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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精神病教主》
对于自己的妹妹几年前带了一只妖进门,现在又带了一只妖回家,明月依旧选择视而不见,穿越这十七年来,她还是没改掉努力置身事外的性子,因为这一只妖还好,两只妖凑在一起,给她的感觉就不那么妙了。
更何况,这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自从明月的生母走后,她就对书府没什么感情了,从前的小妾被提拔为正室,庶女变成嫡女,父亲疼爱,母亲貌美,孩子懂事,瞧瞧,人一家子多完美,她又何必去凑热闹呢?只要不要涉及到她,一切都可作壁上观。
书府的位置是一块风水宝地,灵气充沛,的确是修炼疗养的绝佳场所,可是明月很快发现了那只狐妖的目的不是这般简单,他修为甚高,现在这块地对他并无作用,而在后面几天的时间里,她确定狐妖的兴趣在于辰星,天真活泼的少女,年轻貌美而又活力无限,的确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又比如另一只妖,他白衣白发,出尘飘逸,只是默默的在一个角落注视着蓝衣美人。
书辰星知道那个紫衣男人是狐妖,可她却并不知道还有第二只妖的存在,只是偶尔身边的男人,一双妖冶的眼里透出警告的目光,她才会好奇的问问,不过很显然,独占欲强的狐妖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
书辰星果然再一次被狐妖的挑逗转移了话题,她经不起他的调笑,那似真非假的话语常常容易让涉世未深的她红透了脸颊,十六岁的少女香甜诱人。
明月目不斜视的从神色淡然的白衣人身边走过,捡起被风吹掉的手帕,拍了拍上面的灰,她能看见这个隐匿身形的妖,可她要装作不能看见,因为正常人都是看不见的。
“小姐,你看二小姐,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在一个人说话呢。”
整个书府的下人都觉得二小姐有些神神叨叨的,因着书老爷的关系才没说出一句脑子有病的话来,明月的贴身婢女自然也是如此。
流霞私以为这种独自大笑又说话的表现,大白天的还好,到了晚上遇见,就瘆得慌了,说起来,书辰星喜欢出府走走跳跳,上上次出府就跑去了青/楼,有时也会说出什么人人平等的骇人言语,可不就是不正常?
看吧,这就是明月努力做正常人的原因了,为了避免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明月将手帕丢给流霞,“别人的事少管,才能少了麻烦,洗干净了再给我。”
“哦,是,小姐。”流霞不聪明,但胜在听话。
明月再一次穿过白衣男人,原路返回,辰星和狐妖早已离去,他这次稍稍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明月神色未变,他来书府三年,她就忽视了他三年,早就已经习惯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了,仅仅是偶尔的一道视线,她还不会破功。
明月时常想,人妖真的能在一起吗?她在穿越前也看过许多电视剧小说,人妖恋的题材并不少,可放在现实中,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他们的时间与妖类不对等,等到年华老去,皮肤沟壑,身影佝偻,而你旁边的人却依旧风华正茂,美貌如初,这大概不是相守百年的幸福,而是时间的折磨吧。
大厅之内,那只狐妖依旧跟在书辰星的身边,他的媚眼调拨,往往能收到她似是嗔怒的目光,如同一对情侣。
明月听到她小声叫他商紫陌。
“这儿是绸缎庄今年送过来的布料,都是上好的货色,你们姐妹俩就挑一块,做身新衣裳。”柳飞絮一身华服雍容华贵,她的笑容亲切,很容易让人感受到她的善意。
自从当了书府的女主人,她把府里上下的事物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所有的人都说她好,于是她尝试着更好一点,她想做一个不会被说闲话的好继母,都说能遇到把别的女人的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继母,是那孩子的福气,可偏偏柳飞絮遇到的是明月。
“明月是姐姐,就明月先挑吧。”
柳飞絮的话辰星并没有意见,从小到大,不论是什么,娘都会让明月先选择,她从渐渐的不满到最后的无所谓,娘和她说千万不能和明月争吵,她做到了,不过是因为不屑而已。
明月上前看了一番,一块是云纹织锦缎,一块是银红花纹的软烟罗,她没有急着挑,反而笑着道:“我还是先问问辰星喜欢哪一块吧。”
“我?”书辰星不确定的问。
“对呀,这两块料子,你喜欢哪一个?”
不仅是书辰星,就连柳飞絮都吃惊的看着明月,明月从来都喜欢说着长幼有序,却从未意识到过大的要让着小的这点啊!
柳飞絮反应过来笑道:“那辰星就来看看喜欢哪个吧。”
书辰星这回没搭理旁边站着的妖娆狐妖,她怀疑的看了眼明月,然后上前,没有犹豫的,很快下了决定。
“我要这块软烟罗。”
“原来妹妹喜欢这匹。”明月道:“夫人,那我就用这匹软烟罗了。”
“这……明月……”柳飞絮显然又摸不清她的用意了。
书辰星蹙眉,“你什么意思?让我先挑又要拿走我喜欢的!”
“我只是问你喜欢哪个,没有让你先挑呀,我的好妹妹,不要会错意了。”她本生的极美,此时带有恶劣的笑意又让她的美貌多了几分攻击性的意味,“反正我想要的,妹妹也不会和我争,你说是吧,夫人?”
这张脸与当年的乔意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她此时的似笑非笑,眉眼处的不屑与难耐,柳飞絮很熟悉这幅表情,熟悉到她已经记在了骨子里。
她的笑容多了几分勉强,“辰星,明月是姐姐,就让明月拿走吧,这匹云锦也很不错,你拿这个好不好?”
“呵,随便。”她冷笑。
她能说不好吗?不能!她很清楚自己的母亲作为继母,很容易被人说成偏袒亲女,而刻薄继女,这些年来母亲的不容易她看在眼里,母亲是被扶正的正室,她是变成嫡女的庶女,在书明月面前,永远都低了一头。
“做好的衣服就送到我的房里来。”离开前,明月说道:“书府不缺钱,我想你作为一个主母,下次不应该这么吝啬只准备两匹布,会让我怀疑我们家要破产了,你说呢?夫人。”
最后一句,极其的讽刺。
柳飞絮握紧了帕子,“是我的不是。”
明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跨出门槛之际,她的双腿忽然一软,她险险扶住了门框才没狼狈的摔倒,跟在后面的流霞立马扶着她站好。
书辰星下意识的看向商紫陌,对方朝她遗憾的耸了耸肩,“她反应还不错。”
她捂嘴轻笑,气都消了,虽然没看到书明月摔个狗吃屎,但能看到她失态也不错。
流霞道:“小姐,你没事吧?”
“无妨。”明月摇头,随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书府最好的院子便是泼墨轩,泼墨轩的一草一木皆是细心挑选,就连格局摆设,也是精心打造,这里栽满了桃花树,当中一颗最大的花树据说已有千年历史,是书敏行花了极大的人脉才找来的,其中所花的心思,书府其他的院子远远比不上。
泼墨轩当年是书敏行的原配夫人乔意的居所,而现在住的主人,理所当然的成了明月。
明月回到房间就直接让流霞下去了,流霞关好门的一瞬间,她就再也忍不住的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她不顾大小姐的形象,抬脚搭在桌子上,掀开裤管,白玉似的小腿露在了空气中,膝盖处的血红引人注目。
似乎是被石子打的,因为用力太大,直接蹭破了她的皮,一大块的,沁出血迹,两只脚都是……
她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都是药瓶子还有纱布,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学会怎么处理自己的伤口了。
明月咬着牙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擦去伤口周围的血,不管动作再怎么轻柔,总是会痛的,她一直以来都很怕痛,更何况是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身体,这两个伤口,她刚刚一路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痛苦难耐,只是流霞还在,她还不能表现出异样。
明明知道书辰星背后有妖保护,还玩什么把戏?这下好了吧,被人教训了吧!
可偏偏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几乎算是在孤军作战,流霞虽是她的人,可毫无战斗力,但她就是莫名养成了不会认输的习惯。
绸缎庄的布料那么多,偏偏只送来两匹,其中一个还是众所周知的,书辰星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软烟罗,明月不喜云锦,也不喜软烟罗,但两者比较而言,因着书辰星的关系,她也绝对会选后者,因为她一直都是抢夺妹妹喜欢的东西,无理取闹的形象,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个模样。
柳飞絮不就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吗?明月不会认输,别人过分,她就更过分,反正书大小姐刁蛮任性,是整个桐城人都知道的事实,有时候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不好。
撒金疮药的时候她咬住了唇,又抹了把眼睛,吸吸鼻子,她只是……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委屈而已,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这么痛的伤,明月绑纱布的手用力了一点,痛把未流出来的眼泪全憋了回去。
她看看自己的红衣,苦中作乐的想着,这颜色比血的颜色好看多了。
风带来寒意,一片粉色的花瓣随着风落在了书桌的笔砚旁,像是春天送来的礼物。
明月拾起落花,恍然抬头,这才注意到窗户未关,院子里那颗巨大的花树一览无余。
桃花开的正盛,它的花香本来暗淡,但风引起的落花翩飞,将花香也扩散了,每年的这个时节,它的落花往往能撒满整个院子,阳光里的树影斑斑点点。
这便是她娘最喜欢的那颗桃花树,每年花开的景象都很壮观,一年也比一年盛,树下的石桌是她最爱去的地方。
明月忽然想起了自己此时露着腿很不雅观的模样,她收回脚放下裤子,因动作太激动又碰到了伤口,没忍住叫了一声,声音很小,她站起来,把手中的落花丢出窗外,关上了窗户,阻隔了外面的一番美景。
或许是她在阻隔景,又或许是她在阻隔景里的人呢。
他站在树下,白衣胜雪,若有似无的注视徒惹人不安,他太寂寞,也太耀眼。
明月决定今天不出门房了,晚饭是要流霞送进来的,就连今天是书敏行回府的日子,她也不打算去门口接,一是没必要,二是她现在什么妖也不想见到,桃花树下的匆匆一个对视,已经让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今天的确是大意了。
流霞摆好饭碗,“小姐,我来的时候看到夫人请了道士过来呢。”
“道士?”明月刚提起筷子就顿住,“发生什么事情了?”
“彩珠不是二小姐的丫环吗?听说她今天去房里伺候二小姐的时候,又看到二小姐在自言自语,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二小姐说是她看错了,但彩珠可是魂都吓没了!本来二小姐就神神叨叨的,夫人以前也听过不少,这次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彩珠的事让下人们的风言风语更甚,矛头无不对准书辰星,柳飞絮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只能请来一个道士驱魔除妖。
明月对此无甚兴趣,只要不影响到她,她一向听之任之,可是很不幸,外面吵闹的声音象征了这件事不能让她置身事外。
她放下筷子,露出不耐之色,起身推门走出去,脚上的伤还在,她却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离她最近的流霞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柳飞絮正带着一群人站在院子里,书辰星脸色很轻松,看来她的小秘密没有被发现,而桃花树下,一个穿着道服的中年男人拿着罗盘,绕着树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们在干什么?”明月挡在那道士面前,神色微怒。
那道士看到突然出来这么一位凌厉的美人,一时不禁看呆了。
书辰星小声念叨,“就知道她会跑出来。”
柳飞絮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静,随后柔声解释道:“明月,是我请李道长来为我们府看看风水的,没什么事,你在房里好好休息吧。”
“看风水?你怎么不直说是来抓妖的呢?”
“明月,你也知道最近府里怪事颇多,为了让大家安心,我才请来李道长的,李道长本领高强,是桐城家喻户晓的……”
“所以你们院子里出了妖,要跑到我这里来抓?我泼墨轩可从来没有出过事,这位李道长,你不在夫人的怡人院里晃悠,跑来我这作甚?是怡人院的妖抓完了,时间还早才来看看风水的吗?”明月每一句话都带上了讽刺,仿佛柳飞絮就是请来了一个跳梁小丑。
李道长还是第一次见到气势如此之强的少女,这位小姐与书夫人和二小姐比起来,倒是更像名门出身,高不可攀,美则美矣,就是刺太多。
李道长自称一声道长,还是有点实力的,早年他想拜师道宗,奈何那座山都没爬上去,只能选了一座小道观修习道法,他于道法上也是小有所成,妖抓了不少,不过都是一些一两百年道行的小妖。
“恕贫道直言,夫人和二小姐的院内并没有异常,反而是我的八卦罗盘显示,这里的气息非常,贫道看这棵花树应有千年了吧,若得天时地利,恐怕也能修炼成妖。”
怡人院没有异常?明月嗤笑一声,一身紫衣妖媚的商紫陌,可正大大咧咧的站在书辰星的身边呢。
商紫陌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书辰星不会和他说话,他像是觉得十分有趣,各种对她做一些小动作,他的笑脸正对着树下的白衣男人,媚眼如丝,全然是示威的意味。
明月抱臂,似笑非笑的道:“道长的意思是,我房前这棵树已经修炼成妖,还是一个男人的模样,是吗?”
“这……不无可能,依贵府之人的说辞,还不能断定是何妖物,但此地气息诡谲,说不定正是树妖?”
“哦~说不定呀。”明月看向柳飞絮,冷声道:“我看你们不如直接说我房里藏着男人好了!”
柳飞絮眉间一蹙,“明月,我并无此意,你不要误会。”
“前脚你女儿房里传出有男人出现的消息,后脚你就带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江湖术士跑来说我院子里有一个男妖,你不就是打着说我偷藏男人不知廉耻的罪名吗?妖怪?我根本就不信有妖魔鬼怪这一套!”
书辰星早已对她的无理取闹感到不耐,“书明月,你够了,我娘一片好心,从来没有想害过你,你怎么知道这世上就没有妖了?”
“你知道这世上有妖,难不成你见过?”明月忽然一笑,千娇百媚,好似刚刚生气的不是她,“我看李道长不用查了,既然都有人承认见过妖了,你还在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呢?”
“书明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见过了!?”
“哦,现在你又要说你没见过?”
“我……”书辰星咬唇,她还真不能理直气壮的说没见过,毕竟她旁边就站着一个呢!想到这,她又气鼓鼓的看了眼旁边的男人,都是他不小心让彩珠撞见了,否则现在也没这么多事!
商紫陌无辜的眨眨眼,他抬手,掌中凝聚法力,似冷箭朝着明月射去,中途却被一个人甩袖挡下来了。
商紫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都快魂飞魄散了还来逞英雄,真是嫌命不够长!
“……”明月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一时静默。
柳飞絮真是恨不得让辰星回房里去,她打着圆场说道:“辰星不是这个意思,明月你也不要误会,李道长,若这里没有意外,不如我们就离开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夫人!”李道长像是打了鸡血,他刚刚还有不确定,但在传来一道异样的风声后,他的自信倍增,“我肯定这里有什么不对,一定是这棵树!只要把我的驱妖符贴在树上,便可让妖现形,让我打的他形神俱灭!”
柳飞絮:“这……好吧。”
“我看你们谁敢动!”明月挡在树的前面,一双美目含冰。
流霞赶忙站在自家小姐的身边,“对,你们不能动!这是夫人最喜欢的树,你们谁也不能动!”
流霞口中的夫人,自然是乔意,柳飞絮揉紧了手中的帕子,面色不变。
下人们看看现在的夫人,又看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能惹。
“你们让开!让贫道贴上符,自然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李道长急于证明自己,竟然打算上前强硬的推开明月。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上明月,就被一道掌气击飞了四五米,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发出惊呼。
柳飞絮的声音颤抖:“老、老爷……”
远处一步一步,缓慢而来的人,正是书府的主人,书敏行。
下人们全低下了头,恨不得瑟缩着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只是柳飞絮,就连书辰星也沉默下来,站的笔直。
书敏行年过四十,面貌却十分年轻,剑眉星目,俊脸上满是戾气,让人望而生畏,暗色长袍,一身杀伐之气,他的腰间悬着名为方寸的宝剑,不论是战场还是在家,他从未卸过,从前是边疆杀人如麻的常胜将军,辞官之后,他依然是最可怕的男人。
李道长还未从地上爬起,他的手又被一双冷靴重重的踩上,他发出一声哀嚎。
“书府的大小姐,是你能碰的吗?”
只此一言,让柳飞絮白了脸。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福身行礼,“老爷,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要捉妖,我便来看看,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双眼扫视一番,在一脸倔强的明月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明月不偏不避,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这让他心情难得愉悦几分,这个女儿生气的模样,总能让他兴趣不减。
柳飞絮手心出汗,“回老爷,李道长直言有树妖,只要贴上符咒便可让妖现形,可是明月她……”
“没错,是我在拦着。”明月承认得飞快,流霞早已经悄悄躲在了她的背后,这个家没有人不怕书敏行,除了胆大妄为的她。
明月从小到大在她爹面前就没怂过,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她还不信他能把她怎么样!最大的惩罚不过于逐出家门,但这对她并没有影响,每个月的零花钱她都存得好好的,就算没了书府也能活的好好的,这个小秘密她保存在心里,可偏偏书敏行也知道,在知道的第一天后,他便发话让明月的零用钱加倍。
明月觉得她爹仿佛很期待她独自出府生活,还断定她活不好!这让她恨得牙痒痒的。
对于书敏行来说,明月的心思一向很好猜,他负手而立,脚下踩着的人好似只是一块柔软的砖头,“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
“这棵桃花树是我娘最喜欢的,我不准他们随便拿一套说辞就来侮辱,今天他们可以在我娘的树上贴符烧纸,那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把我捉起来说我被妖附身,绑起来烧死!?”她独自一人挡在树前,娇小的身影,面对一群人也气势不减,落花从她周身飘过,又多了一丝诡异的美感。
书敏行沉默了一秒,然后又轻笑摇头,“胡说什么。”
“老爷明鉴,妾身并没有针对明月,而是近日府上闲言碎语颇多,的确似有异象发生,妾身才不得已寻来李道长作法。”柳飞絮的心跳的飞快,她急于解释,是因为这人的怒气她担不起。
书辰星也出声道:“是啊,父亲,娘只是想稳定人心,是姐姐想多了,不过是一棵树而已,就让李道长试试又有什么呢?”
“辰星!闭嘴。”柳飞絮看向她,目露警告。
书辰星被吓得立马噤声。
只在一片死寂之中,忽来一声轻笑,打破僵硬的气氛,“下人多嘴,那便全换了,飞絮,我们书府最讲规矩,你何时做事这么温吞了?”
“……是。”柳飞絮脸色煞白。
全部换了,谈何容易?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人掌控在手里,她的努力才赶上当年的乔意,现在又要重新来过?柳飞絮垂首,掩藏着脸上的神色。
没有下人敢跪下求情,对于求情的,书敏行往往会选择打断他们的腿,因为他会笑着说膝下有黄金,既然不爱惜,那要之何用?
此时明月出声,“不行,我的流霞不能动!”
下人全都换了,其中自然包括流霞,流霞是孤儿,她离开书府并没有去处,她同明月一起长大,也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站在明月身边的人,明月不可能让流霞一个人出去自生自灭。
流霞躲在明月的身后,泫然欲泣。
李道长努力想爬起来,可他的动作换来更重的一脚,在他要痛苦哀嚎之时,一道让他安分点的目光令他不自觉消声,他似乎已经被阎王盯上了。
书敏行:“所有的下人,你的婢女能例外吗?”
“流霞是我的,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赶她走。”
“凭什么?”
“凭我是书明月,就连你都不能命令我。”
这话无疑是挑战,书敏行狭长的双眼微眯。
书府的主子
书辰星开始对父亲的畏惧现在全然变成了看好戏的心情,父亲发怒她是看过的,那是一种全然在气势上的全面碾压,瞬间便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
书敏行代表着绝对的权威,谁也不能反抗。
柳飞絮无言,她甚至不像往常一样站出来缓和气氛,她想的并不像辰星那般简单。
“你喜欢这个丫头,那便留下吧。”
明月身后的流霞先是不敢置信,然后破涕为笑,“谢谢老爷!”
书敏行的话让辰星惊讶,这实在不科学,她像想起了什么,忙道:“父亲,那彩珠……”
“啊!!!!!”突然加重的力道让李道长忍不住惨叫,也成功的打断了书辰星的话,他求饶,“书老爷饶命!饶命啊!”
书辰星还想再开口替贴身侍女彩珠求得一个机会,柳飞絮拉着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辰星知道,她不能再开口了。
好似恍然想起,书敏行道:“险些忘记这位了,不知这位是?”
“老爷,这便是妾身说的李道长。”对于李道长此时的惨状,柳飞絮视而不见。
“原来这位就是李道长,我还以为是哪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鱼呢。”
他一身道服,不用说也能认出来的吧,可他发问了,那就只能是“不认得”了。
“书老爷饶命!贫道……贫道知错了!”
他笑,“李道长何错之有啊?”
“我……我不该说贵府有妖!都是贫道胡言乱语!还求书老爷绕我一命!”他想不出其他理由,只能想到是贵族担忧家丑,妖本是不详,无知的人类总是讳莫如深。
“到底是有妖还是没妖,道长不妨直言,既然是夫人请来的,想来你也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吧。”
柳飞絮勉强笑了笑。
“没妖!没妖!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商紫陌摸上自己的下巴,带着趣味看着眼前一幕,小星儿的爹,算是他见过最强的人类了,这股天生的强者气息,可是很多妖魔都比不上的,也难怪有点道行的李道长也被吓破了胆,有趣,书府还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一个错觉,书敏行的目光似是有一瞬间停在了他的身上,商紫陌一愣,随后笑笑,怎么可能?大概是在看他身边的小星儿吧。
“看你年纪不小,却为何如此天真?”书敏行抬起脚,一拂衣袖,“月儿,告诉这位可怜的道长,他错在哪里了。”
不管多少次,明月总能被这个称呼弄得满身鸡皮疙瘩,她对这场闹剧已经没多少耐心了,“书府的东西,书府的主子,外人不能碰。”
“听到了吗?李道长。”书敏行一双锐眼却扫过柳飞絮。
柳飞絮努力维持着面部得体的表情,如同芒背在刺。
“是,是,贫道明白了,明白了……”李道长此刻悔不当初,他只是想赚点钱而已,哪知会惹上一尊瘟神!
“既然没有妖,那李道长留下来还要作甚?”
“我、我立马走!”进来时还有几分神棍模样的道士,此刻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出去。
明月耐心消失殆尽,其实是她的脚还痛着,她也不看书敏行,直接转身道:“一群人真是闲得慌,我回房了。”
在经过白衣男人的身边时,一道清晰而又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多谢。”
这是三年以来,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明月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但一瞬间就掩盖过去了,她的脚步速度不变,带着流霞一进屋子,就关上了房门,发出一声不轻的响声。
“啧,这暴躁可真不像我。”书敏行摇摇头,又看向辰星,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只是并没有说服力,“听说你最近在学琴,就去弹一首让为父听听,看你造诣如何?”
“……是,父亲。”辰星抓紧衣角,紧张得额头冒出冷汗。
在书府,书敏行的话无异于圣旨,柳飞絮果然在第二天就把府里的下人,除了管家全换了一批,五十来号人,需要重新安排职务,教导规矩,这么大的工程量,也亏得她能一天办好。
为了让书敏行满意,柳飞絮就算废寝忘食也愿意。
对此明月只有一句评价,可悲的女人。
“呀,小姐,你怎么又把窗户关起来了啊。”流霞端着刚煮好的燕窝粥送到房里,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又回身打开窗户。
明月一个激动笔一歪,一幅画了大半的画就这么毁了,“哎,等等……”
她喊慢了一步,流霞已经打开了窗户,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春意霎时蔓延到屋子里来。
“还是开窗户好,不然视线暗,小姐画画可是会对眼睛不好,更何况桃花树多美啊。”
“是挺美。”明月也没抬头看一眼就随意敷衍,她此时真的有点后悔把流霞继续留在身边了。
树下可是站着一个温文儒雅的绝色男人啊!她不能说自己有种被偷窥的感觉吧!
不能和他对视,不能和他对视,不能和他对视……明月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从前这种视而不见她可以做的很正常,然而最近她发现越来越困难了,已经有好几次会不经意的看向他,这让她烦躁得想抓狂,关掉窗户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流霞这丫头打开了,她总不能再说关上吧,这样的话也太刻意了!
“小姐,听说前几天老爷考核了二小姐的琴艺,直夸她弹得好呢,还送了许多宝贝给她。”
明月丢掉失败的画纸,随口道:“你想要什么宝贝,我给你买来好了。”
“奴婢才不要呢!”流霞板起清秀的小脸蛋,眉间一皱,“奴婢只是想,同样是女儿,老爷怎么就不多关心关心小姐呢?”
“他不来找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关心了,看着他就心烦。”明月从不稀罕书敏行的父爱,这在她看来还没一碗粥实在。
“小姐,老爷是你父亲,你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让怡人院那边的人听去了,指不定又要说你的坏话。”
“我都不担心,你瞎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小姐什么都不担心,只能让奴婢来担心了呀。”流霞恨铁不成钢,嘴撅得老高。
明月无所谓,她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来帮我研墨,画完这一张,我就喝粥。”
“哦……”流霞一边研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画的,她抬头又看看院子里,随口说道:“小姐,你在画桃花树呀。”
“嗯。”明月落笔从不迟疑,一幅画也看出了行云流水的感觉。
流霞只是觉得好看,多么好看她也形容不出来,她问道:“小姐觉得哪一个花枝最好看?”
“应该……是树顶那一枝还在含苞待放的吧。”
流霞失望的道:“太高了,奴婢摘不到。”
“你想干什么?”
“我想摘下来插在小姐屋里的花瓶里,这几天风大,还是摘下来能够开的久一些,小姐本也喜欢桃花,要是我能爬上去就好了。”
桃花树巨大参天,就算是个中高手,恐怕也难以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即使上去了,下来也是个问题。
明月觉得好笑,“你可别胡闹,虽然遗憾,但有些事不能强求,知道吗?”
“嗯,知道了。”流霞乖乖的点头。
明月最后一笔完成,她吹干墨迹,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点点头觉得还算满意,然后她将纸揉作一团,随手丢了。
流霞并不觉得奇怪,她家小姐虽然爱画画,但每次画完了不管好的坏的,全会选择扔了,她家小姐画的好,但这在她眼里不过是打发时间和宣泄心情的方式,价值过了,自然就不要了。
古代娱乐活动少,明月又没什么朋友,于是她的生活作息一向很规律,每天**点的样子睡下,日上三竿才起床,只要不看到堵心的人和事,她对现在的米虫生活很满意。
日落月升,伺候完明月更衣后,流霞早早退下,夜来风急,窗户呼呼作响,外面的风声忽然夹杂了许多的鬼哭狼嚎。
刚刚要睡着的明月被吵醒,她抿了抿嘴,将被子盖过头顶,努力隔绝外面的声音。
她知道商紫陌肯定会为了书辰星教训她,却没想到是叫来小鬼吓唬她这么幼稚的方式,都是在奈何桥上走过一次的人了,什么恶鬼没见过,还怕那几只只会叫的小鬼吗?
又在毫无预兆之间,鬼哭声一瞬间消失,窗户传来两声敲打。
明月神经高度紧绷,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两种想法纠缠,她犹豫了许久,掀开被子坐起来,穿上鞋子一步一步走到窗户边,对面看不出有什么人影。
可她直觉那里站着一个人。
又过了许久,除了偶尔的风声,一片寂静,她终于打开窗户,夜间寒意涌入。
白发胜雪,一袭白衣似要乘风归去,他脸色苍白俊逸,一切都是单调而苍凉的白色,他手上的桃花枝就显得格外的耀眼与突兀。
隔着窗户,他将手中的花伸到她的面前。
明月花了好长时间脑子重新启动,她看着眼前的花,又抬眼看看那桃花树树顶的花枝,已经不见,大脑再一次死机。
“多谢。”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一样的话,一样的简短。
明月在一秒间想了许多,是装作没看见骂一句风太大,还是装作没看见喊来流霞加床被子,要不再是装作没看见直接把窗户关上!不论哪一种,都是装作没看见就好!
“今晚的风真大……”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
明月戏还没演完便被打断,她飘忽的眼神定住,终于正视着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知道她能看见他……omg!她一向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的啊!
他神色淡然,“这是谢礼。”
“哦……哦……”她僵硬着伸手接过桃花,已经开了一朵花的桃花枝,的确是她和流霞说的最好看的那一枝。
他黑色的眼寂若寒潭,修长的身影沐浴在月光之中,恍如谪仙,非是今夜的月色衬托了他,而是今夜的他使得千古不变的月色多了惊艳,如梦似幻。
“啪!”明月狠狠地关上窗户,贴着墙蹲下去,手捂住了持续发烫的脸颊。
她埋头在膝盖,特别无助的呜咽一声,直觉大事不妙……
树妖?琴妖?
明月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辰星在千金阁买了一个很古老的琴,他就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府,没人能看见他,除了明月。
他那时的身体是随时就能飘散的半透明的魂体,他是由琴化出来的灵体,千百年来没有灵气的补入,他能化为人形已经实属不易,明月当时想着,用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是以对于他一直跟着辰星的她也当做没看见,直到有一天,他附身在了桃花树上。
桃花树是一棵灵树,明月很早前就发现了,千年的岁月让它吸收了足够多的天地灵气,那个李道长说的不错,这棵树能修炼成妖化作人形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再附身于琴,由灵体变做了妖体,再过不久,他的身体慢慢恢复,有了足够多的力量,他便可以让人们意识到他的存在,书府是一块风水宝地,这个日子不用太久。
所以自三年前开始,明月渐渐的不爱去桃花树下的秋千玩耍,因为旁边经常站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好看的男人,这对于定力不足的人绝对是个巨大的考验!
他虽然喜欢辰星,但奈何桃花树生在泼墨轩里,而他一天并不能离开树太久。
这坑爹的设定……
明月差点捏断手中的画笔。
流霞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这几天小姐心情不好,从小姐最近变得狂野的画风,还有那两个黑眼圈她就能感受到……这种狂躁时期,还是离远一点好。
“流霞,你说是我好看还是书辰星好看?”
流霞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但她很快反应到小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她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小姐好看,二小姐就和她娘一样,好看是好看,却没小姐这般花容月貌让人映像深刻。”
的确,说到脸,明月在书辰星面前是绝对有自信的,她的娘是当年的第一美人,这美貌很自然的遗传到了她的身上,不少人说过,她和她娘就有七分相似,但明月美是美,却永远少了书辰星那一股天真的灵劲。
世上总有不是只看美貌的男人。
明月扔下笔,抱头哀嚎,“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啊!”
“小姐,你怎么了?”她此时的情绪失常令流霞不解。
明月头也不抬的挥挥手,“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流霞疑惑的道:“是。”
流霞一走,明月就把画了几笔的画纸揉作一团丢了,然后浑身泄了力气似的,趴在桌子上,悠悠叹出一口气。
目光又一次不经意的瞟到花瓶里的花,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想了一会儿,抬手推开窗户,桃花树下并没有站着人,现在这个时间,估计他又在哪儿远远的看着辰星吧。
明月情绪忽然低迷,外面阳光正好也不能让她心情好上几分,她沉默了许久,决定起身出门。
大树下的秋千在风里微微晃动,像是邀请着无聊的人来寻点乐子,明月坐上秋千,双脚微微离地,手里抓紧绳子,秋千轻轻摇摆,她想找回三年前快活潇洒的感觉。
明月的头脑开始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的,安静的发着呆,这的确让她放松许多,也在让她的视线里多出了一抹白色身影时,反应推迟了许多。
明月恍惚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此时日薄西山,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坐了一个时辰。
她:“……”
他:“……”
两人相顾无言。
这还是那晚的接触之后,他们两人第一次才有了真正的照面,此前他们相互无视对方似乎是种默契,可现在要真正再做到目不斜视,好像十分困难了,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一直看着对方不说话吗?不……这也太尴尬了,还是直接当做没看到走了就好吧。
明月僵硬着起身,在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血腥味涌入鼻尖,她的脚步停住。
“你受伤了?”
她的突然一问让他有些失神,很快神色如常的答道:“并无大碍。”
他不说明月也很清楚,他一定是和商紫陌动手了,他虽然已有千年道行,但此时的他功力并非完全,商紫陌是千年狐妖,他一定会吃亏。
“是因为你帮了我,他才对付你的。”她想到那天桃花树下他的出手,又想到了前夜他驱赶小鬼的动作,更何况有着书辰星这一层关系,商紫陌绝对早已经看他不顺眼。
“我受伤与你无关。”
明月没有说话,她跑回房里,过了好几分钟才跑出来,将一枚麒麟玉佩交给他,“这个送给你。”
“……太贵重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块玉佩非是凡物,上面灵气萦绕,源源不绝,这已经算是灵器。
“不过就一块玉佩而已嘛,而且我拿着又没什么用,这是我师……嗯,是我在一家古董店买的,店主说它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而且用来打造的白玉也是难寻的极品,我当时心血来潮才买下来的,细细看来又觉得不好看,店主说这是难得一见的灵物,与其被我拿来压箱底,还不如送给你看看对你有没有什么用呢。”明月说着,硬塞到他手里,“你就拿着吧,我都翻出来了,你不要就扔了。”
一碰到他的手,她的脸忍不住又红了一点。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多做推辞,事实上他也正需要汲取灵气,他低声说道:“多谢。”
不远处传来流霞的声音,“小姐,该用晚膳了!”
明月听到流霞的叫唤回头看了一眼,那丫头正在走廊之上,她又抬头念叨了一句,“哪里这么多多谢,这么谢谢我的话,下次就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说完,她就匆匆往屋里走去,正碰上了端着食盒的流霞。
“小姐,你刚刚一个人再说什么呀?”
“我在吟诗呢,你听得懂吗?”
她们两人的谈话再房门关了之后就听不见了,树下的他看着手中的玉佩,身影于风中清姿绰约。
一般来说,明月是不会轻易出泼墨轩的,她不似书辰星那般喜欢天天往府外跑,也没有什么三五好友约着去游园赏景,于是她再一次把宅贯彻到底,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拜祭祖宗的大日子,所有的书家子孙都要去祠堂上香,不仅要三拜九叩,还得亲自打扫祠堂,想想都觉得麻烦。
去祠堂是不能有丫环跟着的,明月拜了十七年祖先,规矩早就熟记于心,她不爽睡不了懒觉,还得凌晨六点的样子就得起床,在路上与书辰星不期而遇后,她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因为她是在去祠堂的路上,而书辰星却是往出府的路上。
两人相见,当然是互看互不顺眼。
书辰星一笑,“这么早居然能遇到姐姐,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抬头看一眼,莫不是还要我教你西边是哪边?”
“哪敢呀,姐姐是不出房门的千金大小姐,我一个俗人,还是别让姐姐沾了俗气才好,呀,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打扫祠堂的日子吧,难怪今天姐姐起这么早,今年妹妹打扫的份也要靠姐姐努力呢。”书辰星甜甜的笑道,让人恨不得上去抽她一两巴掌,她本就因为最近母亲的事而心中有愤,现在遇到明月巴不得多挤兑她两句。
每年皆是如此,规矩是说书家子孙都要去祠堂打扫祭拜,可每次书辰星都能随心所欲的出去玩,因为书敏行说了,这辛苦的体力活,身娇体弱的小女儿不用做就不用做,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切不可累到她。
再想一想每年累死累活的自己,明月简直是咬牙切齿。
输人不能输气势,她双手抱在胸前,神情高不可攀,“毕竟我在外面无所牵挂,用不着天天往外跑,偶尔去祠堂打发下时间也不错,谁叫我没男人勾、搭呢?”
“什么勾/搭?你说话说明白点。”书辰星受不了她这阴阳怪气的调调,也不能受她如此污蔑。
“外面没有男人,谁信你天天没事往外跑呀,我的好妹妹,在外面玩玩就好,切不可把人带回府了,影响了你的名声无所谓,可姐姐我还没嫁人呢。”
书辰星气从中来,“你胡说些什么!”
那天彩珠被吓到的事的确有人是说她带了什么野男人回府,但下人清了一遍后,这种声音也消失了,她最近天天往外跑,不过是为了让一个好朋友在花灯节那天赢得花魁大赛做准备,哪里有书明月说的那么龌龊!
可那位朋友的身份她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又是让书明月抓住机会乱说一通!
如同打了胜仗,她笑靥如花,“天色不早了,姐姐还得赶去祠堂呢,妹妹在外面玩的开心点,不用有什么顾忌。”
就在明月刚刚踏出一步的时候,旁边矮木丛里忽然跳出来一只狐狸,她没有准备,在它的爪子快要碰到自己的脸时,只能堪堪往后退一步,但也因此身形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了她,明月顺势倒入那人的怀里,紧接着一道掌风朝着狐狸而去,狐狸反应极快的跳开了,它落地与明月背后的人匆匆对视了一眼,转眼跑开不见。
书辰星魂都要吓没了,她见明月脸并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出现的父亲,又努力摆成淑女端庄的模样。
书敏行拍拍女儿的头顶,“小月儿,没事吧。”
明月推开他后退了好几步,神情不悦,“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许这么叫我!”
“这么活蹦乱跳,看来是没事了。”书敏行唇角扬起几分,转而看向书辰星,笑意不变,“那只狐狸,辰星可认得?”
书辰星立马神经紧绷,“回父亲的话,我并不认识那只狐狸,它突然出现也吓了我一跳。”
呵,你就装吧,明月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是辰星的宠物那就好办了,我还怕要是杀了这只伤人的孽畜,辰星会哭鼻子呢。”
“父亲……父亲要杀了它?”
“那是自然,它今天尚未伤到人,若是哪一天伤到了我的乖女儿你,爹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他不会伤害我的啊……书辰星很想大声说出来,却知道这么说只是徒惹人怀疑。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是……一切但凭父亲做主,女儿还有事,若父亲没有其他吩咐,女儿先告退了。”
“去吧。”
书辰星匆匆而退,步子都没了来时的从容,她得先找到商紫陌,让他不要再化为原型出来蹦蹦跳跳了!
好一出父女情深的大戏,主角走了一个,没了好戏,明月也不想多留,转身就走。
书敏行道:“月儿走这么快作甚,也不等等为父,去祠堂的路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啊。”
然后就找个地方坐着看她忙上忙下变为一个“灰姑娘”吗!
“去祠堂就一条路,还用我带你走吗?”
“年纪渐大,记性也不如从前。”
“哦,那你答应说让我明天出府的事还算数吗?”
“嗯?月儿刚刚说什么了?我怕是又忘了。”
明月额角一抽,真想给他一拳,凭什么书辰星可以随时出府,就她每次出去还得向他报备,虽然她宅,但有时候也是想出去看看古代的闹市,可这么些年,她真正踏出书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加快步子,心里憋着一口气,时间越久,她就越有一种自己是被关起来的错觉。
书家祠堂很大,也很空旷,香油烛火,令人感到压抑的肃穆,只有在记族谱上有名字的人,死后才能在这座庄严的祠堂里有一个牌位。
明月一向不喜欢这里,这里一直给她一种死气重重的感觉,当然除了每年的祭拜日书家子孙能来祠堂,偶尔发生什么大事,需要惩戒或者是在族谱上除名,亦或是有流落在外的子孙认祖归宗,祠堂的大门都是打开的。
明月拿着抹布,瞟了眼坐在门口怡然自得的书敏行,心里暗想,依照他的风流性子,指不定她在外面还有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呢。
书敏行察觉到她的视线,喝了口茶,悠哉悠哉的道:“月儿可是累了,这种打扫祠堂的时候,可不能偷懒呀。”
明月狠狠的把抹布放到水盆里,用力的搓洗着,仿佛这块布就是她爹,每年都是这样,说好的书家子孙一起干体力活呢!结果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在擦擦洗洗,而她爹却在清闲的看着话本喝着茶,偶尔还抽空说几句这里没擦干净,那里没扫好,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就像是来打工的。
还没有工钱拿!
化愤怒为动力,她一块块牌位擦过去,动作称不上温柔,还故意弄出许多动静,这些祖宗生前立了一堆规矩,死后还要来折磨后世子孙,真是闲得慌,当碰到其中一个牌位后,她的动作一顿,本来还生气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明月轻轻的拿起那块刻着乔意的名字的牌位,这上面并没有积许多灰,可她擦的格外认真。
少喝了一碗孟婆汤,于是她有着两辈子所有的记忆,是乔意把她带到这个人世,她也是明月见到的第一个人,明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体会到母爱,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年。
是啊,真的太短,太短了……
明月的突然安静并没有惹得书敏行过问,他闲散的坐着,半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书盖在了脸上,挡住了灼眼的阳光,春日的暖风太过惬意,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假寐。
室内与室外,一扇门的距离,同样是无声的寂静。
明月忙到了傍晚书敏行才放她回去,等到了泼墨轩,她已经完全累的抬不起脚了。
可以说是她一个人打扫了那么大一个屋子,这对于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此时她开始无比的羡慕书辰星,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还有那么多人疼,那么多人喜欢。
说到喜欢,明月下意识的朝桃花树下看去,那儿正有一个人,身影孤寂。
鬼使神差的,她走过去,向他一样的抬头仰望满树繁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在看什么?”
“他们要凋谢了。”
“所以……”
他的声音一贯是冷冷的,“我在记住他们的样子。”
“明年桃花树还会开花呀。”
“明年与今年的桃花,终究是不同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
明月被他说服了,以往她看到他,他时常都是在安静的仰头看树,不论是春天还是夏天,“你每年都这么无聊吗?”
不是看树就是跟在辰星身边,除了这两件事他好像再也没做过其他的事情,而且书辰星喜欢出府玩闹,他却不能离桃花树太远,每每书辰星离开了,他就只能回到树下,这么算起来,他看树的时间都超过了跟着书辰星的时间。
“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他低头看着明月,那道视线像是一道清霜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当然会无聊。
明月不自觉的避开他的视线,三年来,除了她并没有意识到他存在的人,商紫陌是第二个,而在他跟着书辰星来到书府之前,说不定还有一段更长的岁月,孤单而又无人理睬。
明月拿不准他说的第一个是指他具有意识之后,还是他来到书府开始的第一个,总之,这句话足够透露出许多的寂寥。
她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自己的存在是稍稍特别的。
这种感觉很不妙,明月告诉自己。
她刻意的转开话题,“你的伤怎么样了?”
“快好了。”他重新看向大树,不冷不淡的说道:“命运。”
明月一愣,“什么?”
“我的名字,是命运。”
命为定数,运为变数,他能在千年岁月里诞生,是命,他在灵力枯竭之时还能活着,是运,数百年前拿到琴的人为他取名命运,而在数百年后,做琴的沉木失去灵力后,琴不着调,那个人也失去了弹奏他的兴趣。
他在黑暗的仓库里渐渐虚弱,琴身蒙灰,一如他将黯淡失色。
“……命运……你好,我叫书明月。”
“我知道。”整个书府的人,所有人的名字他都知道。
他不知道。
明月此时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抬头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
这种不妙的状况,明知道继续下去会越来越糟糕,但她就是想放/纵它自由发展了。
流霞发现自家小姐最近有一点不一样,不仅心情每天都十分的美妙,而且时常会坐在铜镜面前,问她哪一件衣服穿着好看,是配这个白玉簪,还是配那个金步摇,而流霞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都好看。
明月很快就认识到了问流霞的意见是一件很没有参考价值的事。
可是的确都很好看啊……流霞委屈的嘟嘴,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嘛,小姐从前只爱穿红色衣裙,这是只有正室、嫡女才能用的颜色,流霞当然知道为什么她家小姐喜欢穿红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最近小姐开始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了,这在流霞看来是一件大事!
小姐少女心爆棚,她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小姐有喜欢的人了!可很快流霞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她一直跟在小姐的身边,除了下人也接触不到什么公子,小姐怎么会有喜欢的人呢?
流霞就这么安慰自己,一定是小姐青春期来的太晚,现在才开始注意穿着外貌。
等到梳好了头发,明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一笑,“流霞,去告诉厨房,我今晚想吃鱼。”
“是,小姐。”
流霞一走,明月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现在是傍晚,日薄西山,天色半明半黑,从这里抬头看,能看到墙的另一边,街道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已经点燃了烛火。
“明天就是花灯节了。”
“嗯。”他不知是看着树还是看着墙外的世界,漠然而又简单的应了一声。
明月抿唇,目光犹豫了会儿,道:“你……想出去吗?”
他低头看向她。
她故作矜持,保持千金小姐应有的高傲和优雅,“我翻了很多书,既然你是树妖,不能远离桃花树,那我带上一束桃花枝,你跟在我的身边,也能让你短暂离开这里,是吗?”
“那好,我带你出去。”她自信满满。
哪里有说的那么简单!先不说书府围墙不是一般的高,像楼梯这种玩意儿明月是从来没有接触到的,而且在墙内墙外,皆有人守着,书府是不会有小偷来了,但她想偷偷溜出去也不可能。
除非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出去。
书敏行手里的茶杯一抖,差点洒在了书桌上,“你刚刚叫我什么?”
明月面无表情,“爹。”
书敏行放下茶杯,撑着桌子扶额,一声悠悠叹息,不应该放这个丫头进来的,差点毁了他处理了三天的书件。
于是他毫无波澜的说道:“再叫一遍。”
“你够了吧。”明月无聊的看了他一眼,“又不是没听过。”
是啊,上一次听她叫爹还是十二年前呢。
书敏行翻阅着文书,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变化,“找我什么事?”
她破天荒的叫爹,当然是有求他的事,他知道,可他不急。
“明天是花灯节,我想出去玩。”
“不行。”他头也不抬的直接拒绝。
明月早有被拒的准备,她没打算轻易放弃,“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去过了!天天只能呆在府里,就像是在监狱一样,监狱的犯人还能出去放风呢!”
“监狱可不会有这么多下人供你使唤。”
“我……”明月喉间一梗,随后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我就要出去!你不让我出去我天天和你闹!”
书敏行十分有兴趣的挑眉,“你要闹便闹吧。”
生活在一个府里,他们父女可是十天半个月才难得见一面。
明月生气的鼓起脸,她一生气就喜欢跺脚,娇蛮,但在有些人眼里却是该死的可爱。
“我就出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保证不在外面闹事,行不行?”
“不行。”书敏行似乎铁了心,重新拿起笔批阅文书。
明月一把抢过他的笔,把他眼前的文书全推到桌子的另一边,气鼓鼓的道:“我在和你说话!”
所以他不应该干别的事。
上一个动了他文书的丫环已经被杖责丢出了府,而今书敏行只是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轻笑着吐出两个字,“霸道。”
“霸道那也是学你的!”
“嗯,像我。”他颇为满意。
明月气结,硬的不行,来软的还不成吗?她努力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半是恳求半是撒娇的道:“我就出去玩一会儿,看了花灯就回来,不会在外面待很久的,好不好,爹爹。”
“不好。”这后面两个字叫得他甚是愉悦,可他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他软硬不吃,明月有些抓狂,“为什么辰星天天就可以出府,我连偶尔一次出府都不行!”
“你和她不一样。”
“就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所以你才对她有求必应!天天把我关在府里,怕放出去让你丢人吗!?”
“要是这么想能让你歇了出府的心思,那就是这个原因吧。”
“你!”明月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往往能在书辰星面前打胜仗,可偏偏每次都会被他用语言全面碾压,这才是她最不喜欢这个父亲的原因,试想一下,天天要忍受受挫的感觉,这无疑就是个巨大的折磨!
可是,明月不打算认输,不仅仅是因为她答应了命运带他出去的原因,现在更是被书敏行激起了的求胜心。
“你不答应我,我就待在书房不走了,你办公我就打扰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快活。”
不想面对他还选择留着,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让书敏行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甚为满意
明月说到做到,说不动书敏行,她第二天还真的在他书房守了一上午,他要批阅文件,她就把笔抢过来扔了,他要喝茶,她就端着茶杯把茶全倒了,他要看书,她便将书都偷偷的藏了起来……如此种种,她说的不让他快活可是真的。
而书敏行似乎的确是有了一点点困扰。
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见到这两人僵硬的气氛,乐道:“哟,你们父女两又是怎么了?”
“二叔!”明月兴奋的喊道,刚开始死气沉沉的情绪,现在高涨了许多。
两个极端,看得书敏行直觉碍眼。
“明月,两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啊。”
“那可不是,我都长大了,二叔你什么时候回桐城的?怎么不写信和我说一声?”
“这不是想着给你惊喜吗?”他慈爱的揉着她的头顶,神情温柔。
书必行是书敏行唯一的弟弟,书敏行是退役的常胜大将军,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人,是浪子,也是侠客,自从十六年前他的妻子死后,他便很少待在桐城,而是选择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就连过年也不一定会回来。
明月很喜欢这个叔叔,很小的时候他就会给自己讲许多奇闻异事,这对于不能出去的她来说,吸引力非常。
“二叔给我带礼物了吗?”
“当然,这可不能忘,否则我们家大小姐可要埋怨死我了。”
明月笑容甜美,“谢谢二叔!”
叔叔疼爱,侄女可爱,真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呀,好一副天伦画面。
“啪”的一声,书敏行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茶杯,茶杯掉地,应声而碎,他瞧都没瞧一眼,淡然自若的打开了一本书,看的认真。
明月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过去了,她看清了他手上的书,眉间一皱,质问道:“我明明把它藏起来了,怎么又在你手里?”
“小月儿,恕为父直言,你藏东西的地方,实在是一猜就对。”
“我……你去我房间了!?”
书敏行镇定自若的又翻了一页。
“你还真去我房间了!没有我同意,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还乱翻我的东西!?”她把书藏在了床底,而她爹的反应就是默认了。
他真诚的道:“为父不过是偶然经过月儿的房间,忽然听闻房里似有老鼠的声音,担心月儿胆小害怕才进去的。”
“那你抓到老鼠了?”
“唉,待我进去,它已经不见踪影了。”
明月呵呵冷笑两声,说谎也不打草稿!
书必行乐的看热闹,“让我猜猜,你们是又闹什么矛盾了……嗯,今天晚上有花灯节,看来是明月想出府,大哥你没同意吧。”
“是啊,二叔。”明月忙道,急于将叔叔拉入自己的阵营,“我上一次出去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呢,我在府里被关了这么多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对吗?”
“嗯,明月也是到了该见见世面的年龄了。”
书敏行嗤笑一声,“没点千金大小姐的庄重,她还是留在府里免得丢人现眼才好。”
“二叔,你说!我很拿不出手吗!?”
“哪里,我们家明月最漂亮了,见过的没有不喜欢的。”
“那为什么一年又一年的,我要被关在府里不能出去?”
“明月啊,别听你爹的,二叔做主,你今晚可以出去看花灯。”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真的吗!?”
书敏行冷声道:“二弟。”
“大哥,就算你不同意,我也可以带着明月出去,所以啊,你就改改心思吧。”
“二叔你最好了!”明月激动的抱住了书必行。
书必行哈哈笑道:“行了,快去挑身漂亮的衣服,今天一定要迷的那些公子哥魂都没了。”
“好!”明月开心的应道,以胜利者的姿态对着书敏行哼了一声,然后欢天喜地的跑走了。
“二弟,你多管闲事了。”书敏行放下书,一双眼冷漠如霜。
书必行坐在他的对面,轻松笑道:“大哥,别把我当成是那些虾兵蟹将,你的杀气吓不到我的,明月这么大了,你不可能关她一辈子吧。”
“有何不可能?”
“好好好,你任性,但你说实话,刚刚看到明月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你还忍得下心去告诉她,今晚不可能让她出去?让女儿失望,可不是好父亲啊。”
“……”书敏行闭上眼,沉默不语。
受伤的人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一一扫来,可明月不在乎,她想回家,堂堂的书家大小姐,不应该在别人面前示弱的,她的手捂着胸口,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痛苦。
没错,她是高高在上的书明月,她不会有示弱的一天。
肺腑里的疼痛难以压抑,她两辈子加起来所受的伤也没有这般痛苦,百里安,命运……他们两个蠢货!
摇摇晃晃的走到人少的街角,明月再也受不住的靠在冰冷的墙上,慢慢的滑下去,坐在地上,抱着身子蜷缩在一团。
娇小的身子,越发显得虚弱。
她的面前忽然多了一道暗影,遮去了灼目的阳光。
“你怎么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身独有的死寂气息。
这是今天她收到的第一句关心。
明月抬起头,看着逆着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光芒刺了眼,还是眼睛里进了沙,泪水不可抑制的一滴接着一滴跑出来,她狠狠的抹去眼泪,头一偏,倔强的道:“我没事。”
他也蹲下来,一双绿色的眼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明月忽然觉得好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说要带他去看大夫,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情况就反过来了,只是她还没笑出声来,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哦,她必须去看大夫。
“我走不动了。”书明月是一个受了伤也不减大小姐脾气的人。
他背过身子,“我背你。”
还算识相。
明月趴在了他的背上,他虽然是乞丐模样,身上却并没有异味,有了人工代步,她开始放松的慢慢呼了口气。
她毫无犹豫的爬上了他的背,这让他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她是优雅金贵的大小姐,而他是一个肮脏的乞丐,她以为她会嫌弃的。
街上行人此时看到了更为诡异的一幕,一位衣着富贵的美貌姑娘,居然躺在一个乞丐的背上,这算是平生也难得一见了,不过在看清乞丐有着绿色的双眼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躲避着退后,反而将同情的目光放在了那位姑娘身上,与灾星接触,这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不用与他接触,明月都有血光之灾。
“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他微微侧头,声音很小,担心她因路人的眼光而窘迫。
明月无所谓的摇摇头,还有心情调侃道:“你每天出门都这么受关注吗?”
“……我很少来人多的地方。”
明月看着他的侧脸,坚毅的线条,或许他收拾出来也是个不错的男人。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戳了他的脸一下,他立马僵住了身体。
“哈哈,软软的,手感还不错。”
明月见他红了耳根,更来了逗弄的心思,“还挺害羞。”
喂,少女,你现在可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
“姑娘……”
“我叫明月,你叫什么?”
他沉默了半刻,因为太久没有人提起过他的名字,包括他自己,“……我叫戎白。”
明月笑,“小白。”
他因她的称呼再度怔住,“我叫戎白。”
“小戎。”
他道:“我叫戎白。”
“白白。”
“……”算了,随她吧。
“白白,那天我叫你等我,你怎么走了?”明月有时记性很好,有时又很差,比如在她不满的时候,她会记得尤其长久。
俗称记仇。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曾经尝试过等待,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从绑匪的手里救了他,那个人走之前让他等在街角,他等了许久,等来了一群人的拳脚相向,那位公子把被绑架的不幸,全怪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他是个不幸的人。
明月让他等待,他并没有当真,直到他莫名的又走回了巷子,在那里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药。
明月面无表情的吐槽一句,“你还真是不信任人啊。”
她不了解他的故事,但知道他的经历不会那么轻松。
“医馆到了。”戎白放下她,“我不能进去。”
只要他走进去,大夫就会选择关门大吉了。
明月走进去前拉着他的手,“你会等我出来的,对吧?”
他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明月灿烂一笑,“你这次答应了,可得乖乖的等着我,不能乱走哦。”
她的步子似乎也轻松了许多,转身进了医馆。
接待明月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大夫,大夫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站着的男人,又看看面前的娇俏的少女,犹豫了半晌,才没把人赶出去。
吐血吧,少女
大夫诊了脉,摸着胡子道:“姑娘是肺腑受了伤,外伤好医,内伤不易啊。”
明月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一脸天真的问道:“真的很难医吗?”
“所幸未造成内脏大出血,只要服药好好调养,再卧床休息一个月,就好了。”
“一个月啊,太长了。”她又拿出一锭银子,敲在桌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大夫眼里冒出精光,脸上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他默默将钱纳入袖袋里,“刚好老夫这里有一颗百年雪莲,用来调养身体再好不过了,姑娘吃了它,想必不出几天就能大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夫不愧是神医再世。”明月满意的笑道。
大夫叫童子包好了药,他看着豆蔻年华的少女,纠结了一会儿,问道:“姑娘看起来不常出门。”
“嗯,对,我爹管得严,很少让我出府。”
“那就难怪了。”
明月不解,“怎么了嘛?”
“姑娘,老夫好心提醒一句,带你来的那位……公子,你还是与他保持距离,少与他接触为妙。”
“他会吃人?”
“那倒不是。”
“他杀人放火了?”
“这个……也不是。”只是他会带来灾厄,别人房子起了火,得了重病,也不算是他亲手做的吧。
明月拿起童子送过来的药,歪头一笑,“他又不吃人,又不杀人放火,我干嘛要远离他?”
“姑娘啊,他可是有着一双妖兽的眼睛,有他在的地方就灾祸频频,桐城里的人可都说他乃不祥之人。”老大夫见她不以为意,心想一个大好的姑娘没了就可惜了,他好心提醒,人家却是满脸无所谓。
“天有不测风云,焉是一人能决定?”明月摇摇头,颇有几分布道的模样,“老大夫,我见你活了大半辈子了,见得事情也多,怎么就这么迷信呢?难不成我今天和他站在一起,哪一天我就被克死了不成?不过他今天站在你门口了,我看呐,还是你关门大吉比较有可能。”
“你你你!”大夫被她的不详之语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好心一片,就这么被当成了驴肝肺!
童子忙拍着自家师父的背,免得他一激动中风抽了过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哎,你老就免担心了。”
明月摆摆手,带着好心情走出了医馆,她心情本来不好,可一看到别人不好,她就好了,这算是一种恶趣味吧。
如果书必行在,一定要吐槽一句,这恶劣的性格真是……像极了书敏行。
那个常常喜欢让女儿生气,再一脸兴致勃勃的男人,他简直把他女儿的气恼当成了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戎白还真的站在门口一动也没动,不论周围有多少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一概沉默,垂着的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看到红衣少女后,他的眼里才有一道流光划过。
明月蹦蹦跳跳的从里面走出来,与她失血过多而造成苍白的脸色十分不符,不过进了一趟医馆,伤就好了吗?
怎么可能!
一时得意忘形,在见到戎白后,这丫头没忍住扶着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行人们惊呼,看吧,和这个男人走在一起就会大祸临头。
戎白扶着她的肩头,“你该安静些。”
意思是姑娘你太跳脱了。
“没事没事,我回家多喝喝水就好了。”她十分豪迈的擦去嘴角的血迹,说的吐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水一样。
戎白无语的看着她,大概也是无法理解她奇妙的思维。
路人的议论声渐渐变大,声音到了无需刻意降低的地步,他们指指点点,无非说的就是这是哪家姑娘烧坏了脑袋,竟然和一个灾星走在一起?但说的最多的,还是戎白的天煞孤星之命,总给周围的人带来祸害。
那老大夫也来到医馆门口,不重不轻的对着明月哼了一声,那眼神就是在说要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有笑话看了吧。
明月心情本就多变,她看到那大夫,又扫了眼人群,市井小民,每个人的神态不尽相同,但两三个凑在一起,用着恶毒的言语来指责被一众排挤的人,他们可以尽情的用此来发泄生活的压力,又无需背负道德的指责,这似乎是社会通用的法则。
他们叽叽喳喳的,已经说到了自家被黄鼠狼偷走的鸡也是戎白的错……明月的心情越发的烦躁。
她又想起了她所受的伤,想起了那个对她发怒的白衣男人。
他轻轻的说道:“我们走吧。”
明月直接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在了自己身后,动作霸道而又不允人拒绝。
她笔直的站着,如同睥睨世间的女王,冷漠的双眼一一扫过每一个人,在对方感到压力莫名消声后,她又忽的莞尔一笑。
满目生花。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他是我的人
明月红唇轻扬,语笑嫣然,“不知你们可知道城中书府?”
有男人被她的笑容勾了魂,呆呆的答道:“知道知道,那是桐城地位最高的府邸,主人可是前任兵马大将军。”
“那你们可知道书府的小姐?”
有位妇人看不得自家男人失了魂的模样,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家的男人,没好气的道:“书小姐天天在桐城玩闹,谁不知道她啊?”
“那是书二小姐,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可是书大小姐……本姑娘我。”她忽然目似剑光,震慑人心。
戎白讶然抬眸,他知道她身份尊贵,却没想到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即使这个大将军已经“告老还乡”,但她的身份也绝不同于一般的千金小姐。
门口的大夫不再悠哉悠哉的看戏,而是站直了身子。
明月气势凌厉,足以让一众普通人心慌,“本小姐千金之躯,你们刚刚对着我指指点点不说,竟然还让我听到了说我伤风败俗,不知哪位能站出来说说,本小姐伤的是什么风,败的是哪门子的俗?”
一干人触及到她的目光,纷纷避开视线,赶忙往后退一步,桐城就连官府都不能惹书府,他们平头百姓是疯了才会想着要和书府对着干。
书将军,那可是当今陛下面前的红人啊!就算请辞,可朝中俸禄奖赏,一样没少!
他们是瞎了眼才会惹上书府的千金小姐!
“你们刚刚不是说的挺开心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那位大婶,我刚刚可是听到你说我和一个男人走的这么近,肯定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呢。”
被点名的布衣妇人忙惊恐的摇头道:“不不不!小姐你听错了!我……我肯定是不敢说这话的!”
“哦?不是你,那就是你旁边的这位了。”
“不是我!”那提着篮子的妇人大叫,“书大小姐,我刚刚就是听到她说的!我可没说话!”
那先前否认的妇人立马叫道:“李家婶子,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那番话明明就是从你口里出来的,吴桂香,你问问桐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嘴巴大,天天说长道短,你前几天还和我说王家媳妇和她二叔厮混了呢!”
“我……”她哑口无言。
“吴桂香!你乱说我什么呢!?”刚好那王家媳妇也在,她听到这话气急了,“你坏我清誉,我非撕烂你这张嘴不可!”
瞬间,两个人就扭打起来了,那说出“真相”的李家婶子,很机智的躲远了。
明月悠悠然的看着这一场撕逼大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没拍手叫好了。
女人打架,男人一贯是不敢插手的,于是此时的局面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也……挺有意思的。
老大夫向童子招招手,让他搬来一张凳子,他坐下来好看戏。
戎白站在明月的身后,一低头便是她的头顶,他似乎能想象到她的笑脸,也似乎是被她的笑声感染,他脸部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一片绿色灰蒙的眼里,有了一丝光彩。
她的身子玲珑娇小,尚只到他的胸口,可她挡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
书必行就在这时循着人声而来。
他挤进人群里,一眼看到明月,再又看到她不对劲的脸色,还有闻到血腥的味道,他一个快步冲到她的面前,确定以及肯定她受了伤,他吓得大叫,“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受伤了啊?”
明月被突然出现的二叔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退后一步,撞在了戎白的身上。
戎白扶住了她,因着身高差距,她像是陷入了他的怀里。
书必行脸一黑,把明月拉了出来,又远离了戎白一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戎白静默不语。
“明月,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书必行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衣服上并没有血迹。
老大夫吐出瓜子壳,瞥了一眼,“伤及肺腑,内伤。”
“什么!?”书必行的脑袋像是瞬间要爆炸,他这个侄女可不会武功,身体抗打压能力弱,从小到大都保护的好好的,连根手指头被伤到了都会喊着痛的不行,现在还是内伤!这可是他娇滴滴的侄女,当做公主来养的!
明月受不了他的大惊小怪,她很淡定的说道:“不过是吐了口血而已,还死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吐血了!?“他大惊失色,“告诉二叔,是谁伤了你,二叔把他切了!”
“什么呀,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你别大惊小怪的。”随便杀人可是犯法的。
“小姑奶奶哎,你知不知道你爹会杀了我的!?”书必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不作死不会死,他干嘛要带她出来。
明月觉得她二叔的哀嚎实在是小题大做,她撇撇嘴,“哪有这么夸张?辰星被他未婚夫找到了,我们回去吧,哦,对了,这个人叫戎白,是他帮了我,他现在是我的人了,我要带他回府,当我的侍卫。”
戎白心头一震,“书小姐……”
明月歪着头,伸出手指一戳他的脸,他瞬间没声了。
忙着脸红……
她得意的笑,“嘿嘿,你跟着我走吧。”
她想的很简单,戎白没有去处,与其让他待在桐城的街道上被任何人欺负,还不如让她带回书府,她的泼墨轩空房还有很多,她也正好缺一位侍卫。
书必行反应良久,好半天回过神来,什么叫他是我的人了!?一个姑娘家还当着满街的人对着一个男人说这句话!?然后就真的要这样把这个乞丐带回府了!?
他消化许久,等到意识回归,才发现明月已经带着人走出老远。
书必行仿佛看到了他哥提剑追杀他的模样……
“师父,你的茶。”童子拿着茶杯送到门口。
老大夫嗑了那么久的瓜子也渴了,他喝完站起来,整理了会儿衣袖,道:“关门大吉,我们回去。”
童子糯声答道:“是。”
嘿,被那丫头说中了,还真是他的医馆先关门了。
若不是算到女娃儿今日有血光之灾,某人才懒得下山来开一家劳什子医馆呢,都沾染了一身俗气。
书家大小姐带了一个乞丐回府,还是一个天煞孤星的乞丐,这在一天之间传遍桐城,你说一个女子,带一个男人回府,算什么呢?
胡闹的不是书二小姐,而是书大小姐,听到这个消息后,书敏行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他带着笑去找明月,结果人家关紧了大门,门上还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大黄与书敏行不得入内。
书敏行更乐了,他的欢喜无法分享,于是他去找了他二弟,并且腰间名为方寸的宝剑早已经出鞘,剑身在阳光下闪出阴冷的寒光。
书必行一看到他大哥的笑脸,他就知道他要玩真的了,他为自己哀嚎了一声,转身撒腿就跑,背后的人速度比他更快,在剑尖要刺入他的背时,他回身拔剑挡下了,兵器相撞,擦出一道火花。
“大、大哥,你可不能谋杀亲弟啊。”他这力道分明是用上了十成的内力!
书敏行嘴角向上翘着,桃花般的笑靥更加明媚,他是男的,但此时却美过了所有的女人,“我深感一个二弟还不够,大哥没空陪你,你也寂寞,二弟乖,让大哥把你种在地里。”
你说的是埋吧!
书敏行诡异的思维让他大叫:“大哥,种了我明年地里也不会结出一片的我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书敏行狐狸眼一眯,招式再变。
剑如网,交错绵密,快剑无情,利锋好几次与书必行的身体擦肩而过。
完了完了,他哥是真的想弄死他啊!
书必行觉得这种场面真像是他们小时候,书敏行有多生气,就笑的有多开心,永远不变的就是拿剑砍他,他能活到这么大实属不易啊。
书必行节节败退,书敏行步步紧逼,院中花草树木无一不遭毒手,下人们早就发抖躲在了一旁。
而在泼墨轩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明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戎白,然后让他去屋里洗的干干净净的再出来,戎白很听话,应该说的是很听她的话。
昏迷的书辰星被百里公子送了回来,所有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可流霞没时间管其他的事。
她自小姐回来后全程就是懵逼脸,她难以想象,自家小姐出去一趟怎么就带了一个乞丐回来!
明月敲敲她的脑袋,“不是乞丐,他是我的护卫。”
“小姐,你疯了吗!?想要护卫府里那么多人,干嘛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府!?”
“对啊,我疯了嘛。”明月单指转着自己胸前的一缕长发,模样天真可爱,她承认今天发了神经,可是她不得不说这种任性的感觉很爽。
流霞突然有些敏锐,“小姐,你受什么刺激了?”
先是让她送走大黄,再挂上那个大逆不道的牌子,明月时常想一出是一出这种事情放在她身上很正常,可明月也知道有些事是碰不得的,比如女儿家的名声。
“还有什么事能刺激到你家小姐我?小丫头想多了。”
那就绝对是有事情刺激到她了。
流霞冷漠脸,看着自家小姐笑得灿烂的脸仿佛就是在看她能口是心非到什么程度。
明月笑容一僵,最后懒得演戏了,眼一白,“本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懂?”
“哦……”流霞敷衍,暗自担忧外面的风言风语怎么办。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打开了,戎白从里面走出来,他换了护卫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墨发如瀑,随意的披散着,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的白皙,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轮廓,让他的沉默也将变得赏心悦目,他身上不过是普通的衣服,修长的身材却偏偏叫他穿出了莫名的高雅。
此时面前的两个少女都目光灼热的看着他不语,他有些手足无措。
流霞也不禁看呆了,她呆呆的道:“小姐,奴婢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带他回府了。”
这么好看的男人,分明是她家小姐赚了啊!
明月走进一步,与他相隔不过十厘米的样子,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她抬头直接对上他的眼,目光不动得看了许久,然后眼睛弯成了下弦月,轻轻的说出两个字,“森林。”
他也不自觉的轻声,“什么……”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森林。”绿色的,生机勃勃,她痴迷着伸出指尖触碰到他的眼角,温热的体温,带来身体一阵阵的战栗,她缓缓的道:“我一定要好好收藏你。”
戎白喉结滚动了一下,清澈的眼底,光明与黑暗在追逐,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抨击着他的心脏,不难受,但很难耐。
最好的藏品
书辰星被送回府后,连着昏迷了好几天,不知道她是中了何种迷药,但总归那个花魁有些手段,用的药竟然叫寻常大夫也解不开,柳飞絮急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有一位自称大夫的白衣男人上门了,他号称可以医好书二小姐,看样子,还是有那么些本事。
明月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流霞传回来的消息,连她平时最爱吃的枇杷都放在了一边。
美食在侧居然也不吃,流霞觉得自家小姐有些不对劲。
哪知明月却是抬头道:“我剥累了,白白,你帮我剥。”
好吧,流霞认为自己想多了。
戎白走上前,他拿起了盘子里的枇杷,他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不过轻柔简单的动作,莫名让人能感觉到那修长的手指有力而灵活。
明月很肯定自己不是手控,目光却一直忍不住往那瞟。
她的视线很容易被人察觉,戎白不解的看向她。
被抓包了,明月嘴一抿,干脆拿手撑着头,光明正大的看着他……的手。
戎白:“……”
流霞惭愧捂脸,太不知羞耻了!哪里有姑娘家一直盯着一个男人看的!?
“剥好了。”
“啊——”她理所当然的张开嘴。
戎白微怔,然后识趣的用手把果肉送到了大小姐的嘴里,在不小心轻轻的触碰到她唇瓣时,他的指尖带来了灼烧一般的热度,温度燃烧着,蔓延至全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明月很欢快的嚼完,午后的阳光惹人惬意,他的身影挡去了她面前的阳光,她脑袋放空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白白,你会写字吗?”
戎白摇头。
“流霞,去把我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是,小姐。”
明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笑着说道:“我教你写字好不好?”
“下人不应该学这些。”戎白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很容易让人感觉到他的谦卑与小心翼翼。
明月板起一张小脸,特严肃的道:“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说要教你写字,你就不可以拒绝。”
“……是。”他垂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
流霞很快拿着东西回来了,她把东西摆在石桌上,动作利落。
身为贴身丫环,她很了解明月,明月时常突发奇想,往往都是因为她觉得无聊了,以前说要训练大黄找东西是,现在说要教戎白写字也是,不同的是就在于她的热情能有多久了。
明月拿起毛笔,在素白的纸上写了两个大字,她对着身侧的人道:“这两个字是戎白,是你的名字哦。”
流霞不忍直视,她家小姐画画还好,这书法真是拿不出手,那歪歪扭扭的大字,虽然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但这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她还有兴趣教别人呢。
戎白细细的看着那字,手轻轻触碰到了纸张的边缘,他喃喃,“这是我的名字……”
“你照着我的来写一遍这两个字吧。”明月把笔给他,一脸期待,
戎白接过笔,动作僵硬而慌乱。
“不对不对,你应该这样握着笔。”明月握上他的手,细细的纠正他手指的方位,“你看,大拇指应该放在这,食指要放在这里……”
低着头的她,划过肩的长发微微亲吻着他的手,挠的人心也痒痒的,她的体香扑面而来,衣领处微露出的锁骨精致而完美。
戎白猛的收回目光,为自己一瞬的龌龊心思,他有负罪感,因为他本来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好了,就是这样握笔的,你快点写字给我看看。”
“……是。”戎白提着笔,在白纸上落下笔墨。
很快,他写完了两个字。
明月眼睛都看的直了,她不可置信的拿起纸张,细细的看了一遍他写的字,又看向旁边属于她的“书法大作”,她拿手背揉揉眼睛,最后憋屈的扁着嘴。
流霞就站在他们背后,她也不可思议的捂住了嘴,防止要赞叹出来惹得她家小姐更脆弱。
明月不爽,“白白,你从前是不是学过书法?”
“我的记忆里,并没有。”
“这是你第一次写字吗?”
“是,我写的……太差了吗?”他的眼神十分小心。
“这哪里是差啊,分明是太好了!”他的字浑厚又有力道,笔势张扬,龙飞凤舞却又飘洒有致,这分明就有大家的水平!
明月于字造诣不深,但她的字与他的一对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说她爹的字是霸道张扬的,那他的便是内敛雄厚。
不论哪一个,都把学艺不精的她碾压成了渣渣。
明月大受打击的趴在桌上,呜呼哀哉,“这个世界太残忍了。”
“若你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写字了。”戎白放下笔,如草原翠绿的双眸里,透露着他此时并没有在开玩笑。
她望进他的眼底,被他的认真惊到了。
有人把自己的话当成圣旨一样……不知道其他人会有什么感受,但明月她慌了。
她错过他的视线,眼神飘来飘去,看看树下的秋千,又看看天上的白云,讪讪的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字还是要练的,你和我相比还差得远呢。”
流霞不忍再看,她家小姐哪来的勇气说这句话的?
可偏偏还真有呆子信了。
戎白道:“好,我会努力练字。”
流霞差点跪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了……一个喜欢胡言乱语,一个无条件信任,想来想去也只能用绝配两个字来形容。
“嗯,年轻人就是应该多努力。”明月一本正经的说着,然后把写着字的两张纸移得远了些,再把干净的白纸盖在了上面,又回过头对着戎白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天赋,回头我去书房找几本书给你,我教你认字吧。”
流霞默默瞥了一眼,当做没看见自家小姐光明正大遮丑的行为。
对于明月的话,戎白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好”字。
明月好久没遇见这么让她省心的人了,她的心情好了几分,忽然,她伸出了手,朝着戎白而去。
戎白的呼吸一滞。
“看,一片叶子。”原来是他的肩头掉了一片落叶,明月拾起叶子,“给你。”
她将绿叶放到了他的掌心。
明月撑着下巴,嘴角弯成了可爱的弧度,“绿色代表生机,安全,希望……和你的眼睛一样。”
戎白动了动嘴,没有发出一个字。
脑海中的记忆如同瀑布狠狠的冲击袭来,有男人拿着棍子驱赶他,也有孩童拿着石子骂他是灾星,还有女人们在不远处指着他说是长着绿眼睛的妖怪……每一份类似的记忆都有相同的受伤,但从花灯会上的相遇开始,她便是个例外。
那夜她说遇见他是一个幸运,现在她说他那双人人惧怕的双眼代表着生机与希望……
戎白的手慢慢紧握成拳,紧紧的攥着那片树叶,崩塌的世界,伴随着惊天骇浪的巨响,在一瞬间重组……
他的眼墨绿如同宝石,又似有光芒熠熠生辉。
明月发出一声赞叹,“你是我最好的藏品,我一定要好好收藏。”
“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拉着他的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一分。
流霞一个趔趄,小伙子我家小姐在把你和仓库里的那些物品比较啊!你那么高兴作甚!?虽然……他笑得是挺好看的,但现在……
流霞看看明月正看着戎白的笑容出神,又看看戎白的目光无时无刻的都只专注于明月,这气氛好像有些……微妙?
恰在此时,书必行来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手脚无力,脸上也是青青紫紫的一片痕迹,哪还有风流意气,放荡不羁的模样。
流霞还在想着自家小姐和这个新来的护卫气氛太不对了!见到书必行后忙行礼道:“奴婢拜见二爷。”
明月回过神,她站起来看着书必行的惨样一时无语,戎白跟着起身安安静静的站在她的身旁。
书必行摸着后脑勺,哈哈干笑两声,“明月,下午好啊。”
“二叔……你这是怎么了?”明月目光讶异,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当年二婶去世时,二叔也没有狼狈至此过。
“这个……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骗谁呢!一个武林高手随随便便的就摔成了脸着地的样子!?
“哈哈,小事,小事。”书必行一脸轻松,暗地里却咬着牙,他浑身上下的暗伤不知道有多少,那个大哥也太变态了,连追着他打了三天三夜,就连他小女儿辰星还在昏迷中,他也没停下来去关心过,就想着教训他了!他认输都不管用!
流霞犹豫着道:“二爷……需要奴婢为你拿药吗?”
“不用不用,我今天是来找他的。”书必行指着戎白。
明月拉着戎白的手,紧张的问道:“二叔你想干嘛?”
“哎,别紧张,你不是选他当护卫了吗?这没训练过怎么行?二叔就是想看看他苗子怎么样,教他一些功夫将来也能好好保护你。”
戎白的眼里有了一丝波澜。
明月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戎白的身前,她很不留情的揭穿书必行的谎言,“我看是我爹要你来的吧。”
“呃,这个……”书必行的支支吾吾肯定了她的话。
明月眉一蹙,坚决的态度没有商量余地,“不行,戎白不能和你走,要是落在我爹手里他就回不来了!”
书必行是真搞不懂这对父女了,他们两一接触就是势同水火,说是仇人都有人信,“小明月呀,那是你爹,你这么防备他作甚?二叔向你保证,你的护卫一定能好好回来的。”
“我才不相信你,你都被他打成这个样子了。”明月一语道破真相,犀利的眼神叫书必行无话可说。
被人看穿了,这就尴尬了吧。
书必行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想摸摸胡子摆出一副长辈德高望重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没胡子,他心虚的放下手,无奈的想着,被书敏行揍了一顿,又被明月说的面子都没了,他夹在这对父女中间,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霉。
“我去。”两个字突如其来。
明月诧异回头,“戎白!?”
不止是她,就连书必行都意外的看向他。
“小姐,我去。”戎白走上前,一字一句的道:“我愿意和他走。”
“你疯了!?”明月跺脚喊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爹是个多么坏的变态!他不仅喜欢欺压良善,做事还喜欢一意孤行,见不得别人好,他最喜欢的就是针对我,每次我喜欢的他都搞破坏,我七岁那年最喜欢的风筝还是他亲手撕碎的呢!”
喂喂……有你这么说爹的吗?常年跟在明月身边的流霞早就习惯了,经常不待在府里的书必行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他就是个超级可恶的独裁者!你去了就是小绵羊进虎口!”
书必行摆摆手,笑道:“哎呦,小明月,你爹没这么恐怖啦。”
“脸被打成调色盘的人没资格说话!”
“……”好吧,他还是闭嘴。
明月当然是看书的。
等到了书敏行的书房门口,她对着流霞道:“你先回去,如果戍时到了,戎白还没有回来,你就来书房这儿敲门告诉我一声。”
“是,小姐。”
书敏行的书房外人不能进,除了大大咧咧的书必行,还有一向“目中无人”的书明月是拦不住外,其他的人除非有书敏行亲自许可,一旦私自进去就是要吃板子的。
门口的侍卫见着明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了,都低着头憋屈的当做没看见。
书府有两个人千万不能惹,一个是杀伐果断的书敏行,一个是能让书敏行杀伐果断的书明月。
明月进了书房,关好门一转身,却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在的的人。
与她相反,那位公子却神色平静,还谦谦有礼的打招呼,“多日不见,书小姐近日可好?”
百里安打开扇子,风姿潇洒,轻扬的嘴角,带笑的眉眼,一举一动文雅得赏心悦目。
但对着这般俊美的公子,明月却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他就觉得自己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若不是那颗雪莲,只怕她还躺在床上养病,如今他一派和颜悦色,好似前几天打伤她的不是他一样。
“在下找书老爷商讨与辰星的婚期,书老爷有事便让我在此等他。”
三天前百里安送回书辰星的时候就提起婚期这件事了,可是书敏行永远都是让他在书房等着,他忙着处理大事。
忙着单方面揍书必行的大事……
百里安一次又一次被放鸽子也不气恼,还真的在书房里悠哉悠哉的等着了,每天从辰时一直等到戌时。
书敏行藏书丰厚,他无聊了就随意翻开一本书,等待的时间也不算那么无趣了。
当然,他猜到了书明月受伤的事并没有告诉书敏行,否则书敏行不可能没有找上他。
明月试探着问:“你不去看书辰星?”
“在下刚从那儿回来,有神医在,我相信辰星不日便可醒来。”
那就是还没醒咯……她可不相信那个花魁会说出她害人的真相,她也不相信百里安已经解开了对自己的误会,上次见面可以对她冷眼相向,杀气相逼,这次见她却又平易近人,态度温和,且绝口不提辰星的事……他隐藏情绪的本事太过恐怖。
明月拿准了他不敢在书府对她动手,她还不打算离开,她恢复冷静,面无表情的走到他的身前,“让开。”
百里安十分有君子风度,他微笑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没了挡路的,明月来到书架的前面,她看了一圈,最后却在百里安的手上看到了自己想找的,这该死的巧合。
“喂,那本书是我的。”
“哦?何以见得。”百里安抬起手,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本蓝皮封面的《千年文史》。
她想了想,道:“那上面有我写的笔记。”
在明月五岁以前,她还是很喜欢来书房找她爹玩的,那个时候书敏行的性子还没有这么恶劣,他虽然喜欢逗她,但她生气了也会立刻哄着,所以明月对他感觉还不错,只是有时候书敏行的确有很多事处理,她就只能自己拿着一本书慢慢看了,明月对书房里的书都不感兴趣,除了她当故事看的史书,这个架空的朝代,历史全是她所不熟悉的,就更加有了趣味性。
百里安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道:“这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是书大小姐写的?”
他很明显的加强了大小姐几个字。
“我那时候才不过五岁,能写的多好呀!”
不……她现在写字也不咋地。
明月脸一红,心里羞愧,但面上还是理直气壮的模样,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能输气势,“你给我!”
她上前要抢过来,百里安的手举过头顶,因着身高差距,明月跳来跳去都够不着,还有好几次差点就要撞在他的身上了。
百里安轻轻松松的举着手,看着她笨拙而又毫无作用的蹦蹦跳跳,就像是一只在抢胡萝卜的大型兔子,他因为这个想象而发出一声轻笑。
明月涨红了脸,她深深的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不就是欺负她矮吗!?
可她就是矮了!
她并没有其他的办法,而且很快累的没了力气,明月停下来怒道:“百里安,你给不给我!”
“在下并没有想着不给书小姐,只是……书小姐拿不到罢了。”
“你!”明月气急了,“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百里安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闲散人罢了,谈何本事?”
“你的君子之道呢!?”
“君子之道,取之于人,书小姐率直,在下又何苦以繁文缛节局限了我们之间的友好交流呢?”
换句话说,对于你这种人就应该用这么缺德的方法。
明月道:“你就是故意和我过不去是吧?”
“哪里,不是故意。”他的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在下是有意的。”
我你大爷!
明月内心有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心情简直是日了狗了!
百里安是个很记仇的人,而且报复方式相当的低龄化。
明月有了这个认知,她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一动气就证明自己输了,她深呼吸平复情绪,然后恢复了优雅高贵的大小姐模样。
她嘴一撇,看着他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个心智不健全的孩子,“幼稚。”
“承蒙夸奖。”他笑着接下这句评语。
有一颗年轻的心,也不是坏事嘛。
他这张无可挑剔的脸真的很欠揍,明月忍了又忍,才没冲过去揍他两拳,她憋得肝疼……
忽然转念,她红唇一提,“你既然这么喜欢这本书,好,就当本小姐赏你了。”
他很好的露出意外之色,“书小姐这么大度……”
“对我的感激之情你留在心底就好,本小姐每日行善,对我说谢谢的人都要从书府门口排到城门了,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如果能让百里公子多增一些涵养,哪怕细微如尘,也是本小姐行善了。”明月嫣然一笑,说的大度而又无私,她的容貌本来生的耀眼,此时更加出尘脱俗,背后仿佛有了圣母一样的光辉。
晃得人眼疼。
“……书小姐大公无私,令人敬佩。”百里陌眼神讳莫如深,他的笑一贯从容有礼。
“哪里,小女纵怀有济世苍生大愿,若没有人接纳也无济于事,所幸百里公子是爱好学习的人,也没有辜负了我一番苦心。”
“济世苍生……书小姐实在令在下刮目相看,不巧我心中之愿也与小姐不谋而合,唯望世界和平,天下苍生不再受世间疾苦。”
“我便知道如百里公子,肯定不是庸俗之辈,第一次见面,但观公子气质儒雅谦虚,气质是由内而生,可见公子一定有一颗真诚而又善良的心,公子执扇,是用来拂尘驱垢,可见公子看不得世间的黑暗与肮脏,公子高雅绝尘,心怀天下,更让我赞叹。”
这前面说的还有点合理,后面执扇这一点……就完全是在扯了,人家只是觉得这样更有格调而已。
明月明着暗着在嘲讽,百里陌似没听懂,他谦虚笑道:“书小姐高看在下了,书小姐孝敬父母,手足友爱,更知书达理,能遇到如斯知音,实在是我三生有幸。”
他们互相赞赏的,完全不似是对方……
“能遇到有拯救苍生、广布良善之愿的百里公子,才是我更幸运呢。”明月一颦一笑都透着真诚,“相信有百里公子在,这个世间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若无书小姐,在下也是寸步难行。”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的火花四处迸裂。
一个是靠着战争起家的将军之女,一个是靠着挤压同行赢得商路且无利不做的富商,在这里言笑晏晏的扯什么世界和平,大概没有比这个更滑稽又更可笑的场面了。
但他们就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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