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姓白的明星,我写文章的时候能不能用白玉童子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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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花台的那株羽桃今年又开了,春荣秋谢这许多年,对于不知生灭几许的天庭,众生芸芸,不过弹指间。羽桃花淡若薄雪,仿佛是世间最脆弱的蝉翼,临着高耸的玉花台,如梦如烟地随风纷扬,落在仙人飘飞的衣袂。
羽桃花期的最后一日,有一个人站在了树下,凋零殆尽的花瓣飞落在他月白的衣角,悄然无声。他微微仰着脸,望着疏朗的枝头,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连他这个早已麻木的仙都恍然觉得岁月荏苒的时光里,那个总爱扎着青黛色头绳,一派稚嫩的女孩,站在她为他亲手种下的羽桃树下,明眸澈目地笑着。她大喇喇地挥着手,生怕他会看不见,听不见,她手腕上的那串铃铛在风中发出歌谣搬的脆响。
合上眼,仿佛就能听见她正用活力十足的声音喊着:“师傅——师傅——”
他以为他忘记了,可原来无论什么,只要是关于她的记忆便都像刀刻上去的一样,即使割下了皮肉,血流如注,终究是无法忘怀。从何时开始,一向看得通透的琼华君仙,竟也如此放不下。
他忽然就笑了。
不该忘的……
不知何时,紫发羽冠的男子已站在他身后,俊秀的眉头紧紧皱着:“你真要去?”
“是。”他答道。
“不许去。”他一字一顿,如同命令。
他缓缓回身,容颜如画,瞳若清潭:“脚掌在我身上,如何去不得?”
“你这是犯天条的!”
闻言,他竟温雅地抿着唇:“那便犯吧。”
“你!”紫发的男子真是怒了,上前两步提起他的衣领,“白君卿你疯了!你去了又如何,寻到她又如何?!无论你是不是琼华君仙,她都入魔了!你以为你去能改变什么?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阿吟了!”
白君卿的眼神默默地黯了下去,那股悲哀萦绕在如画的眉宇间,最后化作一声轻叹:“紫辰,这是我欠下的。我当她师傅这么多年,一心只有天下苍生,却从未真正为她想过什么。我这师傅,不好,若救不了她,便一同去了吧。”
紫辰看着他默然如雪的神色,心知已劝不回来,瞳孔狠狠一紧,终是拂袖而去。
白君卿望着这一树寥落的羽桃,抬起手接住一抹花瓣,终于连笑都觉得吃力。
羽桃花落尽了繁华,仿佛是那人曾有的笑靥如花。
指尖在清澈的水面划开浅浅的涟漪,女子手腕上的三颗银铃发出流水般的脆生。从冥府蔓延而来,红如烈火的曼陀罗在她身边开成一片惊心的美景,忘川河的河水经过边界的魔瘴,所有的冤魂和污浊在刹那间消散,缓缓流淌的河水澄明如镜,似是无生无灭,有很多人称这条不浮寸羽的河流为,弱水。
弱水三千,浮生已矣。
她静静坐在河畔,任由河水浸湿了她点着灼灼桃花的衣袖也毫不在意,只是神色漠然地注视着倒映在河水中,自己的脸。银白的长发如披就月光般倾泻一肩,双眼如同绽放的石蒜花闪烁着耀眼的鲜红,长睫似羽,白瓷为肤,妖娆如她,只一个侧影便倾尽了天下。
她的唇角忽然湿凉一片,抬起头,细密的雨丝沙沙落下,如同奈何桥上被斩断的三千烦恼丝。
楞神间,头顶多了一把绘着肆虐盛开的伽摩陀花的红色油纸伞,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望着身后那双与伽摩陀花瓣一样浓紫流光的眼睛,安心下来:“连陌。”
连陌解下肩上的紫狐裘披在她身上,淡淡的口吻中包含着细腻的温柔:“魔界的雨瘴气很重,别生病了。”
她摇摇头,目光邈远地落在弱水两岸红得耀眼的彼岸花丛。
连陌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为她撑着伞。用她的话来说,连陌的美就像这些彼岸花,灼灼其华,只需一眼便能让人迷了心神,不像个魔,倒像魅惑众生的妖,可若换上白衣玉冠,又像个脱俗的仙。
每每听到她半调侃半认真地形容他,连陌总是一笑,从不置可否。
沉默了良久,她仰起脸,若有所思:“我在天庭的时候是从来看不见雨的,那里只有星辰。”
连陌垂眸:“你想他了?”
“不算是想。”她兀自弯了弯嘴角,起身,“回去吧,连陌。”
拂袖间,莲香清婉。
“汐丫头。”连陌唤住她,认真地问,“你爱他么?”
她脚步一顿,笑意流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复了他:“爱。”
“那么,你恨他么?”
她还是笑着:“恨。”
她迈开步子,衣袂翻飞,拂落了曼陀罗火红的花瓣。
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人妖两界的那片青冥池中,做一朵无心无知莲,没有与他相见,没有朝夕相伴。其实人啊,仙啊,妖魔啊,在一开始都是一样的。妖本无心,有了情便成了魔,看透了自能升仙。
可她今生,注定是看不透的,也不愿看透的。
第一章:沧澜花落
两百年前,天历七十七年。
天庭的玉花台顶还没有那株羽桃树,众仙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和如一条忘记流淌的溪水,就像人间所形容的那样,不染凡俗。这样的岁月平静得似乎永无止境,就算是那西天极乐日日诵经的禅佛,如此循环往复,肚子上也得生出三圈肥肉。事实上就算不日日地念,他们一个个也早已珠圆玉润。
于是,在王母娘娘地七百次举办寿宴的时候,闲得发慌的太白金星给除了主意:日子长了,不免烦闷,不如鼓励众仙再开坛收徒,一来后继有人,二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众人当下议论纷纷,可谁也不敢率先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他自成仙以来从不收徒,六界相安无事,他便也极少露面,可他的名字却是至今令众仙敬仰的存在。
王母缓缓扫过众人,来回几遍也不见白衣似锦的那人,便唤来台下紫发清眸的紫辰,低声询问:“可有看见琼华星君?”
就知道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紫辰犹豫半响,躬身作揖:“臣这就去寻。”
这偌大的天庭,除了蟠桃园,桃树种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琼华星君的居所,羽桃林。说了是居所,紫辰找了几百年,神眼都快给瞪瞎了愣是找不到那屋子在哪,每每去问桃林的主人,那人总是悠然地坐在石凳上抿着茶,用一双秋水雨润的眼睛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下棋赢我一回,就告诉你。”
紫辰想,这大概就是仙界传得犹若神祗的琼华君仙私下里的腹黑,而他,从来就没赢过他一回。
他立在桃林前,望着成片盛开的白色桃花,忽地失了神。
“琼华!”看不见林子的主人,他便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可喊了好久都没人回应。最后,当紫辰终于找到他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躺在长石上假寐的背影,绘着青花的白衣随意垂下,墨发倾泻,温润而柔软,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便已风华万千。见此景,寻了他半日的紫辰终于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他今天真是脑子让门挤了才会来找这个“天下第一面瘫”!对着眼前的那人,紫辰忍无可忍:“白君卿你给爷起来!!”
仙气飞绽,林子里刹那落英缤纷。
一枚桃花瓣无声地落在眉宇间,长石上的那人终于睁开了眼,起身看向他:“怎么了?”
紫辰眉心一跳:“王母寿宴,别跟我说你记错了日子,我都帮你挡了几次了?”
“那颗碧落明珠不是让仙官送去了?”他站起,白衣飘飞,流转了千般风华。
“姓白的,就算没人规定你非去不可,可你好歹去一次吧。如今天下太平,你这个琼华星君就变成养花的了?”放眼六界,大概只有紫辰敢这么不要命地跟白君卿说话了。
白君卿没有作答。
有人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成仙以前确以为不假,可真成了仙才发现,天上一日,地上同是一日,有差别的,不过是心罢了。上千年的不老不死,索然无味,就算是再热衷于成仙的人,心性也早磨尽了。若不是心系苍生,他也不会留在此地。
紫辰站在他身后,真是无奈了:“喂,白君卿,那老娘们,啊呸,王母让众仙开坛收徒。”
“所以?”
紫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得收一个吧。”
“不收。”白君卿拒绝人一向爽快,这是还在昆仑山的时候紫辰就知道的。
“白君卿,你真要你师傅后继无人啊?”
白君卿不语。
紫辰默默转身,弯着眼笑得极是妖孽:“你是自己去还是我帮你物色?”
沉默良久,树下的人有些不耐烦地吐出俩字:“你去。”
说罢,眨眼便消失在紫辰面前。
紫辰笑得更邪魅了:“你丫还真给爷蹬鼻子上脸。”
天上阳春三月,人间同样春意绵绵。
这日的沧澜城刚受了一场细雨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古城特有的青泥芳香,善男信女陆陆续续走进星君殿供奉添香,远远便能闻见不算好闻的烟火味儿,刺得人鼻尖发酥。庙堂偏门外,一株相思古树如今又到了开花的时令,深灰的枝桠像细密的银丝向四周伸展开来,红泪般明丽的相思花开得铺天盖地,绘就一株烟华。
接踵而至的香客间,紫发白衣的男子尤为夺目,缓步而行,翩然如画。他径直走进星君殿,抬起眼扫过殿上供奉的五大星君:琼华,云刹,紫辰,天狼,九霄——清一色的白发老者,不禁嗤笑。
原来世人眼中,我们这么丑啊。
此人正是下界替白君卿挑选徒儿的紫辰。
在殿中逛了好一会,紫辰从偏门出去,正打算换个地方,回身正瞧见那株相思树,一树红花绝世脱俗。迟眸间,注意到盘根错节的树根旁有一团黑影,蓬垢的头发乱如麻,浑身上下蹭得又是尘又是土,身上胡乱缠着一块黑布,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个人。这污浊的模样团在这,真是又突兀,又碍眼,硬生生破坏了这花辰美景。
紫辰迈开步子,走到那孩子面前,打量了还半天也没看清长得什么样,孩子一直垂着头,睫毛倒是又长又卷,很是俏皮。
紫辰绘着银色锦鲤的衣角轻轻飘过,那孩子才陡然惊醒,把脸抬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澈如镜,正对上这双眼时,紫辰恍然联想到了今晨白君卿送给王母的那颗碧落明珠。
他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唇边那抹好看的微笑简直要把魂勾去。
那孩子呆呆地望着他,似是痴了神。
一直到紫辰把手伸到她面前,对她说:“小丫头,跟我成仙去可好?”
就像是真没了魂,她乖乖地把自己满是泥垢的手放到紫辰手心,拂袖间,莲香难掩。从此便是万劫不复,也回不了头了。
紫辰把她带到天池,让仙婢把这脏兮兮的小丫头从头到脚涮洗了一通,捞出来换上干净的衣物。等她再次被带到紫辰面前,粉粉嫩嫩的好像个瓷娃娃,柔然头发用青黛色的头绳绾起一对垂髫,一身鹅黄短衫,眉睫间清灵秀骨。
“果然是人靠衣装。走,小丫头,跟我见你师傅去。”紫辰丢下那把胡桃,起身道。
“师傅?……我的师傅不是你吗?”那女娃娃茫然地望着他。
“当然不是,我已经有徒弟了。”
闻言,她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那……我师傅也如你这般好看吗?”她有些好奇地跟在紫辰身后。
紫辰被这个问题给呛得差点把刚吃下去的胡桃咳出来。
说话间,已到了羽桃林。
紫辰指着桃林深处那一抹月白的背影对她说:“娃娃,虽说你师傅不喜言谈,但他一定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女娃娃歪着头,细细打量着那抹清华潋滟的背影,似是在琢磨着紫辰所说的“最好看”该是什么模样。
紫辰远远冲他喊:“姓白的,我把你徒弟带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桃树下那人回过身,朝这边走来。
许是今日天庭的雾气有些重了,她伸长了脖子去看,可一直等他快走到跟前时在、才真正看清那人生得什么模样,只一眼,便再不能将目光挪开。青丝飞扬,紫玉为冠,白玉作骨,一双墨染般的眼深如北海,又明如碧落,无悲无喜,宁静得仿佛能容纳进世间一切。想要靠近时,又如在千里之外,望尘莫及。修长的身姿,一袭玄白长袍,衣袂随着走动随意起舞,步若生莲。明明没有笑,却让这风都温柔不已,顾盼生辉间,任何的点缀都在他身上化作多余。雪白的羽桃花飞落在他的白衣上,唇边,灿若烟霞的朦胧间,翩若天降,神祗般的一眉一眼仿佛是江南烟雨水墨画上最淳厚的一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怎么也料不到,眼前从繁花美景中信步而来的人,竟会成为她今生永远的劫。
白君卿站在他们面前,看了看紫辰,最后把目光落在他身后愣神的女娃娃身上:“她?”
自己的容貌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人看得没了魂,他并不在意。
“你别小看她,仙根清灵着呢。”紫辰把她拉出来,指了指白君卿,“娃娃,过去叫师傅。”
她定神仰望着白君卿,看得差点流口水,直到紫辰从身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颤着眸走到白君卿面前,明明是这样温柔好看的人,她居然有些不敢抬头,抿了抿唇:“师,师傅……”
刹那间,风拂花落,羽桃如雪的花瓣在天地间宁静淡远地飘洒,逆风而立的白君卿目光深若夜色,注视这才及她腰际的女娃娃,恍然间嗅到了一阵沁凉的莲香。
“这娃娃我可交给你了,以后的事就归你。”说罢,紫辰转身离去。
白君卿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说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淡淡的,像静谧的碧落苍穹。她的手心不禁冒了冷汗,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袖。
“名字。”他忽然开口问。
她心头猛地一紧:“……花汐吟。”
“待在这。”垂眸间,那抹月白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羽桃林。
白君卿再次出现已是三个时辰后,远远看见花汐吟依旧站在与他说话的地方,瘦小的身子在夹着花瓣的风里,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他点点头,走到她面前:“手伸出来。”
她乖乖抬起手,银线串起的三颗闪着银光的铃铛戴在了她腕上。
“这是师门信物,不许摘下。”白君卿放开她,“花汐吟,跪下。”
闻言,花汐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欣喜的光芒,望着白君卿笔直地跪了下去。白君卿将手放在那串银铃上:“昆仑有令,天道有常,混沌无声,今日起,你便是昆仑山玉昆真人门下第一千七百四十三代弟子,尊敬师长,谨从师命,以天下苍生为重,如有悖逆,为师必定严惩不贷。”
“徒儿见过师傅!”花汐吟恭敬地磕下三个响头。
从此,她就是琼华星君白君卿唯一的弟子,花汐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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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来,然后轻轻地走。。。
第二章:浅色 仙界的风素来比人间的暖上许多,人间还是春寒料峭之时,天庭已是繁花似锦。三月的春风暖意融融,攀着竹屋外翠青的细嫩藤蔓溜进窗台,窗边石青花绘的瓷坛中,开着一株枝干纤细的的玲珑树,浅紫色的花朵像一个个的小铃铛,在风中开得疏朗,似乎随时会发出一串串的脆响。
桃木长案散发着令人舒爽的幽香,花汐吟坐在案前,出神地望着手腕上那三颗铃铛,金色的日光为其镀上一层柔软的光芒,明明是那样可爱的景色,她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发窘,侧了侧脸,目光落在摊在面前的一本厚重的古本上,眉毛顿时拧成了一团,撅着嘴道:“师傅到底哪里去了?……”
一连八天,自从白君卿将她带进这间竹屋,丢给她一本足可以砸死人的书,叮嘱她用心看完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八天里,她曾尝试着喊他,可除了林间的风声鹤莺鸣外,这里似乎只有她的声音,无奈,她只好放弃继续伤害自己的嗓子。
他失踪倒不打紧,好歹是在天庭,只是他临走时留给她的书可是让她愁了整整八天。
迟疑半响,她从椅子上跳下,走出门去,拍了拍土坐在了门前竹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碧空的眼睛黑到仿佛从中能荡漾开水光,清澈如镜。花香轻扬,仙鸾齐鸣,如同传说中那般美好。
一只云雀落在她手边,她低下头注视着它,那云雀竟也不怕生,歪着脑袋回望,一人一鸟对视良久,竟然和谐如斯。
花汐吟忽然叹了口气:“小笛,你说我师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哦不,一个仙啊?”
云雀自然不懂眼前的女孩在烦恼什么,拍拍翅膀就飞走了,留下竹阶上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女孩独自叹息。
这八天,她整日地留在屋里,不敢走远,顺便替附近所有的东西都起了名字,今天的“小笛”是最后一个了,可她师傅仍旧没有回来。
垂眸间,她忽然想起紫辰了,那人从一见面就笑意盈盈,俊秀的眉宇间,灿烂浓郁,不知他的徒儿会是怎样一个人……
然后,又想到她自个儿那玉骨清风十五美人师傅,不知何时才会想起她这个小徒弟,一时怅然,便倚着竹栏,嗅着竹香浅浅地睡去了。
这一睡,便到了日暮黄昏。
满树的羽桃花被夕阳染成温暖的浅橙色,白君卿信步走来,迎着天边血滴般火红的夕阳,容颜如画。
当看到倚在竹阶上睡着的花汐吟,他的脚步静静停下,看着那张粉嫩玉琢的笑脸浸染着软软的光芒,他突然想伸手去捏捏她的脸。
他都快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师傅,这娃娃叫什么来着?貌似是个还动听的名字,什么吟……
白君卿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不是元神离体,望着那娃娃的脸竟然脱口唤了声“阿吟”。念完后,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听见有人叫她,花汐吟揉了揉眼,定身望着眼前的人,似乎是不敢相信:“师傅!”
她激动地从竹阶上蹦起来,奔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仰着脸。
“怎么坐在外面?”白君卿看了她一眼,与她进屋。
“师傅怎么才回来?”她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一进屋,白君卿就注意到桃木案上那本摊开的《五行律》:“书可看完了?”
花汐吟低下头:“没有……”
白君卿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这本书对于你这年纪来说确也太难懂,看了几章?”
花汐吟来回纠结着自己的衣角,犹豫良久,抿了抿唇:“回师弟……一页未看。”
闻言,白君卿眉间一蹙:“为何?”
她窘得小脸通红,揪着小辫子结结巴巴地答道:“师,师傅,阿吟不识字……”
气氛霎时尴尬了。
看着她涨红的小脸,白君卿第一次尝到了郁结的滋味,就好像有人用一个馒头塞住你的胸口,气不得又笑不出。他走过去默默拿走了那本《五行律》放回书架上。
“阿吟,过来。”他走到案前,取来文房四宝。
花汐吟赶紧走到他身边,扒着与她高度差不多的长案,凝神看着。
烛光宛如碎影般无声漫开,她的眼睛灿若星辰,专注地仰望着一身月白长衫的白君卿。柔和的光芒细细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仿佛浓墨在江南烟雨氤氲间缓缓晕染开,晶莹如玉的肌肤在烛光里,简直不似真人。
花汐吟歪着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痴痴地打量着他。
在人间的时候,她见过许多男子,有的丰神俊朗,有的眉宇清秀,有的温文儒雅,可他们都没有她师傅生得好看。记得紫辰说过,她的师傅会是这世上最美的男子,想来应是不假。
这样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当做画一样欣赏吧。
“可会写自己的名字?”白君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花汐吟一个激灵,神儿就回来了。
她摇摇头。
他便开始研磨。她只觉得他撩起长袖研磨的姿势都煞是养眼,不禁抿唇一笑。
“好生看着。”他执起一支龙木毛笔,挥袖间,笔锋苍劲有力,落墨处似有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勾勒婉转,意韵先至。顷刻间,她的名已赫然纸上。
她虽对书法一窍不通,但眼前的字已让她生生觉得气若游龙,故惊叹地张着嘴。
那人挥洒泼墨间写下她的名,她怕是今生今世都再忘不掉。
“自己的名字,今后要记着。”他示意她靠过来些,好看得清楚。
花汐吟便贴着他的衣袖站好,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那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念:“花汐吟,花汐吟……”
越念便越是欢喜,最后竟捏着他的袖子痴笑起来:“师傅,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是这样的字呢!”
看着她纯真的笑脸,不觉间他的容颜也渐渐温和下来。
“师傅,何时阿吟额字也能写得像您这般好?”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细碎的额发:“等你长大的时候。”
他的神情像被朝阳轻轻抹开的黎明,花汐吟单是这样看着,就失了神。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白君卿没有再闹失踪,除了去灵霄殿露个脸,便是回竹屋教花汐吟识字,还教了她画山水花鸟,识地理天文,星象八卦。或许是觉得这个小徒弟尚可教养,他也开始学着怎样去当一个师傅。
白君卿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收徒,并不是因为嫌麻烦,只是那件事之后,他便失了收徒的兴致。
三百年前。
冬日的昆仑山像一片被白雪包裹的世界,从万里云霄到深渊崖底,没有一处例外,仿佛连天地都要被积雪尽数吞没。
皑皑的漠雪中,那人一袭紫襟凭风而立,手中青峰长剑饮血悲鸣,血滴落在纯白的雪峰之巅,如同一朵朵没入黑暗盛开的红色曼陀罗。
白君卿立在不远的山崖上,长发飞羽,傲骨清风,抹淡了天地间的暗灰。他目光复杂地俯瞰着雪地里鲜血四溢的娃娃,瞳如漆夜。沉默间,他讲目光转向紫衣的男子:“为何杀他?”
那日的昆仑山巅云浓似锦,男子茶绿的双眸如燃烧的妖火,冥冥的天地间回荡着他的嘶喊:“你的徒儿,收一个,我便杀一个!”
白君卿缓缓合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隐于眼下,那声叹息还是在喉间流转开来:“你这又何苦……”
倒也不是怕了他,只是不愿再见他那副模样。
可是如今,他竟又收徒了。
不知是怎么了,那日只是看见这娃娃明澈如镜的眼,便把信物给了她。好在这是天庭,那人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来去自如。
这么多年,他始终觉得愧对同心,那孩子生性善良,却因他而早夭。如今既然收了阿吟,他便断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同心。
“师傅看什么呢?”花汐吟发现白君卿相当不爱说话,有时会坐在窗前一日,望着那株开得稀疏,又瘦又小的玲珑树出神。她想不通他在看什么,以前听人说,仙人都是有神眼的,能看到凡人看不见的东西。她只能看见那株玲珑树开出的紫花少得可怜,却不知他能看见什么。
白君卿转过头来:“《三字经》背完了?”
低头看看手中的《三字经》,她有些犹豫。
“教了你这些时日,识几个字了?”他问。
“……还有一些不认得。”师傅的声音总是很温柔,可每次答话,她都感觉很紧张,“但是阿吟已经能背下半本了!”
白君卿示意她背来听。
她从椅子上蹦下来,站在他跟前站的笔直,像极了人间等着先生检查功课的学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琅琅童音回响在竹舍,白君卿默默听着。犹记得,当年初入师门,与师兄一同罚背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三字经》,少年稚气未退的声音仿佛已是昨日今生。
静静地听她背完半本,白君卿点点头:“书拿来,还有那些不懂?”
她欢快地将书拿来给他:“这个字阿吟不会念,还有这个‘国风’和‘雅颂’是什么呀,师傅?”
白君卿便指着她不解的地方细细与她讲来。
他其实是不擅为人师的,即使已当过同心的师傅,他还是经常不知该怎样去教导一个白纸般的孩子,只能暂且学着人间的先生,先教她读书识字。
可即便只教这些,他也有些无从下手。哪里不会,他便一个字一个字教给她,念会了,就去抄。不过半月有余,花汐吟都快把老庄超过百遍了。每每看见这七八岁的娃娃坐在青灯下,一遍一遍地抄下去,他真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当得不好,过几日且去看看紫辰他们是怎样教徒弟的吧。
“师傅。”她忽地抬起头,目光闪烁良久才小声嘀咕一句,“我饿了……”
边说,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
“咳。”大约是没料到这一茬,白君卿有些尴尬,差点忘了这娃娃是要吃饭的。
长袖一拂,一碗清粥便出现在了案上。
“师傅不饿吗?”
他摇摇头。
花汐吟捧着那碗粥咯咯地笑,她真是饿糊涂了,师傅是仙,仙怎么会饿呢?
话虽如此,翌日她还是细细挑了一些小果,用心煮了一杯清茶捧去给他。
但是他没喝。
不是因为拒绝了,而是白君卿一整日都不在竹舍。花汐吟就坐在竹阶上,将果茶放在一边,用手撑着小脑袋,从清晨等到黄昏。茶早已凉透了,可白君卿仍没有回来。
“明明说今日要教我念《诗经》的……”她撅着嘴叹息。
被师傅忘在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上次是三天不见人,上上次只有一天,上上上次大概是五日吧……她想,她大概是这世间最独立的徒弟了。
“师傅啊……”只觉得眼皮好沉,她便又在这睡过去了。
白君卿是回来过的,因为次日醒来时,花汐吟发现自己躺在屋内的小榻上,身上多了条被子。
“师傅!”她欢喜地跳下床,开始四处寻他。
竹舍外传来飒飒的响声,她追出去看见白君卿正在树下练剑,月白的长衫轻盈如纱,挥舞间衣袂如行云翻飞,掀起阵阵清风。璧骨玉肌,身如飞燕,一柄银锋长剑在他手中矫若惊鸿。剑光四溅,仙气流溢,剑走长虹,如有落星。
她痴痴地望着,一时忘记了说话。
他陡然回旋,身姿洒脱,长剑直指花间,一枚桃花瓣轻落剑身,真像是从绝世画卷中走出的璧人。
注意到站在门前元神离体许久的花汐吟,白君卿利落地收起长剑:“阿吟?”
叫了几声,她才回了神,嗤嗤一笑:“师傅舞得真好看。”
看着那张无邪的笑脸,白君卿无奈地摇头:“饿了吗?”
“师傅再多舞些时间吧,阿吟自己会弄吃的!”边说边一蹦一跳地往屋里去了。
白君卿不解她一大清早为何欢喜成这样,只当是小孩子无忧的天性,便继续练剑了。
少顷,花汐吟捧着一碗酥酥软软的桃花糕出来坐在竹阶上,只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薄衫,早春时节也不觉冷,只小口小口嚼着糕点,笑吟吟地看着白君卿练剑。
看着看着,她时而会抿着嘴,弯起眼笑得开心。
师傅舞起剑来真是销魂呐……
一直到白君卿练完,她还是撑着下巴一个劲傻笑,白君卿都走到她面前了还没察觉。
“在想什么,阿吟?”他没忍住在她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笑得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唔!”花汐吟吓了一跳,捂着额头惊讶地望着他,“师,师傅这么快就练完啦!”
“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他说,“你还没回答师傅,方才想些什么?”
她倒坦率,嘿嘿一笑脱口便道:“阿吟在想师傅舞起剑来简直是销魂蚀骨!”
“咳!”他有种喝凉水被呛到的感觉,话说这孩子真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么。
花汐吟笑得一派灿烂纯真,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像要融化的薄雪。
“师傅要么?”她把那碗又软又糯的桃花糕举到他面前。
他摇摇头:“太甜了,你自己吃吧。”
回头看着他进屋,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桃花糕,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又咬了一口,那原本甜意丝丝的糕点如他一说,尝着竟真有几分腻喉。
她将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喃喃道:“过甜了吧……”
洛洛把文带来了哟
第三章:苏浮
窗外的风愈加温暖起来,常青藤深碧色的叶片也日益生得繁密,绕着竹舍回旋而起。桃花已经谢尽了,桃林呈现出铺天盖地般的绿意,风一吹,仿佛要掀起一片水碧色的帷幕。竹舍里的花草都生得繁盛,唯独那株玲珑树依旧是瘦瘦小小,细细的枝干上开着几多永不凋零的紫花,满屋的绿,如今瞧见这几朵紫花,倒也觉出美了。
花汐吟坐在案前抄着那本《五行律》,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坐在窗边的白君卿。
来天庭快四个月了,白君卿别的本事没教给她,抄书倒是愈发在行了。这儿的书大部分都被她背得滚瓜烂熟,以后天庭倘若缺个抄书童,倒是可以考虑她。
“师傅,阿吟曾在人间见过您的神像。”她一面抄一面说,唇边荡开一抹清爽的笑意,“做得可丑了,都是老头。”
白君卿看向她。
“头发那么白,胡须都可以拖到地上了,还有好多好多的抬头纹!那些人啊,一定没见过您本人,要是见过呀……”
“见过如何?”
她瞄了白君卿一眼,他正斜倚在长椅上,纤长的发如墨汁相浸染,柔如锦缎,黛眉舒展,一双眼睛似是上好的昆仑乌玉,仿佛能映射出那雪山之巅的旷世绝伦。浅朱色的双唇微微抿起,更添了几分诱人,看得她忍不住小吸了一下口水——师傅的色相真是不能随便窥视啊。
“要是看见了,怕是魂儿都飞了吧!”她慢慢放下笔,“师傅,一百遍《五行律》,阿吟已抄完了。”
他点点头:“收拾一下,今日带你出门。”
闻言,她眼底忽地一亮,跟星辰似的闪烁起来:“真的?!”
四个月下来,她从未踏出过羽桃林,从不知林子以外的天庭是个什么景致,实在好奇。今日,师傅竟要亲自带她出去,她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去准备。
花汐吟一路小跑追赶白君卿的步伐,大约觉得她师傅走起路来步稳如飞,她不免开始抱怨自己腿短。这羽桃林里,白君卿是布了阵法的,所以直至走出桃林,她才发现,原来穿过厚厚的云层与世俗的界限,天庭的万里碧空竟美得如同纯净的冰晶,呈现出浅浅的烟蓝,升至九霄碧落的薄雾在眼前徐徐化开。
她有些紧张地往白君卿身边靠近些。
身着锦绣天衣的仙婢端着水果和精美的糕点从旁经过,看见他立刻停住施礼:“见过琼华星君。”
白君卿既不点头也不应声,旁若无人似的继续向前走,花汐吟小心拾起方才因为行礼而滚落在地的一只橘子,替那仙婢放回银盏中,莞尔道:“姐姐拿好。”
然后便快跑着追上白君卿。
仙婢惊讶地看着一身碧色短衫的花汐吟,绑在发上的两条绣着莲瓣梅的头绳随着她欢快的奔跑,在空中轻盈起舞,回想方才那双望着自己的笑眼弯弯,竟然纯粹得比天空更甚。
“那位琼华星君竟也收徒了……”
再往前去,青瓦玉阁,翡翠大殿,白玉曲廊便都出现在眼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她指着前方一座晶莹通透的拱桥问他:“师傅,那桥可真漂亮!”
白君卿回过头:“那便去走走。”
于是,她捻着他的衣袖,像人间普通的小小孩童,蹦蹦跳跳地跟着他在那桥上走了一遭。走到桥顶时,他停下来看着她,问道:“可有不适?”
她不禁茫然:“没有不适,阿吟很好。”
答完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白君卿眼中闪过一丝安然。
“这座桥名为‘绝尘渡’。”花汐吟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那凛凛如冰的桥栏,白君卿才缓缓到处这桥的渊源。
“绝,尘,渡?”她毕竟年幼,不解其中深意,只觉得念起来倒好听。
“倘若心有杂尘,走上这座桥,便会有寒气穿心之痛,此痛比地狱的红莲之火更令人难以承受。”他看着她淡淡一笑,“你,很好。”
花汐吟不懂何为“心有杂尘”,何谓“穿心之痛”,只因白君卿夸她好,便满足地笑开了颜。
望着前方的重峦花开,她问道:“师傅,我们去哪?”
他领她走下桥:“去见见领你来这的那人。”
她的眼底忽地明亮起来。
重紫阁内,一向闲不住的紫辰星君今日却早早备好了茗点,坐在紫檀椅上悠然地闭目养神。象牙骨的白簪绾起一头锦缎般的紫发,眉宇舒展,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边银丝交嵌的花瓶中那几株新开的石蒜花,俊美的容颜竟让那花都失却几分娇色。
一旁的苏浮实在看不惯自家师傅这样莫名其妙安静下来的模样,要是平日,他师傅早就一边笑得跟一花狐狸似的,一边折腾殿里那几只蓝翎鹦鹉去了,哪像现在这般令人心焦?
“师傅在等人吗?”他终于耐不住了。
“嗯。”紫辰睁开眼,斜瞄了苏浮一眼,笑得比平日更妖娆了,吓得苏浮心窝窝狠狠一抽。
关于自家师傅的脾性,苏浮一直云里雾里,光是每日跟一妖孽似的招摇过市,不知害得多少仙女的玲珑心哗啦啦地碎一地,就让他怀疑过他是否有自恋倾向。当然,他要是还想要这条小命,这个疑问就打死也不能问出口。
自八个月前,他来到他家,破天荒打扮得仙风道骨,清雅绝伦,跟他父母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后,便将他带上了天庭。一夜之间,他莫名其妙地住在了茫茫碧落,多了位星君师傅。
他不是没问过紫辰当初为何收他为徒,只是紫辰每次都答得好不正经,笑意嫣然地拍着他的脸:“为师自然是因为你这娃娃生得好看,收来养眼的。”
“苏浮,今日琼华星君会来访,你去把我的棋盘拿来。”
“是,师傅。”
“哎,等等。”他又叫住苏浮,“一会儿,琼华星君的小徒儿也会来,你好生领她去玩。”
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几乎要绽出花来。
如他所言,片刻功夫,一位玉质清华的仙人信步而入,黛眉入鬓,瞳若夜露,简直像从那细雨酥雾中翩然而降的璧人,堪比夏曦间超凡脱俗的玉莲,濯而不妖,宁而不染,只一眼便让人失了魂。
这是苏浮八个月来第一次的得见闻名六界的琼华星君,传言琼华星君眉目如画,气冠众生,一个背影便可倾绝天下。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
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娃娃清秀玲珑,那双珠玉般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扎着两个包包头,新奇的表情像刚刚出笼的小包子,惹人垂怜。不过还是个娃娃,居然能令人把目光从白君卿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移到她充满灵气的眼睛上。
“你再不来,这上好的云溪露可就凉了。”紫辰打量着来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白君卿的目光落在那玉子棋盘上,微挑了一下眉:“斗了几百年,你还没放弃,我那玉竹居对你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得不到的我都觉着好。”
“那恐怕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紫辰呵呵一笑:“无妨,对于仙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莫说几百年,再多个几千年,都是一样的。”
他向一旁侧了侧身,瞥见白君卿身后的花汐吟。
“你总算舍得让我见见这娃娃了。”他眉宇间皆是笑意,冲她招招手,“阿吟,上这来。”
花汐吟看了看他,又扭头望向白君卿,征求他的同意。白君卿微微点了点头,她走到紫辰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紫辰星君。”
紫辰笑道:“我虽不与你师傅系出一门,也算是师出同祖,你便叫我一声师叔罢。”
凝眸望着紫辰笑意盈盈的容颜,与她师傅的性子真是完全不同,光是注视着这张脸,就感到一股属于世间的洒脱自在,令人如沐春风。她抿着嘴浅笑:“紫辰师叔。”
看着她,紫辰眯着眼。明明是个稚嫩的软娃娃,这一声“师叔”却似清泉浅涧,叫人听着万分舒心。这娃娃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单纯得一眼便能看穿她内心所想,实在惹人怜惜。
他伸手捏了捏花汐吟粉若云桃的小脸,唤苏浮过来。
“你带这娃娃四处逛逛去,不必急着回来。”
“是,师傅。”苏浮领着花汐吟出去了。
花汐吟到底是个孩子,刚走出重紫阁殿门,便又欢欢喜喜地左顾右盼了。苏浮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望着她一派纯真地迈着童子步:“你叫什么?”
她顿住,轻跳着回身:“花汐吟!”
身后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儒雅地一笑:“我叫苏浮,浮生的浮。”
她弯下身凝眸注视着桥边一朵新开的小雪梅:“前两日我看书上说‘繁华三千,不似浮生一世’,我单觉得句子念着美,却怎么也不懂。既然你的名字叫苏浮,那你知道么?”
苏浮微微一怔,摇摇头:“这个浮字是我师傅起的,我不知道。”
闻言,她笑得极是满意:“还好不是只有我不知道。”
苏浮登时觉得自己那小小自尊心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伤害了,一时郁闷便信誓旦旦地许了诺:“等我弄懂,一定来说与你听!”
“你说话算数?”
“我母……我娘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算数!”
与此同时,重紫阁内。
白君卿落下一子:“你的心思似乎不在棋上。”
紫辰嗤地一笑:“我的心思在哪又有什么要紧?你难道不担心你那小徒儿?”
他笑得漫不经心,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为何担心?”白君卿只是不慌不忙地抿着那上好的云溪露。
见他一副生就淡漠的模样,紫辰来了兴致:“既不担心,你却还将那镇魂铃给她。”
微凉的大殿里,他连扇子都摇起来了。
“你安得什么心?”
紫辰随手落子,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日子烦闷,想寻些乐趣罢了。怎么样,这个徒弟,你可满意?”
清淡的云罗熏香缓缓绕过白君卿发间,明明近在咫尺,可偏偏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未笑,唇边却生出昙华般的温柔。他的口吻平淡如一:“心善,我自满意。你那新徒儿呢?”
“你指苏浮?”
“他非常人。”他绝不会看错,那个叫苏浮的少年虽然看似温文尔雅,但从他骨子里流淌而出的气息却出自天辰紫微,这绝不是寻常少年可以拥有的血统。
紫辰微抿起唇:“我收他为徒,自是知晓他身份非常,他有仙缘。”
白君卿终于抬起眼:“所以,你也这样把阿吟送到我这了?”
对面的人只是悠闲地嚼着金丝蜜枣:“即便知道她的身份,你还不是做了她师傅?凡事自有定数,你何必自己徒增烦恼。好生教导那孩子,也算功德一件。”
白君卿合起眼,不再多言。
脑海里那张孩子气的笑脸纯真无邪,一股空灵恬静从她灿若星辰的双眼中流转开来。四个月的相处,那孩子总是很乖巧,每日听她在身旁一声声地唤他师傅,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初将镇魂铃赠她是不是有欠妥当。
花汐吟此时正站在绝尘渡上,伸展着双臂,青色的衣袍像桥下的水纹细细微漾,手腕上的银铃铛发出阵阵脆响。
她回过头望着桥下的苏浮,一脸不解:“苏浮,这儿凉快得很,你怎么不过来?”
苏浮摇摇头:“师傅说过,我是凡人,凡心未除,若上了这座桥,会出人命的。”
花汐吟不禁咂舌:“不会吧,我感觉风吹得很舒服的。”
“你不也是凡人吗,你为何能上桥?”苏浮疑惑地望着她。
被他这么一问,花汐吟像蔫了一般,立刻不说话了。半响,她从绝尘渡上走下:“我们能回去么?”
“你师傅正和我师傅下棋,吩咐过些时间再回重紫阁。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可好?”他提议。
花汐吟只好点点头。
“想不想去灵霄大殿看看?”他一副兴奋的模样,花汐吟想说其实是你想去吧。犹豫片刻,她点点头。
“御剑过去要比走过去快。”他把目光落在她腰间,正想问“你的剑呢”,她却撇着嘴。
“我不会御剑。”
“御剑之术是仙门必修术法,凡仙门之人必随身配剑。你既是仙门弟子,难道琼华星君却不曾教你?”苏浮惊讶地看着她。
想到自家隔三差五不见踪影的师傅,她纠结地摆弄着小指,表情更加郁闷。
见她一脸窘迫的可爱模样,苏浮便放弃了继续追问:“罢了,我载你吧。”
“你也有配剑?!”花汐吟惊道。
“我师傅在教我御剑之术时就已传我配剑。”指诀念出,只见他腰间一闪,一把通身玉光的长剑饮风而出,停在他脚下。他冲着花汐吟浅浅一笑,“这便是我的配剑灵犀。”
他迈步走上剑身,向他伸出手:“上来。”
她咬了咬下唇,一脸无畏地挡开他的手,站上去。看着她倔强的表情,苏浮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长剑离地,嗖地向前飞去。
听着从耳旁呼啸而过的风,花汐吟吓得嘴唇都白了。
“别看我学艺不久,御剑很稳的。”苏浮在身后宽慰她。
“我以后也会学御剑飞行吗?”
“星君会教你的。”
她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方,努力睁大眼,大声道:“我一定会飞得比你好!”
站在她身后,逆着风,苏浮可以清晰地嗅到一股宁神的莲香。身前的小丫头清澈的双眼俏皮地眨着,纤长的睫毛翘起可爱的弧度,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要讨人喜欢,粉扑扑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她软得像云朵的脸颊。
他正了正神:“你是琼华星君从人间带上来的?”
花汐吟摇摇头:“是师叔将我接来见师傅的。”
回想起初见师傅时,他玉骨清风,白衣曳地的身影,只一眼便已超出了任何词汇所能形容的面孔。倘若在那株红如胭脂的相思花海中,对她伸出手的人是他……就连想想都觉得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事。
“天上的仙人这么多,他们都有徒弟吗?”她问。
“……收徒弟的仙长似乎并不多,基本是童仆之类。但是同你我师傅在内的五位星君都已收了徒了,今后你见了都是要叫师兄师姐的。”苏浮终于找到在这丫头面前充长辈的机会了。
“一位星君就只有一个徒弟吗?”
“不是。别的仙长我不知道,但我师傅就有两名弟子,我和我师兄。不过入门这些时日,我倒从没见过我这师兄,听说师傅派他下界办事去了。”他答道。
她轻轻哦了一声,想着师傅以前是不是也收过徒弟。
“看,到了!”苏浮指着前方金玉碧瓦的宫殿。
闻言,她唰地抬起眼,只见一片云雾环抱间,一座宏伟得令人叹为观止的金色宝殿,琉璃飞檐,盘龙石柱,从上空俯瞰,殿顶一颗金光流转的舍利宝珠为整座宫殿覆上一层雾气,如一面银色云纱。
苏浮御剑带她在大殿四周盘旋了几圈后降落在最底端的一级上。花汐吟仰着脸,目光顺着眼前冗长似要直达万里苍穹的白玉阶,几乎挪不开眼。她曾无数次幻想天庭的灵霄宝殿会是怎样的旷世华美,可当亲眼见到,仍觉得千般万般难以置信,每一处都仿佛是造物主的奇迹。
她正欲迈步走上白玉阶,想离那万华之殿更近些,却被苏浮一脸紧张地拉回来。
“不可过去!”
她诧异地望着他:“为何?”
他指着殿顶供奉着的舍利宝珠:“那是佛门神物,法力无边。我们尚未修成仙身,是万万不能靠近的。听我师父说,这舍利子遇魔则灭,遇妖则诛,倘若凡人碰到,顷刻便回魂飞魄散!”
他的话吓得花汐吟浑身一震,遥望着那颗金舍利:“遇魔则灭,遇妖则诛,魂飞魄散……”
“每次跟着师傅,他是上仙,可以走上去,我却只能站在这看。”他一脸不甘,“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成仙了,也能走进这灵霄大殿看看。”
一边说, 他发现花汐吟一边往后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便笑着安慰她:“站在这里没关系,不用怕。”
她摇摇头。
见她实在害怕,苏浮只好再次召出灵犀:“走,我带你去瑶池看看可好?”
如获大赦一般,她赶紧站上剑身。
苏浮御剑,带她飞往瑶池仙境。
沙发!写得不错哟!继续加油!!!古风文什么的蛮有爱的!
天上琼阁无限好,哪比人间满真情。
脑海里,那张生得如流光美玉的脸一闪而过,她心中吃了一惊,立刻把手从镇魂铃上拿开,铃铛似乎感受到她不安的情绪,轻轻颤了两下。
不可以,师傅会生气的……
一旁的十夜一言不发,只是皱了一下眉头。
花汐吟有些慌了,暗想着苏浮怎么还不回来。正慌神间,脚下的云泠剑突然一晃,紧接着托着她凌空而起,眨眼间已上数十米!
她“呀”地尖叫一声,回头冲汀澜狠狠一瞪:“你放我下来!”
见她生气了,汀澜笑了:“师妹怎的这样不解人情,我看你飞不起,好意帮你一把,你反倒怪我?”
谁用你帮?!花汐吟暗暗不服气,却又不好骂出口:“放我下去!师姐!”
汀澜不理会,只沉思道:“没想到你真的什么都不会……”
“谁说的!你快放我下去!”见她不理,花汐吟只好向十夜求助。
十夜瞥了汀澜一眼:“莫胡闹,把人放下来,你好歹是位公主。”
汀澜吐吐舌头:“师兄别生我气,师妹我这就把她放下来。”
花汐吟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耐烦地在剑上乱动一气,想着要不要跳下去,可低头看看数十米的高度,又怯了。她的力量全被这铃儿封住,若这样往下跳,不缺胳膊断腿才怪呢!
“哎!别乱动!”见她十分不老实,汀澜本就无心害她,当下慌忙提醒,可控制云泠剑的力道一下子打偏,正巧击中花汐吟的左臂。
她啊了一声,失去了平衡,从云泠剑上跌了下来,手腕上的镇魂铃一阵急响!
“喂!!”汀澜惊呼。
“阿吟!”苏浮取了榆叶鸾枝回来,一眼便看见那瘦小的身躯从数十米的半空陡然坠下,赶紧御剑去救。
十夜也欲救下她,腰间的配剑还未出鞘,一道月白的身影一掠而过,稳稳将花汐吟接入怀中,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翩然落地,刹那间,月华失色。
三人齐齐跪地:“弟子见过琼华星君。”
师傅?……是师傅来了么?躺在温暖的怀抱里,花汐吟失去了意识,光是听到“琼华”二字,她便心安了。
看着怀里晕过去的孩子,白君卿不禁眉间一紧:“怎么回事?”
汀澜吓得小脸煞白,低头请罪:“都是弟子不是,本想和师妹开个玩笑,不料误伤了师妹,弟子知错。”
白君卿看了她一眼:“你是云刹的弟子?”
“是,弟子云刹星君门下,汀澜。”
见她恭敬有加,他也不好为难,只道:“自己回去向你师傅说明。”
“是。”汀澜感到此刻自己连头都不敢抬。
苏浮也道:“是弟子保护不周,才会令师妹受伤,请星君责罚。”
“你非我门下,去找你师傅罢。”他道。感到怀里的小人儿的脉搏愈发微弱,他立刻将自己的仙气输给她,“你们记着,虽非师承一人,你们也是同门,怎可互相加害。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他的口吻平淡,却令在场无不心头一颤:“弟子谨记。”
看来这琼华星君相当爱护这新收的小徒儿啊,汀澜的脸色有些难看。
花汐吟受了伤,白君卿便立刻带她回玉竹居救治。
话说方才,白君卿正与在场下棋,忽然间通过那镇魂铃察觉到她的危险,连告辞都省了,眨眼间便消失在重紫阁,倒把紫辰吓得半天没回过神。幸好在她手上戴了镇魂铃,否则今日她怕是半条小命都没了。
花汐吟伤得不算很重,只是她身体本就虚弱,才会晕过去,白君卿给她喂了丹药,不消半日,她便醒了。只是醒了之后,看见床边的白君卿,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惊喜,却又立刻黯了下去,连一声师傅都没叫完,就坐在床上撅着嘴,一言不发,连平日弯弯的眉都崩得紧紧。
“饿了没?”白君卿变出一碗粥端在手中。
“在生师傅的气?”
她还是摇头。
他将碗放在一边,坐近些:“为何不说话?”
她撇了撇嘴,眼睛红了一圈,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阿,阿吟没用,连御剑飞起十米都不会,给师傅丢脸了……阿吟知错。”
原来是为这事……他不禁叹息。
看着小徒弟一脸自责,他竟然有些心疼,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这不是你的错,是师傅没有教你。”
“阿吟,可知道这四个月来师傅为什么不教你任何仙术?”他问。
她抿着唇点点头。
“阿吟知道。”她抚摸着手腕上的镇魂铃——仙家法器,镇魂封妖,“因为阿吟是妖。”
承认这个事实,花汐吟从来不知道需要这么大的勇气。
传说,人间有座沧澜古城,向来是妖,仙,魔出没之地,只是城里的人皆是肉眼凡胎,辨不出何为妖魔,因为化作人形的妖魔与人无异,有些甚至比人更加美丽动人。
在妖界与人间相连的沧澜城的最西边,有一条青冥河,河中的水仿佛已经忘记了流淌,清可见底。没有人知道河的源头,也没有人知道它的终点。三百年前,从青冥河底伸出了一枝莲苞,百年后,莲苞绽放,花红如晚霞,瓣似血玉,美得令人咋舌。两百年后,花灵成妖,化身少女,行走人间。
沧澜早春,星君神殿,相思古树烟云花开,却及不上花下少女当年红莲初绽。白衣飘飘的紫发仙人在她愣神间对她伸出手:“小丫头,跟我成仙去可好?”
她知道他是神仙,但她不知道这神仙明知她是妖,为何还要领她来这仙灵圣地。
后来她知道了,她来,就是为了遇见那人,给他当徒弟的。
神仙告诉她,她师傅会是这天下最好看的男子,神一般的仙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终于相信了这句话。
他从洁白的羽桃花中向她走来,收她为徒。自修成妖身她从未想过一个妖,竟会有个神仙师傅。她本是小小莲妖,妖气微不足道,师傅仍赠她镇魂铃,施以无边法力替她压制所有妖性,令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妖就是妖,心性未定,便不能修习术法。
可她只是想当他的好徒儿,替他在人前争气!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心,花汐吟真是委屈极了。
“阿吟,为师教你的书可都读完了?”他捻着袖子为她将眼泪擦去。
她点点头。
“都懂了?”
“真想学术法?”
她眼底一亮,抬起头:“师,师傅愿意教我?”
白君卿点点头:“等你伤好了,师傅就教你。”
闻言,她欢喜地差点从床上蹦下来。
见她如此开心,白君卿不禁浅浅一笑,刹那间,花汐吟只觉得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师傅笑起来,真好看……
白君卿侧身将粥端来,见她左手伤了,便一勺一勺送到她嘴边。
花汐吟受宠若惊,眯着眼笑得极是灿烂。
望着她纯真的笑容,白君卿道:“阿吟,不用因为外界而烦恼,你心地纯良,不论是人是妖,都是我白君卿的徒儿。”
这番话,就像在向她保证什么,花汐吟用力点点头,一边吞咽着他喂来的粥,一边眯着眼瞄着他洁白的衣袖上自己的“杰作”。
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她却觉得心里欢喜得几乎要溢出阳光来。
【“你心地纯良,不论是人是妖,都是我白君卿的徒儿。”】
花汐吟从未想到,他的一句话,自己竟会一直牢记,直到很久以后,从她嘴里轻轻念出,也不差一字。
只是彼时。
他不再是温柔地喂她吃饭,替她抚理碎发的师傅,她亦不再是今日坐在他身边,只因他一个小小的鼓励而满足无比的阿吟。
那时的她想,世事无常大约便似这般,纵使繁华三千终抵不过与那人一瞬间的相守。用尽自己的一生去追寻一件你认为值得,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最幸福与最悲哀,往往一念之间罢。
世事无常的后半句,是逃不脱的物是人非。
洛洛是晋江的写手,目前还在驻站,很想签约,无奈晋江大神太多,浮不上来,点击率也好难升上去,好烦恼啊——就来这里发文攒人气,大家要是觉得好看,想赶紧往下看就去晋江帮洛洛戳戳吧,小说名叫《千重花冷》,网址如下:要是有建议也请亲们多多提出,洛洛也好改正,权当指点一下洛洛这个新手了谢谢大家了!~请不要放弃洛洛的文
洛洛没发镇楼图,结果现实很残忍,洛洛重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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