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雾山中像风像雨又像雾下一句句或者相应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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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内容介绍:
一个轮椅暴躁男与坚韧小医仆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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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福星冲喜(修文)
  云雾山下,别离亭。
  亭边有座云雾山的名碑,名碑后面是通向山上的唯一一条大道。云雾山的主人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医圣,也是众所周知的怪人。人称他为云雾老人。
  云雾老人性格怪异,规矩繁多,非病入膏肓不治,非千两诊金不治,非顺眼之人不治。除病患本人外其他人等不准上山,求医者还得为云雾老人做三件事,哪三事需待云雾老人的随时知会,真可谓是嚣张之极。
  韩笑站在别离亭边,仰望云雾山顶,其实对这样唯利是图,条件苛刻的神医,她是不喜的。但本事长在人家那,象她这般走投无路求人救命的,自然是说不得什么。为了弟弟韩乐的病,韩笑向云雾山递了求医信,从递出第一封信算起,今日已是第六十五日了,可是山上还是没有消息。韩笑不气馁,只要能抽出空的,她都会过来看看,祈求山上的神医某天突然慈悲心起,愿意救她弟弟一命。
  韩笑今年十四,五月初七那天,是她十四岁的生辰,也正好是她背着弟弟来到云雾山下百桥城的日子。百桥城里有百桥,不过享负盛名的却是城中的医馆。
  百桥城里名医多,城中店铺多一半都与行医有关,是座确确实实的医城。听说百桥城主聂承岩年纪轻轻,却有的是手腕与魄力,只因为看不惯云雾山的诊病条件苛刻,便一掷千金,在山下建城搭铺,广邀名医,还买了千亩良田种植药草。百桥城里,家家安居乐业,人人好善乐施,各医馆药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正是因为有城主聂承岩的丰功伟业,短短三四年间,便让百桥城威名远播,许多得了疑难杂症的病人,都在这里得到了救治。
  韩笑也是慕名而来,她希望在百桥城里能给弟弟找到治腿救命的办法,可惜她失望了。看过了城中十多个医馆,都没有大夫敢说能治好韩乐,三个月过去,韩乐的病无一丝好转。几位大夫都告诉韩笑,实在不行,就去求求那云雾山,云雾老人虽然刁钻苛刻,但医术确实出神入化,若能央得云雾老人出手,韩乐的病还有希望。
  韩笑没了办法,只得向云雾山求医,可这个求医的过程着实是太过艰难。韩笑没什么钱,在百桥城里全靠着帮着各医馆照顾病人,做最苦最脏的活来换些钱银给弟弟买药求诊。上云雾山要一千两银子,她怕是穷尽一世也赚不到这许多。而云雾老人从不露面,她想当面说个话求个情都没有办法。
  可韩笑不气馁,她守在山下,等着云雾山的马车下山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上前哀求,希望能找到通融的方法和途径,当然是未果。她又偷偷跟着马车,跑上了半山腰,希望能面见云雾老人,可却在一个奇怪的树林里迷失了方向,那一次是极凶险,她在林子里转了一天一夜终于才误打误撞摸着了下山的路。
  就这样耗去了大半个月,韩笑连云雾老人的门边都没摸到,可她不愿放弃。她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愿卖身为奴,以此来换取云雾老人救治弟弟的机会,信中表达了她的决心和诚意,她写了她的能力和经验,她认得草药、懂得基本医理,还照顾过不少病患,她说她能吃苦,做事细心认真,她不怕血腥不怕脏累,凡举她帮忙照顾过的病人,还没有一位有过怨言。
  韩笑想,云雾山上既是做大夫的,治病救人,那肯定得需要象她这样的粗使下人。她把信抄了几十封,寻遍百桥城里每一位有可能能与云雾山搭上线的人,低首磕头,只求他们有路子时能帮她给云雾山上捎一封信。她还求着她工作过的医馆大夫为她写了推举信函,希望云雾山上能够稍稍对她加以注意。
  今日已经是第一封信递出之后的第六十五日了,韩笑看着云雾山接病人的马车缓缓驶上山去,她知道今天又是无望。她咧了咧嘴角,动动脸颊,对自己做出个微笑的动作来,莫灰心莫气馁,坚持下去终会成功,她对自己鼓励完毕,握了握拳,转身笑着走进了别离亭。
  “乐乐,我们回去了。”今日天气甚好,金秋十月的时节,郁郁葱葱,红果累累,从百桥城到这云雾山的一路,风景怡人。所以今日韩笑抽空来云雾山下拜山求好运,把弟弟也背来了。就算是生病,就算是腿不能行,能走走看看,开阔心胸,也是件好事。
  韩乐听见姐姐招呼,赶忙笑着跟坐在一旁的老者告别,然后趴上了姐姐的背,让她背着他回去。
  “姐姐,刚才那位爷爷,给了我一小锭碎银。”
  “啊?平白无故怎么能拿别人家的钱银。”
  “他在等他儿子嘛,云雾山治好了他儿子,今天会送下山来。我说了好多吉利话,然后又说了自己好可怜,生病没钱治,他心情好,又同情我,就掏银子了。”韩乐高兴坏了,又哄得些便宜占,而且这次是碎银啊,他从来没有讨得过这么多。这一路他靠这招,也给姐姐减轻此许负担。
  韩笑拍拍他屁股,表示惩戒:“以后不可以了。”
  韩乐撇撇嘴,没回话,心里下定决心下回装得再可怜一点,多哄些银子才好。韩笑拿这个鬼机灵的弟弟没办法,于是并不执着这话题,只是轻轻哼着小曲,加快了脚步。这一路距离颇远,靠她两条腿,走回城怕是天色要暗了。
  “姐,你又想绕远路看看聂城主的家门口啊?”韩乐一见姐姐走得快,便知道她的心思,这一手创办百桥城的聂承岩聂城主是姐姐心目中的大人物,不但有才学有韬略,年轻有为,还心善仁慈。她常在他面前唠叨那些听说来的英伟事迹。
  韩笑脸一红:“是啊,这样的人物,我们来了五个月却一直不得见。我还想着,说不定他那能有路子给你治病,他的心肠肯定比云雾山的要好,兴许能帮我们呢。”只可惜她听城里人说,聂城主已经好几个月没露面了,怕是去了外地。
  韩笑对为医行善的人向来敬重,更何况聂承岩可是创办了整个医城,她自然是仰慕不已的。她想着,若是云雾老人也能有聂承岩这般悬壶救世的心肠,那天下得多少病人获益啊。
  正一路哼歌一路瞎想,突然半路蹿出三个大汉,一把将她们姐弟俩抓上。韩乐被粗鲁的从韩笑背上扯了下来,韩笑大声尖叫喊救命,又抓又挠又咬的奋力挣扎。大汉没料到这小姑娘如此泼辣,挨了好几下。可韩笑终究是人小力薄敌不过,她被捂了嘴强扭着塞进了一辆马车里。车上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嬷嬷坐着,四十多岁,双目有神,衣着华贵,表情严肃,她冲着韩笑冷冷的道:“噤声,否则你再见不着你弟弟。”
  韩笑也知此刻情势不利,这马车叭嗒叭嗒的急驶,韩乐也不知被掳到哪去了。于是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丫头,你的福分来了,我家主子今年二十,娶你做妾。”
  韩笑吃惊的瞪大眼:“做什么?”
  “做妾!”
  “妾?”
  那老嬷嬷不耐烦了:“虽是妾房,但依你已是抬举。你可别不知足。”
  韩笑倒还算镇定:“婆婆,你主人家娶媳妇都这么娶的?”
  老嬷嬷没正面回她,只道:“另有聘礼纹银千两,今日成亲。”
  韩笑这下又惊了:“纹银千两?”
  “这是你求菩萨都求不来的大福分。”老嬷嬷趾高气扬,语气中带着严厉的告诫,暗示韩笑得听话。
  可韩笑又问了:“婆婆,别的女子都到哪里去了?”
  这回轮到那老嬷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若不是别的女子都没了,你们怎么闭着眼就乱掳人做媳妇呢?我没财没貌,高攀不上。我只是个粗使丫头,还得带我弟弟看病呢。”
  “这些我都知道,你叫韩笑不是?从闵城来的不是?你弟弟韩乐得了怪病,想上云雾山看大夫不是?”
  韩笑点点头,老嬷嬷又说了:“你嫁给我家主子做妾,有了纹银千两,自然就能求那云雾老人为你弟弟治病。你也说了,你没财没貌,我家主子自然是看你不上,你嫁过来,好吃好住的呆着就行。”
  韩笑吃惊的看着她,想想明白了,她道:“婆婆,你家主子病了吗?病了要看大夫,福星冲喜之事不可信。”
  原来韩笑带着韩乐来百桥城,还传出段经历。十岁韩乐已病了近两年,他原本是闵城里有名的神童,父母在七岁那年上山礼佛却碰着了山匪,撒手西归。叔叔婶婶一直无子,看在韩乐聪明伶俐的份上,便收留了他们姐弟俩。没想到第二年婶婶便有孕,有了自己的骨肉后,对韩笑韩乐便横竖瞧着不顺眼,韩乐又莫名生病,腿不能行,城中大夫一诊,竟诊不出所以然来,只道他脉相奇弱,当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这下叔婶当然不能再容他,生怕是个什么怪毛病,把自家亲生孩子也给毁了。面对叔婶那副嫌弃的嘴脸,韩笑二话不说,背上弟弟,拿着偷偷藏下的父母留的银子,走上了求医之路。
  当时韩笑也只有十二岁,带着八岁的韩乐自然是难以生存,她目标明确,直奔医馆而去,她恳求大夫收留,自己可以做些打杂粗使的活。当时城中首富刘家的老太太重病,大夫带着几个学徒上门看诊,韩笑背着药箱子跟着去的,老太太看中韩笑机灵乖巧,便把她留在了跟前。原本老太太病重,可自从韩笑陪在了身边,身子骨竟然一日好过一日,刘家觉得韩笑有福,便让她带着弟弟住下。可半年之后,韩乐的病看遍城中大夫,丝毫没有好转,韩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辞别刘家,要带弟弟到别处求医。
  刘老太太纵然舍不得,也有感于韩笑的姐弟情深,于是给了笔盘缠,临别前还嘱咐,无论最后这病是治好没治好,都欢迎他们再回来。
  韩笑一路打听一路求医,用的都是给医馆当照顾病人的粗使丫头的法子,既能求个容身之处,也能换取诊金和药费。加上韩乐聪明乖巧,嘴甜会讨好,身上又有病,一副可怜相,还真是哄得不少大夫心软收留他们姐弟。
  而韩笑自己,从小便对药草医术有着浓厚兴趣,只不过她是女儿家,能读书识字已是不错,要学医做大夫,那是不可能的。可她这样一路带着韩乐求医看诊,倒也能学习到不少医理医术。说来也奇怪,每个大夫看完韩乐,都说他再活不多久,可韩笑背着他,从南往西,再从西往东,辗转了两年,韩乐竟然都未死。
  现在,到了百桥城,大夫诊完韩乐,听说这病竟然已经拖了两年,也大大称奇。而韩笑能在百桥城里混得开,除了这个传奇式的故事外,就是她的福气,由她帮忙照顾医治的病人,至今未有一死例。
  要知道有病有灾的,都好信个迷信,讲个福分,所以医馆里若是有个福星在,自然能招来好生意。这也是韩笑身上盘缠用尽后,还能在百桥城里顺顺利利呆上了五个月的重要原因。
  而眼前这掳人的老嬷嬷一看就是来自大户人家,莫名其妙的劫了韩笑回去成亲,想来定是家里有病人重病不治,又听说了城里的传言,试图用福星之说来冲冲喜,救救命。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通常要走到冲喜这一步了,怕是已是到了众医不治的地步,所以韩笑的话那老嬷嬷哪里可能听得进去。她板着脸对韩笑斥道:“别废话,这事你横竖是占了大便宜的,别忘了你弟弟可是在我们手里,所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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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刺客来袭(修文)
  韩笑心知沟通无用,遂不再言语。她坐在车里,暗暗算着时间和路途方向,算盘着日后有机会怎么逃。
  马车行了好一会,终于驶进了一个大宅子,韩笑坐在车里,虽看不到外头景致,但估摸着这该是进了城,车子进了门后又行了好一段,她推测出这宅子颇大。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好几个丫环一拥而上,抓的抓,按的按,拖的拖,把韩笑给拖到主屋堂上,不待韩笑反应过来,便拿了件红衣裳给她套了。衣裳不是韩笑的尺寸,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不过这家子也没人在意,旁边一个男仆抱了只绑着红绸带的大公鸡,将它放在了一旁的蒲团之上。
  韩笑不敢大力挣,只大声叫着:“我弟弟呢,我弟弟呢?”她被四五个丫环拿着,又在人家的宅子里,拼是拼不过的,但她一心惦记弟弟,生怕韩乐落他们手里有个什么意外。
  那老嬷嬷走进来,冲韩笑喝道:“大师算的时辰马上就到了,你且乖乖拜了堂,你弟弟自然无事。”
  “不行,我要见我弟弟,现在就要见。”韩笑面无惧色,直冲着那老嬷嬷嚷嚷。
  “你拜完堂自然就能见着了。”
  “见不到弟弟,我这堂拜得心不甘情不愿,满心怨愤,这样的福气你敢要吗?”
  一句话说到老嬷嬷的软处,福星是到手了,但是万一有个什么差错……老嬷嬷冲旁边的仆人一挥手,对方火速跑了出去,过了一会抱了个男童进来。
  “姐姐。”
  “乐乐。”
  姐弟相见,那韩乐小小年纪倒也镇定:“姐姐,我没事。”
  老嬷嬷挥挥手,男仆把韩乐抱到了一边,韩笑心里直打鼓,正想着该如何是好。那老嬷嬷喝了声:“时辰到了,快拜堂。”
  绑着红绸布的公鸡咕咕咕的叫了几声,似乎很有当新郎官的自觉,韩笑有些傻眼的瞪着它。
  拜堂?跟只公鸡?
  看来确实是跟只公鸡了。韩笑被两个女婢一把按在了那蒲团之上,随着一旁男仆高喊着一拜天地,韩笑的头就被人按着拜了下去,抬头间她转脸看了眼那公鸡相公,它转着脑袋,又咕咕轻叫了几声,小黑豆眼睛无辜的看了看她。
  韩笑这两年为了弟弟的病,走南闯北,打交道的全是大夫或重病的人家,这冲喜之说她不是没听过,但没料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韩笑素来乐观,不然小小年纪也不可能带着弟弟撑到现在,如今虽被强娶冲喜,但对方没有威胁她姐弟俩性命,她倒是也安下了一半的心,之后事情如何,可再想办法。
  旁边那男仆还在喊二拜高堂,韩笑又被按着胡乱对着案几方向拜了,那里并没有人坐着。也对,她的高堂是没有了,鸡的高堂也没人愿意冒充,自然是无人可拜。拜完高堂接着就是夫妻对拜。韩笑被拉着转了身,又被强按着对着公鸡磕了个头。公鸡高傲的把头转了一边,看也没看她,这种诡异的拜堂让韩笑有些失笑。
  很快,这礼算是行完了。老嬷嬷呼了口气,时辰赶得正正好。她看了看韩笑,觉得很满意,这女娃娃沉稳镇定,看来传言确实不假。她冲着男仆一点头,那人高声喊着:“送入洞房。”
  “我弟弟得跟我在一起。”韩笑可没把这什么拜堂当了真,他们想冲喜,没问题,但她弟弟可不能与她分开。
  可惜丫环们没理她,又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把她往后院的一个屋里带。韩笑努力回头,看到抱着韩乐的男仆跟在她们身后,这才放了心。
  洞房其实就是病房,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很重的药味,韩笑被推了进去,里面守着两位大夫模样的,还有三个丫环。
  被冲喜的病人躺在床上,二十左右的模样,沉沉睡着。老嬷嬷嘱咐着一名叫小环的丫头今夜里守着韩笑留在屋内,陪着过所谓的“洞房花烛夜”。韩笑明白这是那老嬷嬷怕她一人留在这整出点什么事来。
  老嬷嬷看了韩笑一眼,那眼神里看不出情绪,韩笑却问她:“我弟弟呢?”
  “就在旁边小屋里,你好好在这呆着,我家主子若是好了,你今后衣食无忧。”
  “那我弟弟的病呢?说好了会给我银子向云雾山求医的,对吧?”
  “对。”
  “无论你家主子好是不好,我都算冲过喜了,这银子是一定要给的,对吧?”
  老嬷嬷又看了韩笑一眼,这丫头倒是伶俐。又答了一句:“对。”
  “那何时给我?”
  一旁的小环看傻了眼,这瘦不伶伶的丫头,好大的胆子。
  果然那老嬷嬷不太高兴,她沉着声音:“三日后便付你银子,你可送你弟弟去云雾山求医。但你既拜过了堂,便是我们龙家的人。”言下之意,那一千两,算是卖身钱了。
  “那你家既是有钱,为何不上云雾山求医,冲喜是偏术,信不得。若是有病,还是看大夫为好。”韩笑还在试图相劝。
  那老嬷嬷没再应她,只哼了一声,对小环道:“你俩好生伺候着。”说完便带着其他人走了。
  人走光了,屋里刹时安静下来。小环小心翼翼的去床边看了看那昏迷不睡的主子,然后去把靠墙的小榻收拾了出来,她看了看韩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为好,便道:“你今夜就先睡在这吧。”
  韩笑道声谢,却不着急过去,她对小环道:“姐姐,外头有人守着,我是出不去的,你好心,帮我瞧一眼我弟弟如何?”
  小环看她客客气气,眉眼端正,应也是个老实姑娘,想想,便去门口问了声,很快回转:“你放心吧,你弟弟就睡在隔壁,好好的。余嬷嬷还派了大夫去看他,没事的。”
  韩笑点点头,又问:“姐姐,你主人家是什么来历,怎么病了?都到这了,就算百桥城里治不好,为什么不上云雾山?”
  小环应道:“我家主子姓龙,自是富贵人家,至于来历,日后若是余嬷嬷愿告诉你的,她会说的。”说到云雾山,她看了眼屋外,又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病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是不合云雾老人的规矩了,所以山上不愿治。”
  不合规矩了?韩笑一琢磨,难道是第三条非顺眼之人不治?这家人这么恶霸,也难怪云雾老人看不顺眼了。也不知到底生的什么病?
  她问出声来,小环倒是答了:“我家主子遭恶人劫杀,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些刀剑伤和摔伤,可外伤治好了,却一直不见醒。看过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眼看着人慢慢萎了,所以赶着到云雾山来求诊,可是一直被拒之门外。后来余嬷嬷去拜了佛,说是要试试冲喜的法子,人人都说你是福星,你照顾的病人还没有过死例,所以……”
  小环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准备搬张椅子靠在床边守夜,却一抬眼看见韩笑站到了床榻边上,还伸手去摸她家主子。小环吓了一跳,急急奔了过来。
  韩笑拿了那龙家少爷的手腕,摸着他的脉门仔细把着,小环惊讶道:“你会医术?”
  “不太会,我只是久病成医,我弟弟病了两年,我又照顾过许多病人,跟着大夫们学过些皮毛,略懂些粗浅医术医理罢了。”韩笑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来,摸出支炭笔刷刷的记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
  “在记你家主子的病症和脉象。”韩笑一边说,一边仔细的看着那龙家少爷的脸,看着看着,又去翻他的眼睛。小环哎了一声,待要阻止,韩笑已经看完了。她在小本上又写了会,然后又去翻那少爷的手。
  这次小环不担心了,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韩笑聊了起来:“你看这些做什么用?”
  “每个病人,除了脉相之外,面色、眼睛、舌苔、手纹皆有不同,我看过一些书,上面有些记载,虽然我现在说不太出来,但我把每个病人的态相都记下,挨个对比,就能找出些规律来。我这些皮毛医术加上些土法子,还给一些人治好病呢。”
  小环似懂非懂,别的大夫可不是这么看的,这小丫头倒是胆大,只会粗浅医术的,就敢乱给人看病。韩笑似乎知她所想,笑笑:“穷人家,没钱看大夫,没钱买药的,可不是抓着什么法子都得试试吗?”
  小环想想也对,又问:“你照顾过的病人,真的没有死过吗?”
  韩笑点点头,却说:“可我不是福星,我照顾的病人,每一个都有对症的诊法和用药,是那些大夫高明。如果没用对法子,没有合适的药,自然还是会死,这跟福星没关系。要是生病了,得找大夫,找福星管什么用。”关于这个小环可不敢说对,毕竟韩笑来这,就是被当成福星抓来的。
  韩笑又道:“我父母早死,弟弟病重,收养我们的婶婶说我是灾星。”她笑了笑:“到了这,却成了福星。”她一边说,一边去摸龙家少爷的头。
  “你这又是做什么?”小环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他外伤皆好,却不苏醒,自然是内里有患,脉象清楚,或许该是颅内受创吧。”
  “咦,对,对,似乎大夫是这么说。可他们不会治,说是得动刀下针什么的,他们不敢。”
  “嗯。”韩笑收了手:“我也没见这样的病。”摸脑袋的确摸不出什么来,韩笑拿起小册子,又记上几笔。
  待把所有能察看的都看了,内容都记好,她便把小册收了,开始问:“姐姐,如果你家主子真去了,那余嬷嬷不会对我们姐弟俩不测吧。”
  “瞎说什么,我们是大户人家,自不会加害于人。不过嬷嬷脾气不太好,这倒是真的,你顺着她点,说说软话,讨个喜巧,以后日子也好过。”
  韩笑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办,这龙家少爷被云雾老人拒绝了,这病没有大夫能治,想来自然是好不了的,那他病故就是个迟早的事,这之后余嬷嬷会将她们姐弟俩怎么处置?看这府宅和仆役,想必是大富大贵之家,她姐弟二人无依无靠,又能如何?
  正想着,忽然屋外一阵喧杂,有人高喊着:“有刺客。”
  小环和韩笑均一惊,两人都站了起来,又听得外头的大叫:“走水了,快救火。”韩笑再不管其它,一下冲到了房门口,一看外边好些人打成了一团,还有更多的人正往这边奔来,韩笑急急冲到隔壁小屋里,看到韩乐独自在那躺着,他是个孩子,又有病,腿不能行,这里的人自然疏于看守。
  韩笑冲了过去,把弟弟背起来就往外跑。屋外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韩乐说道:“姐,快回他们主人家的房里。此时混乱,只有那里会是大家护卫的地方,那里安全。”
  韩笑一想在理,背着他又钻进了房间。小环正急得不行,又不敢离开,看韩笑进了来,心里踏实了一点,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韩笑把韩乐往龙家少爷床上一放:“我再到外面看一眼。”她刚奔到门边,一把短刀“嗖”的一下射了过来,韩笑一缩头,那刀插在门板上。小环尖声叫着,却不敢动。韩笑快手快脚赶紧把门关了,回头冲韩乐喊:“这里是大家护卫的地方,也是来袭者力攻的地方,乐乐,你的好主意。”
  韩乐无辜的耸耸肩,表示他只是孩子,哪想得这么周全。
  小环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明白这生死关头,这姐弟俩怎么还有闲情聊天。韩笑突然冲到床边,用力把昏睡不醒的龙家少爷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小环尖叫。
  “把他藏起来啊,万一有人杀进来了,找不到人说不定就走了。”那样的话,她们还能有活命脱身的机会。是吗?小环也来不及想,反正藏起来是对的,保护少爷是正经。
  两个人算是齐心协力了,一起把龙家少爷拉了起来。可女孩儿家力气不够,只得用拖的,怎料往床下拖的时候,韩笑被床边的椅子绊了一下,手一松,那龙家少爷直直的砸到地上,脑袋一撞,发出很大的“咚”的一声。
  韩乐在床上“哎呀”叫唤一声,缩了缩脖子,摸摸自己的头,真心替这龙家少爷疼了一疼。
  小环和韩笑顾不得管这些了,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近在门边,她们七手八脚赶紧把主子往床底塞,那龙家少爷身形颇壮,韩笑情急之下伸腿使劲狠踹了两脚,将他给踹了进去。
  刚站起来,房门咚的一下被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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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融岩》作者:明月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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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环偎着韩笑微微打着颤,虽然她比韩笑年岁大些,个头也大些,可是胆识却逊色几分。闯进来的是个黑衣人,蒙着脸,粗眉毛细长眼,一进门就要往床的位置砍来。可他定睛一看,愣住了,床上坐了个看似八、九岁的小娃娃,床前站着两个丫头模样的,却哪里有他们要杀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在哪?”蒙面人用还滴着血滴的大刀指着小环,这个一看就是大丫头,兴许知道的事情更多些。
  小环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蒙面人微眯了双眼,目光凶狠,他上前一步正要把刀往小环脖子上架,不料迎面洒来一把粉末,飘着药味的细粉一下扑到他的脸面上,被吸进了鼻子,令他呛咳了两声。
  只听到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说:“你中了三步断肠香,最好不要妄动。”
  那大汉怒骂:“听你放屁。”却一时也没敢动。
  韩笑道:“你是否觉得后脊梁此刻有股阴冷之气正慢慢上升?有些喘不上气?心跳快了很多?眼睛也有些烧?”
  那大汉暗暗心惊,细细体会,竟然每一件都对,刚才这些症状全都没有,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就都冒了出来。
  韩笑道:“你这会该知我所言不假,此毒毒效甚强,此时遍布你全身,你一动,立时肠穿肚烂,生生痛死。”
  那大汉眼珠子直转,飞快的想着对策。韩笑却道:“我们身上并无解药,我家主子自是知道你等意欲来袭,于是特意布下此局,你若不动,待我家主子过来,审了你,自会饶你不死。想要活路,你就等我家主子来。”
  那大汉心下一狠,大叫:“我杀了你们一起陪葬。”他挥刀砍来,却听“铛”的一声,两名护卫终于赶到,一下把那蒙面人的大刀给架住了,三人你来我往,飞快的过了七八招,终于还是护卫占了上风,将那蒙面男子制住。那人被按倒在地,忽然醒悟过来,对韩笑大吼:“你骗我。”所有的症状不过是受到言语暗示后自己吓自己。
  韩笑心疼的掂了掂手上的药袋子:“我弟弟的药粉不多,浪费了。”韩乐坐在床上也一个劲点头,就是的,姐姐好辛苦才能攒到钱换药给他磨成粉备着平常吃,虽然他不爱吃,可是浪费掉姐姐会很辛苦。
  此时屋外声音渐小,想来是大势已定,余嬷嬷带了人赶了进来,护卫将那蒙面人押了出去。老嬷嬷在屋里环视一圈,面色一整:“主子呢?”
  小环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方才是情急不得已,此时回想起来,她们又是拖又是摔的,还生生把主子踹进了床底,这等重罪,可怎么担才好。
  韩笑却没管这么多,她一边说:“藏起来了。我去拉他出来。”一边猫了腰就往床底钻。老嬷嬷黑着脸,没说话。
  韩笑个子小,钻到床里试着去拖那龙家少爷,一用力,似乎听到很轻的一声呻吟,韩笑再爬,爬近他的头脸,手上沾上了濡湿,一看居然是血。哎呀,怕是刚才那重重一摔,给摔破头了。韩笑先不管这个,想着先把他拖出去。一转脸,却对上了他的双眼,那双眼睛,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
  这龙家少爷,居然醒了!
  昏迷了两个月的少爷在娶进福星的第一夜便奇迹般苏醒的事,迅速在这大宅里传开了。当其他仆役帮着韩笑一起把主子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余嬷嬷看到少爷居然是睁着眼睛的,还能哼哼着说得几个字,那份惊喜就别提了。
  此时众大夫一涌而入,都来看看这少爷究竟是如何得以苏醒,丫环仆役进进出出,好一阵张罗。韩笑的待遇也立马变得不一样,旁边一间大屋火速收拾出来,暖香厚被,准备好了要伺候她休息。
  韩笑背上弟弟准备安顿他去睡,却突然转身对一屋子大夫说:“我知道了,定是方才拉到地上时撞到头,撞开了颅内积淤之血,头脉相通,因而是醒了。”
  大夫一听,低声讨论开来,余嬷嬷不禁又看了两眼韩笑。韩笑跟着小环走了出去,一边还说:“你看,我说的吧,什么福星不福星,有病还是得治。恰得其法,方能救命。”
  韩笑带着弟弟安顿好,已经过了丑时,夜已经过去大半,姐弟俩这一觉睡得特别香,韩笑乐观的想着,这龙家少爷病好了,如果余嬷嬷守诺,该付给她千金纹银,那弟弟上云雾山一事,就有望了。韩笑带着这美好的愿望,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竟然已是午时,韩笑摇醒弟弟,照例先给他手穴、脚穴按摩一遍,又为他运动了腿部,通了通筋络,都弄完了又讨了热水,将药粉冲下,给韩乐服了。然后才跟丫环们讨个饭吃。
  小环替他们把午饭拿了来,说是少爷已经好转很多,开口说话了,人也精神多了,众医师均啧啧称奇。韩笑和韩乐都饿了,一边听她说着一边嘴里不停风卷残云般的把饭菜一扫而光。姐弟俩一路吃苦,没少挨饿,能吃饱的时候绝不客气,谁知道下一顿在哪呢。
  小环对韩笑甚有好感,昨夜里自己吓得半死,这小丫头却是镇静自如,不但敢藏人,还有胆子洒药粉骗过匪徒,拖延了时间,救了自己和主子的命,要说她不是福星,小环可不相信。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话,待韩笑他们吃完,她一边收拾一边又说了:“余嬷嬷原说等你醒了就去见她,不过她这会有客人,你就且在屋里等着吧。”
  韩笑点点头,这时外头进来一个小丫环,说主子要见见韩笑。
  韩笑到了龙家少爷屋里,昨天那个昏睡不醒的年轻人,此刻是睁着眼睛的,与昨天的将死模样比,精神还算不错,他见韩笑进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这打量了许久,让韩笑心里有些忐忑。那龙家少爷忽然说话了:“就是你对我又摔又踹的?”
  韩笑低头行礼,答道:“恭喜龙少爷病体康复。”
  她应话应得不合规矩,却婉转的将他的责问噎了回去,若非她又摔又踹,他如今也不能稳稳当当坐在这发话。那龙家少爷微眯了眼,他久病体弱,现在虽是苏醒过来,却仍虚弱,脑子发晕,头上也阵阵的疼。他深吸口气,决定直接入正题:“你是要带弟弟去云雾山求医吧?”
  韩笑点头应:“是的”。
  龙家少爷伸出手,递了一副红豆模样的耳坠子给韩笑。韩笑一愣,没敢接。那龙家少爷嘴角勾起一笑,有些轻蔑的语气:“当然不是给你的,黄毛丫头。你拿着,等你上了云雾山,把这付耳坠子交给百桥城主聂承岩。”
  韩笑怔怔的,那聂城主居然在云雾山上?她问:“交给他做什么。”
  “救他的命。”
  韩笑惊讶了,聂城主在云雾山上有难,需要这副耳坠子救命?
  “你交给他便好,他若问起,你告诉他,答案在龙三那,若想知道真相,他得亲自来找我。”
  韩笑还是没敢拿:“我还没有找着路子,未必能上云雾山。”
  “余嬷嬷此刻见的,便是云雾老人,你不抓着这机会,还等什么?”
  韩笑一听,一把接过那对耳坠子,撒腿就往外跑,她从来没有离云雾老人这么近,她要当面求他,求他救救弟弟。
  韩笑一口气跑到主屋外,却正好听得余嬷嬷说:“聂明辰,你不愿救治我家主子,如今却好意思来向我讨人。那福星韩笑是我家主子侍妾,那是拜过堂的,岂是你说要带走就能带走的。”
  一个老人家的声音应道:“你们龙家人我不治,这是早几年就定下的规矩,我聂明辰一向说话算话,你这老太婆不必拿这事编排我。韩笑是被你们强掳而来,说什么拜堂不拜堂,可笑。”
  韩笑在门口那一看,这说话的是个银发白眉的老人家,难道他就是云雾老人?
  “哼,你刻薄阴毒,如今是受了天遣,你那孙儿之伤,连你都治不了,如今也只能来跟我龙家抢福星吗?”
  云雾老人刚要说话,转眼却看到韩笑站在门口,他不理余嬷嬷,径直对韩笑说:“你弟弟韩乐的病,是想治不想治?”
  韩笑倒没细想这云雾老人怎么认得自己,只听说弟弟病能给治,自然是欣喜万分,她卟通一声跪下:“请神医救救我弟弟。”
  云雾老人斜睨了一眼余嬷嬷,话却是对韩笑说的:“那就带上你弟弟,跟我上山。”
  韩笑喜出望外,没料到这只一日的功夫,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了。
  “且慢。”余嬷嬷大声喝:“聂明辰,你对我家主子见死不救,如今却想从我这里抢走福星救你孙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云雾老人冷冷一哼,韩笑心里惊疑不定,她一直坚信,只有医术才是救人之道,什么福缘之说皆不可信。难道这个云雾老人也信偏术?为医之人怎能如此?
  云雾老人没理会余嬷嬷,只问韩笑:“那个龙家小子醒了?”
  “是的。”韩笑赶紧规规矩矩答了。
  “怎么醒的?”
  “兴许是撞击导致头部淤血清堵,因而苏醒。”韩笑嘴一顺,差点又说这跟福星没关系,可她心里想着,万一云雾老人也为福星之说才愿意救弟弟,那冒充一下福星也当可为。于是硬生生把后半句给咽回去了。
  云雾老人点点头,韩笑没琢磨明白他点头的意思,却听他说:“很好。韩笑,你的求医条件没一样符合,但我能允你上山为仆,换取你弟弟的生机。”
  “聂明辰,你莫欺人太甚,韩笑是我龙家侍妾……”那余嬷嬷话未说完就被云雾老人打断:“强掳而来的侍妾?你也真好意思。有卖身契约?有行礼圆房?”云雾老人丝毫不客气:“韩笑,撇开你弟弟的病不说,在这龙家,你能好吃好喝,享享闲福,而上我云雾山,你需照顾病人,学习医理,培植药草,辛苦是自不用说的……你选哪样?”
  韩笑眼睛一亮,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能学习医术?”
  “我云雾山的人,就算是扫地的杂役也得会点治病之道,你来是不来?”
  韩笑连连磕头:“谢神医恩典。”
  余嬷嬷在一旁怒目而视,却不再言语,云雾老人又哼道:“这百桥城是我聂家的地盘,老太婆,你龙家小子的病既然已经解掉病根,之后散淤通脉,好好调理便可痊愈,你们那几个草包大夫就能把他调治好。差不多的,收拾收拾也该离开了。不然你们招惹的那些土匪刺客的,把这百桥城糟蹋了,可怎么算?”
  余嬷嬷咬着牙,显然忿恨至极,却没再逞口舌之利,只恶狠狠的道:“来人,送客。”
  韩笑和韩乐姐弟,又跟来时一样,被人粗鲁的往门外推。可这次,他们上了云雾山的马车,终于踏上了那块梦寐以求的土地。
  云雾山,神医居。这上了山才知道,山上的地势如此复杂,七拐八转,终于才见到建筑和人烟。在山下往上望,是绝看不出来山上竟然有一座座居院连绵,一块块药圃菜田。
  韩笑与韩乐这一路还是有些忐忑,这是治病救命的最后机会了,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吧?云雾老人正颜坐在姐弟俩对面,一言不发,看似心情并不好,韩乐在马车上被晃得头晕,忍不住跟韩笑说:“姐姐,灾星被人赶,福星被人抢,哪样都不好。”
  他声音再小,云雾老人还是听到了,他冷冷抬眼看了他们姐弟一眼,却没说话。马车驶了良久,终于停了下来。
  有仆役过来抱了韩乐,一个自称叫连翘的小丫环过来,领着韩笑姐弟到一小屋里安顿好。待他们收拾安置妥当,稍做休息,连翘又给布了晚饭,吃完之后,她领着韩笑走到近小屋的一个院落前:“韩姑娘,神医先生在此等你,你弟弟我会代为照顾,别担心。”
  韩笑点头谢过,抬眼一看,这院门口有个匾,写着“岩筑”两个大字。
  云雾老人已经站在院门处等着韩笑,他告诉她,这里面住的是百桥城城主聂承岩。韩笑心里一动,她敬仰的大人物,一直未得见着庐山面目,如今只近在咫尺。
  “从此刻起,阿岩就是你的主子。”云雾老人显然吸取了余嬷嬷的经验,他掏出张卖身契来,韩笑仔细看了,痛快的签字画押。她为奴为仆许多次,这一次却是有些激动的,她的主子,可是聂承岩啊。只是外传聂承岩建百桥城是与云雾山对立,可如今看来,云雾老人也姓聂,且一口一声阿岩,想来应是关系匪浅。
  “你的主子死的那天,便是你带着弟弟下山的那天。”这是云雾老人的条件,韩笑不疑有它,用力点头。
  可老人接下来又说:“今夜是阿岩的生死夜,他若能熬过今晚便能活。”
  韩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聂城主将死?原来弄了半天,她真的又是被用来冲喜的?不是说不论病得多重,只要云雾老人愿意治的,都能救活吗?
  韩笑直视着老人,虽然心里慌乱又紧张,但还是直言不讳的问了:“神医先生,我弟弟的病你还没看呢,真能治好吗?”
  “百桥城崔、李、陈、王四位大夫都与我说过你弟弟的病症,我若没把握,不会让你上山。”老人把韩笑的卖身契折好收起,说道:“你弟弟的病需慢调缓治,这需要时间,所以只要他能留在云雾山上,便是死不了。”
  韩笑明白这言下之意,若聂承岩活,韩乐便有机会活,这是以命赌命。可是再渺茫也算是有希望,而韩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她冲老人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她们姐弟俩是弱势一方,接不接受都只能如此。
  于是老人领着韩笑进了院子,院子很大,连进两层,这才到了主屋院落。这院落里站着几个仆役模样的,还有几个儒装背着医箱的似是大夫,见到老人都低头叩首行礼。老人没看他们,只在主屋前站定了。
  一个大夫模样的过来把一只医箱交给韩笑,嘱咐道:“姑娘,公子的毒从戌时会开始发作,你得把这箱里浸了药汁的布巾卷起放他嘴里,以免他伤到齿舌。香是提神助气之用。他的外伤已无碍,其它该用的药都已用过,你一人守着,请多费心。”
  韩笑有些慌了,又是毒又是伤的,居然独留她一人守着?她急忙问:“我一个人吗?可万一有些突发的病症,我不知如何处置……”
  “姑娘,公子的伤和毒,能用的药都用尽了,今晚是生死夜,他撑过去便有生机。我们都在院子里候着,真有急症,你唤一下便是。你切记,不可让他睡过去。”
  生死夜!她的机会只有一夜!
  韩笑转头望向云雾老人,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心思,他只对韩笑道:“进去吧。”
  韩笑僵着腿,暗自咬牙,迈进了那道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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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生死之夜(修文)
  屋里很暗,厚厚的缦纬将屋外的黄昏暮色挡了个严严实实,屋角点着蜡烛,白茫茫的光在屋里投下了阴影,压得气氛诡冷。空气中弥漫着药膻味、血腥味以及汗臭体味等等,浓重的味道刹时让韩笑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强忍着掩鼻的冲动,慢慢朝里屋走去。
  她听过这么多传奇故事的聂承岩聂城主,她马上就要见到了。可是这般见面的情形,韩笑不知自己心里该是欢喜还是难过。
  里屋跟外间一样暗,气味更重,屋里温热,原来是在四角点了火盆子。兴许是为了方便施救,床被挪到了屋中间,四周全无隔物,床上垫着软褥子,上面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上去,与那龙家少爷年纪差不了多少。他披散着头发,全身未着片缕,只在腰际盖了薄被,这屋里的气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这情景跟韩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聂承岩也是出乎她意料的年轻。韩笑把医药箱子放在了门口的桌几上,又往屋里走近了几步,这下看得清楚了。这聂承岩头发纠结脏乱,胡乱披散在枕上。他脸色惨白,透着青色,双目紧闭,薄唇抿得紧紧的,嘴角露着布巾,那该是屋外大夫说的防他咬伤自己塞他嘴里的。他狼狈得象个鬼。
  韩笑深吸一口气,对着聂承岩身上的累累伤痕,红色的疤印又长又宽,狰狞扭曲,想来当初受的伤定是深可见骨,养成现在这样初愈,应该已有些时候了。他的双手被绑缚在床边,因为挣扎的关系,在腕上能看到勒痕。他的脚腕处,也缚着厚厚的绷带,包着大半的小腿肚子。
  他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的气味让人掩鼻,韩笑却是镇定下来,他是聂承岩,那个建起了百桥城治病救人的聂承岩,是她韩笑敬仰钦佩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她是他的奴婢,来照顾他的。
  屋子里很静,韩笑甚至听不到聂承岩的呼吸气,她轻轻的挪了过去,低□来,想仔细看清楚他的伤,刚靠近,他却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眼,韩笑吓得差点往后仰倒。她喘了喘气,稳住自己,努力镇定的对上他的双眸。
  那是一双漆黑却阴沉的眸子,那样的眼神,韩笑见过,那分明透着的是厌世与憎恨的情绪。
  他瞪着她良久,韩笑不知该给什么样的反应才好,她曾在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聂承岩是什么样,眼前这个,完全不在她的想象范围之内。她迎着他的目光,最后,她竟然对他笑了一下。
  韩笑的这个笑,让聂承岩的瞪视凶狠起来,他微眯了双眼,眉毛打结,目光似乎更锐利了些,韩笑被他盯得发毛,笑容就要挂不住,他却忽然闭上了眼睛。
  空气又凝滞起来,韩笑悄悄的呼了一口气,认真的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她为很多大夫做过帮仆,照顾过不少病人,所以经验尚可,瞧这每一处都处理的极好,闻着药味及视膏药颜色,应该是刚换过不久。
  韩笑没什么可做的,她想了想,又再看看他,然后站起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拿了木梳、布巾、结绳,蹲下来轻轻的替他梳拢头发。
  她一碰他,他就象是被刺了一般的又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象刀子一样往她身上剐。韩笑对他安抚的笑笑,她动作利索,很快把他那油乎乎脏兮兮的头发往头顶梳了个髻,拿布巾包了,用结绳系好。这样的发式看上去有些滑稽,却让他利落多了。
  “这样才清爽舒服些。”韩笑干完了这活,显然很满意。
  聂承岩象看怪物一样瞪着她,一个死人要清爽舒服做什么?韩笑与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想到该自我介绍一下,于是对他说:“我叫韩笑,是你的奴婢。”
  他不说话,她看着他的嘴,想到了他嘴被堵着,于是手搭了过去:“我把这个拿走罗?”她意思意思的问问,实际已经开始动手。可没想聂承岩趁这机会用力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他似带着恨意,拼尽了全力在咬,韩笑痛得叫了一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捏他的下颚处,把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聂承岩又惊讶又愤怒,似乎没料到她竟然敢捏他。韩笑也诧异的瞪他,没想到大人物居然会咬人。两人不知觉的又对着眼力,最后是他忿忿的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院子里,适才给韩笑递医箱的大夫薛松正对云雾老人说:“师父,这样真的妥当吗?这女娃娃年纪小小,懂不了什么医术,让她守着公子,这万一……”
  “她的来历底细不是都查得很清楚了吗?”云雾老人不答反问。
  “是。”薛松应道。自收到韩笑的第20封信后,师父就派人着手调查她。这些薛松是知道的,而且他也清楚记得探子写的“韩笑,孤女十四,携弟求医,弟体弱脉堵腑脏皆病腿不能行。”
  依薛松来看,这脉堵之症,诱因难明,通经调脉也得配针加炙,至于腑脏病气,需把脉后视具体病症反应用药,但这腿不能行,着实古怪,怕是病气颇深,脉堵难通了,这倒是相当棘手的。这样的病症,落在了普通大夫手里,怕是捱不过数月。可这韩乐发病已有两年,韩笑背着他走了许多地方,竟然拖着未死。
  这韩笑很有毅力,聪颖过人,百桥城里好几个大夫倒是都跟薛松说了说情,希望他能帮着韩笑向他师父云雾老人讨个机会。薛松看过她给弟弟配的药单,她对药理医理的悟性,非同小可。她非出身医门,却能清楚分辨每味药看懂施救每个步骤。但大夫们津津乐道的,却是这孩子福缘深厚,她闯云雾山竟然能安然下山,她在百桥城里医馆帮仆,经手的病人竟然无一死例。
  如今师父下山将这韩笑接来,让她单独陪着公子度过这生死夜,难道也是听信了传言的“福星”之说?
  薛松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师父的意思,是要用她冲喜吗?”
  云雾老人久久不语,薛松正想着不会有答案,却听到云雾老人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有一种人……我只遇见过一个……经他手的病人,还没有死过。不知如今这韩笑,是也不是……阿岩的伤,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云雾老人的声音很小,薛松在一旁只听得只言片语,心中还是不甚明白师父的意思。他低首恭敬伺立一旁,却不敢再问。
  韩笑并不知道自己在百桥城的举动底细早被人查得一清二楚,她心里对云雾老人也有些失望,为医者,研习医道,治病救人。云雾老人规矩繁多,她勉强算能理解,但他居然也信冲喜偏门,这让她觉得对其医术的崇拜之情受到了打击。但她此刻面对着将死的聂承岩,无再想其它。她忆起了那大夫的嘱咐,拿了香点上,浸药的布巾也准备好,就着药箱子一起拿到了聂承岩的身边。
  聂承岩濒临毒发,正痛苦的喘气,看到这小丫头又回来,他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个一个字:“滚!”那声音沙哑阴郁,让韩笑想起了她背着弟弟走在秋天的小山道上,脚板底碾着枯叶踩着碎石的感觉。
  “好的,主子。”韩笑回答得很顺口,行动上却一点诚意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有要走的意思。她看到他额上开始冒汗,全身开始绷紧,便知他即将发作,赶紧叠了个巾子卷成条状,捏开他的下巴,就往他嘴里塞去,这次她细心巧妙的避开了他的利牙,飞快的收手,看到他没咬上她眼神里闪过的懊恼,她有些想笑。原来百桥城主聂承岩是这样的啊。
  聂承岩此刻已经顾不上这没眼力架的小丫头滚不滚了,他咬紧了牙关,他很痛,他狂躁,他想杀人,他还想死。
  他全身开始抽搐,眼前泛起了红雾,可他还是看到了一双关切的眼睛,是那个小丫头的。他闭上眼,满心满脑的开始想他心里的那张俏颜,曾经有双美丽的眼睛总是又羞又喜的注视他,他满以为会与那双眼睛的主人携手白头,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痛楚象潮水一样,涨起来又退下去。聂承岩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这一波痛楚散去,他还活着。他听着一旁韩笑的小动静,于是睁开了眼睛。
  韩笑这时放了个水盆在一旁,正帮他擦去身上的汗水,因为中毒的关系,他的汗粘腻腥臭,糊在身上非常难受。聂承岩皱眉,脑子有些不清楚,她从哪里变出来的温水?韩笑冲他一笑:“院子后头的温泉池子,我找到了。”她的表情语气好象在跟他平常聊天,似乎压根没看到他刚才厉鬼一样的毒发反应,她的胆色,还真不小。
  厚软的巾子擦在汗湿的颈旁,聂承岩舒服的直想叹气。她动手取他嘴里的布巾,拿过一个碗,用小勺盛了水,一点点喂到他嘴里。
  多神奇,变出一个盆,又变出一只碗。聂承岩被上一波巨痛折磨得没有力气,于是也不再挣扎,把水咽了,觉得好过些了。
  他有了些精神,对凑过来擦拭他肩膀的韩笑又喝道:“滚!”
  韩笑答着:“好的,主子。”但行动上依然没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她仔细的避开伤口,替他擦着身子,动作轻柔,却很麻利,很显然她对照顾人确实很熟练。那老头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丫头?
  聂承岩忍不住问:“他给你什么好处?”
  韩笑手上一顿,明白过来了。她接着卖力擦,一边答道:“我是带弟弟来求医的。没有钱,所以卖身为奴。”
  “我死了,你们就要滚蛋?”
  韩笑一愣:“对。”
  聂承岩笑了,这是他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却是不带一丝笑意:“真好,临死还有个陪葬的。”语气中的恶劣显而易见。
  韩笑在水盆里用力搓着布巾,她不高兴了,这点让聂承岩觉得心情好起来。韩笑拧好布巾继续擦拭着聂承岩的身体,擦着擦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主子不会死的,我弟弟也不会死的。”
  聂承岩讥笑:“命运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弟弟的病,一开始大夫也说活不过三个月,可是现在两年了,他还活着,他会继续活下去。主子你也是。”
  聂承岩沉默,好半天才说:“我再不能走了,脚废了,活着有什么用?”
  “我弟弟的脚也不能走了,可我们还是到了这。我们翻过了很多座山,走过好几座城。”
  “我爱的人死了。”
  “我父母也过世了。”
  聂承岩不说话了,用力瞪她,他要是还能动弹,一定要一脚把她踹出去,她是非要跟他抬扛怎么的?韩笑似是没看到他的眼神,只专心帮他擦身,一路擦到他的腰际,把盖着他腰下的薄被揭开了,聂承岩一震,大声说:“你别碰我。”
  可他已经感觉到温软的湿布擦过他的敏感部位,划过大腿根,一路擦到腿上。聂承岩又羞又怒,恨得咬牙。
  韩笑若无其事的又拧了一把布巾,说道:“我给很多府里做过粗使丫头,擦身梳头,照顾排泄什么的,都做过。我也经常帮我弟弟擦擦澡,主子不比他多出什么来,不必介怀。”
  “你弟弟多大?”
  “十岁。”
  “我很快就二十了。”聂承岩气得咬牙,他是个可以娶媳妇的年纪,跟个毛没齐的臭小鬼比?还不比他多出什么来?
  “那主子更该擦擦了,连我弟弟都知道就算是生病也不必臭哄哄的。”
  “你骂我臭!”聂承岩现在再狼狈,可也曾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样的侮辱哪受得住?
  “没骂,不过主子这会子的确是不香。”韩笑语气轻松平常,她麻利的把手上的活干完,飞快的拿了水盆出去了。聂承岩感觉五脏六腑的巨痛又再慢慢一点点的侵来,他又开始绷紧了身体。
  浸了药汁的巾子再一次卷好架到了他嘴里,他又看到这个小丫头沉稳的笑脸,他这次没有闭眼,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的幽黑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惧怕,没有游移,她坚定的稳稳的看着他,他也不知怎的,在巨痛中就一直盯着那双眼睛,他以为他这次会撑不过来,因为那双眼睛在他眼前渐渐模糊,他快要失去意识,但他居然没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她的笑容。
  她取走他嘴里的药布巾子,他缓过口气来,开始骂她,骂她的笑容,骂她的眼睛,骂她瘦削的身板,骂她喜欢顶嘴抬杠的性子,骂这间屋子,骂这座山,他诅咒所有的一切。
  然后他发现她一直在按摩他的手,他因为病痛中的挣扎,以及对大夫和医仆的不配合,被绑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手除了麻痹和疼痛之外,已经忘了有什么感觉。
  她很有耐心的按摩着,从中指指尖急救穴,一直按一直按,顺着向下,心穴、三焦穴……五个手指到手掌到手腕,她很有节奏很有耐心的按摩着。
  聂承岩冷笑:“手穴位不过养生防病之用,我这频死毒症,你以为这样有用?”
  “我不是大夫,我只是想让你好过点。穴理相通,我在一本手穴图上看到过,手穴也有用处的,我每天给弟弟按,他都说舒服。脚穴也一样,不过主子的脚包扎着,按不了。”韩笑仿佛没听懂他的讥讽之意,仍认真的按着。
  她提到脚,他的怒火又冒了起来,难道照顾病人,不应该一并照顾他的情绪吗?
  韩笑又没理会他的怒视,她取出怀里的一本小册,细细把他的脉,又看了他的掌纹,然后用支细碳笔在册子上记着。聂承岩缓过口气,皱眉:“你是看我手相?”
  “奴婢不会看手相,奴婢只是记一记生病的时候手掌的纹路,不同的病人,手掌纹路不一样,我记了好多,原来掌纹也能看出病症来。”说到这个,韩笑似乎有些兴奋,不过她想想,还是不往下说了。这里可是云雾山呢,人人都是神医,她只是懂点皮毛,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手诊的事,许多大夫都不认同,鲜少人这样看病,她也只是有太多的机会看病人的手,所以才一点一点的记,每找到一个共通之处,她就会兴奋很久,她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些。
  聂承岩闭上眼,不去想自己成为这黄毛丫头诊病实验品的事,他又开始觉得痛了。
  屋子里这么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侵袭着他,他完全没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这一夜无比的漫长。
  这一夜,他说了很多的话,多得完全超出他自己的想象,他是一个濒死之人,怎么可能有力气说那么多话。她握着他的手不放,一直按一直按,按得他的手上每个穴都很酸痛,他又疲累又虚弱,却被她折腾得半点都没法睡。他很愤怒,他想掐死这个丫头,他说他会死,让她别费劲滚远点,她居然说他精神这么足,骂人也很溜,应该死不了,她是真的在高兴,她说她弟弟有救了。
  他正使劲在骂她,完全忽略了以一个一脚迈进鬼门关的人来说,自己精神气确实还不错的事实,屋门口传来了动静,聂承岩这时才发现,他似乎好一阵没有经受毒发的痛了。
  天,难道亮了吗?
  薛松领着四个医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韩姑娘,卯时了。我们来给公子换药。”
  聂承岩这一刻突然不知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他居然没死,不是说这绿雪之毒无药可解吗?不是说必死无疑吗?
  他侧过头,看到那个叫韩笑的小丫头脸上确确实实的喜悦,她在问薛松:“大夫,那是不是主子已经活过来了,他不会死了吧?”
  薛松点头:“最凶险的一夜已经过去,后头该是无大碍了。韩姑娘,师父在外头等你。”
  韩笑高兴的眼睛都笑弯了,她正要往外跑,却被聂承岩叫住:“你过来。”
  韩笑咬咬唇,不知他想干嘛,却还是依言凑近他。聂承岩低声在她耳边说:“云雾老人是我亲祖父,我中的毒是云雾山独家密毒绿雪。”
  他满意的看到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嘴角勾起似讥似讽的笑,语调轻轻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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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笑踏出了屋门,初晨的阳光明媚灿烂,可韩笑却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云雾老人站在院子里,跟昨天带她过来时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姿势。他就这样等了一夜?
  聂承岩的话在韩笑耳边响起:“云雾老人是我亲祖父,我中的毒是云雾山独家密毒绿雪。”这话里充满了暗示意味,他身上的仇恨与厌世,难道并不是完全来自受了伤瘸了腿?韩笑有些害怕了。
  她面前的云雾老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自然是知道聂承岩活了,可他竟然没有露出欣喜的模样来,他见到韩笑的第一句话,是问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梳头、擦身、点香、喂水……”
  “我是问,除了仆人服伺的活,你还做了什么?”
  韩笑想了想:“我给他点手穴了。”这个算是除了仆人服伺活之外的事吧。
  “手穴?”云雾老人有些惊讶,怎么会去动手穴?
  韩笑有些忐忑:“这样不可以的吗?可是手穴能让他舒服一点,我,我看过一些医书,上面有说手掌通六脉……”韩笑在云雾老人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她是心虚,她没有正经八百地学过医术,她只是自己翻翻医书背背药方,有问题就问问大夫,然后根据所见所闻和自己东一点西一点的经验凑出来的皮毛,如今竟然在神医面前说什么手掌通六脉。
  “通六脉,然后呢?”可云雾老人竟然让她往下说。
  “然后,然后点压相应的穴位,能刺激五脏六腑,能疏通经络、行气和血,主子很痛苦,按摩之后就会舒服一点,我,我认真看过的,前半夜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会发作一次,我从第三柱香的时候开始按的,主子直到第四柱香燃了才发作,之后,发作的时间就越来越晚了。”
  “那是我们之前用的药使毒性消退之状,未必是你刺激手穴造成的结果。”云雾老人就事论事,不过仍对这小丫头的细心暗暗吃惊。
  韩笑听老人的语气似乎并无怒意,而且竟然愿意讨论,她热爱医理,自然是情绪兴奋起来,她掏出小册:“主子的手在掌心处乌黑,有明显的双井字纹三角纹,黑脉一直延到腕处,到了第五柱香时,这个掌相都没有变过,这个时候主子的痛症有缓和之相,但病症并无起好之势,所以我觉得,他的毒未解,但是按手穴还是能帮他缓症怯痛的吧?”
  云雾老人夺过她的小册,看了看,没看懂,又递回给她,问道:“掌相这个,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自己看了些书,然后照顾病人的时候,我都会仔细记他们的症状,眼睛、脸、舌、手、身上还有脚,不同的时候,每一处的变化都会不同。”她看了看老人,那种心虚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然后我就用这些,结合大夫们的诊断,自己分析琢磨。”她看老人眉头皱起,赶紧急急辩道:“我没有害过人,他们都好好的,我从来都是听大夫的,我只是喜欢自己总结些管用的法子。主子,主子也好好的,真的,我照顾的病人,没有死过的,所以他们才会说我是福星。”说到这韩笑又有些懊恼,她信只有医术能救人,此刻却下意识的用福星之说来争取留下的机会。她顿了顿,嚅嗫的说:“神医,我做到了你要求的事,我弟弟,可以留在这里了,是不是?”
  韩笑暗自后悔话说得太多,很怕自己没有根据的医术让云雾老人反感,从而找借口赶他们下山,只是一谈到医理,她就会管不住自己,其实如果她不是父母早亡,如果她不是一个女儿家,她真的很想成为一名大夫。不过如今,她只求能用这难得的机会治好弟弟的病。
  云雾老人没说话,只瞪着她。韩笑卟通一下跪了下来,后背脊上冒了冷汗。她惹神医不高兴了?若按聂城主说的那样,难道他对自己的亲孙下了毒?那他还会乐意救自己弟弟吗?可是离开云雾山,怕是再找不到医术更厉害的人物了吧?
  “你认为我会毁诺?”好半天,云雾老人终于说话,只是声音很冷。
  韩笑不知怎么答,云雾老人很快又接着问:“阿岩他,跟你说了什么?”
  韩笑还是不知该怎么答,老人很有耐心的等着,韩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看不出表情来,起码韩笑是看不出来。她终于老实说道:“主子说,神医是他的亲爷爷,他说他中的毒是云雾山所有。”
  老人久久不语,韩笑心里正发毛,忽听得他冷冷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允你歇息半日,下午再来伺候。连翘会负责照顾你们姐弟的起居,有什么事就找她。你弟弟的病,我会让人先给他看看,有连翘在,你就专心照顾阿岩,他对这山上的人都不太配合,你是新面孔,或许他的防心就不会那么重。”
  韩笑且惊且喜,这表示他们在这山上能呆下去了,弟弟有了活命的机会。但是,说聂承岩的防心又是怎么回事,果然这里面事情有蹊跷?韩笑暂时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抛到脑后,她磕头谢过,小跑步的跑出了院子。
  云雾老人看着自己的手掌,手穴,他居然没想到。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疏忽了这个?
  韩笑兴奋的跑回小屋,韩乐还没有醒,他裹着被子睡得正香,韩笑看看时辰,没推醒他,只从自己带上来的包袱里拿出布巾裹着的父母牌位。韩笑把牌位在小桌上摆好,拜了三拜:“爹,娘,我们终于上了云雾山,弟弟的病有希望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他的病治好。你们放心吧。”
  说话间连翘过了来,给拿来了些干净的衣服裤子,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然后她带着韩笑走了一圈周围,告诉她哪打水,哪取食,管事、规矩等等说了一遍。
  “神医先生说了,今后由我来照顾你们姐弟俩,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你平常得去服伺公子,韩乐就交给我吧。”
  韩笑谢过,抓紧时间向连翘打听,原来这云雾山分为好几片居所,这岩筑是山中最好的一块宝地,因为地处山腹位置,气候怡人,不但有温水流入,绿植满园,而且无论从山外的哪个角度看,都不到这片地方,隐蔽又安全。
  “公子很少上山来,没想到这次回来,却恐怕是得长住了。”连翘圆圆的脸,比韩笑还小一岁,倒是又和善又勤快的小姑娘,一点也没留心眼。两个姑娘倒是很快熟络起来,甚是投缘。
  “连翘,主子的脾气不大好,你说说我得注意些什么?我可不想没两天就被赶下山去。”
  连翘咬咬唇,有些同情的看着韩笑:“笑笑姐,公子跟神医先生关系不好,每次上山来都会吵架。所以一般不在山上住,他有自己的侍从,但这次受伤,神医没让他们上山。现在派了你去,公子肯定得拿你撒气,你就忍着点,等他好些了,定会将他自己人调来,到时你就不必受这份苦了。”
  关系不好?韩笑心里更打鼓了。这与聂承岩的伤和毒,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连翘似乎对这些内幕八卦知晓不多,倒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她带着韩笑把环境都认识了一遍,然后又领着她回去了。韩笑进屋把韩乐叫了起来,连翘手脚麻利的帮着收拾,又去给她们姐弟端来早饭。韩乐睁了眼,精神并不好,怕是这两日折腾到了,韩笑照例帮他按摩了一遍,又给他服了药粉,连翘在一旁看着,很快便学会,她自小在这山上长大,也有医理基础,平常也是帮着干干粗活打打下手的,这般的动作并不复杂,连翘记在心里,直道让韩笑放心,她知道该如何照顾韩乐。
  韩笑千谢万谢,她是断没想过这上了山,自己成了奴婢丫头的,还能有人来照顾弟弟。连翘却是一点没介意,她说自己平常也是干活,顺带手照顾个弟弟没关系,而且神医先生也交代下来,韩笑是给公子做奴婢的,公子身边不好离人,要是韩乐还没个人帮忙照看的,可怎么能好起来。韩笑听了这话,心里不觉对云雾老人有些改观。
  看来这云雾山里的事,倒还真是让人云里雾里的摸不清啊。
  三个人一起吃了早饭。之后韩笑动作麻利的烧了水,帮韩乐擦了澡,自己一身的汗,也痛痛快快洗了洗,全都收拾好了,已经过了午。
  薛松带了个医仆模样的人过来,显然聂承岩那边已经张罗完了。他说来看看韩乐的病。韩笑连忙将他请进了屋。薛松为韩乐把了脉,久久不语,虽然早已听说,但亲自诊脉后也不禁称奇,这病症,真是缓过了两年?
  薛松把好脉,又看了看韩乐的腿,眼睛和舌头,摸了摸他的腰腹,然后冲韩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屋外候着。韩笑翻出个小册赶紧跟了出去,这册子上,清清楚楚记了韩乐第一次发病到现在的每天症状,每次看诊大夫的医嘱,用的药名、剂量、时间,甚至吃的东西都有注明。上面还密密麻麻的记了每一个阶段的韩乐的病情进展变化等。
  薛松暗暗吃惊,他学医十余载,看过的病人不少,见到的病人家属也不少,还没有哪位会有如此详细的病症记录。他不禁多看了韩笑几眼。
  韩笑从最初韩乐生病开始,到如今的病症脉象,全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病理药方也能跟薛松讨论上。可韩乐的病很麻烦,当然不是薛松过来看看就能解决的,他告诉韩笑,这病症状况,他会跟师父讨论研究,他回去先开药方子,把现在吃的药粉换了,服些新药试试。若有必要,师父会再来看看韩乐。
  韩笑谢过,心里不禁有些激动,这云雾山的神医果然厉害,刚才薛松点出的几点,正是病症的关键。韩笑赶紧把薛松提的一些要点又记在了小册上,又把韩乐今日的状况也记上了。回到屋里,跟连翘说了说,拜托她照看一下弟弟,自己又赶到了岩筑。
  岩筑里的气氛不是太妙,聂承岩折腾了一晚,上午睡了半日,可歇息得并不安稳,这会刚醒没多久,韩笑刚踏进屋门的时候,正听着聂承岩似被呛着,一边呛一边还骂人。
  韩笑跑进去,看到他正在被灌药,显然是因为他的不配合,药洒了一脸一身,他被呛到,却还一直发脾气怒骂,咳个不停,几个医仆正忙脚乱的替他擦掉洒出来的药汁。
  韩笑跑过去,把他们都推开,她低身整理聂承岩颈下的枕靠,抬得高些让他好顺气,又沿着他的气管位置摩抚。聂承岩缓过气来,看着她良久,似乎才认出她来。
  “你是昨晚我那个该死的奴婢?”
  韩笑一愣,怎么她什么都没干就该死了?好在这几年经历早已让她学会不要跟生病的人计较,何况这个生病的还是她的主子。她点点头,应道:“是的,主子。”
  聂承岩闭了闭眼:“那把他们都赶走,云雾山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让他们滚。”
  韩笑呆了一呆,这聂承岩真是爱让人滚。她转头对那几个医仆低头致歉,要求接手他们喂药的工作,把他们都请出去了。
  人都清走了,可聂承岩并不愿吃药,韩笑把药递他嘴边,他就把头一偏,试了几次,药是一口没让他喝下,药汁倒是又洒了一身。这显然令聂承岩又恼了起来,他开始怒骂,喝令她滚。
  韩笑在心里叹口气,把药碗放到了桌上,那上面还摆着两碗一模一样的,怕是大家伙有了经验,得备足了药伺候才行。她拿了布巾拧湿了给他擦去身上的药汁,从容的答:“我一滚出去,怕是外头守着的那些人又该滚进来了。滚来又滚去,主了身边总会有人,我一个人烦,总比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烦的好吧?”
  聂承岩抿了嘴不说话。韩笑也不着急给他喂药了,轻手轻脚的给他清理干净,就陪坐在一旁。聂承岩又忍不住,骂她碍眼,韩笑心里暗想着这该是她遇见过的最难服侍的主子了。
  她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来,她掏出那对红豆耳坠,递到聂承岩的面前:“主子,龙三公子让我把这东西给你,他说是用来救你命的。”
  聂承岩本来骂得累了,闭目不理睬她,听到龙三公子时便睁开了眼,看到她手上的那对耳坠,似是不敢相信的瞪着,瞪了半天,终于大声喝道:“给我,把它给我。”
  韩笑被他喝得吓一跳,她解开聂承岩的手,把耳坠子放在了他的掌心里。聂承岩的手没什么力,举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抖,他拿着耳坠子看了又看,半晌红了眼眶,把耳坠子握紧了,拳头放在心口处。他身上又脏又臭,脸色惨白透着青,鬼一般的狼狈,头顶上还包着那个滑稽的包包头,可这般的悲情动容,却让韩笑觉得他有些耀眼起来。
  “龙三还说了什么?”
  “他说,答案在他那,若是主子想知道真相,便得亲自去见他。”
  “你是龙三什么人?”
  “啊?”韩笑没料到传个话要被审问身份,她老实答:“奴婢不认识龙三公子。”
  聂承岩微眯眼,盯着她:“撒谎,若非相识可托付,龙三岂会把东西给你让你传话?你上山,是龙三的安排?”没等她回答,他很快自己又否定了:“不对,那老头可不会接受。”
  “主子不必猜疑,奴婢确不识得龙三公子。”韩笑坦荡的直视他,她把怎么被掳冲喜结亲,龙三怎么醒的,怎么把耳坠子交给的她,她又是怎么上的山,一五一十全说了。
  聂承岩一直盯着她,似乎在评判着她话里的真实性。等她说完了,他问:“你嫁给龙三做妾了?”
  “是只公鸡。”韩笑语气轻松,显然没把那拜堂当回事。
  聂承岩有些笑意:“这次是鸡?余嬷嬷真是越来越有想法了。”
  “这次?”韩笑看他脸色没那么严肃,大着胆子的问了出来,真好奇,难道那龙三公子还不止冲过一次喜吗?“那上次是什么?”
  聂承岩似想到好笑的,倒也答了:“猪。”
  韩笑扑哧一下笑了,又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几声,这龙三公子,倒是怪可怜的,一会是猪,一会是鸡。她越想越好笑,笑个不停。然后一转眼,看到聂承岩正盯着她瞧,韩笑赶紧端正了脸色,轻咳几声:“呃,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该怎么解释自己嘲笑主子朋友的行径?
  “你叫什么名字?”聂承岩没打算听她蹩脚的说辞。
  韩笑挺直了背脊:“奴婢韩笑。”
  聂承岩微点头:“韩笑?”
  “是的,主子。”韩笑应得大声又响亮。
  “好,很好。”他似对她的精神抖擞挺满意:“我要喝药。”
  韩笑又惊又喜:“好的,主子。”龙三公子果然没说错,这对耳坠子真的是救命之物。她欢喜的捧来药,一口一口喂他喝了,这次聂承岩很配合,眉都不皱全给咽了下去。
  喝完了药,她给他擦了嘴,又倒了温水让他去去嘴里苦味,然后动手把碗杯布巾这些收好,正收拾着,听到聂承岩唤:“韩笑。”
  “是的,主子。”韩笑飞快的大声应了,走到近前等着他吩咐。
  聂承岩道:“你是我的奴婢,还是云雾山的医仆?”
  “是你的奴婢,主子。我签的卖身契是主子的名字,我看得清楚。”韩笑抬头挺胸,觉得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百桥城聂城主家仆了。
  “是吗?”聂承岩应得不咸不淡,顿了顿道:“那好,你听着,你若是忠仆,我会助你救治弟弟,若你动什么歪脑筋,你们姐弟都别想活。”
  韩笑刚想应“好的,主子”,却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惊讶的看着他,聂承岩语气淡淡的:“你以为,我这副半死残废的模样做不到?”
  “我以为,一手建起治病救人的百桥城的聂城主,不会动不动把杀人挂在嘴上。”韩笑脸色端正下来,心里有些失望。
  聂承岩盯着她半晌,说:“很好。”他似乎终于觉得韩笑可以信任,嘱咐道:“从此刻起,留心这山上的每一个人。”韩笑被他的语气震住了,听见他继续说:“我还想活着,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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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活着知道真相?这话听起来让人感觉这山上便是龙潭虎穴。韩笑其实不太明白,虽说云雾老人看着跟和蔼一词压根扯不上关系,但起码她们姐弟上得山来,的确是吃好喝好住好,没受半点亏待,甚至薛大夫也依师嘱三天两头的认真来给韩乐诊病,当然更别提连翘那小姑娘一天到晚的把韩乐当自己亲弟弟般的照顾了,就连总管白英,看着也是个稳重忠厚之人,对聂承岩的衣食起居、用药饮食,那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怠慢。
  自韩笑顺利让聂承岩喝药后,云雾老人似是也明白过来,他把其它的医仆都遣走了,独留下陆英、秦艽、甘松、石竹四人轮流在岩筑的院里值守。
  韩笑听了他们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云雾山上的仆众,全是以药命名。韩笑一琢磨,自己的名字正好跟小紫含笑这味药同音,看来真是做医仆的命啊。
  聂承岩的确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子,他现在身体还不大能动,就已经有提不完的要求,什么绝不见客,他要安静休养,不许开窗,不许拉开缦纬,他需要封闭的空间静心,每个时辰要报时,什么时辰需要点香熏药,什么时辰要服药,药温药量得多少,什么时辰必须进食,多久要助他翻一次身,多久要为他按摩拿捏穴位,一日三次,脉相病症要记录清楚,吃食上药排泄状况也要留心……
  短短半日的工夫,韩笑说的最多的就是:“是的,主子。”“好的,主子。”“遵命,主子。”可他每一道命令下来,有些内容韩笑又有点拿捏不准,不知对他身体有害处没害处,于是他嘱咐一样,她应了,记下来,转头去问了薛大夫问,这才知道聂承岩要求的什么药温药量点香熏药时辰等等,居然都是他这个伤病最佳的疗治法子。当然了,其它的什么不见人不开窗要报时,那就只是他在任性闹脾气而已。
  韩笑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可是聂承岩,既是神医的孙儿,又岂会不懂医理医术之道。人人都在传他的伟业事迹,他五年前创办百桥城,算起来,那个时候该是才十五岁的光景,也就比自己现在大一岁。那会儿要建起城池,打点官府,召募良医,买田置地,靠得可不只是有钱而已。更何况,百桥城里名医众多,要让他们都遵守城规,限制药价,控制诊费,没有些手腕魄力,又如何办得到?
  想到这些,那段日子里在心中深深埋下的对聂城主的崇敬之情又再油然而生,韩笑对自家主子的蛮横任性是多了份体谅。这样的人物,惨遭横祸,与爱人生离死别,自己又从此落下个残脚不能行的重症,下毒手的看样子还可能与自己的亲人有关联。也难怪他之前是没了生念,这要换了别人,可能反应会更激些,现在主子也不过是爱发发脾气而已,不算什么。
  想到这,韩笑暗自提醒自己要更细心卖力,定要将主子照顾妥当才好,这百桥城上下,怕是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业呢。
  聂承岩伤重不能动,身边不能离人,当天晚上韩笑就卷了铺盖卷搬到了他屋里,在门边安了个小榻,以便半夜里也能听到他的唤遣。为这个韩乐有些不高兴,以往在别的家,姐姐都不会离开他太久,就算是要随身伺候的病人,也会把韩乐安置在一旁一起照顾,现在这个新主子聂承岩,竟然是要把姐姐全霸着了。
  韩笑对这可没了办法,聂承岩的脾气,怕是容不得有个小鬼在旁边闹,哄弟弟可比哄主子好办多了。于是她对韩乐说自己每天都会回来看他,两个屋子离得近,也方便。连翘在一旁也跟着劝,说让韩乐把自己当姐姐,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两人轮番上阵,终于把韩乐安抚了,韩乐小弟最后不甘不愿的宣称:“我讨厌他,抢走姐姐的都讨厌。”这番姐弟别离戏码才算落了幕。
  第二日,云雾老人带着薛松来给聂承岩看脚伤,韩笑在一旁伺候着。聂承岩脚腕上的药布巾子揭开,狰狞可怕的伤口露了出来,翻起的红肉,隆起扭曲的伤疤,韩笑心里似被块石头顶着,说不出的难受。再恶心的伤口她都见过,但眼前这双伤残的脚,却是她心中大人物聂承岩的。她又想起那句:我中的毒是云雾山独家密毒绿雪。
  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向云雾老人,他一脸严肃凝重,正认真仔细的看着聂承岩的伤口。韩笑又转头看向聂承岩,他正侧着头紧锁眉,不知道是在忍耐疼痛,还是不愿见到云雾老人。韩笑心里猛然生起护卫之心,她侧过身去,瘦小的身板挡在了聂承岩的面前,遮住了他与云雾老人的视线对角。
  云雾老人看完伤,嘱咐薛松换药绑布巾,韩笑在一旁认真看着,冷不防云雾老人瞪着她:“阿岩的脚需要安养调理,一定不能动,你平日里多注意,久躺着也不成,每隔一个时辰就得为他翻翻身,若是力气不足翻不动的,让陆英他们进来帮忙。”
  韩笑认真应了,仔细看着薛松换药绑结的手法。聂承岩冷冷道:“不动也是残废,动了也是残废,有什么关系?”
  韩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薛松的手停了一停之后继续忙,她也假装没听见,身子压低些更认真的学。可她挡在聂承岩和云雾老人中间,于是两道冷冰冰的视线全扎在她身上。韩笑后悔自己没事干嘛要站在这刀尖口上,这会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好在薛松包扎完,走到聂承岩的肩膀位置站着,教了一套压穴的手法给韩笑,让她每日里为聂承岩按一按捏一捏。这位置一变换,韩笑正好趁机也挪开了。
  薛松说的详细,韩笑努力记着,后忍不住掏了自己那简陋的小破本写写划划,薛松失笑,云雾老人和聂承岩无语。
  老半天,云雾老人清清嗓子,说道:“这山上清静,环境甚好,安心养成便是。”
  韩笑目不斜视,心里想着这该是跟主子说的话。
  聂承岩一开始没接话,一会却阴阳怪气的说:“我怕再死一次,累。”
  这话成功的让云雾老人面色铁青,也终于让韩笑沉不住气了,她转头看了聂承岩一眼,却对上他转头过来打量自己的眼光,薛松在一旁为云雾老人打圆场:“公子的伤已不致命,治疗调养便会好的。”
  聂承岩冷哼:“说得倒轻松,我以后路都不用走了,是挺好的。”
  这么乖僻难缠,韩笑脑子一热,刚想说几句相劝的话,话到嘴边却忍住了,云雾老人在呢,她这爱顶嘴抬扛的,也不能在别人面前给自家主子丢了人。
  聂承岩看着她,嘴里的话却是对云雾老人说的:“这丫头是你找来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意思,韩笑使劲想,她没惹主子不高兴吧。聂承岩继续问:“她的卖身契呢?”
  韩笑心里忐忑,她咬咬唇,听见聂承岩继续说:“我的奴婢,与你云雾山何干,卖身契自然是放我这。”
  韩笑且惊且喜,对上聂承岩的目光,她忽然明白,从此刻起,她韩笑的聂城主随身医仆身份,才算是真被主子认同了。
  又过两日,白英带了几个仆役,抬了张新床进来,上好的檀木,雕着奇兽仙枝,华美气派,床头床边都架着直栏,顶上也有空栏绑着纬缦,挂上去的时候是装饰,放下来时方便聂承岩拉着支撑坐起,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设计制造的。可聂承岩却冷笑:“这木香袭人,是嫌我臭呢,还是施毒香的时候好不被察觉呢?”
  白英当场愣在那,冷汗涔涔。虽然只接触了几次,但这白英管事给韩笑的印象却是甚好。他没嫌她是新仆,也不归属云雾山,反倒处处给她行方便,事事有照应。韩笑虽然年纪小,但看人还是有眼色,对于心善之人是尤其有敬意。一看聂承岩把别人的好意当成恶念,还冷嘲热讽,她心里就有些郁结。
  最后白英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让仆役把新床搬了出去,然后低首行礼,为自己考虑不周道歉,道两日后再送新床来,然后也出去了。
  韩笑虽然堵心,但还是小心翼翼想求证,生怕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怪错了聂承岩,于是问:“主子,这白总管难道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高兴没事找事。”聂承岩回答的甚是理直气壮,把韩笑噎着了。
  当天晚上,韩笑端了一大盆温水,从头到尾给聂承岩认真仔细地全身擦了个遍,虽然屋里摆着火盆子,温暖如春,但聂承岩对她摆弄他的身体很不满。
  “主子喜洁,为免被人嫌臭,还是多擦擦的好。”韩笑振振有词。
  聂承岩咬紧牙关没回话。稍晚,夜深该寐,聂承岩却说屋里没香气,他这喜洁怕臭的主子睡不着,于是小丫环韩笑捧着香炉侍在床边,看着他闭着眼嘴角勾笑。
  韩笑心里叹气,暗道自己太冲动,她以前对着别的病人,好象没这么鲁莽啊。要知道有个病痛什么的最是难捱,病人不可理喻乱使性子也是常事,何况象聂承岩这样的人物,怕是当初好端端身强体健时,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如今腿不能行,身有巨毒,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使使性子就使呗,自己干嘛想不开非要抬杠。
  香炉里细烟缈缈,熏得韩笑有些发晕,她挺了挺背脊站好,为强打精神撑过去,她开始集中精神在心里默背药谱,背着背着,想到这山上每个人的名字,不知会不会有人叫陈皮?或者马鞭草?或者皂荚?又或者巴豆?她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聂承岩心里暗恼,给她大半夜里罚站还能罚得偷笑出来,这丫头脑子里不知装的什么。不过也好,这种时候要是是个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人守在他身边,那恐怕得扰得他更烦吧。不可否认,老家伙给他找的这丫头还真是不错。
  “睡觉去。”他终于忍不住喝她走。她一定不知道,她背着背着,默念出声了吧,她肯定也不知道,她越背越开心,让他很生气吧。
  韩笑听得这声令,一愣,然后大声道:“好的,主子。”
  过了一会,聂承岩又说:“把香炉拿走。”她去睡就去,居然还端了椅子把香炉放他床尾继续点着,她肯定是故意的。聂承岩心想,这小丫头其实脾气不小。
  “好的,主子。”
  又过了一会,“不许再背了。”
  门边小榻那的细细声响立马停了,过一会韩笑嚅嗫的应:“好的,主子。”
  “要背就出去。”她声音里的不死心让他鬼使神差冒出一句,然后听得她又应:“好的,主子。”接着真的出去了。
  聂承岩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这真是脑子与众不同的丫头,背药谱有什么好稀罕的,值得她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去。她该是自他受伤这么久以来,唯一让他感觉到些许愉悦的人了吧。聂承岩慢慢沉入梦乡,睡着前他在想,明天给那丫头找点什么麻烦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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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聂承岩被疼痛折磨醒,当他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抽搐,双腿抽得尤其厉害,他一身的冷汗,只得咬紧牙关。这是毒性使然,之前偶尔也有发作,如今毒根未除,他对此也是有心理准备。
  一个瘦小的身影奔过来,是韩笑。她见此情景不免一惊,急匆匆想唤人,却听聂承岩道:“别叫,撑过去便好。”
  韩笑见他痛得面容扭曲,一脸青色,急得还想叫,聂承岩一把抓住她的手:“这痛没办法,只能撑,你叫人来也不过是多个看热闹的。”他话说的费劲,但仍勉力为之,显然是万般不想别的人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如此模样。
  韩笑明白他所言,怕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急得在一旁直搓手,看他身体抽搐抖得厉害,干脆一下压在他身上,小心避开脚腕上的伤,双腿压着他的双腿。
  她感觉到他身上因痛楚的紧绷,脸又正对着他身上的伤疤,想象着他遭受过的那场劫难,心里真觉得难过。
  “丫头。”
  “是的,主子。”
  “丫头。”
  “是的,主子,奴婢在。”
  他唤了好几声,她也应了好几句,可他没有说别的,只是唤。他这般脆弱,虽然他不会承认,可这无助的下意识的叫唤让韩笑觉得他楚楚可怜,她心软的眼眶直发热。
  这一夜他熬过痛楚,倦极睡去,她守在他的床边,最后也撑不住,趴在他的脚边睡着了。
  在韩笑看来,医仆和病患的关系,除了生活和疗伤治病的照料外,还有就是精神上的支撑与鼓励,有些时候,甚至是相互在支撑与鼓励。经过这一晚,她感觉跟聂承岩似乎又亲近了几分,可第二天一早,他却又能生生把一向自认为性子和善的她气够呛。
  “你到哪里去了?”
  “去看弟弟。”
  “我有允许你离开吗?”
  “天没亮,你刚才还睡着呢。”换言之,想问意见也没法问。
  “所以你就可以乱跑?”
  “没乱跑,主子。就是挨着这院后头的小屋。”是目标明确的跑,生怕回来晚了,还是使劲的跑。
  “那也不行。你有没有为人奴婢的自觉。”
  “有的,主子。”应主子应得这么溜,多自觉。
  他瞪着她,最后竟然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这个院子,看弟弟也不行。”他生死夜里说的那种“真好,临死还有个陪葬的”的恶意又出现了。
  韩笑一愣,咬咬牙回道:“这个要求奴婢不能允。”
  “不能允?亏你还自称奴婢。主子的要求做不到,你就滚蛋。”显然他这一大早的心情很不好。
  韩笑这一下也怒了,他昨夜里痛得没睡好是有脾气,可她一早看到弟弟犯了病的模样心情也很糟,最重要的是,他这要求太没道理。她辛苦伺候,没耽误任何事,抽了空趁他入眠去看眼弟弟又不犯错。她一天只见着弟弟一面,看弟弟伤心舍不得她的样子,她也难过。
  韩笑看着聂承岩,他似乎是打定主意,她终于忍不住嚷嚷:“我是为了弟弟才来这的,不让我看弟弟,与遣了我走有何不同?”
  “你好大的胆子。”以一个重病之人来说,他的声音也不小。
  “胆子小点就可以去看弟弟了吗?”她就信个理字。
  他显然被她噎着了,紧抿嘴不说话,两个人互相瞪着。这时屋外传来个男声:“韩姑娘,我给公子送药来了。”
  韩笑转头就往外走,生气归生气,该吃药也别耽误。可她一出去,愣住了,这人她不认识。
  “你是谁?”
  “韩姑娘,我叫远志。是药房的医仆。”
  韩笑向外张望,院子里只有陆英在,昨夜里是说了今早是秦艽煎药送药的,这个远志,她不认识。
  “秦艽呢?”
  “他在药房烫伤了手,所以由我来送药。”
  “这药是谁煎的?”
  “是我。公子的药,在药房里是由我负责的。”远志还算有耐心,认真答了。
  “那你说说,都有哪几味药?”聂承岩的药单,韩笑早已背下,此时正好验证此人所言真假。远志皱起眉,但还是把药单背了一遍,公子的用药甚多,幸好配药煎药的工作他是从头跟到尾,不然还真是会被这个奇怪的丫头考住。
  “不对,少了一味石蒜。”韩笑从他背的药单里挑错。
  远志一愣,很快说:“绝对没有石蒜,公子的药单我最清楚,就是适才我说的那些,并无石蒜。”
  韩笑这才露了笑容:“是我记错了,确是没有石蒜。多谢,我这就端给主子。”
  她拿了盛药的托盘进屋,先用勺自己尝了一口,确认味道与上次薛松端来的没区别,温度也合宜。然后她把聂承岩扶靠床头,拿了布巾给聂承岩在脖肩处垫好,又换了只新勺,把药端到他嘴边一口一口喂了。
  聂承岩也不瞪眼了,也没说话,很配合的喝了药。这让韩笑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他得再吼她一顿,没想到却是这么温驯。可韩笑觉得事情还没完,果然他喝完了药,清了清嗓子,说话了:“那个远志,可以信任。”
  韩笑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她还以为会先处理她的去留或是看望弟弟的问题呢。谁知道是说这个。
  “好的,主子。”她答得有气无力,继续动手收拾。
  “这云雾山上,云雾老人共有三十八名入室弟子,薛松排第五。”
  “主子是说,薛大夫也是可信任的?”韩笑终于有些好奇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当然也是觉得薛松可信任,那位大夫长得就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为人和善,决不会是坏人。
  聂承岩点点头继续说:“你难道不奇怪,这云雾山号称医术圣地,为什么却只安排了这么几位来照应我?”
  “对,对。”韩笑用力点头:“我看神医先生对你的伤很是上心,可是派的人手却不多。”
  聂承岩回道:“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那颗绿雪。”
  “啊?”韩笑瞪大眼:“就是主子中的那个绿雪之毒吗?”
  聂承岩点头:“绿雪是他研制多年的独家密毒,只炼了三颗。这次出事后,他发现只剩下两颗了。”
  韩笑皱眉不赞同的说:“主子,那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分明是误导我以为神医大人下的手。是谁干的就是谁干的,可不能栽赃,主子你这样不好。”
  聂承岩挑眉看她,若是从前他翩翩公子之时,这样的动作表情怕是潇洒迷人,可惜现在脸色青黄,头上还包了个油乎乎的包包头,只显得滑稽。韩笑被他的模样逗得想笑不敢笑,脸部抽搐了几下。
  聂承岩没反应过来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道:“我可没说是他下的毒手,不过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遭此横祸。”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芸儿也不会死。”
  他的哀伤令韩笑有些招架不住,她忍不住低声问:“主子心仪之人,是如何去的?”
  聂承岩横她一眼,迅速回过神来端正了脸色,转了话头:“总之,下毒和砍伤我的,定是与这云雾山有关系。”
  “那他这次没得手,会不会再动歪脑筋。”
  “云雾老人只调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经手我的诊治,下毒的人定会明白,所以就算他再要下手,也得谨慎再谨慎。”
  韩笑点点头:“那为什么神医先生不把可疑的人都遣走呢?主子在这太危险了。”
  “之前,并不确定我能不能活过来,把人都遣走,反而不好让他们露马脚。现在我的伤无性命之忧,这山里头,肯定暗波涌动。再遣人走,反是给了凶手名正言顺的逃脱机会。”聂承岩的分析换来韩笑的佩服:“主子,你跟神医先生的默契真好。他没说你也知道他的打算。”
  “哼,我跟他没什么默契,这不过是按常理推测。他逼走我爹娘,害死芸儿,他是我的仇人。”聂承岩转头瞪着韩笑:“你可记住了?”
  “记住他是你仇人?”韩笑有些奇怪,这个不用记吧。
  怎料聂承岩斩钉截铁的答:“对。”
  “好的,主子,奴婢记住了。”韩笑心里一叹,原来二十岁男子与十岁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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