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的看着麻雀主题曲好听闭上眼睛听着声音和雨声我的心无时无刻被鸟声和雨声温润着修改病句

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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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9
情歌没有镜头 怎么让我忘记你 有两个不眠之夜 坐在一幅画的中央 最终的情歌 正面角色 一匹马看见我 蜜月 蜘蛛在忧郁的天气里 也许,我不该写信 水中的树 我想象到的爱情
情歌没有镜头
情歌没有镜头闪现在微弱的门缝里我的眼睛眼看就要离开水果的视线我的眼睛被爱情的火焰吞灭在整齐的海岸上我叫出一群留级的螃蟹让它们跟住你跟住你在你无比眩亮的声音里在你无比狡猾的光线里我暗暗留下在树丛和阴影照耀村镇的时候我的爱人奇思异想拖累了我让我无法在现实的空气里闻到你靠近的气息你靠近像牧师靠近他的讲坛你小心翼翼不触及我未曾伸展的指头像朝生暮死的植物从小拇指开始了他们艰难无比的恋爱在透明的甲板上看五等舱的鱼市用冰块冷冻我们的肢体用一把粗笨的称将我们隔在两头尽管如此我爱你
怎么让我忘记你
怎么让我忘记你在黄昏的海岸在流动的水里紧张的码头山上的小尖就要睡着怎么让我安慰你相逢的时刻就要来临尽管你无法阅读我的诗篇我想浏览你像星光之于大地我要替代你像晚上和白天我不禁相思的疲劳那是一种碧绿的颜色没有一盏灯能够企及我们最最深刻的想念在黄昏的阴影里我的心像没有脚的爬虫我的心到达灰尘的终端我想拥抱你在你头上筑巢在城堡上仰望干净的天空就好象仰望你
有两个不眠之夜
有两个不眠之夜带着我想象中的脚步声渐渐地我在床上坐了起来我开门我看到你你的头发湿漉漉树叶带着青涩的气息你究竟是我的橄榄树还是我的鸽子你是我遗忘在西班牙的草帽还是叫不出名字的罗马机场
你是哪里来的胡萝卜你是咖啡的哪种味道你是糖中的水分吗?你是为了脚下的月光还是晴朗的山崖留在这里
在这里北京变得更加明亮北京的大街小巷对于我有了张新地图我好象没有理由为了你黯然神伤
因为你比他们都明亮你的简单的爱情比他们都明亮都要更费我的眼睛
我没有办法让你消失如果你不愿意我无法让你点头或摇头像面对墙角的坏学生我甘愿接受你潮湿的亲吻
坐在一幅画的中央
那样的时光和殡仪馆一样遥远我提起灯笼上山所有曾经在世的人们在火光里闪现面容
他们不能够没有光亮因此我及时来临
我贪求一转眼的林木也贪求一瞬间的河水所以迟迟不能到达让所有的人等待着空着手等待着
02/01/1999
最终的情歌
我最终归属于这离奇的暖冬屋内到屋外有一条蛇那么远松鼠在叫门一匹马带它走出森林另一匹带你回来
黄昏已经来临微凉的暮色里我用一壶水煮出一杯茶茶杯是阳光的卧室我们何处居身?
只是有你来安抚我归服的野蜂在灯光下喧闹它们就将燃烧白天将要过去我把你指给月亮看
06/21/1999
偶尔好人也会厌倦太阳愿意躲在阴影里跺一跺脚脚上的灰尘因为没有阳光照耀变得稀少
有时侯,好人情愿被骗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看对方的眼睛由黑转蓝然后高声尖叫着冲出胡同
这就是一个好人的幻想不能到民间选几个妃子却可以去马路上拣几块石头给它们洗个冷水澡养在小巧的盆里
好人的生活只允许议论报上的新闻点点别处的秋香好人在温暖的家里让犯罪望着他的灯光发呆、羡慕想要占为己有
跨出家门好人的鞋就掉了他赤脚走上街至少路过的狗发现了他感到心满意足“这一天,过得不同凡响。”
好人决定从此安分起来不再往狗粮里掺米饭
09/05/1999
一匹马看见我
一匹马看见我我经过它的眼睛走向大路
一匹马看见离奇的动物她的手臂悬在空中头顶上没有耳朵
我没有机会和一匹马长久地呆在一起所以我伤心这伤心被人引为笑谈
一匹马在黄昏看见我它如此温和眼睛里有深深的爱情我在它的路途上站定无心再走纵然这世间一切都已决定离我而去
整整一个九月我一刻不停地跟着他并且不时地回头张望惟恐还有一个影子跟着我
岛上的海浪水中的鱼群我们渐渐都看腻了日出日落也没什么可奇怪的餐馆的老板见到我们就好象见到久违的朋友可是每一次都能装得那么像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说:面条他说:米饭还有一碗公共的汤蜜月里本该相敬如宾所以我为他盛汤他也为我盛
林中有一种奇特的鸟在夜半就开始鸣叫我想:又是一天过去了他想什么我不知道
漫长的蜜月那鸟就在林中鸣叫它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我就在林中倾听不敢回头张望惟恐他就在我身后取代了我的影子
08/30/1999
蜘蛛在忧郁的天气里
蜘蛛在忧郁的天气里精心地思虑它们坐在柔软的网上对一切都视而不见我想我枉作为人竟不能吸引它们的视线
它们在我跟前肆无忌惮地打开保险柜取出其中最为重要的几页文件把它嚼烂把它化作粪便然后绕开我的肩膀沿着窗帘爬走了
我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想起了悲悯造化的法布尔我想向他学习只是蜘蛛渐渐占有了我的家我站在门口向它们点头致意直至暮色黄昏直至我哈欠连天
10/19/1998
也许,我不该写信
我应该躲在公园里给老虎画像叫醒最早开放的花朵给孩子们发一些零币让他们去旅行
主说水路不通马车也累死了只好请你们到教堂去作祷告千万别忘了带水杯
而我就是趴在邻座的膝盖上写完给你的这封信的据说当时他们正在分食糖果按祈祷时闭眼的分数分
05/04/1998
不会再有了这样的阴天水中的树摇晃着我们相互爱恋的样子
我坐在树上怀着一棵树的梦想你从树干的另一头飞来时刻想把我挤进水里
水里有野禽的羽毛天堂的倒影以及我们不可挽留的生命
我想象到的爱情
我想象到的爱情就是无法触及的风暴在眼睛深处在幽灵出没的场所在“毛豆”的家里“我都爱上它了”“感觉好极了”他们在对话我想象到的爱情就是无边无际的星辰和月光在广袤的田野上在无穷的温暖天空里我在鱼群中找到你的踪迹好象一辆车在未来世界驶过那就是我梦想中的你呀
&吴晨骏诗选
亲生的女儿 回到纸上 生日快乐 这个时候——冬天缩在床上的诗
亲生的女儿
听他说起亲生的女儿当大水从屋前流过我吊着门框引体向上听他说起遥远的地方
亲生的女儿像太阳但他注视东方他说起亲生的女儿这是他手里抓着一棵带水的稻穗
这是空白,他去了其它地方天气冷下来,天空和去年一样空白的纸,原来也就没有东西可以写一些字,随便什么他去的地方我没去过天气冷得恰好让我想到他一个朋友而不是敌人当初空白的纸可以任意折叠无所谓,远方的他可能也在想同样的问题我觉得人多拥挤,字也很密天空蓝得让人变轻我看我幼稚不成熟空白的纸上不应该有字停止吧,天空下我看到什么树叶和我没去过的地方朋友,和他的朋友他们一溜边靠着墙壁纸也一样,那么多堆在破旧的办公桌上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孩子们生日快乐祝父母们生日快乐祝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们祝仍在战火中逃难的人们祝远处谋生的经常见面的祝像田鼠一样生活在地下的人们,祝天上的雁儿河里的鲫鱼,寒风中独自哀愁的灵魂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这个时候——冬天缩在床上的诗
我看到太阳落山我的心在最后一片红光里漂浮,就像本来我不喜欢现在我已适应的两只烟囱上面的轻烟
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我正站在汽车里从沾满灰尘的窗玻璃这一边目视我的目的地——烟囱附近的工厂那里有一些我每天与之打交道的面孔事隔一年的今天我觉得他们像我从路边捡起的一本杂志上的铅字
没有袖子和领 空白 教友 站高一些 把一种好听的声音
没有袖子和领
没有袖子和领这些房屋顶上圆圆的两面光滑长满了虫
这些花草也没有袖子和领长得又高又尖就像我们这样没有袖子和领的下装 鞋子回到原来的地方机器转盘里有镶好的花边是用来做帽子的
什么东西基本上丧失了这种特性?动物的皮毛外有一点点辨认不清就算尾巴是袖子也没有领可以阻挡风沙
在眼睛上方有块空白是用来修房子的修房子的人住在另一块空白里
我常在附近散步一心想弄走那栋房子到如今每间房子都还空着
也不止一人伸手上这儿来拥挤
修了房子的这块空白另一些空白仍然空着
她说在天国里整个晚上她都对我说
因为那个晚上下雨她在上帝温暖的家里而我在哪儿呢
我们面对面的晚上两个人的声音至少她去了一会天国
大雨下在我们周围真的没有淋湿她的头发也没有淋湿她的手指
仿佛我身在其中的一个晚上上帝的家门就一直是开着的
你要做站在云上的那一个人站在太阳和月亮之间做最明亮的那一个人你要做浑身爬满雨水的鸟你说雨呵落在我头上更多些
你要做一回松树再做一回银杏蚂蚁和鱼都在地上爬你要做抓着花瓣的那一只手你要彻底消磨一整天做那个最懒散的人
把一种好听的声音
把一种好听的声音传过来一个孩子的声音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把那种声音再传过来一点我们想听听那声音中的尖细部分会不会穿过大海的波浪
&小海诗选小海(1965- ),原名涂海燕,出版的诗集有《1999九人诗选》。
必须弯腰拔草到午后 田园 天光 村庄 北凌河 父亲的宣言 自我的现身 发现 父性之夜
必须弯腰拔草到午后
男孩和女孩像他们的父母那样在拔草
男孩的姑妈朝脸上擦粉女孩正哀悼一只猫
有时候他停下来看手背也看看自己的脚跟
那些草一直到她的膝盖如果不让它们枯掉谁来除害虫
男孩和女孩必须弯腰拔草到午后
在我劳动的地方我对每棵庄稼都斤斤计较人们看见我在自己的田园里劳动,直到天黑太阳甚至招呼也不打黑暗早把它吓坏了但我,在这黑暗中还能辨清东西因为在我的田地我习惯天黑后再坚持一会儿然后,沿着看不见的小径回家留下那片土地黑暗中显得惨白那是贫瘠造成的后果它要照耀我的生命最终让我什么都看不见陌生得成为它饥腹的果物我的心思已不在这块土地上了“也许会有新的变化”我怀着绝望的期冀任由那最后的夜潮拍打我的田园
独自一人在明亮的天光下干活难道不比一群人更强不伤害任何一种想法他除去植物部分(据说有毒)而另一些被普遍接受天光明晰如缕也像正午散落田头的麻雀划分不同的地块短尾巴的动物是贼暴露给愁闷的芋艿风移动,它们告辞又离去不远而种子跳跃着敞开明亮的天光它们过夜的地方也是星光埋葬的地方一个人劳动,手臂会粗壮目光会萎缩土地里跳出的石头有真正的冰凉寒冷也会逐渐减弱天光而当它增强一千倍我见到一棵巨大的松树劳动之余,我走向它大地啊,你的子夜是否也这般安谧而幸福的天光照明六十岁,我还能这样安睡如饴
忠实于我的时刻越来越少了像荒芜的高地上玉米的阴影
海安入夜的凉气比赤脚还凉比赤脚的河水流动得更慢
以前,我见过北凌河干旱期的青蛙尾巴在陷落中挣脱了跟我说话
我的母亲还是照看土地的人我的弟弟仍然是捕捉青蛙的人
不断地数数,总是漏掉一个收获季节,平原的月亮静穆而晕黄
因为听着梦乡的窃窃私语我的耳朵已开始隐隐作痒
龙卷风看中最漂亮的村庄没有别的男子来和我竞争
(种桑的女儿,未来的棉花百里外的年轻人回赠了喜悦)
摇摇欲坠的房子扯着风的四角遥远的山上,石块是村庄的锁
在两次飓风之间:河谷的山羊、海上的乌贼以及飞过平原的鸟儿都是我美丽富饶的兄弟
重新开始的生活仿佛浩劫后的村庄巨人的村庄
春天的大地又会有新的安排只是我还是鳏夫中的鳏夫拥有一条从北凌河引出的水渠
有时我溯源西上却被激浪冲回更远的村庄我在所有的撒谎者之中存活
浩劫啊!你确定我为你的继承人俯首听命的男人和家长同样,因为我在早晨吐露了花香比夜晚更浓,也更强烈
五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去集市他指给我看一条大河我第一次认识了 北凌河船头上站着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
十五岁以后我经常坐在北凌河边河水依然没有变样
现在我三十一岁了那河上鸟仍在飞草仍在岸边出生、枯灭尘埃飘落在河水里像那船上的孩子只是河水依然没有改变
我必将一年比一年衰老不变的只是河水鸟仍在飞草仍在生长我爱的人会和我一样老去
失去的仅仅是一切白昼、黑夜永远不变的是那条流动的大河
父亲的宣言
看见我的女儿满地爬愉快地喊出“爸——爸——爸”我多想成为她的弟弟而不是父亲我多想在地上爬一圈也围着我的脚跟我没有成就感,整日里郁郁寡欢人前笑容可掬,人后牙根痒痒就让我作只小球吧让我的女儿越拍越高或者做只小鞋穿在她脚上满世界走我,一个孤独的男人对什么都不信任却在尘世留下这唯一的骨肉好在你只要吃要喝而不要求灵魂那就让我们作无腿的先生和女士满世界爬吧或者是夜风中感光的物质漂在水上、空中……
自我的现身
我看见田野里一把被遗忘的工具为了能够找到我,我走向田野这是一个发明事物极限而组成的黄昏天空那么宁静为了再次找到那触怒土地后尚未分类的躯体:工具
那把锈蚀的铁锹紧咬着一条细窄的田埂
正如我目前所见的最佳方式就是禁闭自我随后而来的,蚕食铁锹的雨水而形成一个自我独自留在外面无人问津
我为我所见的事物现身
谁能理解这天空,我的天空它田野的面庞,兄弟的马鞍满脸烟雾迷茫
我对沉默格外小心谨慎那过冬干枯的池塘像深入梦乡而没有睡眠一样
我渴望的生活这样决断最大的失败是和这人世间无止境的调情
谁能理解天空,被羽毛所中伤让我去寻访一位山间的老者那生长紫薇和高耸松树的地方
寂静,被明月护持春天的诗章那锻打的铁锤……
我的父亲要经常敲击他的膝盖空洞的膝盖。他急于见到他的长子和两个女儿从白昼到星辰初上,像水上行舟他希望有个孩子留在身边
他像他的膝盖 回荡的共鸣
他多么爱自己的妻子儿女
他止不住经常敲击
迷朦夜色中我的父亲仍在扶犁耕作那些天空中陨落的“厕石”像蚱蜢蹦向他锋利的犁头他的膝盖被一次次砸痛
流星出没的平原之夜
&小君诗选小君(1962- ),诗作收入《后朦胧诗全集》(1993)。
平静的日子 我要这样 日常生活 冬天 去青青的麦田 整理房间 真相
平静的日子
爱人今晚你不要等我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想想心事仿佛已经爱了千年一千年我们都在相爱爱的日子里我知道了疲倦不再像一个孩子有过多的渴望我懂得了宏大的悲哀因为我只能爱你注定我们只能相爱我更懂得你为我走路已走了很久很久人流中你多么孤单爱人啊没有狂风了它早已在一场暴烈的洗劫后走了再没有了那声响的惊吓使我们忘却一切小树苗也已长大再不柔弱再不需要在我们的呼吸中沉醉只剩下我们平静的日子深深地依恋只剩下我们在相爱爱人不要再把我等待我要让遥远使我的声音和影子都变得柔和我要一个人坐在阳台上送走夕阳为你悄悄流一会儿眼泪
爱人我要学会过艰苦的生活我要学会穿男人的衣服我要变得像你的兄弟我要和你一起流浪
我要在没人的田野里披散开柔弱的发辫插满紫色的小花让你看我还爱美我还是个女人
我要养七八个小孩子让他们排成一队让他们真哭、真笑、做真人
很老很老了我们才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找一个安静的小屋子
孩子们都大了爱干什么就去干吧种田,做工流浪也行打猎也好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
我扶着走不动路的你你扶着看不清天的我每天每天走到小房子外采会一大堆茂盛的草让我们的小屋充满生命的味儿
我坐着看着尘土的玻璃窗心境如外面的天空阴郁或者晴和
没有第一个愿望也没有其它的愿望
某个女朋友她要远嫁另外一个我很想念她
就这样我的表情一会很满足一会很空虚像窗外的天空
雪来得多么早一转眼雨就变成了雪片树也白了明天也许就会结冰
我们分开过的这个冬天就这么来了,就来了
我不再难受想念你就像是我生来就有的那么宁静、温暖
说不定我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了每天就这样活着想着我们会有一个家想着每天工作完了你坐得舒舒服服看我做一些清闲的活也不用多说话也不用说些聪明话经常是快乐的也会生气
我还想干些不容易的事我准是比你行我挺能干
也要到四面八方走一走去看看好地方也要看好朋友
去青青的麦田
我要到青青的麦田里去我要四处走一走提着结实的小篮子天热了就会有风吹来
如果你能看见我一定会觉得高兴轻轻地笑得很舒服
我愿意这样为了劳动和思念你变得消瘦晒得皮肤黑黑的
等我变成了真正的妇人成了妈妈,成了老奶奶你还能记得那时我的脸很红那时我真可爱
把被子调一个面把多余的衣物搬到别处像一座山的迁移白色永远象征洁净
午夜之前我回来享受洁净和洁净背后显示的东西桌子上一堆新鲜水果来自一只奇迹的手把幸福将要延续的路线预示这是温和也是洁净
我的全部问题是要度过时间不寻求方式不寻求任何方式的帮助度过时间睡眠是很好的一种它可以从现在开始无怨无悔
我记得我的衣服发出一声喊叫柔和得像我皮肤的衣服一个翻身将它撕裂肯定那不是唤醒我的理由可爱的人,睡得多好现在醒来还太早就像我从谁的手里偷来时间一只绿苹果它的酸味镇定了我惊恐不安的身体甚至还给了我一阵红晕我对着深潭般的镜子一圈苹果皮的漩涡谁能猜出这只收拾好的苹果它曾是绿的还是红的
我对真相讳莫如深我说不我汗如雨下
&西川诗选西川(1963- ),原名刘军,出版的诗集有《隐秘的汇合》(1997)、《虚构的家谱》(1997)、《西川诗选》(1997)、《大意如此》(1997)等。
夕光中的蝙蝠 十二只天鹅 暮色 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上帝的村庄 把羊群赶下大海 月光十四行 秋天十四行 大雪十四行 风(之一) 云(之一) 光 往世书 黑暗 黎明 母亲时代的洪水 虚构的家谱 停电 重读博尔赫斯诗歌 我的手迎着风 炼金术士之歌 杜甫 午夜的钢琴曲
夕光中的蝙蝠
在戈雅的绘画里,它们给艺术家带来了噩梦。它们上下翻飞忽左忽右;它们窃窃私语却从不把艺术家叫醒
说不出的快乐浮现在它们那人类的面孔上。这些似鸟而不是鸟的生物,浑身漆黑与黑暗结合,似永不开花的种籽
似无望解脱的精灵盲目,凶残,被意志引导有时又倒挂在枝丫上似片片枯叶,令人哀悯
而在其他故事里,它们在潮湿的岩穴里栖身太阳落山是它们出行的时刻觅食,生育,然后无影无踪
它们会强拉一个梦游人入伙它们会夺下他手中的火把将它熄灭它们也会赶走一只入侵的狼让它跌落山谷,无话可说
在夜晚,如果有孩子迟迟不睡那定是由于一只编幅躲过了守夜人酸疼的眼睛来到附近,向他讲述命运
一只,两只,三只编幅没有财产,没有家园,怎能给人带来福祉?月亮的盈亏褪尽了它们的羽毛;它们是丑陋的,也是无名的
它们的铁石心肠从未使我动心直到有一个夏季黄昏我路过旧居时看到一群玩耍的孩子看到更多的蝙蝠在他们头顶翻飞
夕光在胡同里布下了阴影也为那些蝙蝠镀上了金衣它们翻飞在那油漆剥落的街门外对于命运却沉默不语
在古老的事物中,一只蝙蝠正是一种怀念。它们闲暇的姿态挽留了我,使我久久停留在那片城区,在我长大的胡同里
十二只天鹅
那闪耀于湖面的十二只天鹅没有阴影
那相互依恋的十二只天鹅难于接近
十二只天鹅——十二件乐器——当它们鸣叫
当它们挥舞银子般的翅膀空气将它们庞大的身躯托举
一个时代退避一旁,连同它的讥诮
想一想,我与十二只天鹅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那闪耀于湖面的十二只天鹅使人肉跳心惊
在水鸭子中间,它们保持着纯洁的兽性
水是它们的田亩泡沫是它们的宝石
一旦我们梦见那十二只天鹅它们傲慢的颈项便向水中弯曲
是什么使它们免于下沉?是脚蹼吗?
凭着羽毛的占相它们一次次找回丢失的护身符
湖水茫茫,天空高远:诗歌是多余的
我多想看到九十九只天鹅在月光里诞生!
必须化作一只天鹅,才能尾随在它们身后——靠星座导航
或者从荷花与水葫芦的叶子上将黑夜吸吮
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暮色也同样辽阔灯一盏一盏地亮了暮色像秋天一样蔓延
所有的人都闭上嘴亡者呵,出现吧因为暮色是一场梦——沉默获得了纯洁
我又想起一些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标志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经历它们构成天堂和地狱
而暮色在大地上蔓延我伸出手,有人握住它每当暮色降临便有人轻轻叩响我的家门
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听凭那神秘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像今夜,在哈尔盖在这个远离城市的荒凉的地方,在这青藏高原上的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这对河汉无声,鸟翼稀薄青草向群星疯狂地生长).马群忘记了飞翔风吹着空旷的夜也吹着我风吹着未来也吹着过去我成为某个人,某间点着油灯的陋室而这陋室冰凉的屋顶被群星的亿万只脚踩成祭坛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
上帝的村庄
我需要一个上帝,半夜睡在我的隔壁,梦见星光和大海梦见伯利恒的玛利亚在昏暗的油灯下宽衣
我需要一个上帝,比立法者摩西更能自主,贪恋灯碗里的油听得见我的祈祷爱我们一家人:十二个好兄弟
坚不可摧的凤仙花开满村庄狗吠声迎来一个喑哑的陌生人所有的凤仙花在他脚旁跪下他采摘了一朵,放进怀里
而我需要一个上帝从不远行用他的固执昭示应有的封闭他的光透过墙洞射到我的地板上像是一枚金币我无法拾起
在雷电交加的夜晚,我需要这冒烟的老人,父亲走在我的前面,去给玉米包扎伤口,去给黎明派一个卫士
他从不试图征服,用嗜血的太阳焚烧罗马和拜占庭;而事实上他推翻世界不费吹灰之力他打造棺木为了让我们安息
把羊群赶下大海
请把羊群赶下大海,牧羊人,请把世界留给石头——黑夜的石头,在天空它们便是璀璨的群星,你不会看见。
请把羊群赶下大海,牧羊人,让大海从最底层掀起波澜。海滨低地似乌云一般旷远,剩下孤单的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面前。
凌厉的海风。你脸上的盐。伟大的太阳在沉船的深渊。灯塔走向大海,水上起了火焰海岬以西河流的声音低缓。
告别昨天的一场大雨,承受黑夜的压力、恐怖的摧残。沉寂的树木接住波涛,海岬以东汇合着我们两人的夏天
因为我站在道路的尽头发现你是唯一可以走近的人;我为你的羊群祝福:把它们赶下大海我们相识在这一带荒凉的海岸。
月光十四行
人在高楼上睡觉会梦见一片月光下的葡萄园会梦见自己身披一件大披风摸到冰凉的葡萄架下
而风在吹着,月亮里有哨声传来,那有时被称作“黎明之路”的河流上纸船沉没大雾飘过墓地般的葡萄园
而风在吹着,嗜血的枭鸟围绕着葡萄园纵情歌唱歌唱人类失传的安魂曲
这时你远离尘嚣,你拔出手枪你梦见月光下的葡萄园被一个身躯无情地压扁
秋天十四行
大地上的秋天,成熟的秋天丝毫也不残暴,更多的是温暖鸟儿坠落,天空还在飞行沉甸甸的果实在把最后的时间计算
大地上每天失踪一个人而星星暗地里成倍地增加出于幻觉的太阳、出于幻觉的灯成了活着的人们行路的指南
甚至悲伤也是美丽的,当泪水流下面庞,当风把一片孤独的树叶热情地吹响
然而在风中这些低矮的房屋多么寂静:屋顶连成一片预感到什么,就把什么承当
大雪十四行
人性收起它眩目的光芒只有雪在城市的四周格外明亮此刻使你免受风寒的城市当已被吞没于雪野的空旷
沉默的雪,严禁你说出这城市的名称和历史它全部的秘密被你收藏心中它全部的秘密将自行消亡
而你以沉默回应沉默——在城市的四周,风摇曳着松林上空的星斗:那永恒的火
从雪到火,其间多么黑暗!飞行于黑暗的灵魂千万悄悄返折大雪的家园
风(之一)
风终将吹来,启示命运风的马、风的鹰,昨夜已在我的梦中张挂了风铃夏季疲倦于干渴,风终将吹来有人已将蜡烛端出居室有人已在娓娓低语,讲述天堂——一阵风
一阵风将在人间吹起波澜!把固执的雪莱吹得哗哗作响把老鼠们吹得翩翩起舞一阵风将闭力推开鳏夫的房门,邀他登高望远望见心花怒放的姑娘走在风中
对于收藏岁月的孩子,风是崇高的帮助:吹落父亲的帐木母亲的信札,让他弯腰拾起——风终将吹来,当夏季结束我们这些穷人将啜饮一杯清水,阅读一部描写风声的书籍
云(之一)
云是妄想,是回忆,是绝望,是欢乐是负伤的大地开放的百合是神性的花园(飞鸟在那里筑巢)是被遗忘的和平,天使们堆放的麦垛是你情人的内衣,发着清香是你未来的家宅(现在住着蝴蝶)是虚无,提升我们灵魂的大手是美丽,激励我们感官的祖国
穿过仄窄幽寂的走廊你望见云城在上,大地辽阔幸福使人喑哑,一个长发披垂的人在云下放走灵魂;他是否理解今天他不是生活中的一个?
在那历史的第一个下午,也有这样的云洁白、温暖、被阳光照透也有这样的云影诡秘地徘徊于公社的马厩和酋长的头顶你望见孔子的云、苏格拉底的云而圣哲的遗言只有一句:尽管人天生没有翅膀,但不要申诉当云光移近,你最好保持沉默
我曾经俯身向月光下的花朵我曾经穿行于地穴的黑暗在一个意外的夜晚,我曾经目睹过边防小镇的屋顶上青光一片
在一个意外的夏天,鸟雀之光降落于山谷,松林之光降落于平原取代诗歌的小麦好似我灵魂的光它们清晰的运动却无人发现
制造光明的人坐在生活的此岸比制造黑暗的人更加繁忙’他把灵魂的光打造成铁铲他在冥冥中望见了彼岸的葡萄园
看哪,古老的城墙还在月光中伸展无数闪光的河流汇合在天边只是在我生命的三十年里我爱过的人全都—一消逝在我的面前
光溢出陆地就变作汪洋大海我们的艺术在黑暗里抽芽恰是对光明有所爱恋,就像海妖们的歌唱,在篱笆那边
黎明之舟下碇,黄昏之舟启航金星闪耀,为亡灵引路掠过今世的马厩和葡萄园给那些畏惧阳光的面孔带去果实和成熟
梦的无花果,颤动在盘子里语言的松柏,筑城在山峰但这一切完美而无用,当金星下沉,当月光撒落在这北方荒芜的路径
啊,往世的月光!寂静的大地!穿过黑暗的大门,听见风的絮语被祝福的火焰熊熊燃烧照见那些赤裸的花瓣——信仰未来的躯体
只有这诗篇终将消逝而岁月的真理是水落石出岁月无尽,而往世不远像一场风暴刚刚结束而树梢上犹坐着风暴的母亲
被金星所赦免的善恶化作灵魂的知识,熟悉这荒芜的路径和人间悲伤的影子一个女人的尖叫如此有力仿佛晨曦同样为往世而升起
遥远的黑暗是传说,漫长的黑暗是失眠举火照见了什么——照见黑暗无边
黑暗无边,光明只是它的顶点痛苦的深渊,魔鬼的小船你在黑暗中歌唱只会给魔鬼壮胆
强盗相遇,流出黑暗的血大厅里挤满灵魂也就挤满了黑暗——
噢黑暗,从不缺少疲倦的女士、汽车和狗但你举火照见的只能是黑暗无边
黑暗的风,黑暗的旷野抬手打落鸟巢大河在雨中冒险
是什么构成这历史——这个蒙面人昨夜露宿在耶路撒冷今夜已翻越过帕米尔高原
他带来盲目的力量摧毁星星的堡垒也把繁殖和疯狂隐瞒
但你举火照见的只能是黑暗无边留下你自己,耳听滴水的声音露水来到窗前
在黎明的光线里,在被迎头痛击以前,众鸟恢复记忆高歌美丽的伙伴
在黎明的光线里,在被迎头痛击以前,羊群有了机会溜出肮脏的羊圈
有人在黎明的光线里说话:“火就要灭了,有点儿冷而太阳即将升起”
而太阳升起以前晦暗的树林里刮着风,这是梦,这是夜雨的杯盏
这是神的唯一的通道无论他是否已经通过,他没有别的道路走向生活
走向旷野那边暗喜的灯残暴国王的酒窖、荒凉的大海在太阳升起以前
是黎明漫过了篱笆是的,是黎明使万物高大而新的灾难在哪里?
这里有流星击毁房屋这里有影子压碎花朵,而无涯的寂静是命运的礼物
这里有一个男孩梦遗之后从草垛上爬起,在黎明的光线里在被迎头痛击以前
母亲时代的洪水
盘滞于山间林木上的云块有着夏天的矢车菊的色彩从集市上空飘流而过的云块用阴影将你起伏的家乡遮盖——你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在集市上他们有如一枚枚黑色的花朵(我得用咒语来解除咒语,用爱来启发爱)他们无法将你藏匿在高粱地里于是他们让你自己去把“幸福”找来
母亲,你的青布小褂是否与蓝天有关?在席棚与席棚之间我能想象出你通红的小脸那个说书艺人的乡音多么浓重呵那些欢快的情节让你忘情地激动而当你远远望见一座黑山昂着危险的头颅向集市压来,你是怎样地惊慌因为你看见所有的人陷入惊慌之中母亲,那时你对自己说过些什么
泛滥的大汶河水怎样吞没那陋巷里蜗牛银灰色的行迹?一个钱袋空空的人又是怎样丢失了他那将永远空空如也的钱袋?告诉我,母亲,一片汪洋怎样替代黑色的泥土?运送冷雨的南风掐灭了灯,一双眼睛就失去了作用告诉我那天塌地陷的七天七夜带来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那些纷纷落水的更健的男子必将像木头一般漂浮一扇容纳死亡的铁打的大门必将关闭在最后一个落水者的身后你变得那般轻,压不弯一根树枝系命于一根细嫩的枝丫像一朵杏花开放在灾难的夜晚当你在绵绵的雨水中认识了赤裸的自己母亲,那时你对自己说过些什么?
所有的惊慌由你自己来抚慰所有惶恐的问话由你自己来回答熟悉各种命运的人有一种命运熟悉他你在生命的劫难中看见洪水看见流星,看见在墙壁上挤灭烟头的老人被一声绝望的呼喊带向另一块土地那救你到高地上的男孩是不是我精神的父亲?
现在你来谈谈你自己母亲,那时你对自己说过些什么?一艘沉没中的巨大的木船顺流而下一间存放识字课本的房子顺流而下随着呼喊与呼喊,七个白天与七个黑夜顺流而下,我是在你的细胞里醒来外面淫荡的蚂蚁嗅着水的白色的纹迹从南风中,你抓住一粒真实的种籽母亲,那时你对自己说过些什么?
虚构的家谱
以梦的形式,以朝代的形式时间穿过我的躯体。时间像一盒火柴有时会突然全部燃烧我分明看到一条大河无始无终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我来到世间定有些缘由我的手脚是以谁的手脚为原型?一只鸟落在我的头顶,以为我是岩石如果我将它挥去,它又会落向谁的头顶,并回头张望我的行踪?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一些闲话被埋葬于夜晚的萧声繁衍。繁衍。家谱被续写生命的铁链哗哗作响谁将最终沉默,作为它的结束
我看到我皱纹满脸的老父亲渐渐和这个国家融为一体很难说我不是他:谨慎的性格使他一生平安他:很难说他不是代替我忙于生计,委曲逢迎
他很少谈及我的祖父。我只约略记得一个老人在烟草中和进昂贵的香油遥远的夏季,一个老人被往事纠缠上溯300年是几个男人在豪饮上溯3000年是一家数口在耕种
从大海的一滴水到山东一个小小的村落从江苏一份薄产到今夜我的台灯那么多人活着:文盲、秀才土匪、小业主……什么样的婚姻传下了我,我是否游荡过汉代的皇宫?
一个个刀剑之夜。贩运之夜死亡也未能阻止喘息的黎明我虚构出众多祖先的名字,逐一呼喊总能听到一些声音在应答;但我看不见他们,就像我看不见自己的面孔
突然停电,使我确信我生活在一个发展中国家
一个有人在月光下读书的国家一个废除了科举考试的国家
突然停电,使我听见小楼上的风铃声。猫的脚步声
远方转动的马达嘎然而止身边的电池收音机还在歌唱
只要一停电,时间便迅速回转:小饭铺里点起了蜡烛
那吞吃着乌鸦肉的胖子发现树权上的乌鸦越聚越多
而眼前这一片漆黑呀多像海水澎湃的子宫
一位母亲把自己吊上房梁每一个房间都有其特殊的气味
停电,我摸到一只拖鞋但我叨念着:“火柴,别藏了!”
在烛光里,我看到自己巨大、无言的影子投映在墙上
重读博尔赫斯诗歌——给Anne
这精确的陈述出自全部混乱的过去这纯净的力量,像水笼头滴水的节奏注释出历史的缺失我因触及星光而将黑夜留给大地黑夜舔着大地的裂纹:那分岔的记忆
无人是一个人,乌有之乡是一个地方一个无人在乌有之乡写下这些需要我在阴影中辨认的诗句我放弃在尘世中寻找作者,抬头望见一个图书管理员,懒散地,仅仅为了生计而维护着书籍和宇宙的秩序
我的手迎着风
我的手迎着风,接住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有一张我憎恶的脸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人间
我的手迎着风,接住一张揉皱的纸上面写满下流的语言我不便重复一个字
我的手迎着风,一张病历递到我手上一张病历没有填写姓名给我的健康带来打击
我的手迎着风,但拒绝接受任何机密。但一张纸条令我心慌我眼看要变成一个泄密的人
风,巨大的力量,我的手迎着它我的手割过麦子,抓过坏蛋待我把手缩回,巨大的力量便消逝
我把手缩回又伸出风吹我的手像吹着新疆和蒙古巨大的力量是我所渴欲
我的手迎着风,试探风和我自己却接住一只盲目的鞭炮在我渴欲的手中爆炸
炼金术士之歌公元1609年
我所生存的大千世界请紧紧抱住这一炉烈火!为了你们能够永久存在不要拒绝变化,祝愿我成功!我要把高山、大海炼成一锭黄金风吹雨打不变形让上帝在上面行走,赞叹我的艺术让那些小气的天使们也心怀嫉妒
清除垃圾靠的是一场大火我熔化了一切让孤独惩罚我一条条大河流泻水银一座座村庄生满罂粟遍地矿石皆备于我,我的劳动挽救上帝习以为常的人心的堕落黄金不是疯狂也不是赞美黄金是静止,是同归于尽
最终的静止没有呼吸,没有光合作用的静止最终的辉煌没有舞蹈,没有歌唱的辉煌让时间崩溃,没有腐朽让完美胜利,没有亵渎让夜像密密麻麻的爱情之鸟围住我窗台上的小灯
千奇百怪的物质回归元素我这一颗拒绝宿命的心回归精神窗外的大风像精神在怒吼我的不成熟的艺术像炉火闪烁不定永远只差一点点,永远功亏一篑你们来呀,昨夜浮现在我梦中的模范长袍飘飘的荷马和但丁
我从水中提取氢气,让它燃烧我从世俗的偏见提取真理,让它燃烧燃烧,来自光明的色彩燃烧,遇火升温的梦境最终的静止就是无上的酬谢直到黄金宣告永恒直到纯粹的死亡回归上帝第一次将他感动!
你的深仁大爱容纳下了那么多的太阳和雨水;那么多的悲苦被你最终转化为歌吟无数个秋天指向今夜我终于爱上了眼前褪色的街道和松林
在两条大河之间,在你曾经歇息的乡村客栈,我终于听到了一种声音:磅礴,结实又沉稳有如茁壮的牡丹迟开于长安在一个晦暗的时代你是唯一的灵魂
美丽的山河必须信赖你的清瘦,这易于毁灭的文明必须经过你的触摸然后得以保存你有近乎愚蠢的勇气倾听内心倾斜的烛火你甚至从未听说过济慈和叶芝
秋风,吹亮了山巅的明月乌鸦,撞开了你的门扉皇帝的车马隆隆驰过继之而来的是饥饿和土匪但伟大的艺术不是刀枪它出于善,趋向于纯粹
千万间广厦遮住了地平线是你建造了它们,以便怀念那些流浪途中的妇女和男人而拯救是徒劳,你比我们更清楚所谓未来,不过是往昔所谓希望,不过是命运
午夜的钢琴曲
幸好我能感觉,幸好我能倾听一支午夜的钢琴曲复活一种精神一个人在阴影中朝我走近一个没有身子的人不可能被阻挡但他有本领擦亮灯盏我器具令我羞愧地看到我双手污黑
睡眠之冰发出咔咔的断裂声有一瞬间灼灼的杜鹃花开遍大地一个人走近我,我来不及回避就象我来不及回避我的青春在午夜的钢琴曲中,我舔着干裂的嘴唇,醒悟到生命的必然性
但一支午夜的钢琴曲犹如我抓不住的幸福,为什么如此之久我抓住什么,什么就变质?我记忆犹新那许多喧闹的歌舞场景而今夜的钢琴曲不为任何人伴奏它神秘,忧伤,自言自语
窗外的大风息止了,必有一只鹰飞近积雪的山峰,必有一只孔雀受到梦幻的鼓动,在星光下开屏而我像一株向日葵站在午夜的中央自问谁将取走我笨重的生命一个人走近我,我们似曾相识
我们脸对着脸,相互辨认我听见有人在远方鼓掌一支午夜的钢琴曲归于寂静对了,是这样:一个人走近我犹豫了片刻,随即欲言又止地退回到他所从属的无边的阴影
&西渡诗选西渡(1967- ),出版的诗集有《雪景中的柏拉图》(1998)。属马的姑娘走在兰州 最小的马 蚂蚁和士兵 颐和园里观鸦 雪 福喜之死
属马的姑娘走在兰州——给Y
长睫毛扫落盐粒你马汗味的咸湖在我手心合上
我二十一岁的姑娘你属马属于那种熟悉流浪的马匹驮重的马匹长期伴我走过山峰和谷地沉默的目光逼近我内心的隐痛
你就是我美丽的妻子坐在婚礼的枕头上一盏乡下的豆油灯晃起两湖净水
最小的马我把你放进我的口袋里最小的马是我的妻子在婚礼上吹灭的月光最小的马我听见你在旷野里的啼哭像一个孩子或者像相爱的肉体睡在我的口袋里最小的马我默默数着消逝的日子,和你暗中相爱你像一盏灯就睡在我的口袋里
蚂蚁和士兵
在正午的阴影里我窥视着一列一列的红蚂蚁整齐地走过发白的灯光球场就像伟大的罗马军团的士兵在欧洲的腹地挺进、挥舞明亮的刀剑
在中途,蚂蚁的队伍遇见了阴影,它们的队形变得零乱就像罗马的骑兵被一次洪水冲散越过阴影,它们的队伍复又聚集他们一直来到非洲的边缘
从中午开始。直到光线斜射在蚂蚁的身上它们的队伍变得虚弱不堪就像中暑的罗马人,光荣变得徒有虚名帝国的版图收缩到一个矮人的骨架那般大小
蚂蚁的队伍,越过下午四点匆忙进入了黑夜,我已经预见到一千年前,罗马军团在沙漠中全军覆没蚂蚁的行军何其短暂,出现和消失就在我的一瞥之间,士兵的一生何其短暂他们的死甚至没有人窥见
颐和园里观鸦
仿佛所有的树叶一起飞到天上仿佛所有黑袍的僧侣在天空默诵晦暗的经文。我仰头观望越过湖堤分割的一小片荒凉水面
在这座繁华的皇家园林之西人迹罕至的一隅,仿佛专为奉献给这个荒寂的冬日头顶上盘旋不去的鸦群呼喊着
整整一个下午,我独据湖岸我拍掌,看它们从树梢飞起把阴郁的念头撒满晴空,仿佛一面面地狱的账单,向人世
索要偿还。它们落下来像是从历史学中飞出的片片灰烬我知道它们还要在夜晚侵入我的梦境,要求一片颂扬黑暗的文字
积愿从天而降——戈麦
仿佛有一条道路直接通向天堂。直立的钢轨闪亮:一趟列车正点发出但天国的车站空无一人。探身向外仿佛我们确实知道什么是天堂。
从上面飘落下来:雪花纷扬从上帝的牙缝间挤出、渗下混合着唾液、病痛和暧昧的愿望降落到空旷的大地上。但是否
真有一个上面使我们永远处于下风?在天空中横渡一个巨大的引擎牵引着秘密的心愿孵出一枚晶莹的宇宙之卵
一场静静的雪,像一大群灰鹤降落在铁青的岩石上犹如动荡的军用机场,返航的直升机带回不安的消息
持续地轰鸣。但是我们的耳朵却难以听见那隐秘的声响。我们只是看见雪花纷飞,在我们的体内累积起一种箴言般的高度,几乎
和时间在生命中的份量相称。我愿以遁世保持生命的低温。越来越薄,越来越尖锐几乎可以代替刀子插入梦的缝隙间。
一条通向边境的道路下着秘密的雪。又一次令逃亡者肝颤,权力的眼睛在伪造的文件上扫来扫去
路障缓缓抬起。翻过巍峨的山岭一片开阔的境界映入眼睑浓雾中的祖国像去年的新闻雪野中仿佛响起一只乌鸫的啼鸣
我和那样的逃亡者并无共同之处。漂泊在永恒的风雪中,蜗牛有自己的祖国,在那里的边境没有一个哨兵为逃亡的灵魂放行。
在雪中,总有背枪的背影朝向寂静的房子,总有默不作声的黑犬奔跑朝向自由的气味
黎明之前总有惊慌的犬吠:密谋者在雪中踏出一条歧途披着自由的黑氅,那血污的铜币有时也会突然向我们迎面走来
我在电影中看到过叛徒的下场。但那血液中的反叛者已深入我们。一条路有可能是两条路。那么我打算把两条路一次走完。
没有声音从雪中被传递。雪是一个聋子吗?也没有声音被雪倾听。雪降在聋哑学校空白的操场上。
聋子在倾听。哑巴在舞台深处练习歌唱的方式。聋和哑携起手来,两种敌对的力量走向了和解。
镜子和镜像合二为一。左和右,两个嫉妒的侍女捐弃了前嫌,水中的月变成天上的月,镜中的花伸展到枝头。
一辆在雪野中抛锚的卡车需要我们肉体的热量。引擎坏了穿白大褂的天堂医生,手握针管为地狱的马队输液
一阵酸涩的词语在喉咙里体验着自由落体的快乐。轻吹一口气,让马群消失。一个魔鬼骑着天堂的银币赶往地狱。
黄昏和篝火一起闪亮。如果我们不习惯于仰头,事物就会自动变小,犹如死去的巨兽吐出进入消化的食物,奇迹般复活。
只要蒙住眼睛,便会在现实中布下阴霾的天气;只要一声叹息便会有人从房子中悄然退去,只要挥手便会有事物永恒地逝去。
噢,我曾经在雪地中为什么哭,为什么独自悲伤踱步为谁?我已经忘记只是记住了那谦卑的姿态。
我是否已在另一个季节学会狂妄?雪持续不断地降落在我的脊背上。往回走,通向一切开始的地方往回看,让一切开始有结束的沉痛
我们头脑中的一阵晕眩引发了空难。令人惊奇的是我们在私人领地饲养的天鹅羽毛变黑、嗜血,几乎患上了不育症
喂,请你用慈悲之心为天堂的飞行导航请远离女色,保持男性纯正的趣味在人群中保持以往的低姿态
让我们下降到尘埃中匍匐在大地脚下,甚至更低低于俯身的情人,低于地下室的通风口,低于情人的低语
一切坠落都是急促的。雪花飘降却像没有质量的飞行在空中保持奇妙的平衡,甚至像芝诺的飞矢保持不动,短暂地。
一场巨大的浪费正在改变世界的面貌。在冷却的头脑中有人从厚厚的冰层上走过那里的街道傍晚行人稀少
迷信速度的时代,谁愿做我的同谋交出狂热的引擎?让我们一起生病在找到更好的解决之道前请保持现状!
雪花飘坠:倒退到蚂蚁的 风度,倒退到橡胶园被砍伐之前就像从倒放的胶片中往回看后退一步进入一个迟暮的时代
在一个寂静的午后,在午后的梦中雪花飘坠,陷没了洁白的稿纸一只兔子进入灌木,跳跃并被空中滑翔的鹰注视
猎人和猎物之间,保持距离不变,使生存竞争保持有声有色。一首诗诞生了与读者保持同样的距离
一支异国的军队潜入城市带来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注视一次彻底的改头换面,魔法的咒语要让一座城市在洁白的被单下
静静睡去。一个梦在高塔上了望望见:冬眠的蛇孵着一束失眠的光线一个词受孕,引来众多的词受孕你的腰被触抚,另外的腰颤栗
一个被背叛者走入险途正经历重重磨难。哪一天他将在咒语统治的城市仰面痛哭使众多受难者陌生而惊奇地醒来?
犹如黑衣的教士,黑色的猎犬奔驰在雪野间。犹如黑色的词语在稿纸间溅起一滩淋漓的鲜血猎鹰的飞翔直接穿过了死亡
是词语使欢乐现形,抑或是欢乐使词语的腰身变短?“谁能把舞者和舞蹈分清?”喂,天使们昨夜与之搏斗的是你吗?
但有谁会与天使比赛吐唾沫的本事呢?收起你那一套吧他们却愈陷愈深,像一对冤家而且长得越来越像彼此
一场巨大的浪费从天而降一个奇迹带来另一个奇迹连绵的词语,无休止的韵文像是有人从上面不停地倾倒
糖果、彩纸和教士的祝福镜中人突然转身向我们走来一个世界忽然分裂成两个,一个人尝试把自己生下,像化蝶?
它抖动翅膀轻轻飞去。急促的变化中是什么始终如一?谁是儿子,谁又是父亲?是什么使我们在人群中被轻易辨认?
一个鸟类学家在大雪深处模仿鸟的习性。我们追随猛兽的身影,在雪地上孤单离去百兽之王隐身于一个孤单的词语
那追随猛兽的镜头有雌性的娇媚,鸟类学家却已步入暮年,幼童一般蹒跚学步,进入另一种现实
灰喜鹊,那鸟类中的饶舌者像好消息一样急剧繁育在这座隐晦的城市,出门请带帽子大街上到处是鞠躬似的道喜
我们像两个陌生的词语肩并肩躺着。由于体温的差异我们之间确实存在某种交换只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热力学平衡
但在我们和天空之间能够交换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对于仰头的姿势我已经相当不习惯
但这并不妨碍我俯身更经常地,和街道交换一些肮脏的念头。从上面飘落的东西却无助我恢复闪亮的记忆
最远的地方最先落下。离地越高,降得越快。广场上的纪念碑把自己移到城郊。在它的尖顶和天空之间
一场旷大的对话正在进行认识了生命的寒冷,就要设法认同它:无边落木萧萧下把体温降低到使体温计失效
保持对生命的诚实:再一次回到地下,给街道贴上封条睁大眼睛,看谁在拨拉算盘珠子竖起耳朵,听谁还在继续卖弄高调
雪落在两排篱笆之间像落在两行诗之间。两排篱笆之间昆虫并未远遁。它们只是把家安到了地下。
在我们和它们之间存在诠释的盲点。区别在于它们拥有巨大的耐心。必要时睡过整个冬天。我们却很难像它们那样信任历史
流亡者提前下了车。他们不理会前方的风雪。他们口袋里揣着另一条路的通行证。但关于天气的讨论在继续。
我情愿在车上坐过一生。让积雪陷没到我的胸口。有一条路通向童年的仓库我可以像松鼠一样把自己藏下。
把生存的乐趣降到最低。正和反,两者我全都放弃。在刃和刃之间,我找到第三条道路。喂,雪地中有人在听我说话吗?
他们转身时,我继续往前。每一次天气变坏,总会有很多人从名单上消失。可是那一直走在我前面的人是谁?
福喜之死??
那天他带着外孙去公园里玩?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他被熟人?抬回家中,一星期后被确诊?患了肺癌,已经转移到脑和淋巴?他住进了肿瘤医院,从此?再也没有能够出来。他死得?相当艰难,就像他灾殃频仍的一生?在他垂危期间,人也脱了形?他望着我流泪,我也跟着落下泪来??
2??福喜自幼丧父,他的寡母?在族人的白眼中把他抚养成人。?那年我们一块从老家跑来北京?碰碰运气,他娘拉着他的手不放?好像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为了?拴住儿子的心,老太太在老家?给儿子相了一门亲事。福喜回去了?给我们每人捎回两块喜糖,看他笑咪咪的样?谁会想到他的一生就毁在这门亲事上?而老太太终究还是失去了他的儿子?
3??一开始小夫妻感情尚好,婆媳间?却很快交上了火,不久就蔓延到夫妻之间?有一年福喜回老家准备离婚:老太太?从老家捎来口信,福喜,你媳妇在家偷汉子?你管不管?夜里,福喜把媳妇叫到玉米地里?用毛巾捂了嘴,拿羊鞭抽她,把一村人?惊醒了。但他们终于没有离成?夫妻的情分却彻底绝了,她为他?养了三儿一女,却从未得到她的心??
4?八十年代福喜把媳妇接到了北京?夫妻间的战争却愈演愈烈。每一次?我过他家门口,总担心随时会飞出?一只碗砸中我的脑袋。孩子们?也染上了抑郁症,只有老二整天?和街面上的一帮小痞在一起混,吆五喝六?几乎独霸一方。我的女孩和福喜的女儿?同班,她回来说,那孩子老是无缘无故?在课堂上落泪,她几次对我同学说?她真想死掉,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5??去年老太太病重,老家打来电话?说老太太死了,要福喜回去处理丧事?福喜带着媳妇回去了,两天后?被媳妇押回了北京。回到老家?媳妇一看老太太没死,立刻翻了脸?大闹一场,于是福喜乖乖地跟着媳妇?踏上了归程。十天后老太太死了?福喜终于未能赶上给老太太送终?从老家回来,福喜上我家哭了一场?但我却在心里责备他太窝囊??
6??前些年福喜和我一起从厂里?退了休,他的几个女儿也都结婚成家?小儿子大学毕业,在部队服役?夫妻间也有停火的迹象,我知道?那是因为福喜终于学会了克制自己?在家做一个木头人,对一个男人?这太窝囊,但比起不得不拿脑袋撞墙?总还是个安慰。我看到他开始?带着孙女儿、二孙女儿、外孙?在公园里溜达,曾暗暗为他祝福??
7??但是谁会想到才几年的功夫?福喜就会得到了绝症。最小的外孙?也可以上幼儿园了,福喜在家里?再一次变得多余。难道这就是他?得病的理由?媳妇拒绝去医院伺候他?那天在儿女的劝说下总算去医院?看了他一次,她坐在他面对,两眼?死死地眼盯住他,突然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这样待我?她突然上前?抓福喜的头发,好不容易才被儿女拉开??
8??福喜的媳妇在他住院期间?就失去了理智,这俩人打了一辈子?到最后彼此也不放过。难道是?前世注定的一对冤家?我在想?那次福喜几乎把媳妇打死,最后?俩人为什么却没有离?十年前?有一个女的对福喜好,福喜提出离婚?打到了法院,最后还是没有离?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彼此非得用?一生来殉那份不知哪世结下的冤孽???
9??福喜死了。死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除了儿女,我是唯一参加葬礼的客人?路上的雪还未全化。灰喜鹊?在殡仪馆的檐下叫着好消息。他的媳妇?穿了她出嫁时穿的红棉袄,忽然?拍手唱起歌来。儿女们都没有理会?我站在她身后,看到她转过脸?流下两行泪。她终于戴上了?黑纱,走过去跪在福喜的灵前,哭了?而天上正好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10??我们的一生都失败了,但有谁?会像福喜失败得这样彻底?他从未?见过父亲,却迎来更大的灾殃。对子女?他既未尽到责任,也未赢得他们的尊敬?他说他忍辱偷生就是因为上有老母?不过是自欺欺人。即使在他退休以后?他也未如他所说的对老太太尽孝?最终也未给老太太送终。对他自己?对家人都是如此。但是在人生的大结局面前?我们当中谁又是胜利者??此诗选自诗生活
&席慕容诗选 席慕容(1943- ),出版的诗集有《七里香》(1981)、《无怨的青春》(1982)、《时光九篇》(1987)等。
一棵开花的树 七里香 山路 出塞曲 抉择 初相遇 雨中的了悟 青春 信仰 前缘 为什么 盼望 送别 接友人书 野风 悲歌 渡口 无怨的青春 乡愁 爱你 与你同行 暮色 莲的心事 请别哭泣 树的画像 禅意(一) 禅意(二) 雾起时 历史博物馆
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了二十年後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我好像答应过你要和你 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你说 那坡上种满了新茶还有细密的相思树我好像答应过你在一个遥远的春日下午
而今夜 在灯下梳我初白的发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实现的诺言 一些无法解释的悲伤
在那条山路上少年的你 是不是还在等我还在急切地向来处张望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景象谁说出塞曲的调子太悲凉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像那草原千里闪著金光像那风沙呼啸过大漠像那黄河岸 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与悲凄
那麽 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吧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然後 再缓缓地老去
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常常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里出现
我喜欢那样的梦在梦里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和感激
胸怀中满溢著幸福只因为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 一如当年我真喜欢那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却又觉得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
雨中的了悟
如果雨之後还要雨如果忧伤之後仍是忧伤
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後的别离 微笑地继续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 你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忽然忘了是怎麽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逐渐隐没在日落後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含著泪 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相信 爱的本质一如生命的单纯与温柔我相信 所有的光与影的反射和相投
我相信 满树的花朵只源於冰雪中的一粒种子我相信 三百篇诗反复述说著的 也就只是年少时没能说出的那一个字
我相信 上苍一切的安排我也相信 如果你愿与我一起去追溯在那遥远而谦卑的源头之上我们终於会互相明白
人若真能转世 世间若真有轮回那麽 我的爱 我们前世曾经是什麽
你 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 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朵
你 若曾是逃学的顽童我 必是从你袋中掉下的那颗崭新的弹珠在路旁的草丛中目送你毫不知情地远去
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柱香焚烧著 陪伴过你一段静默的时光
因此 今生相逢 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忽 无法仔细地去分辨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
我可以锁住笔 为什麽却锁不住爱和忧伤
在长长的一生里 为什麽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其实 我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我从没要求过 你给我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 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麽 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实现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内疚和悔恨总要深深地种植在离别後的心中
尽管他们说 世间种种最後终必成空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
可是我 一直都在这样做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又要错过今朝
今朝 仍要重复那相同的别离馀生将成陌路一去千里在暮霭里向你深深地俯首
请为我珍重尽管他们说 世间种种最後终必 终必成空
那辜负了的岂仅是迟迟的春日那忘记了的又岂仅是你我的面容那奔腾著向眼前涌来的是尘封的日 尘封的夜尘封的华年和秋草那低首敛眉徐徐退去的是无声的歌无字的诗稿
就这样地俯首道别吧世间哪有什麽真能回头的河流呢
就如那秋日的草原 相约著一起枯黄萎去我们也来相约吧相约著要把彼此忘记
只有那野风总是不肯停止总是惶急地在林中在山道旁 在陌生的街角在我斑驳的心中扫过
扫过啊 那些纷纷飘落的如秋叶般的记忆
今生将不再见你只为 再见的已不是你
心中的你已永不再现再现的 只是些沧桑的日月和流年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浮云白日 山川庄严温柔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华年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无怨的青春
在年青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
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 那麽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一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著感谢感谢她给了你一份记意
长大了之後 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一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 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岗上那静静的晚月
故乡的歌 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 响起
故乡的面貌 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仿佛雾里的 挥手别离
离别後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在我心中荡漾的 是一片飘浮的云你尽管说吧 说你爱我或者不爱你尽管去选择那些难懂的字句把它们反反复复地排列开来
你尽管说吧 朋友你的心情 我都会明白你尽管变吧 变得快乐或者冷漠你尽管去试戴所有的复杂的面具走一些曲折的路
你尽管去做吧 朋友你的心情我都会明白人世间 尽管有变迁友朋里 尽管有难测的胸怀我只知道 朋友你是我最初和最後的爱
在迢遥的星空上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永远的流浪者 用漂泊的一生安静的守护著你的温柔 和你的幸福可是 朋友漂流在恒星的走廊上想你 却无法传递
流浪者的心情啊朋友 你可明白
我一直想要 和你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有柔风 有白云 有你在我身旁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 只要有过那样的一个夏日只要走过 那样的一次
而朝我迎来的 日复以夜 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还有那麽多琐碎的错误 将我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让今夜的我 终於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 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同行
在一个年轻的夜里听过一首歌轻怜 缠绵如山风拂过百合
再渴望时却声息 寂灭不见来踪 一无来处空留那月光 浸人肌肤
而在二十年後的一个黄昏里有什麽与那一夜相似竟而使那旋律翩然来临山鸣鼓应 直逼我心
回顾所来径啊苍苍横著的翠微这半生的坎坷啊在暮色中竟化为甜蜜的热泪
我 是一朵盛开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也未滴落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我已亭亭 不忧 也不惧
现在 正是我最美丽的时刻重门却已深锁在芬芳的笑靥之後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 就是太迟
我已无诗世间也再无飞花 无细雨尘封的四季啊请别哭泣
万般 万般的无奈爱的馀烬已熄重回人间猛然醒觉那千条百条 都是已知的路 已了然的轨迹
跟著人群走下去吧就这样微笑地走到尽头我柔弱的心啊请试著去忘记 请千万千万别再哭泣
当迎风的笑靥已不再芬芳温柔的话语都已沉寂当星星的瞳子渐冷渐暗而千山万径都绝灭踪迹
我只是一棵孤独的树在抗拒著秋的来临
当你沉默地离去说过的或没有说过的话 都已忘记
我将我的哭泣 也夹在书页里好像我们年少时的那几朵茉莉
也许 会在多年後的一个黄昏里从偶而翻开的扉页中落下
没有芳香 再无声息窗外 那时也许正落著细细的细细的雨
当一切都已过去我知道我会把你忘记
心上的重担卸落请你 请你原谅我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
世界 仍然是一个在温柔地等待著我成熟的果园
天 这样蓝树 这样绿生活 原来可以这样的安宁和美丽
雾起时 我就在你的怀里这林间 充满了湿润的芳香充满了那不断要重现的少年时光
雾散後却已是一生山空湖静只剩下那 在千人万人中也绝不会错认的背影
历史博物馆——人的一生,也可以象一座博物馆吗
最起初 只有那一轮山月和极冷极暗记忆里的洞穴
然后你微笑着向我走来在清凉的早上 浮云散开
既然我该循路前去迎你请让我们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我会学着在甲骨上卜凶吉并且把爱与信仰 都烧进有着水纹云纹的彩陶里
那时侯 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涉江而过 芙蓉千朵诗也简单 心也简单
雁鸟急飞 季节变异沿着河流我慢慢向南寻去曾刻过木质观音浑圆的手也曾细雕着 一座隋朝石佛微笑的唇
迸飞的碎粹之后 逐渐呈现那心中最亲爱与最熟悉的轮廓在巨大阴冷的石窟里我是谦卑无怨的工匠生生世世 反复描摹
可是 究竟在哪里有了差错为什么 在千世的轮回里我总是与盼望的时刻擦肩而过风沙来前 我为你曾经那样深深埋下的线索风沙过后 为什么总会有些重要得细节被你遗漏
归路难求 且在月明的夜里含泪为你斟上一杯葡萄美酒然后再急拔琵琶 催你上马那时候 曾经水草丰美的世界早已进入神话 只剩下枯萎的红柳和白杨 万里黄沙
去又往返 仿佛总有潮音在暗夜里呼唤胸臆间满是不可解的温柔用五彩丝线绣不完的春日越离越远 云层越积越厚我斑驳的心啊在传说与传说之间缓缓游走
今生重来与你重逢你在柜外 我已在柜中隔着一片冰冷的玻璃我热切地等待着你的来临在错谔间 你似乎听到一些声音当然你绝不可能相信这所有的绢 所有的帛所有的三彩和泥塑这柜中所有的刻工和雕纹啊都是我给你的爱 都是我历经千劫百难不死的灵魂
在暮色里你漠然转身 渐行渐远长廊寂寂 诸神静默我终于成木成石 一如前世廊外 仍有千朵芙蓉淡淡地开在水中
浅紫 柔粉还有那雪样的白像一副佚名的宋画在时光里慢慢点染 慢慢湮开
辛笛(1912- ),原名王辛笛,出版的诗集有《手掌集》(1948)、《辛笛诗稿》(1983)、《印象·花束》(1986)。航 风景
帆起了帆向落日的去处明净与古老风帆吻着暗色的水有如黑蝶与白蝶
明月照在当头青色的蛇弄着银色的明珠桅上的人语风吹过来水手问起雨和星辰
从日到夜从夜到日我们航不出这圆圈后一个圆前一个圆一个永恒而无涯涘的圆圈
将生命的茫茫脱卸与茫茫的烟水
列车轧在中国的肋骨上一节接着一节社会问题比邻而居的是茅屋和田野间的坟生活距离终点这样近夏天的土地绿得丰饶自然兵士的新装黄得旧褪凄惨惯爱想一路来行过的地方说不出生疏却是一般的黯淡瘦的耕牛和更瘦的人都是病,不是风景!
&雪迪诗选雪迪(1957- ),原名李冰,出版的诗集有《梦呓》(1988)等。威金人旅馆 遗忘 内部的联系 海滨城市 老歌 命 重复 收信人 7年 夏令时
威金人旅馆
  沿着成批客轮驶离的方向,  海水象用旧的棉被
  沉沉地压在缺觉者身上。  天空在散开的鱼群眼睛里
  越来越亮。那座跨过盐水的桥  也跨过中年人大脑里的黑暗,
  路途的黑暗,在二个精确的词之间。  独身的母亲悲哀时
  就给远行的儿子写信。  孤独的水鸟沿着灯火
  向更冷的地域飞翔。这个  夜晚,旅馆房间的调温器
  不停止地轰鸣。号码634,  当我拿出钥匙,黑暗中
  一些最优秀的人  正在我的祖国消逝。
  在六年的干旱中  望船。河流变短
  在异地的迷路人  说另一种语言
  与自己更近  当地的景色:
  石头里的烟,晚餐时  进入一扇空墙
  那时客人起身  河流在无船的地带
  涨潮,与家乡更远  说另一种语言
  询问归途。一群灰鸟  带着大陆的干燥
  寒冷,从遗忘的水晶体  透明的,陌生的事物中飞来
内部的联系
  命名在最白的雪里。  活的形式酷似  冬天的风景。蓝色的马群,
  集体弯曲着脖子  在雪里熟睡。  剥芭蕉皮的孩子,
  一生长得精瘦,  充满灵性、善意的孩子,  黑暗在好看的,匀称的
  四肢里舞蹈。被撕开,  象在光的中心呈现的  全裸的性。和善心
  美丽、湿润的女人一起,  向回卷的火。黄鼬结伙  在紧缩的野地里尖锐地叫着。
  她的脸闪耀。黑夜  最小的、通灵的孩子,  独自一人时最不和谐的。
  日出前返回的山鸡回忆,  野狗在小镇的暴风雪中  出没。叫雪的孤独极的
  孩子,终日幻想。  在一年最暴力的一场大雪后,  看见幸福晶莹、分裂的形状。
海 滨 城 市
  打开旅馆的落地窗户,  黑云聚拢。巨型玻璃  在三里外的海涛声里翻滚。
  同性恋中的海兽坚决地  穿过正在裂开的浪头。  观海的人大口呕吐着,
  找不到停车位的病人  咆哮着。他们头上的太阳  象一张挤满死鱼的网。
  关于苦难的回忆,象  有病的花朵在他们到达的时候  大片生长。合唱的声音
  传播着病毒。侍者双手  带着走兽的臊味。  海洋博物馆管理人的脸
  在整个一月里,被港口停车场  那面拧着的停车牌子盖着。  水鸟在记忆里尖叫,
  我闻到腥味。当楼上的房客  凌晨6点开始在屋子里走动,  整个城市在黑暗中嘎吱嘎吱
  响着。鲸鱼群喷起水柱  在吃肉的欲望中向沉睡人  梦中的栈桥游来。
  我在强烈的排泄欲中醒来。  女友脸向下,在深深的睡眠中哭着。  海面上标明方向的警报器
  在大雾里的尖声啸叫。  离开城市的唯一出口,那座  使我们晕眩的超量额使用的桥
  在清晨的寒冷中  被抛锚的汽车死死堵塞着。
  几只独脚蚊子站在增厚的雪上。  另一种语言的雪,使人在深夜的窗前
  哽咽。单频道录音机在水声中  尖锐地唱着。粘呼呼的脏的童年。
  客人早已离去,更冷的雪落着。  早年的生活象忘不掉的老歌。
  隔着一堵墙有人在洗一堆脏碗。  墙这边是深夜。流亡的人
  在零下的气温中竭力唱着。
  宠坏的孩子  在想象的苦难中  生活的孩子
  冬天的天空,象  一匹怀着死胎  找水的母马
  记忆缓慢出血  铁成为回归线上的水  在当地人激昂的祈祷中
  姐妹象一场突至的大雪  街道加工厂的铁锤砸着  突然衰老,在机场
  狭长的传送带尽头  突然,回忆中  成为不断后悔,乖戾的人
  祖国是做不完整的梦  权威的词,象一头黑鹰  尖喙和利爪,插进
  陌生人睡眠的额  异乡的憩者,清楚地  呼吸,一动不能动
  想到他,想到39年后  这场使现代城市瘫痪的大雪  想到在意念的受苦中
  长大的孩子,终生  喜爱幻觉的美  在这样的性格中无家的孩子
  活在紧张和美丽的  当地人的爱中
  迷路者的脚  在一堵旧墙里走
  冬天的花园,使  独居人在睡眠中消瘦
  心是一间空的作坊  当小镇里唯一的河
  挤满生病的人  雪里的太阳象减肥者
  一天中最爱的芒果  记忆也在怨愤中卡住了
  背井离乡人看海  怀念中死鱼成群,紧紧
  抱住。时间的一副内脏  在异地衰老、烂掉的过程
  连诗也在毫无想象的生活中  返回黑暗。象此地
  消费以外的尘土  冬天的湖,当地人
  指给外来者看的湖  爱恋的人表情平静
  他们密密麻麻  在明亮的冰中
收 信 人
  比拒绝成熟的灵魂更冷。  更生硬的手,伸进我的午后。
  在深交的人前谈论我的隐私,  他在一场雨里跪着。心怀
  歹念的人,在我们难过的往事里  走来走去。并用小眼睛瞄住
  我的女人。一股鬣狗奔跑的气味。  一场雨,比另一场雨
  带来更多污染物。片刻的  坏念头,深透地伤害长年
  在秩序中生活的人。
  在碎玻璃的碴上走路。  在不说本土语的城市里居住。
  感染的脚,在自己的意志中走。  肉体后面的事物坚持着,让思想
  完成。使手停在  黑暗突出的地方。语言
  到达我们仍未到达的那些地方。  不断劳动。比一个精确的单词
  更孤独。在本地的人群中:  比一种新的语言更坚强。
夏 令 时
  以审美的方式  活在爱和爱打出的死结里  被人类大多数厌恶的  一种虫子,在黑暗里  从一间房子爬向另一间  房子。双层玻璃窗户  向阳的一面,在夜晚明亮  湿气中,颤动。谁在竭尽全力  放松?逼问一再活着的  含义?你放弃一切  放弃强迫地孤独地  迷惑地活在异国的努力  你在深夜中看见  那只虫子,疲倦的  固执的精神,从一片国土  到一片国土。事物的影子  在具体的房间出现  你在空荡中感受耳语  灯光渐渐变亮  你象深夜醒来的人  发觉旅行  在熟悉的不舒服的地方  放弃努力获得的  跟随一条船,穿过石堆  在有水的地方,想象  应当活成的样子  想象:太阳是一条梯子  从东方到东方  一生,怎样在日子的光亮中  一层层向上
禾子制作,感谢禾子十年来搜集当代汉诗的热情,欢迎访问禾子的天空。
&徐江诗选徐江(1967- ),出版的诗集有《我斜视》(1999)。
冬雨 有一次,去新街口 戴安娜之秋 约翰·丹佛 霍尔斯特·斯维登堡·枯燥的一首诗 深蓝 一场雪后 我的友人 大好年华 谁能代替…… 东单小姐 群星与诗篇 纯诗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沉吟 民主 身体 雾 为“哇塞”而完成的一首诗 自由
在消沉的为生计繁忙、困惑的时光里就这么迎来了你——季候的变迁一场落叶,一场而一场氤氲中深藏的寒意和昏黄的、激发人无限惆怅的阴霾
走在微湿的枯叶洒满的草地我体验着失落已久的那种沉浸于孤单、缄默的甜美冬雨,撒布于天地间的潮湿气息令我忆起少年时迷醉的一首歌曲那迷醉之后我经历了多少光明的打磨呵就像这脚下
微湿着在步履催促下翻滚、喘息的树叶我尽力地,去履行这个民族文字上的使命小心着不让时代的微尘打扰和阻碍
冬雨,冬雨过后黄昏翩然来到我沉浸在美好世界的昏暗中感受这微凉时节所带来的往日回忆的温暖
有一次,去新街口
一直想写首稍长的诗名字都已想好 叫《梦中画卷》写去年深秋 天津的一场丹麦音乐会人物有我和妻子 剧场灯昏暗下来时跳动的孩子们但主题似乎不清 甚至简直没有我只是很想在诗中记述音乐会当时的场景我和妻子对音乐隔膜已久的那种静坐的谛听 人生劳碌中途的喘息还有暗场里孩子们偶尔今人心悸的对妈妈的呼唤我还想 说那种谛听一度是我早年对生活的憧憬 我的梦有几个瞬间 衔着乐声恹恹欲睡我恍然想起这些年生活经历了那么多事请而妻子 在身边 神情始终专注她在想这些年她经历的事复杂啊 诗这首诗我终于没写
这之后有一次我到北京为杂志组稿(没办法,我必须靠这个吃饭)某个下午 和熟人路过新街口走进过街天桥 我们来到中国书店旁一家唱片店 去看新近有什么CD那店是后建的 我读大学时根本没有我妻子那时也不认识唱片架上 西蒙与加丰凯尔 罗大佑我那时听到他们的歌 也仅一小部分那么一小部分 加上马路对面新民面馆的红烧肉面隔壁书店里旧书 还有一里地外的北魏胡同它们与北京的夕阳交相辉映构成我人生憧憬时期美妙的回忆
唱片店里的光很柔和小楼梯里木制的 油漆的色调古色古香几个伙计 几个客人 那么多浩如烟海的CD让人感觉美也有让人厌烦的一刻买也买不完而它其实与你并不亲近 它只亲近你的钱音响则十分辛苦一会儿西贝柳斯 一会儿爵士我想起 大学毕业什么时候曾对朋友们说过想开个咖啡馆 书店 或唱片店看来此设想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专利十年了中国人已变得足够优雅 绅士 淑女冠冕堂皇十年难道这是我年少时的愿望
天一点点暗下来我们走上长街 拦了出租去赶赴一个什么首都文化人的聚会同伴买到了一张好CD 一路上一直兴奋喋喋不休我则想着 将有哪些作者可以约稿以及这些年往返于天津北京的日子有许多东西在脑海里变得陌生或是一点点 还原成生活中本来的样子我能看到我的梦但我坐的车 将我驶向另一个平行的梦诗一首一首写人生越来越立体熟悉的城一点点教导我学会遗忘它往昔的乐音
1998年的新街口渐渐被留在我们的身后了我算了一下 两分钟比现在我们读的这首诗要短
戴安娜之秋
一个妞儿就这么死了(是“老妞儿”)全世界替她哀悼(多好呵,多美呵,多么悲怆)黛安娜成功地撩起了裙子(想当年,梦露也这么干了一下子不过撩了一下又按住裙据)让天下瞠目。
再没有什么可激起想象中的高潮灰姑娘穿好了衣裳,给丈夫买了一摞绿帽,馈赠王室盛大的葬礼。“英特耐”网上飞奔着闪过贞洁的淫荡。”再没有更好的了,”媒体大亨与书贩们舔着咸腥的小指,连声喟叹。
名女人死了,带着她的憧憬的战栗和窗帘后惊悸的吻把泪留给大家,把王子留给英伦,把爱留给火,一次稍纵即逝不再的喘息呵,秋风掠过麦草,掠过黄昏开裂的快乐器漏了的保险套……
之后,她为我们打开电视那维庸踏在枯骨上,表演MTV“古今美女今安在……”一只手从窥视口伸进来拨开了文明的暗锁
约翰·丹佛
那男人死了直升机直坠入海,鲨鱼们追逐碎片追了一夜
我不太懂力学:有关坠落与浮起……当电视呈现滴水的残骸我在想:那个用声音终年忙碌的男人此刻如何在寒冷的海水中小憩?我也不太懂一个歌手理想中的死:在倾覆的那一刻,天与地逆转依旧是黑暗,但多么浩瀚飓风与云层之上内心的群星是否照常闪烁?
我听历了这一时代,太多死亡的音讯唯有这一次令我惊讶中略带幸福地忆起夕光中王府井初秋的诱人一盘制作简陋的磁带,一首《感谢上帝,我是个乡下孩子》……
如此,我一点点进入美进入北京与诗歌,古老都城肃穆沉思的庄严我吮吸了异域的敏感,写出被我同时代人所忽略的我想,那遥远的乡谣歌手,定会对此表示赞同
十年,在更漫长于我写作的这十年以外的岁月我听过暗夜里调频传来的他低低的歌声我在歌声中睡去然后费力地,一天天,一句句唱出自己的歌
人总是要死的,可不该太突然那男人死了装殓他的,是天空和海洋理应如此!
他曾用爱和美来反抗一切这洁净的葬礼,勉强配得上他直升机直坠入海,鲨鱼们两手空空,忙了一夜。
霍尔斯特·斯维登堡·枯燥的一首诗
我听到霍尔斯特的《行星》是成年以后那种内在的秩序和深邃使人惊异有时能联想到已经遥远的斯维登堡曾揭示的奥秘
心与宇宙息息相关你面前世界的倾覆古人早就从星图上一一窥见他们惊恐着祈祷 却注定无可更改这既存而静寂的忧伤
什么是命运 时代那些琐碎的小小遭遇个人与集体 你倏忽来去的微小欢欣 不快 甚至历史哪里有树木和天空同样久长雨水不懈地 穿凿季节的石头
在夏天阴霾时分我想它们 感受 几许凉意我真不知道以往人们昭示的诸多精神 尚有多少幸免于这冥冥的风化
这正如我会不时想起早年的一次日出 清澈的江水对恋情最初的渴望 我饲养过的些许幼兽 站台或机场上待发的钢铁怪物 这些你都留不住
它们一次次远去你一次次被抛在黑暗里你痛苦 但还能坚持你长久地找它们神奇的动力
“更深的蓝”也就是更深的忧郁
他们没这么说只是让报纸告诉我们“速度在加快,剧变更简单”
电视上棋手的脖子变得僵硬“更深的蓝”环绕着它忧郁拥抱着智慧……
这是一个更加深蓝的夜晚我坐在工余的疲惫与希冀间哀泣
呵,文明就像炉膛里的一片纸你掏它却只抓到灰烬
棋局、传媒、电子鸡……更深的蓝在操纵一切我们不得不
去积攒足够的诗句以备人民安度新时代的荒年
你可以想象那一场雪可以想象,有一场雪从昨天夜里开始落,落到今晨天明
你可以想象有一个人因之而感念上苍坐到窗前,眺望白皑皑的楼宇、天地眺望苍茫茫的白雪记忆
风在吼着,吼过隆冬。湖面上都结着冰阳光明媚平静的生活不曾有大事发生你一个人坐在窗前,想
在雪后,在明亮的、新的一年刚刚开始的日子缅怀流驶的时光倾听着,分币一枚枚轻悄的跌落
我的友人星散,有的逝去秋天的空气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喘息枯叶依然在黄昏下燃烧着我手抚额头疾速走过路畔
噢一切一切都已散去美好的季节和青春我不得不忍着泪水面对生活嘴边挂着虚假的笑容……
我们曾一道喝酒一起听流浪者为我们唱他写的新歌我们写诗 眼红肿着谈我们肝肠寸断的祖国为一位热爱的俄国诗人或阿根廷盲者整晚谈论图书馆失窃的可能我们聊彼此欣赏的女孩从那些眼神里猜谁的希望大
然后我等各奔东西然后每早八点准时上班 经受蹂躏然后我等各自娶亲盘算本地楼价每月花销的最低可能多年之后我读到他寄来的早年诗作和信说现在 已很少再写我当时真愤怒呵这就是他妈的人们所说的“大好年华”
谁能代替……
谁能代替那永存之物对我们所发出的召唤
我们有时不认识它只听到琴声,只记下梦语只在夜半时分数着心中凄惨的呻吟
但谁又能代替那些星?发美、冷的光在高天之上令我们向往、恐惧战栗
而后落泪看脚下衰草连绵暮色在无限里生长……
三个鸡从我坐的“切诺基”窗前穿过去先是一个 然后她的两位同事跟着这是东单 上午八点停车等候的时分她们穿过车的缝隙 跳上马路牙子说笑着 冬日之光像射灯打在她们头上 肩上
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婊子这些姑娘 少女 或时髦一点的说法——女孩子 小姐 (其实都是娘们儿)她们的笑容行走中被摧残所滋润的青春光泽眩目得令我震惊
处女般无邪 贵妇般优雅鸡的感受轻笑时微微压低脖颈 有一点羞怯收工时分北京的晨风如此和顺 刮在收获者脸上又是一夜辛劳欣慰得像顾城或海子们刚完成不朽诗章
在东单 我知道我的生命是轻的那一瞬 从所有虚掷和煎熬的光阴中将我点醒我看见了一个 不 三个北京婊子灿烂的笑这疲倦的我青春时节的圣城 转眼间又让我觉得生机勃勃 焕然一新映亮我的微黯
不一定讲普通话隔着车身 我没听到她们的声音东单之鸡我的同事们在身后喋喋不休谈论那两只皮裙我想 也许她们讲东北话 安徽话 或者一人一个口音更重要的 谁开公司可以马上聘请她们作公关和文秘她们活儿干得估计会让老板顺心
或许生活永不会为她们预设那样的车道她们没时间她们梦见了爱而深处却不得不对着午夜敞开不是善恶 不是对错 不是美丑她们的泪与笑不具备酸诗们所咏叹的那种俗美她们是灵歌一曲 粗野 生猛 同性恋和瘾君子一辈子都唱不出来
二十世纪真善美的又一种化身呵在世纪末 我有幸在东单邂逅你们那一瞬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诗歌久违的召唤
群星与诗篇
我即将写下拜谒群星的诗句因为天色将晚大地为悲哀笼罩属于我的一切都在不断逸逃属于一切的我悄悄往花里沉没像一只虫子,而生活是不败的花朵让我们吮吸露水懂得贫穷和愁苦在民间的下落听,风带来大片的云朵云载着无尽的水坠落我将在大雨中写我的诗句黑暗的篇章中群星万点
得把你自己赶开越远越好然后羊会回来低下头,静静吃草它只吃嫩的,吃完便走开——有时赶巧了会抬头发一声羊的叫眼里是你心疼的泪水
我们在草场上逡巡拿着本,数花一般的蹄印,讨论羊走远了那一刻黄昏真美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它们为什么停在原处而不走近来与我交谈?那铁轨的边缘有雾或瘴气,它们在那儿等谁?看哪,傍晚来临它们多么安静沐浴在收获的阳光下,最后乖乖地走过夜中……
所谓 “祖国”在我来看倒也简单它是我每早不得不穿越的市场杂乱 喧哗 四下散置着大大小小等待食物与钱币安抚的糙人
所谓 “承担” 在我眼里却也平凡它是你街上偶然目睹的一个娃娃在母亲的尴尬与呵斥里 哭天抢地最后攥着糖 笑嘻嘻离去
所谓 “诗”我们都知道有多容易它就是雨天嘛 她和他 闷在屋里嗅窗外泥土的凉 听水珠不间断滴在 锈罐头盒里
所谓 “人生” 何其平淡 就象我们散步 走过草地湖滨 黄昏 天与地那一瞬灿烂 有什麽刺痛了我和你
我曾在一个县城的树下亲耳聆听高音喇叭的声音那金属造就的 国家机器的嗓门确实让尚处童年的我感到震惊这冷冰冰的玩意儿好像现在不多了但有时你能从校园以及边远省份的村落找到它们藏身的踪影它们默默蹲在那些树上注视飞鸟与行人 麦子和孩童每当日出日落 你会发现它们闪着隐忍的光晕
童年时人们还教给我规矩不停地教不停地惩罚 训戒黑板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些固定的称谓 固定的说辞 固定的赞美与欢呼幸好这一切过去了但有时你还能 从一些人的名字 从今天他们表达爱的方式上看出来有时我真怕呀 那种关爱之情在一个模糊不清的国度里会突然直起腰来
我被迫喝矿泉水被迫买影碟机被迫开车兜风被迫找银行贷款被迫与恋人亲吻做爱被迫唱着Rap歌颂真善美被迫换洗衣服被迫和你们一起诅咒奴隶制被迫把两只啤酒瓶扔进垃圾箱被迫让猫捉老鼠 狗逮小偷被迫祝老板生日快乐被迫容忍你用美语读狄更斯我还被迫做了一个健康人被迫忘掉一个个梦
它是不可靠的
我想你见过 在影视中见过那在湖水边奋力掷石子的人们石子激起一串串涟漪,一点点远去 并归于虚无
身体在笑身体在晒月亮身体在查家谱身体在solo鼻涕般绵软的爱情身体在救火身体在大街的背面身体在幼儿园在回车 在人大常委会举手在嗅 身体在青草上回忆夕阳
我们的身体否定我们驱使我们让我们听它的起伏服从它的饥饿 为它打劫 为它贩卖最不妥帖的梦我们看它呼啸着飞过去直到和一头牛 一把提琴团聚在画家古典的梦中身体想把我们制造成机器我们想把它撕成碎片一身衣服一天到晚 牢牢地捆住了我们
那麽我们凭什麽激动呵在如此卑微惶恐的一生给朋友们
我知道你们想在我的诗里找那种心灵突然被鞭子抽打收紧 疼痛的感觉我知道
但我想 我不能我不够格因为我的心也曾捱过那一次莫名的鞭打我知道它的疼 那种惊悸我想我不能再转赠给你们
尤其当我发现那鞭影中竟也会闪过一缕血腥的自得而它又正分明遮挡住发你我为奴隶的悲哀
雾里的脚步有点像电影里军队开进小城
雾里也有诗的遗骸:有关牛在湿漉漉的原野上走,以及一些雷同和另类的爱情
雾在你的自行车座上滴了几滴露水
雾里有鸡叫,有肃杀,有外省城市早晨短暂的沉默,有坏心情
雾让一些模糊的事情日渐清晰起来,比如小时一次罚站,足球场上的一次漏判,国家在街角处扮过的几个鬼脸
雾没有声带.没有手机.雾大起来
雾把窗帘后我孤独的脸遮没,朋友你只听到了我放松平常的声音
如果这时你想哭,但你还是不要哭
因为雾在这片土地上,会散的
为“哇塞”而完成的一首诗
葛优在电视上说“哇塞就是‘哎哟喂’的意思”
伊沙在酒桌上抿着茶冲我点头“哇塞其实就是你诗里常用的那个‘呵’……”
我小时候的邻居虎子开出租有一次正好在街边碰上哇塞 哥们你怎么混成作家啦我觉得那比我们拉活还难
二岁的衡夏尔打完滑梯 长出一口气“哇塞” 然后笑着去找他妈付琼
一岁刚过的谭小车有点吃力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举旧电话 “哇——”我们搞不清他是想喊“哇塞”还是想说“喂”
而我对这种港版口语的感觉还是始于不久前那是某个秋天的深夜 我读完了自己的诗集半是沮丧 半是自负跟着又来了那么点恐惧发了两分钟愣 我说“哇塞”
事后我想我当时说那句话的表情估计简直是帅呆了哇塞
她是最难的在汉语里走了八十年她老了每天 泪水清洗她的衣裙为她擦净窗子 桌椅
有时她会想起那与血和火做爱的青春脏手一只只在肌肤上留下了指纹粘稠肮脏的精液干去她还是她
我有时在纸上碰到她我头疼她那么蹒跚地走着 曾经天生丽质而我却无能为力清醒地意识到作为诗人的悲哀
自由在哪儿呵你问我我指给你看高楼窗上反射的余晖路旁草叶上的泪水这个时代的一只蜻蜓并告诉你这是你我相聚在梦中
灵石、杨志、徐江输入&
&徐志摩诗选 徐志摩(),出版的诗集有《志摩的诗》(1925)、《翡冷翠的一夜》(1927)、《猛虎集》(1931)、《云游》(1932)。雪花的快乐 残诗 变与不变 半夜深巷琵琶 再别康桥 黄鹂 我不知道风 残春 阔的海 献词 情死 月下待杜鹃不来 我等候你 偶然 我有一个恋爱 天神似的英雄 这是一个怯懦的世界 起造一座墙
雪花的快乐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飞扬,飞扬,飞扬,——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飞扬,飞扬,飞扬,——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藉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怨谁?怨谁?这不是青天里打雷?关着:锁上;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别瞧这白石台阶光滑,赶明儿,唉, 石缝里长草,石板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养着鱼真凤尾,可还有谁给换水,谁给捞草,谁给喂! 要不了三五天准翻著白肚鼓著眼,不浮著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著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现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
树上的叶子说:“这来又变样儿了,你看,有的是抽心烂,有的是卷边焦!”“可不是,”答话的是我自己的心:它也在冷酷的西风里褪色,凋零。这时候连翩的明星爬上了树尖;“看这儿,”它们仿佛说:“有没有改变?” “看这儿,”无形中又发动了一个声音, “还不是一样鲜明?”---插话的是我的魂灵。
半夜深巷琵琵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是谁的手指, 像一阵凄风,像一阵惨雨,像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在这睡昏昏时,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徵,和着这深夜,荒街,柳梢头有残月挂,阿,半轮的残月,像是破碎的希望他,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等你去亲吻!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桥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蒿,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看,一只黄鹂!”有人说。翘着尾尖,它不作声,艳异照亮了浓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我不知道风
---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昨天我瓶子里斜插着的桃花是朵朵媚笑在美人的腮边挂;今儿它们全低了头,全变了相:--红的白的尸体倒悬在青条上。
窗外的风雨报告残春的运命,丧钟似的音响在黑夜里叮咛:“你那生命的瓶子里的鲜花也变了样:艳丽的尸体,谁给收殓?”
阔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我只要一分钟我只要一点光我只要一条缝,--象一个小孩子爬伏在一间暗屋的窗前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缝,一点光,一分钟。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哪方或地的哪角,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他抱紧的只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玫瑰,压倒群芳的红玫瑰,昨夜的雷雨,原来是你发出的信 号——真娇贵的丽质!你的颜色,是我视觉的醇醪; 我想走近你,但我又不敢。青年!几滴白露在你额上,在晨光中吐艳。你颊上的笑容,定是天上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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