衣一件薄外套,眉头皱得比她更重。
  没有二话,陈许泽朝周窈伸出手,“走吧。”
  周窈将手递到他的手掌里,但说:“我不想回家。”
  陈许泽嗯了声,“不回去。”
  没有多问。
  陈许泽没有问她和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周窈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两个人在冬夜里默契前行,一前一后,相差半步距离,偶尔胳膊撞到,她的棉衣和他的棉衣,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陈许泽带着周窈,从另一边巷子,绕了一大圈,回了陈家。
  陈家上下好几层,房间多得是,但陈许泽偏偏把床铺全部换成新的,让周窈谁在自己床上。而后,他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的地铺。
  “睡地上不冷吗?”
  “家里有暖气。”
  周窈怪道:“别的房间不能睡么?”
  陈许泽想了想,说:“我习惯自己房间的味道。”
  她想问的是,她睡别的房间不行吗?他没能理解意思,答非所问,她也就懒得再问一遍。
  安顿好,但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洗漱过后,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在地板上的地铺里,相互闲谈。
  周窈把事情经过给陈许泽一说,说到后来,陈许泽起身去外拿了药膏,要给她擦脸。
  “干什么?”
  “脸不是被划到了?”他说,“省得留疤。”
  “没破,只是划了一下,当时有点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不管她怎么说,陈许泽坚持要给她擦药,她只好顺从。
  陈许泽的指腹沾着凉凉的药膏,擦在脸上,轻轻揉开,细腻又舒适。只是他做事专注,眼神一直盯着她脸上那一块,仿佛视线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呼吸近在咫尺,清淡薄荷般的气息轻拂在她的脸颊上,莫名的,原本凉腻下来的“伤处”,突然又泛起了热。
  擦了许久他都未停,周窈有些尴尬,“还没好吗?”
  “再等一会。”陈许泽正经道,“这样才好得快。”
  “……哦。”
  他说是便是,周窈习惯了,很多小事,一般不会反驳他的意见。
  终于,药膏擦完,周窈已经坐到陈许泽的被铺面上,两人盘腿对谈,继续说起先前的话题。周窈把周妈妈的话简单复述,笑得有些失望,“她认定了是我的,就是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难道我在她心里,就真的一点都不值得信任吗?”
  “她甚至还说我和你……”不小心提到和他有关的那句,周窈一顿。
  陈许泽哪会不明白,眼里闪过暗光,“她说你吃药,是因为我?”
  周窈微微低头,“反正她的意思,我们现在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前从没听她说过什么,现在却来说我们天天黏在一起,要是你爷爷奶奶那个时候,听到这些话……”
  “无所谓。”
  周窈一顿。
  陈许泽看着她,道:“反正迟早会是我。”
  周窈滞怔着,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脸唰地爆红。他补了一句,“不过我不会让你吃那种东西。好像很伤身体。”
  脸红得可以烤番薯,周窈深呼吸,咬着牙抬手重重打了他一下。
  陈许泽反倒笑了,拨了一下她的头发,“知道的,我们是高三生,不早恋。”他收起手,“好了,我不说了。你到床上被窝里去,早点休息。”
  那一天夜里,他们逛了很久,聊了很多。
  她对他好,不是因为同情,他对她好,不是因为愧疚。如此就已经足够。
  他们约好要一起走出这条长巷。
  相伴十八年,又何惧等待这区区一百多天。
  闹了大晚上,周窈着实累了,不仅身上疲倦,心里更是累得慌。躺进被窝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陈许泽侧躺着,朝着床的方向,周窈也习惯侧躺睡,正好对着他。
  他们一高一低,面对面,寂静的夜里只听得到彼此之间轻微的呼吸声。
  借着暗淡的月光,陈许泽细细打量床上周窈的睡颜。安静,宁和,美好。
  许久,陈许泽将右手握成拳,抵在自己唇边,碰了碰食指和中指突出的指节。而后,他将手伸至周窈面前,被他唇瓣碰过的指节,又轻碰她的双唇。
  握拳的吻轻柔而郑重,就像他对她。
  周窈人生中最大的两份痛苦。一份,来自于她的父母亲,而另一份,源头却是因为他。
  这种感觉,谁都不懂。
  世界上的感情大多庸俗,但他们之间并不。
  周窈和陈许泽是不一样的。
  爱人,挚友,亲朋,
  所有的一切,他们都曾体验,都曾拥有。
  如果问陈许泽,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
  “我们的感情是,灿烂的,永恒、不朽。”
30、第30章 一筒九筒
  丁娇的事情发展了几日, 暗暗在巷子里发酵着, 说是如此, 其实也就只有周窈家气氛紧张。周麻说过很多次,让周妈妈去把周窈叫回来,得知她在陈许泽家, 周麻放心许多, 但到底还是不如在自家好。
  周妈妈梗着脖子不同意,还说:“她爱住在谁家住谁家,翅膀硬了管不住她,才这么大,就学会和男人混在一起, 她爱和陈许泽待在一块就待在一块好了, 最好高考前生个孩子,以后什么都省了……!”
  话说得难听到周麻都忍不住还嘴, 于是厅堂里,两人时常吵架。前头麻将馆里的客人不明所以,都传这几日,周麻夫妻感情不和, 吵得要死要活。
  周麻夫妻之间气氛还僵持着,丁娇的妈妈忽然上门, 成了解开这个死结的关键人物。
  一坐下, 丁娇妈就道歉:“真的太对不住了, 秀音啊, 我……我这都没脸上门。”
  周妈妈本命周秀音, 听得迷糊,“怎么了这是?”
  “这几天你和周麻吵得大家伙都知道,幺幺又不在家,别人猜不到,我和我丈夫两口子却是清楚得明明白白。”
  丁娇妈妈说:“我们娇娇的事给你们家添麻烦了,真的对不住。”她抓住周妈妈的手,眼红了,“可是我也没想到孩子会做出这种事,刚知道的时候,我和她爸真的,气得浑身打颤,她爸关上门说要打死她,家里闹得没完了简直。”
  周妈妈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娇娇……?”
  丁娇妈老脸无言,红着眼眶点头,泪珠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你说孩子才高二,弄出这种事,都是我们大人没教好……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畜生,她爸死命打,她就是不肯说……”
  周妈妈愣了,班上反应过来:“你是说,娇娇她……那个?”顿了一下,“她吃药的盒子,落在我们幺幺的房间里了?”
  丁娇妈点头,“都说幺幺懂事,平时像个小大人,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心里门门都清楚。这么多年,巷子里大家看下来,谁不知道?她从没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乖巧又听话,大人小孩,谁不喜欢她?所以事情一出,我们娇娇才会想着来找幺幺帮忙。”
  丁娇妈夸道:“还是幺幺懂事,知道劝娇娇回来跟我们说,你说这么大的事,她们小孩子自己折腾,万一惹出祸来,把命搭进去,那可……”她说着又哭了。
  “还是幺幺好,幺幺好啊……一直劝,跟她说就算我和她爸生气,也不会不管她,她想了又想,最后才敢来跟我们说……”
  这些话都是丁娇告诉丁娇妈的。
  家里闹腾了好几天,想起周家因为她们鸡飞狗跳还没消停,丁娇妈当即来面谈这件事。她哭得不成样,哭女儿不懂事,不争气,不知道体恤大人,周妈妈安慰了许久。周麻坐在一边抽烟,不吭声。
  到最后,丁娇妈握着周妈妈的手,拜托他们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丁娇以后就毁了。
  周麻夫妇连声答应。
  丁家有亲戚在街道办事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拜托他们帮忙,交好自然是比交恶来得聪明。
  丁娇妈离开,周家的客厅安静无比,周麻坐在左边,看也不看周妈妈,却又用眼角斜她,那一脸沉色,黄得和老旧的桌面如出一辙。
  “去吧幺幺接回来!”周麻指尖一叩桌面,没有二话,“现在你满意了?高兴了?!”
  “你音量那么大干什么?想吵架?”周妈妈腾地站起来,“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你心里不好受?你一直骂她,还赶她出去,你心里不好受,谁心里好受?我看这个家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我问她是谁的她就是不说,在她房间找到的,你说我能怎么想,啊?我还不是为她好?”
  周麻道:“为她好那你也应该信她一句,她说了多少遍不是她的,你信了吗?!”
  周妈妈嘴硬:“那种情况你告诉我,我怎么信,啊?怎么信?!”
  周麻觉得她无可理喻,再次拍桌:“去把她接回来。”
  周妈妈沉默站了许久,缓缓坐下,侧身对着周麻。半晌,她动身走到门边,却不是开门,反而将正门从内锁上。
  “今天太晚了。”她说,“明天去接。”
  中午吃完饭,丁娇特地从学校坐公车赶来七中找周窈,让周窈很是意外。
  找了家奶茶店坐着,两人面对面谈话。
  “你等下回去不会来不及吗?”
  “不会的,我算好了时间。”丁娇摇头,脸上愧疚,“而且,给幺幺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不来我心里堵得慌。”
  周窈淡笑,“还好啦,别想了。”她问出关键的问题,“对了,事情怎么样了。”
  “我跟我爸妈说了。”丁娇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连自己挨打的事也没漏掉,最后说,“昨晚我妈去你们家了,事情应该和他们也说了。”
  当时周窈离开家跑去陈许泽家里住,她就猜测这件事和她有关,有一次周窈和周麻两人吵架没关紧门,她偷偷探头进去听,一听,发觉果真是自己的错。
  “你爸妈今天应该已经搞清楚事情了,今晚你放学回去就会去找你吧。”丁娇说。
  周窈面色平静,眼里亦无任何变化,轻轻笑了笑,“应该吧。”
  话谈得差不多,丁娇要走之前,忽地又说:“对了,幺幺姐,许泽哥好凶哦!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他竟然那么吓人!”
  “嗯?”周窈一听,抬眼。
  “你不知道吧,前天他来找过我,那时候我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爸妈说的。”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周窈一眼,带着愧疚,“因为我真的很怕他们会打死我。然后那天许泽哥把我叫出去,九点多钟的时候,在河边,他说,如果我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和家长说清楚,他就去我们学校,把那个男生揪出来,然后……”
  “然后……”
  丁娇一脸后怕,带着点委屈:“然后让他大肆宣扬这件事,所有人就都会知道,到时候我想再躲也没法躲了。他还说,如果我被举报的话,以后高考的时候可能会出问题,还有很多很多……反正,他就说,我要是不去解释清楚,他就来处理这件事。”
  陈许泽的恐吓,也是丁娇坦白的原因之一,否则,她哪可能这么快下定决心。
  这件事周窈并不知道,只听丁娇说:“我看啊,我们巷子里,除了幺幺姐,许泽哥对谁都一个样,看起来很好,可是真的发生什么,估计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丁娇小小地抱怨了一下,闲话几句,和周窈告别。
  晚上处理完客厅的脏东西,陈许泽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料理晚餐。刚放下扫把的周窈还没来得及洗手,忽然从背后抱了他一下。
  他一愣。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短暂一秒,周窈松开手,转身去桌边,拿起抹布擦桌子。
  屋里弥漫起食物的香味,他们就像一对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恰如其分,所有气息流露得正到好处。
  两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除了周窈和陈许泽讨论了一道题目,没再说其他的话。分工收拾好餐具,正要各自去拿书出来,门忽然被敲响。
  周麻夫妻来了。
  像是一对主人欢迎客人,在进门的时候,看着面无表情的陈许泽,周家夫妇莫名地生出了这种感觉。
  很快,把不该有的其他念头赶跑,周妈妈坐下以后,别的话没有,直接开门见山,“拿好你的东西,跟我们回家。”
  谁也没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跟陈许泽说话。
  周麻用手撞了撞她的胳膊肘,看向周窈,“别理她。”而后说,“事情都弄清楚了,他们丁家的事,我们不掺和,走吧幺幺,跟爸妈回家。”
  又看向高个的陈许泽,笑呵呵缓解尴尬,“许泽看起来又长高了啊,挺好挺好。”
  陈许泽略略点头,叫了一声,“周叔叔。”
  周窈站在沙发边,无言凝视仿佛来兴师问罪的周妈妈,突然一句:“你不准备跟我说对不起吗?”
  周妈妈听见这句话,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对不起?我?跟你说?”
  “不然呢?”周窈很平静,“是我冤枉你了吗?”
  “你——”
  她又要发脾气,周麻眼疾手快拉住她。
  “差不多得了,闹到现在,都是因为你,你还想怎么的!”
  “因为我?”周妈妈和周麻吵架,“我是为这个家好,结果现在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怪我?我这样是为了什么?啊?我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现在这个不孝的还要我道歉?我,我……”
  周麻紧紧拽住她的手腕,杜绝了她动手打周窈的可能。
  陈许泽站着比周妈妈高,视线低睨下来,“如果要吵架的话,麻烦先踏出那道门,我们家不喜欢太吵的声音。我爷爷奶奶以前订过规矩,不许在家里吵架。不好意思。”
  周妈妈愣了,“现在是拿陈叔陈姨来压我?十三!阿姨从小到大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阿姨就差把你当请儿子了,你现在竟然这样对我?赶我出去?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陈许泽仍旧面无表情,“只是,我们家喜静,要吵先出门。”
  周麻狠狠一拽周妈妈的手臂,拽得她脚步晃了晃,她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冷静下来。
  最后勉强“心平气和”地对谈,周妈妈找了张凳子坐下,道:“你再怎么也不能在陈家住这么久,街坊邻居要说闲话的!有家不回像什么话?”
  周窈淡声说:“我知道。”
  周妈妈转头看她,只见那双眼睛,沉和得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女,不知为何,她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知道周窈心里有数,周妈妈懒得再多耽误时间,朝门走,“那就走吧。”
  她走在最前,去开门:“赶紧的……”
  身后却没人跟上。
  周妈妈站在门边,打开的门外,透进来月亮的光线。她站在门边,周窈却很久没动。
  正当她又要开口的时候,周麻伸出手,对周窈尴尬又带着拘谨开口:“回家吧幺幺,爸爸给你炸……炸糯米团吃。”
  周窈回头看了陈许泽一眼,他点点头,周窈缓缓抬手,将葱白细腻的指尖,轻轻搭放进周麻的手掌心里。
  父亲长茧的粗糙手掌握住女儿的手,只觉得每一根都小得像是记忆之中那样,仿佛十多年来从未变过。
  周麻牵着周窈的手,不敢太用力,身后周窈随着他的脚步,一同朝门走去。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周窈微微地用力,回握住周麻的手掌。
  周麻脚下似乎顿了一瞬间,而后,那张黑黝的脸上,唇角不自然抽搐几下,眼里闪烁起难言的光。
  周妈妈在门边,看着周麻牵着女儿走来,整个人都愣了。不知是不是外面的月亮光线不够温和,刺眼得太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的眼底,突然间扎得她眼里生疼。
  ☆、第31章 发
  周窈和周麻回了家, 周麻果真没有食言,大晚上, 饭点已过, 他却撸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找糯米面和和面的脸盆。
  周妈妈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生火, 乒铃乓啷的你不睡啊!”
  周麻打开高处的柜子, 搬出一小袋要用的东西,回道:“要睡你自己去睡。”没有多余情绪, 他进厨房,到桌台边开始忙活。
  周窈慢步进去,什么都没说, 站在他身边帮他打下手,低眉顺眼, 温婉如常。
  周妈妈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走也不是,进去, 仿佛又没有她的位置。家里的老式钟突然“咚”地响了一下,她吓得一怔,看过去,视线正好看到那一尊她再熟悉不过的, 给她儿子供奉香火的铜炉。
  周家的夜呀, 静得像是扼住了人的脖颈, 快要让人不能呼吸, 听不到声音的同时, 仿佛还在耳里产生轻微的低鸣。
  厨房里的明明有动静,周妈妈却觉得,这一晚,她独自身处在一座荒岛,空无人烟,无论她的内心是平静也好,呐喊也好,统统无人知晓。
  她抬起右手,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像当年,被指着骂“不过是个女儿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儿子打了就打了,又没真的伤到哪里!也就你们绝户门把女儿当个宝——”
  婆婆轻蔑失望的眼神,和那些扎心的话语一同,穿过她的身体,刺过来刺过去,扎透了无数遍。
  她以为将来会好的,两老走了以后,自己当家,碎嘴的邻居走远,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为什么——
  周妈妈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握成拳的手一下一下闷重而无声地砸在自己的胸口。
  浑浊的泪水有这些年的心酸苦痛,混杂着曾经以为将要扬眉吐气的轻松期待,一滴一滴垂落在她颊侧的细纹纹路里。
  为什么——越来越远了。
  回家以后,周窈和周妈妈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原本他们话就不多,周窈把份内的事情做好了,比如给哥哥供奉香灰的铜炉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周妈妈也就没有什么能挑刺的。
  她的学业、生活作息,就连吃相坐相言行举止,也无从挑剔。
  她不主动和周妈妈开口,两个人日渐话少。
  倒是和周麻互动多了,有一回他从路边摘回一朵黄色的野花,进门见周窈在擦桌子,笑呵呵一抬手插进她的头发里,将老戏曲段子改编唱得不成样:
  “……我家的姑娘有花戴,别家的姑娘没人买~”
  周窈手里不停,瞥他一眼,抱怨:“路边摘的话,当心有虫子!”
  “哪会有虫子,咱们这片最干净,我都瞧过了。”
  “要是有虫……”
  “拈它来蛰我!”周麻豪气地一拍胸脯,倒水喝。
  周妈妈在厅里,全程看着听着,当周窈说有虫不想戴的时候,她真的以为——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奇怪的期待——周窈会把花摘下来。
  可是她没有。
  周麻插|进她发间的小花,她一直没碰,直至去上学,才好好地取下来,放在梳妆的桌面台上。
  周妈妈择着青菜,忽然出神地想:
  她们,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下午放学,周窈等人照例聚在一起,去校外凑单吃饭。还没到吃饭的地方,半路在一条巷子口被人拦下。
  “谁是陈许泽?”
  来人是个平头,身量极高,看着像是和他们一样的年纪,可那接近一米八九的身高又让人不敢确定。
  男生稍稍偏黑,但也不算太黑,眼睛牟亮,五官锐利,棱角锋利,是一种存在感很强的不太正常的“帅”。喜欢的会觉得好看,不喜欢的,大概只会觉得他长得一般。
  “你谁啊?”江嘉树站出来,“找陈许泽干嘛?”
  “你是陈许泽?”对方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江嘉树一边,身高压制,那被低睨的感觉十分令人不爽。
  江嘉树来脾气了,“你管老子是谁,找陈许泽有什么事?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滚蛋!”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
  男生说话的空挡,只有周窈注意到,他的衣服虽然都是牌子货,价格不菲,但并不新,甚至很多地方都沾上了灰,且是两面,像是正面反面不停换过来穿。
  脚上那双鞋至少要好几千,但也旧得快不能看了。
  “叫陈许泽出来。”男生发话,“他不出来,我辜玉君今天就不走了。”
  辜玉君。
  男生自报家门,然而周窈这一整群人,没有一个认识他。几个人相互窃窃私语,暗暗交流。
  “闹过矛盾?”
  “没啊,根本不认识姓这个的……”
  唯独陈许泽,眼神里似乎闪过什么,那一瞬间被周窈捕捉到。她一顿,隐约也记起一些事情。
  下一秒,陈许泽站了出来。
  “我是。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陈许泽?”辜玉君低眸打量他,“长得倒是挺不错,也不知道是像你爸还是像你妈……”
  话没说完,辜玉君脸色忽然一变,眼里也浮起浓浓的的黑雾。陈许泽的表情同样不自然,但比他镇定得多。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他人不明所以,都不敢开口,静静听他们说话。
  辜玉君笑了一下,有点邪气,“我找你嘛——”歪了歪头,忽地飞身一脚朝陈许泽踹去。
  大家惊诧,事情发生太快,来不及帮忙,好在陈许泽反应快,侧身一避,躲过他这一脚。
  辜玉君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打,没踢到陈许泽,立刻换招式,两人你来我往打在一起。
  江嘉树等人愣过以后回神,“这他妈——”
  当着他的面动他的兄弟,这人找死?
  却听陈许泽斥了一句:“别过来!”
  江嘉树脚步一顿。
  两个人打架都狠,像是要对方的命一样,那个辜玉君更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对陈许泽有滔天仇恨,每一拳每一脚,尽往要处招呼。
  原本不分伯仲,陈许泽不甚踩到碎石,脚下不稳的空挡,辜玉君飞起一脚就要往他脸上踹。周窈想都没想,下意识冲过去用背抵挡。
  陈许泽大惊,搂住她的腰一个扭身避开,反应迅速地回以一踹,正中辜玉君的肚子。辜玉君被踢得撞到墙,手臂不小心被墙面不平整的毛刺划拉出一条半长的口子,血哗啦就往外流。
  江嘉树想上去补两脚,但知道陈许泽肯定不会同意,看看那边互相询问有没有事的陈许泽和周窈,站在辜玉君面前,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有病吧?话不说清楚,上来就打,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你,你谁啊你?!”
  周窈忽地开口:“你们先到前面等一下,我们有话和他说。”
  江嘉树不想走,然而周窈坚持,一脸凝重地冲他点头,他只得带着另外几个人走开,离得远些省得妨碍他们说话。
  辜玉君坐在地上,手臂流着血,浑然不在意,嗤地一笑,抬眸看陈许泽,眯起眼道:“你爸妈,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姓辜的叔叔,还有他老婆。”
  辜玉君说:“——那是我爸妈。”
  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周窈和陈许泽在柜子里看到的那一幕,面生的那对夫妻,想来,就是眼前这个辜玉君的父母。
  “你还真沉得住气。”辜玉君嘲讽,“认真读书,每天好好上课,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跟这些朋友玩的这么开心,陈许泽,你心真大啊,教教我呗?你都不会觉得恶心的吗?”
  顿了一下,他猜测,“还是说,你不知道你爸妈和我爸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咬重朋友两个字的字音,“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啊?”
  “辜同学。”周窈当即打断,“有些话,你应该分清场合再说。不是哪里都可以随便讲话的,如果你要谈什么,我建议你最好还是私下找个时间,和陈许泽好好谈谈。”
  辜玉君打量她,见她一脸严肃,眼里带着警告,略一猜测,明白她竟然也是知情者。
  “谈?”他几近咆哮,“有什么好谈的!我和陈许泽可不一样,我受不了脏东西!这一年多,我靠自己在外打拼过的挺好,不像他,忍着恶心的感觉生活,应该很痛苦吧?”
  周窈看着他,猜测:“你休学了?”
  “上什么学,读什么书,我连那个脏地方都不想回!”辜玉君嗤了一声,再看向陈许泽,“你真牛逼。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像我一样有点骨气,服气。”
  “你不用说这种话刺激他。”周窈道,“我们知道的比你更早,你的痛苦,或许根本不如我们多。”
  被这么说,辜玉君有点生气,然而对上周窈黑沉沉的眼睛,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你要谈,找个时间再谈,现在不是时候。”
  周窈说完,扬声叫回江嘉树他们,让他们摁着辜玉君,给他的伤处包扎,辜玉君自然不肯,周窈说:“我也不想管你的死活,但是……”
  话没说完,她懒得再讲,让江嘉树几人用大力气摁住他,不许他再乱动。
  他的伤是陈许泽弄的,如果失血过多出了什么问题,将来责任会落到陈许泽身上。她不想让陈许泽为这点疏忽惹上麻烦。
  一个男生撕了件旧校服,周窈当做布条给他包扎起来,然后一群人像押送犯人一样,把他送到附近的诊所处理伤口。
  伤处清理过,上完药包扎好,走的时候周窈忽然停住脚步。他们和辜玉君走的是两个方向,她回头,看着一脸不爽的辜玉君,平静道:
  “你所追究的,痛恨的,这一切都不是陈许泽的问题。你的仇恨真的非常莫名其妙。”她的视线仿佛将两个人的身高拉到同一水平。
  周窈说:
  “讲句实话,我挺看不起你的。”
32、第32章 一筒九筒
  晚上夜色凉如寒冰, 不过时间尚早,冬夜的冷意在满城暖灯笼罩下,弥漫得并不汹涌。难得休一天假,周窈等人白天聚在一起玩了一天, 晚上周窈被迎念独占,两个女孩出来逛街买东西,自得怡然,这几分闲情颇为不容易。
  迎念的目光被橱窗里的一件冬装吸引, 周窈被她挽着手臂往里拉,视线却注意到街对面蹲着的一个人影。
  不能算熟, 但周窈见过一次的人, 大多都会有印象, 更何况有过那么“深”的交集。
  “……怎么了?”没拉动周窈,迎念步子顿住, 回头。
  “念念, 你……先进去吧。”周窈笑了下,说, “我想去对面的烧饼摊子买个烧饼吃。”
  “你没吃饱啊?”迎念诧异, “你刚刚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多点点东西, 你看你这么瘦,饿坏了怎么办?饿了是不是?走走,我们先去吃点别的……”
  说着, 迎念连店门都懒得进了, 拉着周窈就要去吃东西。
  周窈拦住她, “没事,我就买个烧饼,等会陪你挑完衣服随便吃点,不是很饿,就是馋了,真的。”
  迎念见她坚持,只得勉强同意,“那你买完赶紧进来,我就进去试一下那件衣服。”
  周窈点头。两人分开,一个推门进店里,另一个到路边,等呼啸的车开过,提步走到对面的烧饼摊——旁边。
  烧饼摊摊主是个短胡须的老人家,专心致志做饼,周窈走来,没有停在他的摊子前,他便连眼也没抬一下。
  离摊子不远的地方,距离大概七八步左右,修河堤留下的巨石块早已被磋磨得失去棱角,圆润的正好适合被人坐在股下。
  辜玉君就坐在石头上,手里一个什么馅都没有的面饼,还是烤焦了一些,摊主便宜了五毛卖给他。
  他一下一下,像嚼着厚重的橡皮,极其费力。却也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
  周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他身前微弱的那一点点灯光。
  他停住动作,抬头不善地瞪了周窈一眼,而后缓缓移开视线,继续他迟滞的咀嚼动作。
  “晚饭?”周窈问。
  辜玉君没理,低着头吃自己的饼。手上的包扎还没拆,若是不看脸,他的衣服再脏点,怕是可以和那些干体力活的大叔们坐成一排,前后者一样沧桑,看不出区别。
  周窈走到老板面前,掏出钱,“五个肉馅的煎饼,面皮要脆一些。”
  老板沾满油的手收了钱,应声:“好嘞!”马上开始做。
  辜玉君以为周窈只是来买饼吃,并未理会,谁知,摊主飞快将五个饼煎好以后,拎着塑料袋走到了他的面前。
  “给你。”
  她递给他。
  辜玉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半晌道:“有病?”
  “拿着。”周窈冷淡皱眉,“我不想再重复,拿、着。”
  辜玉君默然和她对峙,周窈抿了下唇,俯身将整个装着饼的塑料袋一股脑塞进他衣服左边的口袋里。
  她转身就要走,辜玉君腾地一下站起来,把塑料袋撤出来,“这么烫,你要烫死我啊?!”
  周窈这才回身和他说话:“吃饱点,这里风大,趁下雨前早点走吧。”
  辜玉君盯着她,“你在可怜我?”
  “谁有空可怜你。”周窈懒得再废话,看着来往的车流,是真的预备过马路回去找迎念。再不回去,迎念怕是要等急了。
  辜玉君却不想让她走。
  “喂——”
  他抬下巴,看着周窈,忽然问了个很欠扁的问题,似乎是想要故意激怒她,“你跟那个陈许泽是一对吧?我看他对人冷冷淡淡不怎么样,你还死心塌地跟着他,怎么,他家里那点破事你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吧,你不觉得恶心吗?”
  周窈默然不语。
  “我说,陈许泽除了长得好点,还有哪好?”辜玉君扯唇角,佯装流气,“你们亲过嘴了没?或者,上过床了?哎,我跟你讲啊,陈许泽他这种……”
  “你最好不要说这些话。”周窈冷睨着他,“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拿陈许泽开玩笑,否则你会后悔。”
  辜玉君只当她是虚张声势,“后悔?我辜玉君字典里就没后悔两个字!怎么,我就拿他开玩笑了,你能拿我怎么的?别以为给我点好处我就会对你有好脸色,得了吧,你们这些根本就什么都不懂的人……”
  “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周窈打断他,“幼稚,无聊,中二,以为自己在做了不起的事,以为自己很伟大,正在和这个世界对抗,其实不过是个笑话。”
  辜玉君一下子脸色变了,瞪着他,唇角一瘪,露出凶相,“是,你了不起,我是个笑话。那我就拿陈许泽开玩笑,你这个不是笑话的人能拿我怎么办?”
  他仰头低睨她,“你长得挺不赖的,和陈许泽上过床了吗?感觉怎么样,陈许泽肯定很喜欢你吧?”
  周窈默默地看了他三秒。
  辜玉君以为她无话可说,就听她开口:“你知道吗,你如果再多说一句惹火了我,就现在,我可以立刻报|警抓你。你左边口袋里有我的五十块钱,我的钱为什么会在你口袋里,你觉得你想好说辞了吗?”
  “第二,等你从警|局出来以后,我的朋友们会再收拾你一顿。就像上次,你一脚被陈许泽踢飞到墙上那次一样。他一个人就能把你踹飞,你还记得吗?”
  她平淡的语调和平静的声音,潺潺如水,说出的话,每一个字却都嘲讽至极,令人听了就生气。辜玉君被她说得一愣,回过神去摸左边口袋,刚刚被她强行塞进馅饼的口袋深处,有一张不知什么时候,被她顺手一块放进去的五十元纸币。
  辜玉君瞪她,“你!你……”脸憋红了,只憋出一句,“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跟你讲道理讲得通吗?”周窈无所谓他的指责,“让你道歉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做期待,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做没有听到,要是还有下回,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周窈睨一眼他帮着绷带的手,“被摁着处理伤口的感觉尝试过了,被摁着手脚往嘴里塞大饼的滋味,我猜你应该不想尝试?”
  辜玉君看她说的认真,低头一看手里拎着的饼,个头大得吓人,脸上莫名闪过一丝怯意。
  周窈转身,等车开过。
  辜玉君看着她的背影,低喊:“喂!你给我钱是什么意思,有必要羞辱我吗?!”
  “我才没空羞辱你。”周窈连头都没回,“给你钱只是让你等会去便利店买点热饮喝,下起雨来,淋浴的滋味可不好受。”
  顿了顿,她声音放轻些许,“吃了面食,再喝点流食,胃里会更舒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辜玉君突然问。
  “我对你好吗?”周窈回头,货车从一侧开过,亮光照进她眼角,她眯了眯眼,看着高个的辜玉君,那道身影模糊,在她眼里,刹那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周窈没答,留下这么一句反问,说完就走了,辜玉君要叫她,转瞬她已经过了马路,进了那家迎念正在试衣服的店。
  和辜玉君说话的场景,迎念在店里都看到了,当时悄悄问过周窈:“为什么理他?他像个神经病一样……”
  周窈当时笑笑,只是说:“没什么,神经病也挺有意思的。”
  迎念鬼兮兮地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跟陈许泽他们说的。”
  周窈失笑,“干嘛?跟他们说也没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迎念鬼机灵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周窈转,半晌确定她说的是真的,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迎念就把这件事和其他人说了。
  江嘉树几个只觉得周窈心肠太好了,“饿死他算了,还给他买饼吃呢,我不给他吃拳头都算好的了!吃大便吧他!”
  照例挨了迎念一脚,“你怎么这么粗俗?吃大便吧你江嘉树!”
  “我去!迎念你她妹的——”
  两个人打闹起来。
  周窈不在这,众人闹了一会儿,发现陈许泽一言未发,脸色也不明朗。
  大家纷纷“端庄”起来,胆子最大的江嘉树坐到他旁边,手刚抬起,还没拍上陈许泽的肩膀,后者就已经起身走开。
  看着他走人,一众人议论不已。
  “许泽这是怎么了?”
  “你看那脸色,吓死人了,我的妈……”
  “八|成是不高兴了吧?”
  江嘉树摇头,道:“他和周窈,瞎子都看得出来有点什么。这件事我听了都不爽,更何况是陈许泽,我猜陈许泽肯定是心里吃味了。”说着用胳膊肘一撞迎念,“大嘴巴,满意了吧?要不是你多嘴,大家不知道多其乐融融!”
  “我大嘴巴?我看你是欠收拾了,你这个脏东西,吃大便吧——”
  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其余一众:“……”
  回家的路上,陈许泽给周窈买了一根冰棍。
  买虽买了,但他并不赞成天冷的时候吃这种东西,“冻坏胃,会不舒服。”
  “没事,偶尔吃一吃挺好的。”
  陈许泽看着她咬一口,又怕冷地在嘴里含一会儿,才慢慢咀嚼冰块,那模样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奶浆化了,沾上她的嘴角,她伸出舌尖歪歪一舔,全被小舌卷进嘴里。
  陈许泽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觉。
  那一种被柔软又温暖的力量填满,直至漫出包围,快要把你融化的感觉——
  他知道的。
  周窈看着辜玉君,想起的,是小时候和她一起撞见那天那个场景的自己。或许辜玉君在她看来有点令人心疼,但陈许泽比任何人都明白,周窈心疼的不是辜玉君。
  她想心疼的是那个很多年前,无助,又惊恐地迷失在大人世界的他。
  从那一天起,原本乖巧懂事的小陈许泽心里,在无法倒回的时间中,留下了永远弥补不了的伤痕。
  周窈看着辜玉君,眼里潜藏至深的心疼,真正心疼的,是忍不住想起,又难以忘记的那个保护她、后来又变得孤戾尖锐的小小背影。
  周窈第三次伸出舌尖舔舐唇角的奶浆时,陈许泽突然停了一下。
  她跟着停下,侧身,“嗯?”
  他伸出右手拇指,摁在她的嘴角,俯下身去,亲在自己的指甲盖上。
  她永远都在心疼他。
  陈许泽有时候也很想问,
  那么,谁来心疼她呢。
  ☆、第33章 一条九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辜玉君常常出现在七中附近, 周窈等人看见他的几率大大增加。一开始他们都很奇怪, 迎念担心:“别是来找麻烦的吧?”
  江嘉树正愁上回憋屈, 道:“他敢找茬我就敢要他好看!”
  然后迎念又开始纠结起来, 看着周窈一脸郑重, “完了。”
  “怎么了?”
  迎念道:“他该不会是想找你请他吃饼的吧?”
  周窈:“……”
  江嘉树一巴掌拍上她的脑袋,两人转移到一旁“厮打”。
  次数多了也不好装看不见,尤其他奔着他们一群人来,人都站到旁边了,没法当空气忽视。
  周窈便和他打了一次招呼:“嗨。”
  辜玉君略带尴尬, 佯装不在意地回:“……嗨。”
  “嗨个头!”江嘉树插|进两人之间,不善地看他, “你来干嘛你?”
  “七中是你开的,我不能来?”
  “你……”
  江嘉树没说完,辜玉君看看他们一群人,视线扫一圈,很快又低着头走开。
  全程整个行为莫名其妙, 弄得一群人摸不着头脑。
  这只是个开始,打从这儿以后,辜玉君更是时常出现,有时人不多, 他就会和周窈说两句话, 不痛不痒,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有时他们人多, 辜玉君便稍远地站着看两眼,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过会儿自己走掉。
  对此,江嘉树暗暗怪道:“那个辜玉君,该不会是喜欢周窈吧?”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话被正好路过的周窈听见:“没有啊,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别的情绪。就只是很平静地和我说话,也从来不和我靠的太近。”
  众人吓了一跳,稳住心神,还是觉得奇怪。
  没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周三晚上放学,一群人一起走,因为一边修路的关系,换了条路走。十分不凑巧地,遇见一帮人在墙角下揍一个人。
  遇上这种事,不知道对方底细,江嘉树几人正在犹豫要不要管闲事,迎念忽然叫了句:“辜玉君?!”
  ……妈的。
  江嘉树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下不救也得救了。这么个烦人的熟面孔,虽然讨厌吧,好歹认识,要是放任他在这出什么事,谁良心上过得去啊。
  “喂——!”
  拿出大佬气势一吼,江嘉树带头冲上去,对方一看辜玉君有人帮,连对峙的欲|望都没有一丝一毫,转身就跑光了。
  只剩辜玉君一个人,脸上都是伤,浑身脏兮兮地靠坐在墙角边。
  他大概很疼,透过亮光隐隐约约认出是他们,江嘉树一帮男生在他面前,他们身后不远,是站得有点距离的迎念,以及周窈和陈许泽两人。
  他们站在那儿,那么干净,和他完全不同。
  辜玉君抬手臂挡住半张脸,侧头,宁愿朝地上倒。
  “……走开。”
  “他说什么?”江嘉树没听清,凑过去又听了一遍,生气得差点抬脚踹他。
  “妈的!好心好意来帮你,让我们滚?你他妈——”
  大熊扯了扯江嘉树的袖子,“他说的是‘走’。”
  江嘉树瞬间冷静下来,“……哦。”
  回头看陈许泽几人,以目光询问该怎么解决。周窈拉着陈许泽走过来几步,松开他的手,自己蹲到辜玉君面前。
  “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辜玉君突然有点想掉眼泪。
  他用手臂挡着脸不说话,以沉默应对。
  “你知道的,你不回答,我会有更极端的办法,比如让他们把你架起来,或者是……”
  在她佯装威胁的语气下,他半推半就着终于出了声:“刚才……我走这里过……不小心撞到他们……”
  然后就呛起来,他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挨了好一顿揍。
  “你真是……”江嘉树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周窈回头看迎念,“念念,有湿巾和创口贴吗?”
  “啊?啊,有。”女孩子包里常备的嘛,像迎念这种以前得罪人不少的,创口贴自然是要随身准备的东西。
  东西递给周窈,陈许泽全程没说一句话,默默地看周窈动作。
  “坐起来。”她说。
  挡着脸的辜玉君躺在地上,有点没听清,“……什么?”
  “坐起来,靠着墙。”
  他半天没动静。
  周窈的声音沉了两分,“我不想再说一遍。”
  正当众人以为辜玉君不会有反应的时候,他竟然乖乖听周窈的话,手掌撑着地面,慢慢地直起身子坐好,背靠着墙。
  被这么多人直视自己受伤狼狈的脸,辜玉君一脸死沉。
  周窈没说话,招手让迎念过来帮忙,迎念用湿巾给他擦脸,辜玉君“嘶”地一声下意识躲避,周窈便道:“不许动。”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再也不动。
  迎念用湿巾擦干净的地方,周窈撕开创口贴包装,一片一片贴上去,将他的伤口遮住。
  周窈和迎念太温柔,辜玉君尴尬又不自在,还被江嘉树一群人盯着,皮性又犯,忍不住嘴贱,笑了一下,扯到嘴角,痛得皱眉,还是故意做出笑嘻嘻的模样说:“你对我这么好,又给我买饼,又给我处理伤口,哎,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啊!”
  辜玉君痛叫出声,瞪向陈许泽,他那句话刚对周窈说完,一直默然站在旁边的陈许泽忽然抬脚狠狠在他大腿上踹了一下。
  “管住你的嘴。”
  陈许泽半垂眼,面无表情,看他的眼神不带半分感情。
  辜玉君深呼吸,想发作,想想还是忍下来。
  ……谁让他嘴贱。而且,他看看周窈细嫩的脸,人家其实真的挺好的,他好像确实有点不该。
  处理完伤口,辜玉君站起来,半靠着墙才能站稳。
  周窈问:“你每天都不回家吗?”
  “家?我没有家。”辜玉君低头看自己的鞋,试着动了动,没抬头。
  “你住哪?”
  “随便住呗,网吧,便利店,桥底下……”他嗤地笑了下,“桥洞你们肯定没睡过吧?”做了个“酷”的表情,朝自己的方向比了个斜斜的大拇指,“超爽。”
  一群人听得不是滋味。
  周窈又问:“你每天吃什么?”
  “我会搞不到钱?”辜玉君像是听到笑话,“想弄钱,方法多的是。”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高个大男孩。
  “东区那边井盖知道吧,两点之后去,我撬过一个,一点都不难,就是老板坑,看我是新人年纪又小,只给了几百。去他妈的!”
  周窈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直勾勾盯着他,“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辜玉君见她脸色变了,愣了一下,一脸无所谓地仰脖,“那又怎么样?”
  周窈忽地揪起辜玉君的衣领,完全不像是她会做的动作,“知道犯法还犯法,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脑子里进了水?”
  周窈很少骂人,更是从来没有过这种行为,一帮朋友各个都惊诧不已。
  辜玉君和她对视一眼,猛地甩开她的手。
  “别以为你帮了几次就可以对我趾高气昂地说教,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轮的到你来管我吗?好学生!”他瞪周窈,声音都有点嘶哑,“我偷不偷是我的事,管你屁事啊!”
  江嘉树脸色一变,冲上去就要打他,被周窈拦住。
  周窈站在原地,无言看了辜玉君许久,忽地,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到陈许泽身边。
  “走吧。”
  一帮人各自看了辜玉君几眼,谁都没再理他,走出他的视线。
  昏暗角落,就剩他一个人。辜玉君靠墙站了很久,直到雨突然降下来,他在屋檐下,一动未动。
  自那天和辜玉君不欢而散之后,过了一个礼拜。
  周窈下晚课早,陈许泽班上老师讲一道题正讲到激情之处,后面还有两道题要讲完,她干脆先离开学校,在校外小卖部里坐着等他。
  吃了一个豆沙包,马路对面,又出现辜玉君的身影。他看到了周窈,也看到周窈发现了他,就在对面走来走去,来来回回地在那段路上晃,时不时朝店里投来一个眼神。
  周窈无奈,良久,轻轻招了招手。
  他立刻像只哈士奇一样,提步就从对面冲了过来。
  到她面前一个急刹车,进了店,见了人,也不说话,旁边其他学生买东西走来走去,他被这边挤一下,那边挤一下,就是不说话。
  周窈只好先开口:“你来干什么?”
  辜玉君偏头,嘴硬:“我不能来?七中又不是你家开的。”
  “哦,那你自便。”周窈说完,转向另一个方向,懒得理他。
  辜玉君站在那不动,眼神一直看着她,看得经过的人都有点奇怪,过了很久他才说:“对不起。”
  周窈抬眼:“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
  辜玉君皱眉,“那你那天发什么脾气!”
  周窈直视他数秒,起身,“你跟我过来。”带着他走出店门,走到道路边最近的一个井盖前,周窈说:“你想象一下,这个地方的井盖是空的,晚上放学的时候,灯光又这么暗。”
  “你看我。”她伸出一只脚,“你知道吗,我的这只脚是跛的——”
  辜玉君愣了一下。
  “大多时候和正常人一样。有的时候犯病就会很疼,反应不过来,像这样就避不开,很容易摔跤。如果我一脚踩下去,掉进里面,有可能撞到头或者哪里,很有可能就会摔死。”
  周窈看着他,说:“为了几百块钱,一条人命,你觉得你做的很对吗?”
  “对……对不起……”辜玉君脸涨得发红,结结巴巴,“我不知道你的脚……”
  “这和我的脚没关系。即使踩到空的井盖,掉进去的是别人,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谁都不应该因为这种原因受伤。你懂我的意思吗?”
  辜玉君过了很久,点了点头。
  周窈见他抿着唇,隐约能看出脸上有自责的意味,说:“七字街拐角的面包店有收临时工,做一个星期就可以挣到几百块。如果你真的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把用掉的钱挣回来,你可以偷偷放到警局门口的信箱里。……就是别露脸,你只用了那么多,可是井盖可不止只值那么点价钱。”
  辜玉君看着她,还没说话,周窈又说:“如果你做得到,下次你出现,我请你吃刚刚那家店里那个又大又圆的豆沙包,很甜很甜。”
  言毕,周窈转身走回小卖部,不再管他。
  陈许泽上完课出来,见辜玉君站在周窈坐的小卖部门外,稍有意外,但没什么多余反应。周窈一见他,唇边笑意扬起,两人并肩,转身踏上回家的路。
  辜玉君在后头原地站了很久,忽地大喊:“我一定会挣到的!过一个星期我一定会来!”
  和陈许泽回家路上,周窈对他说了这件事,陈许泽语气淡淡:“你管他干嘛。”
  周窈笑说:“其实你也想管对吧。”
  陈许泽撇嘴,“没有。”
  “才怪。你想骗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胳膊,“你一个表情啊,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上次江嘉树就说我特别厉害,都不用靠说的,看你动作就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他们可佩服我了!”
  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微微昂着头,对于自己对他的了解,觉得十分了不起,带点可爱的小得意。
  黑暗中,陈许泽勾起嘴角,声音里染上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轻声:“是嘛。”
  “当然啦!”
  “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哪有当场就考的?而且这么黑,你的表情……”
  两个人回家的路,虽然长,夜黑而浓,寒风阵阵,却让人觉得,比行经而过的万家灯火,还要暖和。
  ☆、第34章 一万九万
  和周窈约定之后, 一直到第七天, 辜玉君都没出现。心细的迎念发觉周窈似乎在等什么人, 问她, 她只摇头,说:“没什么。”
  然后走的时候目光还是忍不住朝另一个方向看,但迎念看得出她并不怎么难过,眼里反而确信更多。
  至于她在信什么,谁也不知道。
  辜玉君没有食言。
  他再次出现,是在和周窈约定的十天后。和以往大不相同, 他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他身上不再是脏乱的旧名牌, 而是一整套八中的校服, 外面照着新的棉衣,身上衣着干净简洁, 那头头发剪得更短,五官看起来反而明朗了很多。
  “我在面包店打了八天的工,因为打碎了一个盘子, 老板扣了我半天工钱!”
  话是辜玉君私下偷偷和周窈说的,带着点小愤然,下一秒却露出笑意, “不过我把井盖的钱还上了,趁天黑偷偷塞进他们的意见箱里去了。”他小声说,“我穿的很严实, 还有帽子, 绝对不会被拍下发现!”
  好好的, 干的还是正经好事,也能被他说得像是在做坏事一样,周窈无奈,暗自笑了笑。
  目光落到他的校服上,周窈问:“你的衣服……”
  江嘉树他们都围了过来,“不会是你从谁那抢的吧?”男孩子说话随意,江嘉树也不怕跟他打架,开口就没遮拦。
  辜玉君瞪他一眼,假意挥拳头,被江嘉树扬下巴示威回来。
  “我回八中上学了。”辜玉君说,“我本来就是八中的,只是之前办了休学一直没去而已。”
  听见这话,周窈才算是切实地惊讶了一瞬。
  看见她眼里闪过的神情,辜玉君笑得开心,“没想到吧?”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挂着蓝带子的学生卡,“看,这就是我们八中的校牌,上面有我的照片和名字——不是偷来的!”
  年龄,出生日期,还有班级,名字等等,校牌上都写的很清楚。江嘉树等人挨个看了一遍,而后想起来,自己虽然是七中的但也有这玩意儿,立刻扔还给他,“有什么新奇的,跟谁没有似得!”
  辜玉君笑着,看了眼周窈,微微抬起的下巴,带点只有她和陈许泽懂的得意。不知为何,周窈看着那校牌上他的照片,总觉得,阳光开朗了不少。
  咳了声,辜玉君说:“我是来要我的豆沙包的。”
  “什么豆沙包?”迎念问。
  周窈没多说,径自去小卖部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豆沙包,用纸袋包着,递给辜玉君。
  他接过,狠狠咬一大口。
  江嘉树看着吐槽:“嘿,那么烫的东西,皮真糙!”
  没人问周窈为什么给他买豆沙包,大家都不笨,看得出来,这个辜玉君和陈许泽之间似乎有些问题存在。然而周窈和陈许泽都避而不谈,那么,他们便不会去问。
  辜玉君一边吃豆沙包,周窈一边问:“你回学校了,那你……住哪?”
  他稍低头,撕掉周围一圈纸,眼里还是闪过一些阴霾,但很快那点沉重就被照下来的日光取代。
  “我在我姨夫姨母家住,寄居的费用、生活费还有我的零用钱,每个月会打给他们。”辜家父母对他早已是没有了办法,什么方法都用尽,可儿子还是不肯回家,不肯认他们。
  如今,他肯到姨夫姨母家去借住,还肯回去上学,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从八中过来坐公交车很快就到了。”辜玉君赶着回去上课,走之前道,“有空我常来找你们玩啊!”
  江嘉树毫不留情赶客:“快别!烦人精一个,来一次我赶一次!”
  辜玉君又作势要扬拳,两个人假模假式地互相威胁,却没有谁真的动手。
  辜玉君走后,一群人朝学校内走。周窈单独和陈许泽并排落在后头。
  “这样挺好的吧?”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周窈转头看他,“你明明就很开心。”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周窈瞪他一眼。
  “……”陈许泽沉默两秒,“我有。”
  他承认自己开心,这个话题才算过去。周窈满意了,两人聊起别的。
  走着走着,周窈脸上的笑意淡了,忽然说:“十三,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如果是她,说不定也会变成辜玉君那样。
  “我不厉害。”陈许泽仍旧表情平淡,“那只是他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弱。”这句说的是辜玉君。
  周窈啧声,“这时候你就别骂人家了。”
  陈许泽不置可否。
  周窈叹了声气:“大人有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孩子想想呢?他们创造出生命,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全新的生命来到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许泽知道她不仅是因为这件事难受,同样也是因为想到她自己家里,所以有所感慨。
  他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不管为了什么,生命都是我们自己的,它和创造我们的个体有关,但最终也无关。”
  这句话让周窈愣了愣。她笑起来,“……是啊。”
  有关,但最终也将无关。
  几天之后,下了晚课,周窈忽然拉着陈许泽去附近的蛋糕店里买小蛋糕。陈许泽以为她想吃蛋糕,“你饿了?”
  她摇头,“不是。”
  “那来干嘛。”
  “买给辜玉君。”
  “……”
  周窈往前走,忽然发现陈许泽的胳膊拉不动,回头一看,他正盯着她看。
  她解释:“今天是他生日,难得,就请他吃个蛋糕好了。”
  陈许泽脸更沉了,“你怎么知道他生日?”
  “他的校牌上写了啊!”周窈惊讶,右手食指在脑袋边画圈圈,“许泽你?”
  陈许泽:“……”遇到她的事情,脑袋偶尔会不灵光几次,正常现象。
  再说了,谁要记那个辜玉君几号生日啊。校牌做成热气球那么大在天上飞他都懒得看。
  周窈选好蛋糕,说:“下午的时候辜玉君就说了,下晚课他会过来。”
  “过来干嘛?”
  “……看我们一眼。”周窈也很无语。
  陈许泽道:“不用看了,他想要哪个角度的照片我可以现拍给他,时间不早,让他回家吧。”
  周窈失笑,扯他的袖子,“你正经一点!”
  陈许泽倒是很想正经,只是他忽然觉得,最初那一点因为同病相怜而生的同情根本就是多余的。
  ——这个辜玉君,就会装可怜,讨人嫌!
  很快,讨人嫌的辜玉君坐公车从八中过来了,他们在七中旁边的小卖店门前碰面。一见面,他拿了张卷子挥舞着显摆,“给你们看,给你们看看看看!我这次考试,考了我们班第八名!第八名啊!我休学这么久,一回来还是这么厉害!是不是很牛逼?嗯?羡慕吧?”
  他冲陈许泽挑眉,一脸的眉飞色舞,然而后者没有半点反应。
  周窈起了玩心,面上故意没有表情,嘴上淡定着说:“我们年级的年级第一是我朋友,她叫迎念,你也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哦,那她很厉害嘛。只是朋友厉害是朋友的事,你多学着点啊!”
  周窈在辜玉君“洒洒水”的表情中,继续道:“年级第二名是我。”接着手指向陈许泽,“年级第三是他。”
  辜玉君:“……”
  辜玉君:“……??”套路不对啊?
  在陈许泽看傻|逼的眼神里,辜玉君从怔愣里回神,把试卷一团塞进口袋,“哎呀!这么大的人了,比什么成绩,无不无聊!哎你们要回家了?正好,这么晚了,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家了啊,再晚没公车了,走了走了……”
  周窈叫住自觉丢人想要遁逃的辜玉君,把蛋糕递给他,“给你的。”
  “什么东西?”
  “蛋糕。”
  辜玉君愣了,“你……”
  “今天不是你生日嘛。”周窈看了一下手机时间,“还好,还没过十二点,吃完早点回去,我们先走了,拜拜。”
  说着她和陈许泽就要走,辜玉君叫住她,“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你校牌上写的那么大,长了眼睛都看得到。”陈许泽一脸不耐,直直戳破他所有不应有的幻想。
  “这个味道很好吃,我很喜欢,真的。”周窈笑笑,“哦,对了,生日快乐。”
  朝他摆手,周窈和陈许泽踏上回家的路。
  辜玉君站在路边,拎着小蛋糕的纸盒愣愣发呆。直至他们消失不见,他退后几步,站上一阶,靠着小卖部旁边关闭的店门,缓缓蹲下。
  他就那么蹲着,垂头许久,然后拆掉包装,用叉子一大口一大口叉着送进嘴里。嘴唇边沾得都是奶油,他也不管,就那么一口接一口吃着。
  天上可能下了雨吧。
  喉咙似乎被蛋糕堵住,他感觉有湿湿的东西滴在他握着叉子的手上,他的声音也变得沉闷湿润。
  “什么很好吃……明明……就难吃死……了嘛……”
  “臭周窈……就会说……大话……”
  他一边吃着,鼻尖缓缓淌过不合时宜的“雨水”,又酸又涩,但这是第一次,那湿哒哒的感觉里带了一丝让他觉得,人生将会很美好的,淡淡的甜味。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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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12:31
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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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发
  等新年过去, 这个冬天离开,马上就是高三的最后几个月。
  日子如流水般,有时潺潺, 有时湍急,翻卷着生活的小浪花奔流向前。
  周日的下午有半天休息, 周窈和陈许泽去逛了书吧, 晚饭在外解决,后回到书吧,直至想起要买的试卷还未曾到手, 拐回文生街,再回家已是十一点多。
  并肩朝公交车站走着,周窈将试卷抱在手里,这边是一片旧区, 许多楼房正在拆除, 晚上稍稍有些吓人, 陈许泽拉了拉周窈,两人并行的距离比平时还要近些。
  还没到公交车站,忽然起风,周窈抬手撩了撩头发,一时没有抱稳,捂在怀里的试卷不甚被风吹散, 飘扬着被吹散七八张, 落到马路对面。
  周窈提步要去捡, 陈许泽让她站着, “我过去,你站着。”言毕,他过马路,到对面把四散的试卷一张张捡回来。
  有的飘进沟里,还好沟里只有泥土没有污水,试卷只沾上灰,尚算完好。
  陈许泽捡完一回头,“幺……”语音一顿,马路对面压根没有人影。
  他瞳孔微缩,拔腿就冲过去。
  “周窈——?!”
  原本站在对面树下的人不见了。
  “周窈!”
  “周窈——”
  “周窈——!”
  陈许泽叫着她的名字,慌忙四处寻找,心跳得无比快。
  大晚上,好好一个人突然不见,他一颗心高高悬起,着急又担心,一直未得到回应后,手心开始沁汗。
  他在四周找了又找,经过漆黑的巷子口,顿了一下,似乎听到动静。犹豫不过半秒,他选择往里冲,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巷子里的房子,拆了一半,四周都是水泥和砖,他喊着周窈的名字,忽地听到挣扎动静,朝声源奔去——就见拆了一半的一栋楼,一层靠墙的角落,有个男人一手捂着周窈的嘴,一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
  周窈的手被绳子绑住,拼命蹬腿,挣扎的模样痛苦万分。陈许泽呼吸仿佛一窒,冲上去一脚将男人踹开,男人口袋里的绳子和刀掉出来,陈许泽只当他是有所图谋的恶徒,将周窈护住,一边配合周窈飞快解绳子,一边道:“我们只是学生,没有钱,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现在马上走,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男人嗤地一笑,“钱?我呸!老子要你们的钱!”他眼神凶恶瞪着周窈,“这个女的害死璃璃的哥哥,你们把璃璃弄进局子,我今天就要你们也尝尝苦头!”
  ……璃璃?
  绳子解得差不多,手腕勒得发红,甚至有些地方磨破了皮,周窈咳嗽,抚了抚脖子上深重的红痕,声音沙哑:“梁……璃……?”
  “还记得?我还当你们忘了呢!”男人恶狠狠盯着他们,“你们害得我女朋友那么惨,你们也别想好过!”
  事发突然,周窈和陈许泽都不知道梁璃有这么一个男朋友。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脱身。
  陈许泽不多说,见男人靠近,他站起,让周窈往旁边躲。男人堵住了出路,这一片住户少,且都拆了大半,呼救肯定来不及。
  男人猛地扑上来,陈许泽和他两人打起来,周窈被冲撞到地上,陈许泽着急,分神间挨了男人一拳。
  男人扯着陈许泽的头发揍了他两下,陈许泽避得及时,没挨在裸露的皮肤上,冬□□服厚,挨在身上,痛感不那么严重。
  陈许泽也不是吃素的,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踹,男人往后跌去,跌坐在地上。他反应也快,当即爬起,正要朝陈许泽冲来,脚下忽地猜到什么,似乎是瓷片,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蓦地往后再到。闷声一响,头直直撞在什么东西上。
  他一动不动。
  陈许泽正准备接招,愣了,周窈同样怔住,两人对视一眼,见男人许久没有动弹,怀着惊诧,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的后脑勺下,是一块不规整的板砖,血迹在砖上蔓延。
  周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呼吸,她吓得往后一推,陈许泽揽住她的背。他单膝跪在地上,她跪坐在地,即使被他护着,眼里茫然又惊慌。
  “他……死了……”
  周窈声音发颤,“他……”
  陈许泽捉住她的肩膀,努力想让她镇定下来。
  周窈深深呼吸,在这个夜里,浑身冰冷。她看见绳子,忽然扭头看陈许泽,紧紧揪住他的衣服。
  许泽,这次你要听我的,听我的!
  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泪。
  陈许泽想安慰她,“不要怕幺幺……”
  “我不怕。”眼泪从她眼里滚落,她说,“这次你一定,一定要听我!”
  周窈满脸泪水,揪着男人的衣领将他翻过来,抓起那块让他意外死亡的板砖,在流血的伤处又砸了一下。
  “他想杀我。”周窈哭着对陈许泽说,“——所以我自卫反击了。”
  因为犯人当场死亡,两个当事人也被带到警局。
  女孩子哭得鼻子通红,满脸都是泪,眼里又惊又怕,男生同样受惊不小,但身上干净,没有打斗痕迹。
  他们被叫去盘问后,之后便是通知家长,等待家长到来。
  值夜的警察们不时走动,门里出来一个拿着报告的个高男警,和他面前的女警说:“绳子上有犯人和那个男生以及女生的指纹,那块板砖上有女生的质问,犯人的死因坚定出来,的确是遭到重击没错,导致他死亡的器质是那块板砖。除了板砖上,没有别的地方有血迹。另外,女孩脖子上的掐痕和死者的手掌吻合,证明死者曾意图对女生行凶。那个男生身上很干净,没有打斗痕迹。”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男警官说着,看向一脸颓丧沉默的男生和哭得停不下来的女生,注意到陈许泽的右手,问:“那位男同学,你的手指……?”
  先前他们已经盘问过他们和死者的关系,知道死者是为女友报仇而来的。
  陈许泽没说话,周窈哭得一抽一抽,说:“是,是那个梁璃,她找人打我们,在回家的路上……然后许泽他的手,被铁棒砸砸墙上,砸出的裂痕,弄伤了……手指……断了,骨头治不好了……”
  她光是哭都让人心疼,抽噎着说完,女警官一边看着记录写什么一边摇头叹息,“真是深仇大恨啊,打了一次又来一次,要人命啊这是。”
  第一次雇人行凶的女生进了局子,现在,替她报仇的又来,差点把人掐死……这俩学生真是倒了什么霉。
  顿时,他们对这两个学生产生了无比的同情。
  站在法庭上的周窈,眼眶通红。
  她的辩护律师在为这个十八岁少女进行了一番辩护之后,问了她几个问题。
  “当时死者是不是掐着你的脖子?”
  周窈哭着回答:“是,他捂着我的嘴把我拖进巷子里,用绳子捆住了我的手,然后掐我的脖子。我没办法呼吸,用力蹬腿,挣脱不开。”
  “造成死者脑后伤口的砖头是哪里来的?”
  “我在地上拿的。”
  “你用砖头敲了他的后脑?”
  “是。”
  “绳子上为什么会有你和死者以及另一位叫做陈许泽的男生的指纹?”
  她抽噎不停,受惊的眼泪流了满脸,“那个人掐我之前绑住了我的手……后来……陈许泽帮我,我们一起解开绳子……”
  “现场遗留的刀具是哪里来的?”
  “是那个人带的……”她吸气,说话甚至都不甚顺畅,“还有……绳子,都是他的。”
  “也就是说他用绳子捆住你的手,意图掐死你,但是没有用上刀,刀是他准备的?”
  “是。”
  “好的,我问完了。”律师道,“综上所述,死者意图杀死我的辩护人,并对其实施了扼住脖子的行为。大家都知道一个十八岁的成年男性双手同时使力,力气会有多大。而我的辩护人,在遭遇暴力犯罪袭击的时候,身上是没有携带或者说是事前准备任何有攻击性的武器的,对方意图杀死我的辩护人,而我的辩护人抓起砖头砸对方的行为属于自保,所以不存在故意或者过当一说。”
  “她的行为,完全符合正当防卫。”
  律师看向法官。
  这桩事件,很快就有了结论。
  在家人的陪伴下,周窈流着泪从法庭离开。
  正当防卫,无罪。
  当庭释放。
  周麻说什么都不肯让周窈就那样顶着脖子的红痕出门,周窈被送往医院,将在医院住两夜,打点滴调养休息。
  迎念和郑吟吟来看她,带来了学校以及外界对这件事的议论。
  大家都说七中有两个学生可怜,被一个女生盯上,找人打了他们一次,害的陈许泽断了一根手指,影响前途。没多久,女生的男朋友又来给她报仇,带上了绳子和刀具等凶器,一看就是准备齐全。
  可怜周窈手被绑住,差点被掐死。好在老天开眼,给了她机会,砸死了对方。
  学校里的人都很同情周窈,她当时一个人坐在死人旁边该有多害怕,听说后来陈许泽赶到帮她一起拆手腕上的绳子时,捆绑痕迹磨得她的手都快出血了,更别提差点被掐死这一件事。
  周窈精神不济,迎念宽慰了她一会儿就带着郑吟吟走了。男生们原本也要来,陈许泽说会干扰她休息,被拦下,便托陈许泽带来慰问。
  有陈许泽在,周妈妈和周麻回家给周窈炖汤,他们一走,小病房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十三……”
  “没事,已经过去了。”陈许泽给她掖被角。
  周窈躺在床上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陈许泽出声,“在想什么?”
  想什么?
  在想,过失杀人和正当防卫的区别。
  如果站在法庭上的不是她而是陈许泽,最后结果如何,很难说。
  她不想,不愿意,更不希望,他有一点背负罪过的可能。
  所以……拿起板砖的,是她,也只能是她。
  “没什么。”她说,“我只是想,念念经常说我人好,就像辜玉君的事情,明明和我无关,我却愿意管他,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回学校去上课,重新过上正常生活。”
  “可是。”
  她咽了咽喉,眼眶红了。
  “可是……”
  眼泪夺眶而出,从眼角划下。
  有的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也不知道,死了之后,会往上作走还是往下沉。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陈许泽,不想让陈许泽涉及半点危险,就像陈许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一样。
  如果她的这一面被人看见,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觉得她可怕。
  周窈闭了闭眼。
  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睁开眼,陈许泽已经俯下身,在她眼角轻轻亲了一下。唇瓣贴着她的皮肤,没有马上移开。
  “不要想太多。他是自己摔倒的,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如果不是老天惩罚他,很有可能死的是你或者是我。”他说,“别怕。你是为了我,所有不好的,承受的人都会是我。别怕。”
  又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划下,陈许泽亲吻,尝到了它苦涩的咸味。
  他坐直身,听见周窈声音沙哑的一声唤:“十三……”
  陈许泽将手递过去,和周窈那只插着针管的手,紧紧抓在一起,如同他们的命运。
  ☆、第36章 一万九万
  春节很快过去。年味很淡。
  最后半年高三学习加紧,陈许泽因为手伤, 加上学校的考量以及个人的决定, 放弃了面试,唯独迎念因先前参加的比赛获得奖项, 被直接录入进入心仪的大学。
  周窈和陈许泽话越来越少了,喜欢坐在石桌旁一起做作业,迎念经常去那找他们。
  有时和江嘉树一起过去, 正好迎着光,不得不抬手挡住视线, 眯起眼。
  看, 他们好像在光里融为一体。偶尔迎念也会有这么文艺的比喻。但都在江嘉树“那是你眼瞎”的吐槽中被破坏意境。
  考试前,进行了一次预录取。按照往年的题目出题,拟出一张考卷, 对各班进行整体的评估。考试结束后, 还有一张报考模拟手册发下来,让学生们填写。
  届时都是电子填表, 自然用不上这些,不过是走个预习的过程, 让学生们对估分和填报有个心理准备。
  周窈把表格带回家, 周妈妈煮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满桌香味, 大多是她喜欢吃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
  周妈妈一听, 说:“报师范吧, 第一志愿,以后当个老师。”
  周窈滞了一下,周妈妈伸手拿过她厚厚的书,“我帮你看看。”挑了几个都不错,说,“这些就很好啊。你看着选。多好。”
  周麻皱眉,忍不住道:“你让她自己决定。她一句话都没说,全让你说了。”
  “我还不是为她好?”两个人又要着急上火。
  周窈拿着那本写有各大学校名字以及编码的书,停在周妈妈翻出来的那页,停了好久。周妈妈顺势拿了支笔给她,“填吧,师范挺好。”
  周窈没动,周麻打断,“等吃完饭再说,烦不烦!”
  事情就此中止。
  饭毕,周妈妈却没有忘记,周窈要出门的时候,问:“你模拟志愿填好了么?”
  周窈点头,“填好了。”
  周妈妈两手在围裙上擦擦,“给我看看。”
  周麻喝着茶,说,“看什么看,你没完了还?”
  “我关心一下都不行?”
  “一天到晚就知道……”
  在他们的争执声中,周窈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折过的纸,见几个志愿都填了,编码正好和自己看的师范大学前的字母数字对的上,笑容一下绽开。
  东西还给她,“好了我不打搅你,你赶紧去上学吧。”
  她嗯了声,走出门,听到周麻叮嘱,“晚上和十三早点回来,小心点。”
  周窈回头看去,这才点了下头。
  自从他们出事之后,陈许泽就买了一辆学生电动车,放学后载着周窈两人一起回家。不管天晴天阴,迎着冷风暖风,周窈的手插在他的口袋里,从后围着,像是半抱的姿势。
  走出家门,陈许泽和她约好,从家里出来也没几步,正好在巷子里碰见。
  两人一起朝外走,大白天,车停在巷子外,两人步行,走到巷口的垃圾桶旁,周窈忽然停住。
  “怎么?”
  她摇头。
  从口袋里拿出一团被揉的看不出模样的纸张,扔进了垃圾桶。
  “是什么?”
  “没用的东西。”
  周窈问他,“你打算考哪里?”
  “都大。”
  “我也是。”
  同在首都,他从小就喜欢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捣鼓过那么多东西,他最喜欢的,却是很久以前那架简陋,但可以代他飞上天,高高抛却地面的“无人机”。
  陈许泽问周窈,“你呢,还是原样?”
  “嗯。”周窈双手插兜,淡淡道,“学医。”
  时间忽尔快如白马,近半年多来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七中,终于迎来扬眉吐气的时刻。
  常年霸占红榜第一的迎念被全国首屈一指的高校提前录取,而红榜上的第二和第三,则成了今年本市并列的两位理科状元——即周窈和陈许泽。
  七中校门口挂的红色条幅又大又长,颜色深重的字,令人远远就能看的清楚。今年的一二本录取率也教校方满意,先前闹出的几桩恶性事件带来的影响,总算是在这份靓丽的成绩单下,被冲淡了阴霾。
  高考完暑假开始得早,周窈和陈许泽成了巷子里人人艳羡的夸奖对象,家长们一说起自家孩子,就免不了要提他们俩。
  “你看看人家许泽哥哥……”
  “你能不能学学幺幺姐姐!”
  “……”
  他们做了多年“别人家的孩子”,如今更是名副其实。
  先知分再填报志愿,分数出来后,六月底周窈将自己的志愿填报完毕。当晚饭桌上,周妈妈话很多,近来她心情不错,走到哪都能听到邻居的恭维。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周麻也喜意连连。
  自己女儿有出息,谁不高兴?
  就在周妈妈说将来可以做老师,或者干脆留校一步一步升上去,若是能当大学讲师或者教授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周窈突然放下碗筷。
  周妈妈和周麻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怎么了,是饭不好吃……”
  周麻问了一句,周窈没有答,她目光定定,道:“我没有报师范,我想学医,填的也是医科大学。”
  饭桌上静了一秒。
  周妈妈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了一颤,拧眉和她对视,“你……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为什么……”
  “我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是说我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了,是这个意思是吗——?!”周妈妈猛地站起来,把筷子朝桌上的菜盘一摔,其中一根飞落到地上。
  周麻拉她的衣袖,被她狠狠挣开,她气狠狠盯着周窈,“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又要和我吵架?”
  “我没有要和你吵架,我只是告诉你,我不想当老师。”周窈坦荡迎上她的视线,“我的志愿不是这个,所以,我不想报,也没有报。”
  周妈妈深深呼吸,随着呼吸眼眶红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害你啊?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不能听?我说什么你都要跟我唱反调!当老师不好吗?将来有编制,一辈子都能过的稳定!你为什么……”
  “当老师很好,可是我不喜欢。”周窈平静地重复,“妈,你听懂了吗,可是我不喜欢。”
  周妈妈默然许久,冷笑,“好,好,你长大了,有本事了,你不喜欢做的事情,我逼不了你,我管不着你了对吧,你能干你厉害,看不起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老女人!”
  她红着眼眶掉泪,“那你叫我妈干什么啊?你这么有本事,去找个更有本事的妈,我这种下等人配不上你!你厉害!我说的话在你面前你一个字都不听——”
  “你干什么!”周麻斥责她,“越说越过了!”
  周窈微微垂头,忽然笑了,再抬头,看向周妈妈的眼里有略微讽刺和悲凉。
  “到底是我看不上你,还是你看不上我?”
  “你为什么要我当老师,你不知道吗?我们不是都知道的吗?”
  周妈妈一愣。
  “你儿子还没死前,才几岁,他最喜欢组织巷子里的小朋友给他们上课,他的玩笑话,说长大了要当老师,这么多年你都记得。”周窈笑得眼睛都红了,“甚至现在还要强加在我身上。”
  “你——”
  “我什么?”周窈红着眼眶看她,“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指着柜子上的香炉,以及后面那张灰白的儿童照片,“在你心里你只有那一个孩子,我算什么?”
  “我的感受不重要,我想什么不重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你也不清楚。你们只要我乖,要我听话,要我懂事,别得呢?”
  “没有擦干净香炉会挨骂,我喜欢吃甜食,你宁愿把好几个糍粑端到香炉前去,也不愿意多给我哪怕一个。”
  “我永远,是周家的小女儿。”
  周妈妈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别得什么,她颤抖着,找到点发难,“你把手收回来,我不准你这样指着你哥哥,你把手收起来——!”
  “我偏不!”周窈腾地站起身,指着那边的照片,手发颤,声音凄厉,崩溃道,“他陪了你几年啊?他所有的喜好,一切东西,哪怕是玩笑话,你都放在心上记得清清楚楚,我呢?我陪了你十多年,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我想学医,如果不是我自己说出来,你知道吗?你有问过吗?你一句话也不说,还想把他想要做的事情强加在我身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到底是你生的女儿,还是你生的代替品?”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两个——”
  周麻想阻止这场混乱,奈何已经听不下来,周妈妈手一扫,半桌菜盘子全摔在地上,叮铃狂狼瓷片碎了满地。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你根本没当我是你的女儿,你爱的只有你的儿子,我是周窈,是你儿子的替代品,可有可无。”周窈脸上泪痕满满,语气却越来越冷静,“但这一次我不会妥协的,我不会去当老师,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
  “好,好,你去!你去——”周妈妈说,“从今往后你别再穿我周家一件衣服,也别再吃我周家一口饭,你给我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周窈脸上挂着泪笑,仿佛故意刺激她:“你本来就没怎么当我是你女儿。”把眼泪一抹,她说,“我身上的,还有现在已经有的,算是我应该得的,这十八年里我听话懂事乖巧,这些不算欠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要你任何东西。”
  周窈走向自己房间,周麻去拉她,捉了个空。
  “——让她走!”
  周妈妈的声音已经凄厉到变调,满脸都是泪水,眼眶也红得像是要滴血。
  夏天的衣物轻薄,周窈只拣了一些里面穿的,和休闲的衣物,塞进书包里,她一个人有单独的一本户口本,带上所有证件,背着常背的书包走出房间。
  厅里一片混乱。
  “幺幺你这是干什么!妈妈跟你吵架,说几句气话,你怎么也来真的——”
  周麻拉住她,被周窈撇开手,她微微弯腰,“爸,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不用你来这!该滚多远就滚多远——”
  周妈妈厉声喝骂,眼泪顺着嘴角流进嘴里。苦不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周窈深深看她一眼,弯腰鞠了个躬,什么都没说,转身开门走进夜色之中。周麻知道,她肯定是去找陈许泽的,所以一时半会还不怎么担心,毕竟就在一条巷子里,隔得也不远。
  关键是要把这对母女劝回来,那才是要紧之事。
  他刚想说话,回头,就见周妈妈蹲下身,一只手捂着脸痛哭不已。
  周麻刚要说她方才话说过头了,她另一只手狠狠拍在自己胸膛上,喘气都艰难。
  “我是不知道你要报什么志愿,我是不知道你想学医,我是没有问过,但是你告诉我了吗——”
  她对着没有周窈的狼藉厅堂,痛哭不止。
  “你喜欢吃甜食我知道,可是你哥哥他就活了那么几年,你和我们还有一辈子,想吃什么,将来有的是机会,他就尝过那么多,我想让他多尝一点,我想多弥补一点,有错吗?”
  周麻站着,眼眶渐渐红了。门是半合着的,可门外没有人。
  她蹲着哭得浑身抽搐。
  “我对你关心不够,我承认,我也想弥补,可是你给我机会了吗?你说妈妈不注意你,你又什么时候注意过我?”
  “家里的圆米换成长香米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饭桌上每天做的菜一半都是你爱吃的,你注意到了吗?”
  “你校服裤脚崩开的线第二天就缝上了,书包断开的拉链是谁用牙咬上的,你又什么时候想过……”
  “你在等我跟你说对不起……”
  她已经跪倒在地。
  “我在说,你有在听吗……”
  周麻别开头去,抹了抹眼睛。
  小时候常常以为大人是英雄,高大的背影可以阻挡一切。可是等渐渐长大,才发现,那英伟的身影,可靠的肩膀,都是会佝偻,会下塌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里所有的重担,他们都在承受着。
  平凡也不平凡,普通却也伟大。
  他们习惯了威严,习惯了大人的说一不二,好面子,拉不下脸。
  就像周妈妈,或许是很多普通父母的缩影。
  但他们也会知道错的,也会有懂得的那一天。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都在一针一线里,都在一饭一食中。
  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承载的却是千钧重一般开不了口的——
  “对不起。”
  ☆、第37章 一筒九筒
  周窈拉着行李, 哪里都没去, 直奔陈许泽的家门。
  她只敲门不出声,从猫眼里看见是她, 陈许泽打开门,一手接过她肩上的背包,连问都没有多问, 将她应进去。
  进了屋,他才问:“饿不饿?我给你煮粥喝。”
  周窈一脸刚哭过的样子, 疲惫得很,摇头拒绝。“我去洗漱。”她说, 径直走向浴室。
  待她洗净脸出来, 陈许泽已经将她的包放好,自己卧房里,床边也已经铺好地铺。比冬天的不同, 较之更薄些,算是第二会儿,要是周窈情绪好,这会说不定要笑话他已然有经验了。
  打好地铺, 两个人各自沉默躺下。但谁都没睡着。
  周窈盯着天花板:“你为什么不问我?”
  “因为我知道为什么。”陈许泽猜得到, “周窈有自己的坚持,而你妈又一向霸道惯了, 在志愿上的分歧, 肯定会令你们产生冲突。而且——”
  “而且?”
  “你想说的事, 你自然会告诉我, 你不想说就表示事情难受到让你不想提,那么,我也不想听,更不想问。”
  周窈眼眶湿润,忍住鼻尖的酸意。
  许久,她说:“明早我想喝瘦肉粥。”
  陈许泽说好。
  周窈翻身向他那一面,闭着红肿的眼,虽然愁云绵绵,但很快睡着。陈许泽也翻身朝向她,如同上回,面对面,两人隔着床和地板的距离,一高一低。
  彼此呼吸绵长平稳,静静融合在一起。
  月光下,两颗心,一同走过经年长路,越来越靠近。
  第二天陈许泽给周窈煮了粥,周窈说:“午饭我来做。”陈许泽没有异议。到快煮饭的点,两人从另一条巷子出去,躲开周家,去超市采购食材。
  周家没有来人,但陈许泽接到周麻的电话,周麻道:“你就当幺幺在你那散心,有什么不对的,多担待一些,叔叔先谢谢你。先让她们母女两个冷静下来再谈。哎……”
  当时他们俩人在超市的冰柜边,陈许泽应下,周窈听见却只当没听见。
  挑了一些菜和佐料,陈许泽结完账,他拎着大袋,她拎着小袋,两人一起回家。
  从那条不是很熟的巷子回去,路上遇见一些半生不熟的面孔,也是这附近的住户,都知道这两个人是今年市里的两个状元,长辈们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在身后用当地方言闲谈。
  她们坐在摇椅上,扇着扇,悠悠地等时光溜走。
  “这两个孩子倒是蛮相配的,一起长大,又都这么能干。”
  “是的哇,要是我家的孙子孙女能有一半这么出色,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们看那俩个,你一袋,我一袋,并肩走路,噢哟——”年纪大的一位奶奶笑呵呵,没有恶意地开着玩笑,“多像一对小夫妻啊!”
  “……”
  阿姨和奶奶们嗓门大,她们自顾自聊着,殊不知周窈和陈许泽全都听到了。
  陈许泽见周窈脸上微赧,“听到了?”
  “……嗯。”
  “还不躲到墙根去?”
  周窈反诘:“我为什么要躲到墙根去?”
  陈许泽挑眉,“我记得,几年前一起去买东西,我们也被人家这样说过,你羞的脸都红了,马上离我远远地,贴着墙走。”
  那时候才初三,听到这种打趣,怎么可能不脸红。
  周窈反击,“那你还不是一样,被青石板绊了一下,差点摔跤。”
  “……”他皱眉,他皱眉,不承认自己有过那么不稳重的表现,“没有的事。”
  “就有。”
  “没有。你编的。”
  “还说!就有!你自己想!”周窈瞪他。
  微风轻轻起的正好,掀动她的长裙,她抬手聊了一下发鬓。
  陈许泽看着,长腿走了两步,迈过青石板石缝,忽地垂下头,倏尔一笑,“好,我有。”
  周窈被他突然的笑看呆了,“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他说,“反正她们说的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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