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018高中学业水平考试男生,放学在一楼上厕所出来之后慢慢走,还没走出教学楼,转角遇到班主任她是女的,问我,还不走

后来到了快冬天时候又想考研,就开始看书,可是拿起书,读几个字,内心那种让自己去想的冲动又强烈,然后控制不住的去回忆和乱想,非要这样好像才能安心一样,然后又要重新回忆和乱想,同时脑袋里又开始用另一个意识去抵抗去试图控制,但是那样的斗争,身上忽冷忽热,心里迷茫 焦虑 紧张 抑郁 痛苦 每天书根本看不进去,一直在想在斗争,往往殚思竭虑的时候,就是绝望,内心无比的绝望。后来去考试,根本就知道考不上也去考,再后来结果出来差了二十分,过了年,毕业都快两年了,又开始找工作,在一个药店上了一天班就受不了了,又去房地产面试,又去各种私立医院面试,后来别人介绍去一个小区做保安。

无意间面试成功一个医院,就去上班了。在那每天工作轻松,也基本不怎么去想,仿佛恢复到了正常人一样。那上班的几个月,下班后也会出去对着夕阳散步,在夜晚路灯下坐会,强迫的症状不强烈。后来到了快冬天的时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辞职回家又开始背书考研,结果没几天强迫又严重了,还是那种状态,每天看书时间都用在来脑袋去想和斗争上,弄得疲惫痛苦。那时候神经快崩溃了,感觉这一切不是真的,告诉自己是活在梦里,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梦,看着过去日记里记载着强迫的时候下来的想象出来的一些所谓理论和回忆的一些事情,那是被人们称作世界末日的冬至那年。其实心里多么希望末日真的会发生,那一个多月里,在那间小屋,每天起床背书,强迫同时折磨着自己,几乎每天都会殚思竭虑的痛苦,夜晚一个人坐着面对着窗外的暗夜身心绝望。




    很明显是新的,应该买没多久, 而且这是学校小超市算是独有的笔记本,她在外面很少见到。
    唐茵又翻开, 慢慢地从头看到尾, 翻到最后一页时, 指尖在空白纸张上转了转。
    高三的题目多, 要找同类型的不难, 但也不简单,也许几题很容易就找到,像这样好多张的肯定是花了不少时间的。
    每次她逗他时, 总会沉默着又冷冷不回答, 却每次都迁就她, 抱她去医务室, 送她上楼,甚至第二天还在外面等她……
    因为她一道题的错误, 就整理了无数同类型的题目。
    她拿出笔, 咬着想了几秒,在空白处写上一行小字。
    全校人都被集中在操场和广场上,排成两队, 看着旗手举着每个班的牌子往自己班定下来的位置走, 喇叭里放着欢快的音乐。
    十四班和实验班相邻, 人数也差不多,正好他们的最后就是实验班最后。
    唐茵和苏可西一向在十四班队伍最后。
    恰好陆迟个子高,也站在最后,像棵倔强的白杨树似的,一个运动会站出了部队的感觉。
    领导们都在前面,也看不到后面。
    唐茵悄悄移过去,抬头看他:“我有比赛,你来看吗?”
    她现在喜欢戳他胸口,微微的坚硬,很好玩。玩心上来了,又多戳了几下,嘿嘿笑起来。
    陆迟抓住作怪的手,“不要、要。”
    声音弱弱的,就像被欺负的小兽一样。
    唐茵感觉自己快变成了恶魔,她笑笑:“好好。那你明天来看我的比赛,好不好?”
    看他又要不回答,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戳过去,还没等她碰上,就听到陆迟终于回答:“好。”
    过了会儿,顺手将她快要滑落到肩膀下的校服往上拉了拉,动作十分自然。
    没能碰到肌肉,唐茵还有点失落。不过看他答应下来,她还是小声欢呼了一下,由衷而出的喜悦。
    一直偷看又偷听的鹿野和唐铭几乎要把眼珠子瞪下来。
    天气很好,她脱了校服,穿了件宽松的衣服,露出赤条条的细胳膊,纤细的背后贴上了号码牌,看得外圈的男生口干舌燥。
    “哎,唐茵千好万好,就是脾气不好,对谁都要炸毛的样子。”
    “这样单看,学校里还真没人能比得上她,一对比下来,网上那些最美校花真是渣渣。”
    学校不许带电子产品,他们能讨论的也就那几个点,而且男生间的话题不外乎美女与汽车之类。
    运动会期间,大多都是认识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所以很多不是一个班的。
    鹿野旁边的就是他以前没分班前的同学。
    高一下就文理分班了,但第一个班级友谊总是比较长的,而且又经常见到,聊的比较熟。
    同学撞了撞鹿野,悄声问:“你们班那谁,是不是在和唐茵谈恋爱啊?”
    听到这个问题,鹿野反射性地往后一看。
    陆迟双腿盘着坐在地上,腿上放着一本书,正安静地翻看着,仿佛与世隔绝。
    实验班的人也很佩服陆迟这个转学生。
    所谓的天赋异禀存在是存在,但更多的是努力勤奋。陆迟不仅聪明,又喜欢看书,心思放在学习上,能不考出这么好成绩就怪了。
    “你想多了。”鹿野摇头,“谈恋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哎,你有没有水,我好渴。”
    “没,我今天又没比赛,自己去超市买。”
    “没良心的,亏我在这和你聊天。”
    “你那同学不是腿边放着盒奶,都是男生,借来喝就是。”
    鹿野一骨碌爬起来,三两步跑到了陆迟边上坐下来,问:“陆迟,我口渴懒得去买水,借你的喝了啊。”
    男生间借水太平常了,鹿野也没什么顾忌,说完就伸手去够,结果还没碰到呢,眼前那酸奶就被一只手拿走了。
    “哦。”鹿野愣了愣,“没事。”
    说着,自己又重新爬起来,冲小超市直奔而去。
    小超市也三三两两的人,鹿野买了两瓶水,正好遇上了唐铭,两个人顺道一起出去。
    “给陆迟也带瓶吧,他边上就一盒奶。”
    临走到门口,鹿野又倒回去顺手拿了一瓶水。
    唐铭嘲笑他:“谁喝奶,你以为是哇哈哈啊,我还喝奶奶呢。陆迟这么大还没断奶?”
    “班上谁没断奶,陆迟都不可能没断奶。”鹿野回他。
    唐铭纳闷,“可我和他坐了快一个月了,从来就没见他喝什么奶,他最常喝的就是白开水,连矿泉水都很少喝。”
    这个回答出来,唐铭反而更疑惑了:“等等……什么奶?”

    鹿野回忆了一下,虽然没看清牌子,但外表还是记得的,顺口描述了一下。

    等他说完,唐铭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就说陆迟都没几个熟悉的朋友,怎么会帮人带奶,而且他们班上男生怎么可能弃其他饮料选酸奶。

    上个星期操场的那一幕他还记着呢。

    “请参加八百米跑步的选手到起点集合。请参加八百米跑步的选手到起点集合……”

    陆迟动了动耳朵,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合上书本,朝绿网那边看去。

    普通的观看同学不能出现在跑道里面,只能在外面观看,女生们男生们都趴在网上,几乎围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堵墙。

    陆迟面上淡淡的,单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长腿让人看着就羡慕嫉妒。

    “也不是,她旁边跑道的那个是体育生,你不知道吧,长跑贼6,晚上操场跑步训练,男生都比不过。”

    陆迟靠近了些就听到议论声,他眉目微皱,借着高个子很轻易就从他们头顶看到操场里面的场景。

    苏可西正好站在里面,反正一开始就进来就没人管了,正好是给唐茵递水的。

    比赛的几个女生都在做准备动作。

    毕竟她们平时都不运动,这次也是因为班级,除了体育特长生的那个习惯了跑步。

    唐茵随意动了动身体,拉伸了一下。

    她眼睛在操场外围转了一圈,突然定在某个方向,浅浅地笑了,月牙状的眉眼直接将近处的一些人都看呆了。

    下一刻,众人就看到唐茵突然冲一个方向做了个动作。

    一时间,他们都看过去,很轻易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挺拔的那个,看到他清清冷冷的样子,都有点愣神。

    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这不是新转学生陆迟吗?

    这个方向的几个男生还在看热闹,压根没发现后面的人,和旁边的同伴嘻嘻笑笑:“冲谁啊?我吗?哈哈哈哈哈。”

    “想得倒美,不如去照照镜子。”

    陆迟抱着书,垂在下边的右手捏着一盒酸奶,只是轻轻瞥了他们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枪声一响,几个女生就冲了出去。

    唐茵不紧不慢,保持着第二名的优势,她平时动得不少,一向身体素质好,八百米根本不算什么。

    经过陆迟这边的时候还偷偷眨了眨眼。

    这次换成陆迟被围观了,他冷着一张脸站在那,愣是没人敢来问什么。

    不过是那么点的时间,唐茵很轻易就拿了第一名。那个体育生最后冲刺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苏可西才将水递过去,给她披上校服,说:“刚运动过,可别着凉了。”

    唐茵抱抱她:“我去找陆迟了。”


    刚刚感动到的苏可西翻白眼:“滚你丫的。”
    唐茵拍拍她,小跑到那边,有眼色的人都让开一段距离。
    于是,这边绿网内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学校资金都是有度的,价钱也不会多花在操场上绿网根本不算多高,举起手就可以够到顶。
    陆迟定眼看着她,片刻后微微移开视线,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然后又突然开口:“接、接着。”
    “嗯?”唐茵疑惑,就看到他直接举起右手,将酸奶从外面投递了下来,正好落在她摊开的手心。
    唐茵直接就拆开了,边说:“你是不是都记住了我喜欢的?”
    陆迟不理她,头发被风吹乱,有种凌乱美,抱着书离开了这边,露出来的手好看又修长。
    唐茵扬了扬唇角,捏着酸奶,快步朝出口那边走去。
    等她出来后,陆迟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她转了一圈,终于在找到了陆迟,那边空了好大一块,周围都没什么人,男生们都自觉远离不打扰他看书,女生更是没有一个围在边上。
    唐茵披着校服,一骨碌坐在他边上,吸着酸奶。
    身边落下来的动静不小,陆迟放在纸页上的手指微曲了曲,又翻过一页。
    唐茵欣赏了一会,支着下巴问:“周末出去吗?”
    陆迟手微顿,头也不抬,摇了摇头。
    “可是我想买物理资料,我不会选啊。”唐茵委屈巴巴地说,“你物理这么——”
    唐茵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迟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唇角处抹了一下,薄薄的皮肤下传来凉意。
    唐茵回过神就看到陆迟已经扭过头了,掩在发间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她将酸奶放在面前的空地上,悄悄一下下地挪过去,猛地抱住他:“陆迟,你真好。”
    柔软的身体带着一阵风瞬间席卷了陆迟的全身,浅浅的呼吸打在脖颈上,直挺的背脊几乎要烧起来。

    运动会结束后, 高三又重新进入了紧张的复习中。


    “周末去哪儿玩?”苏可西无聊地问。
    在学校闷了半个月,再不玩玩她就要发霉了, 也许可以去几个新出来的店吃东西,然后看场电影。
    “周末我约了陆迟。”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可西原本聆听的状态突然就变成了震惊, 她满脸不可置信, “周末你要和陆迟一起出去?确定是陆迟?不是其他人?”
    唐茵诡异地看她:“还能有谁?”
    “卧槽你俩什么时候进展这么迅速了?”苏可西瞪大眼。
    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和陆迟说过话, 但也可以得到他的信息, 尤其是好友还在追。
    她来回打量了唐茵几眼, 终于小声问:“亲爱的你怎么约的?”
    唐茵从试卷中抬头,随口应道:“哦,我说让他给我选物理资料。”
    唐茵放假前堵住了陆迟, 和他说在书店门口见面, 虽然她想去他家里来着……
    位置在一中门口, 向来是购买最新资料的地方,共有两层楼, 一层文具用品, 一层资料书试卷, 还有一小块地方是小说等。
    唐茵无聊得在底下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对面的陆迟。
    陆迟的个子十分显眼,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就数他看着最安静挺拔, 目光定在他身上就移不开了。
    显然, 他也看到了唐茵, 很快就目不斜视,过了马路。
    唐茵朝他挥手。今天她可是特地来早的。
    唐茵嘿嘿一笑,和他并排进了书店。
    楼梯边上是各种的杂志,有言情有文学类的,唐茵顺手抽了一本言情小说,放进袋子里。
    看到陆迟不满意的眼神,她笑道:“苏可西要。”
    木制楼梯被两人踩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狭窄得像是在上小阁楼。
    唐茵歪着头看陆迟,今天穿的又是衬衫,只不过套了件外套,又有了当初她第一次见的那种感觉。
    书店人不多,三三两两分布在好几个书架间。
    “星火感觉做的够多了,如冰你有什么资料推荐吗?”

    “我上个月买的这个,感觉还可以,不过不一定适合你。”

    “没事,反正都是要试试的,你成绩比我好都觉得可以,对我难度估计有点高,可以挑战一下哈哈。”

    赵如冰的星火阅读写完了,今天要来买新的,正好室友陈晨和她家很近,所以约了一起。

    两人在书架边走来走去,不时地拿起一本书看几眼。

    不多时,赵如冰就选好了自己想要的资料,陈晨也拿好了,“走吧,一下买太多不一定做得完,学校到时候也会发资料。”

    嘉水私立的资料书订的不多不少,但每科基本都有两本,一本练习居多,一本例题详解居多,以供平时作业和复习。

    但对于高三生来说,天赋型的太少了,大家都必须勤奋。这样的资料远远不够,他们必须要训练更多的题型才能让自己安心。

    陈晨对于赵如冰这个室友还是非常敬佩的,成绩从来就没有下降过,而且人也长得好看,在班里班花绝对算得上,家境也小富。

    对她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赵如冰就是女神级人物,而且性格也不错,温温柔柔的,从不说脏话。她一直梦想着成为这样的人。

    这次能拉着她来买资料,实在是运气。

    书店有几根立柱,上面架着一些杂志和文摘。

    陈晨看到心仪的,拿起一本正准备转头向赵如冰推荐,就看到对面书架站在一起的两个人,眼睛蓦地睁大了。

    赵如冰过来看她出神,问:“看什么呢?”

    说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本微笑的脸也不由得一僵。

    “如冰,那是不是唐茵?身边的是陆迟?”陈晨回过神,看着那边,小声问道。

    她们才刚说完,就看到那边唐茵朝陆迟凑了过去,两个人离得极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神马书店把书架划分了区域,高三的占据了一大块,英语的资料全在角落里。

    唐茵从拐角摸出一本书,递过去,“是不是你说的?”

    看他的意思,唐茵神手往那边指了指,“在那摸出来的,好像就一本了。”

    说着,她又弯腰去翻,不过还真是只剩一本了。

    唐茵失望地起身,却没想到一下子撞到了书架顶,几本书连着掉下来,啪嗒啪嗒地全砸了下来。

    边上的陆迟看了过来,眼睛一缩,手比想得快,直接将她往边上一拽,免于被书砸到的后果。

    然后才安静地将书捡起来放在架子上。

    还没等他转身,就听到后面的唐茵呼疼:“陆迟,我疼。”

    声音娇娇婉婉,又带着点低低的软软糯糯。

    陆迟不由得微顿,看她捂着头,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敛了敛唇,伸手覆上去,飘忽地问:“哪里、里疼?”

    唐茵眼里闪过笑意,却依旧扁着嘴,向他凑过去:“这里。被撞了,很疼。”

    她伸手指了指额头,漂亮的美人尖让人看的炫目,有一块是红了。

    陆迟皱眉纠结了会儿,小心地给她揉。

    掌心触及柔嫩的肌肤,一股温热就传了过来,连带着他脸上似乎都热了起来。

    估摸着差不多了,他飞快地收回手,背在身后,□□着背,有点不知所措。

    半晌,轻咳一声:“该、该走了。”

    唐茵不再逗他,乖乖应道:“好。”

    唐茵跟在陆迟边上,偶尔偷偷看他的反应,中间差点撞上书架,要不是陆迟拉了一把的话。

    陆迟无奈,有点急:“你看路、路!”

    唐茵无辜摊手,“我在看‘路’啊。”

    狡黠的样子一下子就让陆迟明白的她的意思,脸蹭地一下就红了,胆子大了一点,瞪她。

    “你想到哪去了?”唐茵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打趣道。

    被她这么一说,陆迟反倒觉得自己想多了,嘴唇动了动,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径直转身将书放在柜台上。

    唐茵笑,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每次逗他总是这么好玩,反应可爱极了。

    柜台的小姑娘叫丁彤,在一中上学,每次放假总要帮家里一些忙,而且收银也不麻烦,当做锻炼了。

    自从陆迟和那个女生一上来她就注意到了。

    陆迟她认识,学校当初年级第一,高二到高三开学那一个月都和她一个班。

    即使他转学走了也清楚的知道,每次老师总会提到他,而且有时候他的试卷还会被复印传阅。

    有时候老师的答案也没他来得简洁。

    可以说,陆迟在一中无人不知。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说话有点结巴。

    丁彤以前坐他前面,对他性格再清楚不过了,班里基本他只会和男生说话,她有时候问题目也只有点头摇头这些回复。

    别说接触了,能得到一个笑容,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刚刚那一幕差点没让她把眼珠子瞪出来,揉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眼花没走眼没近视等毛病。

    柜台离那个放字典的书架几步选,两个人的对话和表情她是一览无余,尤其是陆迟脸红的那一刻!

    同学一年多就从来没见过好吗?!

    不过那个女生的确很好看,她一个女生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而且有种独特的美,性格应该挺好的样子。

    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春风拂面,似乎旁边一切都失了色,成了衬托背景。

    赵如冰和陈晨也在两人后面去了柜台处。

    只是,还没有到那边,就看到陆迟就转身向她们走了过来。

    赵如冰笑着打招呼:“陆迟,你也来买资料?”

    陆迟微微颌首,从她们边上侧过身子,进了里面,清瘦的身影走在书架间,带着一股书卷气。

    赵如冰脸色有点难看,看了眼一无所知的陈晨,幸好没让她发现自己的失态。

    但看到那边唐茵慵懒的样子,心里实在气急了,忍不住低骂出声:“狐狸精!”

    唐茵正好搭在柜台上,她平时耳力就挺好,这一声虽然小,但书店这么安静,听起来很清晰。

    唐茵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斜靠在柜台上,“哟。”

    上次这个赵如冰看陆迟的眼神她可还记着呢,没那个本事还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说坏话被正主听到实在不是件光明的事情。

    陈晨胆子有点小,担忧地从后面拽了拽赵如冰的衣服,小声说:“如冰,咱们别管了。”

    唐茵爸爸是校长,她又出了名的嚣张爱打架,得罪她没什么好处,指不定还会出事。

    听说看不惯她的最后都被收拾了……

    赵如冰脸色有点难看,却还是瞪着她,微咬着唇。

    看到她眼底的那抹不甘心,唐茵反倒没了兴趣,慢条斯理地问:“我是狐狸精?”


    真有意思,赵如冰居然敢这么对她说。
    “你自己有手还让男生给你揉额头,不是狐狸精是什么?”赵如冰拨拉开陈晨在后面拽她的手,加大了声音。
    陈晨也是一僵,没想到她这么做。
    陆迟刚好从那边拿过一本书,见她们站在一起,又听到后面这句话,只是瞥了她们一眼,拧着眉。
    他大步迈过来,圈住唐茵的细腕,低声模糊道:“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丁彤更是直接就要跳起来了,她居然看到陆迟牵女生的手!还这么温柔的说话!
    唐茵虽然很惊喜,但小幅度摇头。她绕过陆迟的手,直接靠到他身上,状似柔若无骨。
    陆迟几乎是僵住了,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一下子就出了神,身边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到了一点。
    她开心得要跳起来,对着赵如冰挑眉:“人家书生爱的就是我这样的狐狸精,怎么办呢?”

    唐茵有一双桃花眼, 看向别人的时候带着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教人移不开眼。


    眼前这样子就仿佛真的妖精附身了, 还这么挑衅,赵如冰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赵如冰就弄不懂了, 明明是唐茵这么不知廉耻, 怎么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谢赵大小姐夸赞了。”唐茵说。
    她的声音将陆迟的神思拉回来, 目光触及到两人接触的地方, 偷偷摸摸拽自己的胳膊。
    陆迟又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抽出来,只好任由她动作,而且看向她们的眼神也并不是太开心。
    赵如冰本来还期待着陆迟, 现在更觉得哽了。
    从刚才到现在,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陆迟拽了半天没把自己抽出来, 僵着脸,侧头低声说:“走、走吧。”
    丁彤悄咪咪地看热闹, 拿手机给同学发消息:沃日陆迟和人恋爱了啊啊啊啊啊学霸被人弄走了!
    陆迟在她们班出了名的冷, 有交好的朋友, 但女生基本都很少有和他说几句话的。
    这才转去嘉水私立一个月吧?这么快?
    丁彤从后面对准唐茵拍了一张侧脸,舔了会屏, 偷偷发过去:妹子超好看,而且怼人很有感觉。
    她是打心底觉得这个妹子给人感觉很舒服, 对面那个虽然也长得不错, 但性格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
    这次回复比刚才还要快:厉害了是她, 我就说呢,怪不得……
    丁彤纳闷,这个妹子很出名?难道是她平时没有注意什么消息,所以这么滞后?
    她直接问了过去,对面却没有回复了。
    陈晨也不好意思在这边了,谁知道平时高冷的赵如冰今天跟吃错了药一样的,看周围买书的几个人都在看这里,她都感觉没脸了。

    上次晚上也是这样,非要和唐茵犟。

    整个嘉水私立谁不知道,唐茵的性子最得理不饶人,而且向来要什么得什么。

    她轻轻拽了拽赵如冰的衣服,小声道:“如冰,咱们走吧……”

    赵如冰冷哼一声,见唐茵整个人都在柜台那边,气的把资料全放在那边,径直下了楼梯。

    陈晨也不想买了,和她飞快地离开。

    看架子上突兀的几本资料,丁彤不满,这什么玩意儿,弄的资料又要她去收拾,真是太没素质了,怪不得人不喜欢她。

    最讨厌这种把资料书乱丢,还要她们去收拾的人了。

    一直到出了书店,赵如冰的脸色还是有点难看。

    陈晨跟在边上,赵如冰的步子有点快,她有点跟不上。

    她也是很不理解,陆迟才转来这么点时间,和班上人都没什么交集,赵如冰干嘛管他的事。

    最重要的是,第一次就被呛回来了,怎么这次还要去说,这不是明摆着还要再被呛一次吗?

    唐茵在嘉水私立赵如冰又不是不清楚,看不惯放心里就是,也没干扰她什么,非要去说出来,还被正主听到……

    陈晨当时听到“狐狸精”三个字也是非常尴尬的。

    陆迟和唐茵才认识多久,一个月还是多长时间,现在居然就这么亲密了?

    上次她问陆迟作业,对方什么也没跟她讲,转头就和唐茵说题去了,差别待遇可见。

    陈晨小声说:“如冰,别气了,管他们呢。学校肯定不会让他们谈恋爱的,校规里都说了,不许早恋。”

    当然,这个校规可能对唐茵没什么用……

    她话这么说,赵如冰却忽然伸脚踢了路边的一个易拉罐,低声道:“不要脸!”

    易拉罐被这么一脚踢上了马路,正好一辆车过来,压扁了,发出响亮的声音。

    等周围人的视线都不在这边了,陆迟才深出一口气,小声说:“松、松开。”

    “你说什么都行。”唐茵暧昧道,和他隔开了距离。

    陆迟耳朵浮上热气,又让自己淡定下来,表面镇定地将资料全部放在收银台上。

    丁彤边接过书,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陆迟。”

    她也了解他的性子,被这么回应也不生气,慢慢扫描着书本资料,然后装进袋子里推过去,“一共二百三十八元。”

    唐茵手肘撑在收银台上,“怎么了?”

    陆迟低低地应了声,又转身去了高三资料区。

    丁彤哈哈笑,这点还是没改变,自己算好价格都能知道少了什么,像她买东西从来不算价格。

    趁着他去拿东西,唐茵问:“你和陆迟认识?”

    “啊对,我以前坐他前面。”丁彤没想到漂亮妹子会问自己,“陆迟在一中可没这么多话,平时很少开口的。”

    她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女生这么亲密,以前话都不怎么回呢。”

    对于陆迟在一中的生活,她想打听自然是可以打听到,但她没有,一中是一中,现在他在嘉水私立,一切都不同。

    丁彤又问:“你是他女朋友吗?”

    唐茵还没回答,后面一道清冷的声音就给了答案。

    陆迟从旁边过来,将物理资料书放在桌上,又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

    唐茵冲丁彤摊手,挤挤眼,尾音微扬:“不久的以后就是了。”

    丁彤也忍俊不禁,对她做口型:祝你马到成功。

    唐茵眼睛眯成月牙,觉得心情非常好。

    走在小楼梯上时,陆迟终于忍不住开口:“下次不、不要说那样的、的话。”

    尤其是什么书生……听着就脸红。

    唐茵随口问:“什么话?我今天说了很多话。”

    唐茵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去看他,忍不住哈哈笑。

    半晌,她轻快地应道:“嗯嗯。”

    听她答应得这么快,陆迟就知道她肯定没把这话放心上,自己等于白说了。

    车站在书店的斜对面,陆迟和唐茵没过马路,并排走。

    周末外面人不是很多,一中都放假了,不过偶尔有路过买东西的学生,见到陆迟还有点惊讶,尤其是看到他和一个女生一块走。

    书店边上是条小巷子,通往一个旧小区。

    陆迟是男生,步子大,走到不远处时视线稍定。拧眉。

    唐茵走在后面捏着手机,正让苏可西别打电话骚扰她,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了陆迟的身子。

    唐茵看他好像在看某个地方,心生好奇,从他边上绕过去,就要伸头去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唐茵就被他一拽,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双手揪住了他的衬衫。

    陆迟的个子比她高很多,她一直知道,只不过这样子贴近了差距更加明显。

    他单手扣在她脑后,看着身形单薄,胸膛却挺有料的,唐茵忍不住用手指悄么么地戳了戳,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

    他罕见地圈住她的手腕,细细的一圈还有多余,带着直接过了这边,朝马路对面而去。

    陆迟的步子有点大,刻意放慢了一点,唐茵正好赶上他的速度。

    刚到马路对面,转身的刹那,唐茵微侧头,余光瞥到小巷子里面的场景。

    巷子不大,而且有些暗,但很明显有个人在拐角那边撒尿,脱了裤子对着外面,歪歪斜斜的,恐怕是喝了酒。

    见唐茵扭头,陆迟又将她的脸转过来。

    刚才的事情唐茵的确没有预料到。

    她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心里倒是暖暖的。

    陆迟竟然会这么强势的一面,实在让她爱不释手,真想看看到底还有多少面未发现的秘密。

    一中人流量大,又不是寄宿学校,边上有家肯德基。

    两个人走到站牌那边站了会,车还没来。

    唐茵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这次看着人少,在边上瞅了几秒,拽了拽陆迟的衣角,笑眯眯地微仰着头,“咱们去买东西吃吧。”

    陆迟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眨眼,点点头。

    店里面比外面亮多了,暖灯照着,看着人都舒服多了。

    看到这两人进来,一眼就看出来肯定关系不一般,她立刻就将几个套餐在嘴里过了一遍。

    唐茵和陆迟刚到柜台边,就听到妹子温柔道:“情侣套餐可以打八折哟。”

    这边学生多,现在高中早恋很多,情侣自然也多,所以他们的套餐都是为了他们服务的。


    唐茵点在汉堡上的手指收回,对她眨眼,“情侣套餐?”
    她对陆迟看了眼,嘻嘻笑,又转头问:“套餐有什么?”
    唐茵用手挠他,笑道:“他和我吵架了,我在哄他,快给我介绍一下。”
    妹子也秒懂,看他纠结的表情,在心里偷笑,快速介绍:“这三款都是最新的套餐,送的饮料可以自己选,在这边选。”
    貌似都没什么区别,唐茵抬头:“你喜欢哪个?”
    陆迟眉毛几乎要拧在一块,“不……”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唐茵苦兮兮地看他:“我没钱了。”
    唐茵就不给他再次反驳的机会,嘴角咧开,随意指了一个,说:“就这个就这个。”
    妹子赶紧记下来,“好。那饮料呢?”
    陆迟做了个深呼吸,对于刚才的一切有点不开心,曲着手指在上面随便一戳。
    唐茵没看到,好奇地问:“你点了什么?”
    店里现在人就他们两个,东西上得很快。
    餐盘一放到桌上,唐茵的目光就被那粉红色吸引,亲眼看着它被送到了陆迟的面前。
    妹子丢下一句“请慢用”就刷刷地跑开了。
    唐茵捏着自己的,再看对面的粉嫩色,忍不住笑出来:“陆迟迟,原来你这么少女心。”
    刚才点的原来是粉红可乐啊,到底是忘了还是不给她看,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他的手停在上方,盯着那杯粉红可乐陷入了纠结中。

  我在十一月底接到金匠公司录用通知,正式入行做事,虽然只是打杂助理,但工作忙碌充实,亦可亲身跟着专业的设计师学习,对我是个很好锻炼。惠惠也进入市里一家电视台做实习生,学校毕业论文开始做开题报告,我们各自忙碌,她下班偶有空闲忙着陪男友,我们见面次数减少许多。


  我下班独自在公司附近餐厅吃饭。
  这间供应中西菜式自助餐厅,味道价格都还算公道,因此附近许多写字楼职员都习惯在这里解决晚饭。
  我正埋首专心致志对付鸡块,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可以坐吗?”
  我抬头,看到微笑着的高大男生,穿了件黑色外套,眉目精致。
  左耳上依旧是一枚耳钉,在餐厅的幽幽光线中泛着亮光。
  唐乐昌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我住附近。”
  我点点头:“真巧。”
  他放下餐盘,铺开刀叉,一边问:“他你在金匠上班?”
  “你怎知?”我也不惊讶,可有可无地问。
  他笑:“我有内线。”
  不用想我也知是韦惠惠。
  “请别怀疑我诚意。”他笑嘻嘻地说。
  我耸耸肩,跟他在一起,不知为何我非常随意:“你高兴就好。”
  唐乐昌望着我笑,低头切开牛排,我发现他的用餐姿势竟然非常优雅。
  唐乐昌飞快吃完一客牛排,拿起杯子喝饮料,忽然凑到我面前:“江意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吃饱喝足,心情不错,由着他胡闹。
  他伸手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了一本书,举到我眼前。
  我看了一眼,蓦然瞪大了眼。
  那本绿色封面的熟悉字体: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他翻开扉页,上面的丑怪涂鸦和签名,全市别无分号,仅仅出自江意映之手。
  那是——我的课本。
  “你……”我的书怎么会在他手上。
  “江意映,我说过,你得对我负责。”他眨眼,神态认真。
  我已经想起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台风天晚上,想起了我在草地上惊起那对野鸳鸯,脸上羞愤:“原来是你!”
  我怒道:“你你你——不要脸!”
  唐乐昌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竟然有一丝羞涩。
  我愤愤伸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把课本收回:“现在是我的了。”
  “我问的不是课本!”我想起家卓房子的电梯磁卡,落入陌生人手中总是不安全。
  他宝贝似的把课本放回包里:“那我没拿你其他东西了。”
  “书中没有其他东西?”我问。
  “没有了。”他无辜状。
  想了想,我也不确定磁卡一定在课本上,也许是我将它遗失在他处,算了。
  我招来服务生结账。
  红领结的服务生彬彬有礼:“这位先生结过了。”
  我抓起包包离座,唐乐昌跟着我。
  “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给你?”在餐厅门口,他问。
  “不可以。”我脱口就答。
  他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们至少也是同学吧。”
  我也有些不忍心,人家又没要怎样,好歹也算一场缘分:“谢谢晚餐,下次有机会请让我回请。”
  唐乐昌大喜,表情真挚:“好。”
  我同他挥挥手,走向车站。
  他的确是明朗如阳光一般讨喜的男子。
  可我心里挂念家卓,只想赶快回家去。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家卓问我:“映映,你正式工作还未有时间给你庆功,圣诞节有什么心愿?”
  “我想看雪。”我自小在南方长大,冬天又湿又冷,对于大雪苍茫天地一片寂静的景色,总是有一种向往。
  他笑笑:“不知能不能抽出时间度假。”
  我知他工作异常繁忙,所以当家卓告诉我他圣诞节要去美洲出差时,我也未见有多失落。
  那么那么悠长温柔的岁月,昔日青青都已不再相见,我仍可在温黄灯光下看着他眉目清倦地下班归来。
  我何曾还有未偿什么心愿。
  我是真的不计较也自知没资格计较。
  岁末的校园也很热闹,庆典晚会一场接着一场热热闹闹地登场。
  圣诞夜惠惠主持传媒学院的圣诞化妆舞会,邀我去玩。我们一起去挑衣服,都喜欢一款全粉公主面,惠惠选了枚红色,头饰是一枝繁盛硕大的花朵,同色露肩礼服,非常漂亮。
  我选了银白色,将长发盘起,穿短款西装配马靴,惠惠扑过来:“映映,好帅好帅。”
  圣诞夜,彩色小灯管在路边树间闪烁,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温馨浪漫的气息。
  还未到开场时间,舞会现场已是人山人海。
  惠惠拉着我从后台的专用通道进去,身旁晃动着五光十色的怪物,迎面一个白衣服的贞子飘过来,然后是一个长着獠牙的吸血鬼,接着是一个戴黑色斗篷的巫师。
  突然一个浑身披满麻袋的乞丐从人群冲了过来,我们面前站定,伸出手臂之后有些疑惑:“哪个是我家姑娘?”
  惠惠一掌抡了过去。
  杨睿逸一头假发风中凌乱抱头大笑:“唉,饶命饶命,我错了——”
  我对惠惠:“等下我自己玩,你不用管我。”
  惠惠捏我在面具之下露出的下巴:“要开心点。”
  八点整,晚会准时开场,帷幕缓缓拉起的那一刻,全场尖叫,气氛轻易就被点燃了。
  主持人开场白然后是介绍嘉宾及致开幕词,我看着惠惠,灯光下照射下她纤细身体,眉目如画,非常耀眼。
  致辞结束之后是新生表演集体舞开场,晚会舞台是开放式的,宽阔的舞池跟四周观众连在一起,不断地有年轻的孩子加入,然后不断有人突然被踩到单着脚满场乱跳,又有女孩子的高跟鞋掉了几个人慌慌张张去拣,我站在一旁,看得笑出了泪水。
  学校不允许饮酒,但果子酒是破例被当做饮料供应的,我喝了几杯,气氛很好,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
  晚会组织得很周到,专门安排了十几位会跳舞的同学热情地不断邀请观众加入,灯光迷离,音乐舒缓,舞姿曼妙,慢慢的,全场人都疯玩起来。
  惠惠挤到我旁边来,凑在我耳边大声的说:“映映,等下你别跑太远,就站在舞台下,免得我找不到你。”
  男生舞姿都很笨拙,我略略站在靠边角落,尽量不要跳舞,已经近十二点,音乐节奏鼓动起来,舞会进入了高|潮,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惠惠站在舞台上:“接下来,是我们最精彩的环节,留给我们亲爱的同学们!”
  主持人神情款款地接着说:“今夜,节日的火焰,喜悦和欢乐,让我们相聚在了一起,今夜,浪漫的音乐,友谊和青春,让我们欢聚到了一起,年轻的我们生命何须留白,请尽情的用歌声和祝福迎接圣诞的钟声的到来——”
  另一位主持人语调转为激越:“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留给我们亲爱的同学们自由发挥,敬请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让全世界听得见我们的声音!”
  音乐喧闹热烈,一个男生冲到了舞台上:“舒舒我爱你!毕业之后我就带你回家见爸爸妈妈!”
  一群人奋力地将一个女孩拱上舞台,然后一起大叫:“吻一个!”
  一对情侣甜蜜拥吻。
  然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章铭你这个混蛋,美国有什么好!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出国!我恨你我恨你!”语气已含了呜咽声,女孩身边的一个高大男生伸手将他紧紧搂住,将她的头按入了怀中。
  “爸爸妈妈我们对不起你们,是我坚持要留在城里,花去你们毕生积蓄给我们买单价一万七的房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工作报答你们!”
  场面渐渐失控,人人都在疯转,尖叫,大笑,拥抱,亲吻,有人蹲在地上大声地哭泣。
  麦克风在人潮中传递,男生沉郁好听的声音,带了一丝声嘶力竭:“莎莎姐,我终于和你一样大了,可是你哪里去了!你去哪里了?——”
  我忽然觉得喉头哽咽,眼角酸涩。
  惠惠拼命地挤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麦克风塞给我,语气是鼓励的兴奋:“映映,你有种说出来!”
  她用力地捏住我肩膀,在我耳边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丢脸的事情!跟他说你喜欢他,把你喜欢的人说出来!”
  她搂着我,怀抱有力温暖,我心底惶然,也许是夜冷酒暖,也许是被触动心事,也许是我着了魔,我多年隐忍终于被她逼至崩溃。
  “劳家卓,我爱你!”惠惠手上的麦克风搁在我胸前,我狠狠地对着喧嚣的人群大声地喊:“我爱你好多好多年!”
  惠惠不明所以,但一样跟我疯叫:“劳家卓!江意映说她爱你!”
  人群继续吹哨,尖叫,喧嚣声如海浪一波一波地扑面而来。
  我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感觉眼角温热的液体流下。
  惠惠被旁人拉走,还不忘手握着麦克风继续叫:“劳家卓,江意映她真的喜欢你好多年,我作证!”
  我蹲在地上,情绪宣泄而出,浑身是虚脱般的无力感。
  裤兜中忽然传来手机的剧烈震动。
  我摸出手机,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我直接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好了,我听见了。”熟悉的沉郁温和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微微的无奈和些许的温柔。
  五雷轰顶一般,我手指猛地一抖,手机掉在了地板上。
  我紧紧地捂住头,忽然间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边人头攒动,惠惠赶忙冲过来一把将我捞起。
  我拾起手机,浑身发抖,嘴唇颤抖着说:“我有事,先走。”
  惠惠被我面色骇到:“映映,怎么了。”
  “没事。”我勉强平定心绪,对她笑笑。
  她有任务在身,有人喊:“惠惠,到你了!”
  她一边应一边回头叮嘱:“你自己小心一点。”
  我挤过汹涌人群,走出礼堂,一边摘下面具一边走过走廊,看到夜色之中宽阔校道。
  夜色中伫立的男子,长身玉立,风度雍容,深灰风衣,衬衫工整,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家卓对我说:“本来是怕你回家太晚,刚下飞机,说顺道来接你。”
  我垂着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幸好你来,晚上回家真的很冷。”
  家卓微笑:“上车吧。”
  司机替我拉开车门,我和家卓坐在后座,他面色清白,眉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只静静合目养神。
  不露声色是他的最大本事。
  “家卓……”我犹犹豫豫地开口:“我……”
  他张目看了我一眼,带着了然一切的淡淡悲伤,缓缓地开口:“你希望我说什么?”
  “没有。”我咬着嘴唇。
  “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他重新将眼闭上。
  他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带着深深倦意:“映映,你会长大的。”
  彷佛在安慰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我感觉冰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心脏,心头滚烫的热血慢慢冷却,我手仍在颤抖,只好握拳抵在唇边,张嘴紧紧咬下去,痛感传来,我终于缓缓地镇定自己。
  直至到家上楼回房间,他都是安静的。
  家卓来去匆匆,只在家里停留了三天,又重新飞欧洲,年关的工作异常繁忙,我亦不打扰他。
  这三天,他不曾提过此事。
  我独自一人在家,拉开衣柜翻衣服时,走到客厅倒水时,对着镜子刷牙时,某一瞬间动作忽然静止,然后想起来自己那一刻的奋勇,懊恼,失望,解脱,沮丧的心情翻涌而来,最终还是只能微笑,嘴角轻轻渗出一丝苦涩。

  新年假日我照例是一个人在家里,拉上了窗帘,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看书。


  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购物中心疯狂打折,各路明星携贺岁大片在影城做宣传,同学热热闹闹办新年派对,我只是兴致萧索。
  清清静静地呆了一天,傍晚时分家里座机突然铃声响起。
  我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是女子的声音:“江小姐?”
  “我是,请问哪位?”
  “我是劳先生的秘书,朱碧婵。”
  “朱小姐有事?”我难免疑惑,礼貌地道。
  朱碧婵娓娓温言:“请问江小姐您有空吗?劳先生吩咐我给您送机票。”
  “江小姐?”朱碧婵在那端唤我。
  “我在。”我回过神来。
  “劳先生说要辛苦江小姐独自飞伦敦度假,我定了明早八点的机票,他将在伦敦机场同你会合。”
  我尽力掩饰惊讶,维持着平静的矜持,客气地说:“谢谢你。”
  朱碧婵在那端道:“司机明早去接你。”
  我想了想:“机票不用麻烦特地送过来,明早让司机带过来即可。”
  “好的,伦敦天气寒冷,请多带些保暖衣服。”朱碧婵声音是机械的甜美:“江小姐有任何问题请随时同我联络。”
  我将厚厚的防水外套和熟悉的枕头塞进行李箱,登上了飞机。
  路途中处在繁杂陌生之地的总是令人自身有一种微妙的存在感,头等舱舒适安静。长途飞行虽令人疲累,但从一万英尺高空望下去,整个大伦敦区一片银白,那样美丽的景色,足以消弭一切愁绪。
  在希斯罗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大雪弥漫,家卓穿着黑色开司米大衣,浅灰色围巾,笑意盈盈地朝我伸开手臂:“喜欢这里的雪吗?”
  我扔下行李朝着他冲过去,一头撞入他的怀抱:“喜欢喜欢。”
  他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我只会朝着他呵呵傻笑。
  “好了。”他轻轻拉开我,我赖着在他身上不肯动。
  家卓拉着我走出机场,上了等候着的车子,我一直雀跃地望着车外银装素裹的景色。
  “我们是要去哪里?”我问。
  路面有些打滑,家卓小心开车,只简短地答:“我在舒梨郡有一间房子,英格兰乡村的雪更漂亮。”
  这时汽车已驶出城市,郊区高大落叶的乔木树枝上挂满了雪花,波光粼粼的河岸旁有人冒着严寒撑着鱼竿垂钓,越行越远人烟渐渐稀少,道路尽头,一栋深红色别墅出现在眼前。
  我看到一个小湖,湖面已经开始结冰,房子前的一段木板小桥直通湖心小岛。
  道路上工人正在铲掉积雪,我们车子经过,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忽然抬头,朝着车子用力挥手。
  家卓按了一声喇叭作为回应。
  车子在房子前停下来,一栋维多利亚式的可爱房子,设有四间房,大雪落满了花园,牧场和仓房,鹅卵石小道旁的玫瑰已经凋谢。
  这时有人从房子旁边的小木屋出来,替我们拉开车门,恭敬地道:“劳先生。”
  家卓下车,绕道我旁边来:“这是我的司机,迪安。”
  迪安抬起脸微笑:“小姐你好。”
  他是一个长得很憨厚的黑人小伙子,笑容之中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跟随家卓踏上石头台阶,推开了大门,温暖扑面而来。
  一位略胖的英国女士走出,系一件围裙,嗓门很洪亮:“劳先生!”
  家卓笑:“见到你真高兴,哈里斯太太。”
  “我管家,哈里斯太太。”家卓介绍。
  哈里斯太太礼貌朝我屈膝:“太太,欢迎您来伦敦。”
  她如此唤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她微笑,家卓也笑笑而过,对着我:“哈里斯太太烤布丁和饼干的手艺很好,你会喜欢的。”
  我情绪愉悦,兴奋地说:“我现在就想吃了。”
  身旁的金发太太望着我们微笑:“伦敦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下雪天绝对是美好的日子。”
  家卓替我脱去外套,我们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壁炉的火光熊熊,温暖极了。
  哈里斯太太从厨房端出点心,上来斟茶。
  家卓靠在沙发上,寻常平淡的语气:“房子不远是一个小公园,开车十几分钟可以到,周围的雪景很美,你可以随处看看。”
  “你有假期?” 我问。
  “映映,我有工作要做。”家卓歉意笑笑。
  “哦。”我应了一声,他永远这么忙。
  我吃饱后心满意足窝在躺椅上打盹。
  家卓站起来:“映映,你需要睡觉倒一下时差。”
  他将我送至房间,哈里斯太太早已将床铺好,我从行李箱中抽出枕头放在床上。
  家卓望着我笑笑:“隔壁书房有电视和电脑,乡下是安静一些,希望你不会觉得闷。”
  我倒在床上,柔软的丝绒缎被裹住我,我闭上眼睛都在笑:“怎么会,家卓,你竟然有一座庄园,像十八世纪的彭贝利。”
  我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还有一辆马车?”
  家卓无奈:“小姐,我不是约克公爵,你要是想坐马车,附近农庄有,我让他们安排。”
  家卓站到我身边替我拉好被子,神情完全没有我的欢愉,只温柔地道:“好好睡一觉,醒了再玩。”
  我一觉睡得香甜,第二天早上醒来,走出房门,哈里斯太太出来招呼我。
  “劳先生呢?”我问。
  “劳先生昨夜已返回伦敦。”哈里斯太太答。
  他没有给我留下只字片语就回去了。
  我吃完早餐,听到有人来敲门,一会,哈里斯太太进来:“太太,您有访客。”
  我好奇地走出去,门廊处一个男生正走进来。
  西方人,轮廓俊朗,白色的绒线帽下露出金发。
  他绅士地朝我鞠躬,用英文唤我名字:“映映小姐?”
  “你是哪位?”我问。
  “我是Edward,住在隔壁。”男生热情地道:“听说邻居有贵宾到来,顺路来拜访。”
  西方人就是好,白皙皮肤红润脸颊,棕色的玻璃眼珠,笑容彷佛不经任何世事的明快。
  我笑笑地握了握他的手:“爱德华,很高兴认识你。”
  我看看哈里斯太太,她明显是认识他的:“爱德华,亲爱的,我刚烤了蛋糕,你要不要尝尝?”
  我们在马蹄形餐桌旁坐下来。
  哈里斯太太给他端出了热茶,又给我拿了一杯热巧克力。
  “真是鬼天气,伦敦市区交通都中断了,不过乡间倒是非常舒适的,”也许是年轻人,他没有一般英国人的拘谨,非常活泼,笑容如同冬日暖阳:“映映小姐是第一次来?”
  “我是第一次来舒梨郡。”面对热情的陌生人我总是有些羞赧。
  “正好,我刚散步过来,雪下得非常漂亮,可有这个荣幸邀请你逛逛附近的美景?”他殷勤地问。
  我望着他表情,骤然明白了。
  这开阔别墅区,邻居起码隔了五百码,在这么一个寒冷的清晨,他散步过来,真是见鬼。
  我有些生气,无礼地问:“劳先生付你多少钱?”
  爱德华看着我面有薄怒,连连说:“没有没有,我父亲是劳先生老友,他说家里小女孩来此度假——”他似乎琢磨不透东方女子的善变,表情非常无辜:“我刚好圣诞放假,我只是负责招待可爱的东方芭比——”
  我叹口气道:“好吧,好吧,爱德华,请你回去,我不需要人陪。”
  爱德华望我一眼,又望望哈里斯太太。
  哈里斯笑笑:“好了,映映小姐只是害羞,回去吧,小伙子。”
  他绅士地告辞出门去。
  下午,门铃又响了,我开门,迎上爱德华的笑脸,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我给你带了奶油酥饼,你不想尝尝吗?”
  我实在无法将这么礼貌热情的一张笑脸拒之门外,更何况这里无人与我说话,我非常寂寞。
  我们在客厅吃饼干。
  爱德华说:“嘿,天气这么好,你真的不打算出去走走?”
  这时哈里斯太太走进来,抖着身上的外套:“老天,一只调皮的狐狸从灌木丛跑出来,雪落了我一身。”
  她听到我和爱德华的对话,走进去替我从衣柜取出大衣和手套:“年轻人,别老窝在家里,出去吧。”
  我望向窗外,外面天地一片晶莹,小树枝结满了形状别致的冰凌,如此良辰美景,我不想辜负自己。
  外面天气晴朗,爱德华与我在乡野中散步,慢慢地欣赏心旷神怡的景色,我在雪地上蹦蹦跳跳,爱德华精力旺盛地跟着我不停地在树林中穿梭,指给我看松鼠和狐狸的脚印,我们一直逛到黄昏,回到房子里,哈里斯太太早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我们大快朵颐了一顿。
  第二天,爱德华仍然准时来敲门,今日他驾车带我去公园,他教我滑雪,堆雪人,我扎堆在一群金发老外中打雪仗,玩了整整一天。
  爱德华拿着相机,一直不断地对着我按快门,回到车中休息的时候,我用力啃着三明治,他在看照片,我凑过去,看到屏幕上一个纤长身影,白绒线帽粉色毛衣格子短裙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笑容灿烂得跟个傻瓜似的。
  爱德华忽然低低地说:“映映,你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咬着奶酪忽然就沉默了。
  我低低地问:“难道我不是一个麻烦?”
  爱德华不明我愁绪,只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嘿,你是一个让人愉快的麻烦。”
  傍晚我回到家,家卓依旧不知所踪。
  第三日,爱德华带我河边去钓鱼,我教我如何敲破冰面,我们掉到了几尾好大的鲑鱼。
  第四日,我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再也不愿起来。
  哈里斯太太进来敲门:“甜心,你该起床了,爱德华今日要带你去庄园骑马。”
  我坐起来问:“家卓呢?”
  哈里斯太太胖胖的圆脸上是安慰的笑容:“既然他安排好了节目,你就应该愉快接受他的好意。”
  我定定地望着她,然后一把扯过被子将头裹住,重新倒回了床上。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将我扔在这个荒山野岭,然后还要我欢欢喜喜地以为自己是公主。
  爱德华中午过来:“亲爱的,你怎么了?”
  他脸上的关心很真切,无拘无束相处了几天,我们关系不错。
  我懒懒地躺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爱德华,我很好,昨天走了好远的路,我腿酸,行行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他吻了吻我脸颊离开了。
  黄昏一点一点降临,天地之间一片阒寂。
  哈里斯太太进来看了我几回:“映映小姐,可要用餐?”
  我答:“不用,我不饿。”
  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家卓,我不喜欢爱德华,请给我换一张东方脸孔。”
  他似是忙碌,低声用英文对身旁人吩咐几句,在那端沉默一会,才认真地答:“我在伦敦没有熟悉可靠的亚洲年轻朋友。”
  我尖叫:“那就让我自己呆着,你管我做什么!”
  天黑时分,我窝在沙发上睡得有些迷糊,隐约似乎听到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我猛地惊醒,跳起来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大门。
  司机从驾驶坐走下拉开后车门,我的心一直砰砰地跳得厉害。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车中跨出,夜色之中只看得见颀长的身形,我努力瞪大眼睛定定望着他缓步朝房子走来,终于,檐下晕黄灯光照亮了一张清俊面容。
  家卓踏上台阶,看到我倚在廊下,也就微微笑笑,然后轻轻咳嗽。
  我发现他穿得单薄,赶忙侧身让他走进屋中:“外面冷,怎么穿这么少。”
  他掏出手帕掩住嘴,咳得有些厉害:“咳咳——刚刚在开会,直接出来,没想到外面这么冷。”
  我的心蓦然就软了下去。
  “吃腻了西餐?”他坐在沙发上瞧我:“今天不肯吃东西?”
  “没有……”我软软地说:“家卓我很想你。”
  “我工作忙,委屈你。”他温和地说。
  劳家卓永远有本事不费吹灰将我练了十八年的招式瞬间化解至无形。
  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胡闹的孩子。
  “我让助理从中餐馆定了菜,佣人厨房在热。”他温言道。
  饭菜很快端上来,四菜一汤,色香俱全,家卓坐在餐桌旁替我布碗筷,我说:“我要喝酒。”
  家卓转身对佣人:“去书房取支拉菲庄的酒来。”
  一桌食物香气氤氲,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家卓看我心情好转,将身体靠在了椅背,整个人放松下来。
  我给他舀汤:“家卓,你得吃多点。”
  他顺从地喝汤,又伸手倒酒,我拉住他的手:“咳嗽,还喝酒?”
  他轻轻道:“一点点,不要紧。”
  我们吃吃喝喝,拉菲酒醇芳柔顺,我一时贪杯,竟有些不胜酒力。
  我笑脸嫣然,望着身边的清朗面孔,忍不住凑过去亲他:“家卓。”
  他一向稳重自持,此刻也有些微醺,并没拉开我的手。
  我吻他脖子,笨拙地舔他耳垂。
  他身体瞬间发烫,抓开我的手,有些忍耐地说:“映映,住手。”
  “我不要。”我蛮横地说,动手解开他衬衣扣子,在他怀里蹭,热气呼到他脸上。
  家卓终于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伸手将我抱起。
  我坐到他大腿上,我们接吻,缠绵激烈,他的温热的双唇柔软,我伸手搂住他的腰不断抚摸,深深地吸吮着他身上教人迷醉的气息。
  家卓一把将我抱起朝房中走,我们在床上继续纠缠拥吻。
  他褪去我衣服,吻我颈脖,目光接触到我胸前的那块玉石时,愣了一下。
  我用力搂住他,手插在他的黑发中,不给他一刻犹豫机会。
  他双手在我身上辗转,我们的身体竟然是那么契合,彷佛我们已经是多年的亲密恋人,他托起我的腰进入的一瞬,痛楚袭来,我热泪喷涌而出。
  家卓跪下来温柔吻我的泪水,低低地说:“乖,别哭。”
  激情过后,我伏在他肩上,他将我扶起,换过干净床单盖住我的身体:“别着凉。”
  我看着他他擦拭干净自己身体,起身吩咐佣人准备热水,神色忽然非常冷静。
  他转身返回坐在床边,我已穿上衣服。
  他深深望着我,神色痛苦一闪而逝:“映映,对不起。”
  他在道歉,即使已经是这样,他的态度依然明确如昔。
  我心底难受,直接打断他:“家卓,不必道歉,我根本没喝醉,我很清醒,是我引诱了你,我是想要和你做|爱。”
  家卓心疼地说:“不,是我难以自持,是我的责任。”
  我问:“家卓,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够喜欢我?”
  他望着我,眼底痛疚,却只是沉默。
  那种沉默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呜呜地哭:“你不是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
  他咬牙,低低地说:“江意映,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不要相信我说的话。”
  我哀声哭泣,终于还是不甘不服,忍不住大声地质问他:“你不是说喜欢我!你说你要一直陪我?!”
  我哭得狼狈:“你说你永远也不走开……”
  他镇定地握住我肩膀,冷硬的声音:“映映,你那时还小,现时你已长大,难道还不知,幼时说过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我蓦地抬眼望住他,泪水闪烁间,我看到他眼底清清楚楚的一片澄明。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记得,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他知道是她,那个当年走失在他家花园的小女孩,多年后执意嫁给了他。
  那时午后阳光静好,花香浓洌馥郁,宴席散去,远处花园只余佣人在收拾杯盏狼藉。
  那个冷傲乖僻的小女孩躲在蔷薇花架下,他从花园长廊走出,是异常俊秀的少年,笑着道:“谁家把公主丢在了花园?”
  我穿着白纱裙,黑色小皮鞋沾了灰。
  劳家大宅举办寿宴,父亲只顾忙着携新娶太太四处应酬。
  我已疲倦,却再没母亲将我领回家。
  “你是谁家的孩子?”他问。
  我吸着鼻子,倔强地不肯回答他。
  “果然是小孩子,还哭鼻子。”他说。
  “我不是小孩子。”我咬着唇抬头望他。
  他微微笑了,彷佛算准了我会这样回答。
  他转身回厨房,给我取了一客冰激凌。
  我吃冰激凌,他在一旁:“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没有?我送你回家。”
  我撅嘴摇头:“我不要回家。”
  头顶太阳炽烈,他皱皱眉,跳过栅栏,将我抱过去。
  他带我穿过花丛,躲在劳家的花园树林深处。
  他问:“你有什么心事?”
  我答:“妈咪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点点头,也不惊异,在这个圈子,叔叔伯伯一天到晚会带来新的阿姨。
  我委屈地说:“我不要再回家。”
  “来我家好不好?”他逗我,一直有些忧郁的面容也荡漾出笑意。
  “我怎么可以去你家,你妈咪又不是我妈咪。”
  “嫁给我,就可以来我家了。”他笑。
  “你会不会走掉,会不会不要我?”我问,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可能性。
  他仍然笑着:“不会,你这么可爱,人人都爱你。”
  我嚎啕大哭:“妈咪也很爱我,但她还是走了。”
  “嘘……”他声音非常非常温柔:“我永远不会走,只要你乖乖的。”
  他笑容隽永温柔,刻在我心底,绵延至一生那么惆怅而漫长。
  那日是小姑姑发觉我不见,寻到劳家,我枕在家卓手臂上正睡得香甜。
  我犹记得睡梦中鱼尾葵果子深红,七里香开得浓郁,还有我许我一生的少年。
  “你知道?”我问。
  “你一直都记得?”我眼泪落下来。
  “你知道是我?”我哭着大声问他。
  他被我逼得紧,只好点点头。
  我抬手紧紧地捂住脸。
  我的所有假装起来的若无其事,掩饰之后的洒脱自如,在他面前都不过是拙劣的表演,真是彻头彻尾的一场笑话。
  “映映,”家卓开口,语气带了奇异的悲哀:“我希望你看更大的世界,看更多的人,你会发现我不过如此而已,我不过是你一个虚幻的执念,事实上,我不值你如此待我。”
  我抽噎着问:“既然你知道是我,为何还要娶我?”
  “不是这样,”他缓缓地道:“我娶你是成年之后的事情,我一早与你说明白,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这与年少无关,我并无打算同你叙旧,事实上,如果我当时知道站在花园中的是你,我绝不会走出那道长廊。”
  我心心念念那个花架下的少年,经年之后,他长成了眉宇之间清淡倦意的年轻男子,在我面前幽幽冷冷地说,他后悔了。
  家卓低低地道:“映映,我们没有可能的。”
  他低柔的声音霎那如同一道利剑将我身体劈开,我只觉得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落,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成一片黑暗,我再无一丝一毫勇气面对眼前的容颜,我掀开被子跳下床,激烈地撞开门,奋力地冲了出去。
  家卓反应不及,伸手未能拉住我。
  我冲出房子,跑过花园,盲目地沿着河岸奔跑,我害怕对着那张脸,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彻骨的绝望淹没了我,我只想逃离这一切。
  赤脚踩在雪地,也不觉得冷,我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衣服。
  凌晨三点,外面是零下十二度。
  家卓匆促追了出来。
  我踏上湖边的木板桥,边跑边哭,泪眼朦胧,但觉此生已无望。
  “映映,”他在远处唤我名字,带了恐惧的哀求:“你冷静一点——”
  我心里恐慌,不断后退,木桥有些摇晃,我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摔进了湖中。
  耳边传来家卓嘶声痛喊:“映映!”
  最后的余光中,我看到河边的人拔足狂奔过来,慌乱中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这一生中,见惯仪容文雅的二公子,见惯高贵淡漠的劳家卓,竟是从未见过方寸大乱失态至此的他。
  家卓,算了吧……我再爱惜你又有何用,无论怎样,你仍是不肯要我……让一切结束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再让你心烦……我闭着眼,任由自己往下沉。
  忽然一双坚定的手将我从身后夹住我胳膊,奋力将我托出水面。
  我张眼,看到家卓的焦灼的脸。
  他呛咳一声急急地问:“你有没有事?”
  我吸了一口气,骤然清醒过来,冰冷的河水冻得我全身僵硬,我拼命将他往岸上推,哭着说:“我会游泳,你上去,你上去——”
  冰块在我们身边发出清脆碎裂声,家卓将我护在我怀中,一手抱着我,一手奋力地朝岸上游去。
  冷水刺骨的河水在我们身旁荡漾,薄冰一直不断地磕磕撞撞,家卓用手臂撞开冰缝,咬着牙沉默地朝岸边挪动。
  只是几米宽的河道,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拽着我的手,举起手臂将我托上了岸。
  我抓住岸边的树枝往河堤上爬,湿衣服粘在我身上,我冻得浑身瑟瑟发抖,我脚下发软倒在地上,然后跌跌撞撞地朝家卓跑过去:“家卓,你……”
  他无力地靠在木桩上低低喘息,一手撑在地面,低着头没有答我,唇色泛着一股紫气,脸上更是青白得可怕。
  我看着他倾身吐了一口冰水出来,便虚弱地按着胸口艰难地喘咳,我被他脸上的痛苦神情吓着了,跪在他身边:“家卓,你怎么样?”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他冷不防吸了一口气,家卓侧过脸,似乎被呛到,按着胸口一阵猛咳,剧烈的咳嗽间,他忽然仓促抬手欲掩住嘴角,然而还是来不及——
  我看到刺目的猩红从他嘴边溢出,洒在他修长苍白手指,点点滴落在雪白地上。
  我惊骇得魂魄都要散去,慌忙紧紧抱住扶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
  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渐渐模糊了。
  我看到房子里灯光亮起,佣人走出大声呼喊,我看到哈里斯太太匆匆地跑来。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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