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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湖南耒阳导子乡概况

导子乡地处湖南省耒阳市西北部,东与郴州市安仁县接壤,南与东湖圩乡、龙塘镇相邻,西邻大市乡,北接沙明乡、亮源乡。解放初期该乡名为导子乡。1958年与沙明、浔江合并为导子人民公社。1961年调整时,仍分解为三个公社。1995年撤区并乡建镇,与浔江乡合并,成立导子乡,乡政府驻导子洲。全乡总面积103平方公里,辖22个行政村,209个村民小组。

导子乡地处丘陵地带,地势北高南低,地形主要为丘陵,土壤以红壤为主。气候属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常年平均气温18.1℃,1月平均气温1.6℃,7月平均气温34.6℃。生长期年平均281天,无霜期年平均296天,最长达345天,最短为244天。年平均日照时数1465.9小时,年平均降水量1384.2毫米,年平均降水量159.7,最多达193天,最少为119天,降水集中在每年的3-8月,6月最多。按照当地老百姓的说法,导子乡“基本上是风调雨顺,种地收成还可以”。只是可用来种地的土地太少,所种农作物基本上只能自给自足,很少有多余的农产品用来出售换钱。

导子乡2011年出的《导子乡介绍》上提到,导子乡耕地面积共2.28万亩,人均0.63亩,林地面积5.49万亩。农业总产值2011年达到2.1859亿元,比上年增加9%。粮食作物以水稻为主,2011年生产粮食1.638万吨,人均450.17千克,其中水稻15194吨。主要经济作物有烤烟、油菜、油茶。2011年,烤草种植面积0.16万亩,产量280万吨。蔬菜种植面积0.49万亩,产量15083吨。畜牧业以生猪为主,2011年生猪饲养量12.2万头,年末存栏6.8万头;牛饲养量0.1万头,年末存栏0.23万头;羊饲养量0.073万头,年末存栏0.07万头;家禽饲养量44.5万余。2011年生产肉9047吨,其中猪肉8912吨,牛肉121吨,羊肉14吨。2011年生产禽蛋534吨,鲜奶4吨。

根据我们在当地看到的情况,基本与上述数据吻合。耕地主要是用来种植水稻,水稻是当地主要的粮食作物。水稻的种植与当地的水源充沛关系密切。当地有两条河,其中浔江河总长约13千米,导子河总长约5千米,在此基础上又建了一个水库,这就为大规模的种植水稻提供了灌溉便利。而蔬菜大多是在自家房屋旁边开辟一小块菜园来种植,基本上供自家食用,只有一小部分人在赶集时,把多余的菜拿去集市卖掉。导子乡的经济作物,主要是烤烟。一是由于当地的自然环境很适合种植烤烟,二是因为种植烤烟的经济回报非常高。上古村是当地种植烤烟最好的村子。据说,一亩地烤烟的纯收入能达到2000多元。至于油菜和油茶,主要是用来生产食用油的,种植面积都不大。由于种植面积有限,这两种经济作物的产量也只能供当地人自己食用。

由于丘陵和山地比较多,所以当地的林地面积是耕地面积的2倍多,除了小部分的油茶林和经济林外,很多都是用材林,以及山顶上的防火林。油茶林是用来生产食用油的。由于当地人生活基本上都是用煤,并且当地的房子是砖房,对于木材的需求量较少。于是一些人就合作承包种植杉树,一亩地的杉树纯收入就能达到元。一亩地的纯收入比烤烟多,只不过林木的生长期远比烤烟的生长期要长得多。

导子乡矿产资源丰富。已探明地下矿产种类繁多,有煤、大理石、滑石、金属锰、钨、铁、甲长石、铅锌矿等等。已开发的有煤、滑石、大理石、铅锌矿。煤矿位于董溪、群联、曹流村一带,2011年共产原煤量160万吨。特别是煤矿的储存量居耒阳市矿产资源的首位。导子乡共有煤炭企业7家,分别是楠木山矿、四家冲矿、董溪村煤矿、新田煤矿、导子二矿、群联村煤矿、源江山煤矿。2011年,导子乡境内有工业企业146家,职工2728人,全部工业总产值达13719万元。其中很多工业企业就是依托于当地的矿产资源而发展的。

导子乡通过农业、工业发展产生的经济价值非常客观。2011年,本级财政收入4839.06万元,比上年增长55%,国、地两税共1.3亿。

通过上述对导子乡的简要介绍,可以发现当地的经济状况是比较好的。在通往各行政村的路上,可以看到,居民住房大多是二层楼房。进入村民家中,可以发现,家电设施大多比较齐全。事实上真如所见吗?

通过上述介绍,我们知道,由于当地的自然环境因素,耕地面积比较少。由于矿产资源的不断开采,加之人口数量的不断增加,使得耕地面积进一步萎缩,人均耕地面积更加稀少。平均算下来,每户家庭大概只有一亩多耕地。家庭种植面积稍大一点的家庭,主要是租种其他家庭因为外出打工而无法耕种的土地。因为当地的粮食作物主要是水稻,一亩稻田只能生产固定数量的水稻,只能供自家食用,如果不种植经济作物则很难从土地上获得经济利益。就当地的地理环境而言,不能进行机械化操作,耕种主要是靠人力和畜力。种植烟草比种植水稻需要更多的工序,,需要经常照看、打理,因此需要更多的劳动力。而且,种植烟草与种植杉树是一样的,只有大规模的种植,才能产生较大的经济效益。所以,种植烟草和杉树的都是当地有能耐、有见识的人,通过承包其他家庭的土地来种植从而获利。对大多数人而言,很难从土地上获得经济利益。

按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当地富裕的农户应该很少,可以我们分明从表面上看到当地的经济状况还是不错的。这是为何呢?他们的经济收入从何而来?

正如上述所言,由于耕地面积有限,当地人很少能从土地上获得经济效益,于是大部分人就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将目光转向其他行业。首先,借助当地的矿产资源,特别是煤矿,人们找到了一条挣钱的“光明大道”。在90年代之前,当地人大多选择就近就业,在当地的煤矿当工人。随着煤矿的不断发展,当地交通运输业得到发展,交通日益便利。导子乡很多村子都是四面环山的,道路基本是依山而修的,呈S形。随着交通的不断发展,当地一批又一批人走了出去,开始在外打拼。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挣钱的路子变多,人们纷纷走向外面的世界。那时的深圳,刚刚起步,正需要大力建设。导子乡当地的人们,凭借自己在煤矿开采中学到的技术,在深圳建筑工地上当上了风钻工、爆破工,并且挣到了不少钱。在亲戚、邻里的帮助下,当地村民陆陆续续走出村庄,在深圳的建筑工地上扎了根。事实上,当建筑工,特别是风钻工、爆破员,工资是比较高的。所以,在90年代出去打工的人们挣到了不少钱。在和当地人访谈的过程中,我们了解到,经过十多年的辛苦打工,当地很多家庭在2000年后开始建房子,掀起了当地所谓的建房“高潮”。我们现如今看到的房子大多是那个时候修建的。很多房子建了二楼甚至三楼,可是后续资金跟不上,没钱装修,只是在里面用白石灰简单刷了一下,而房子外面并未做任何装饰,甚至能看到砖头。

当地人外出打工,不仅对深圳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也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了一定贡献,凭借自身努力,他们极大地改善整个家庭的生活条件,可悲剧也随之而来……

二、湖南耒阳导子乡尘肺病概况

就在人们以为自己打工挣钱了,好日子快到了的时候,不幸也悄然而至。他们中的有些人发现自己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慢慢地连重活儿都不能做了,而且不停地咳嗽、呼吸困难。他们以为这只是小病,不碍事,直到曾经在建筑工地上一同工作的几个工友陆续离世,他们才发现问题并不是他们以为的这么简单。于是,他们开始寻找真相。

2009年5-9月间,湖南省耒阳市导子乡共176人去深圳市职防院进行检查,结果发现,有102人患上了不同程度的职业病——尘肺病,其中被确诊尘肺病Ⅲ期的有37人,Ⅱ期20人,Ⅰ期43人。而在此前,因尘肺病而死亡的已有20多人。这些同乡工友们在深圳市职防院检查后,便开始了艰难的维权之路。经过数月艰难的行动后,深圳市政府答应给与耒阳患病工友们人文关怀补偿金,标准是尘肺Ⅲ期13万元,Ⅱ期10万元,Ⅰ期7万元,死者家属7万元。

2009年维权后,陆续又有十几人因尘肺病而离世,留下在悲痛和贫穷中挣扎的孤儿寡母。到目前为止,在深圳从事风钻工的耒阳籍劳务工已经死亡40多人,他们当中最年轻的只有25岁,最大的才54岁。死者当中最为不幸的是一家5个兄弟中因尘肺病而死亡4人,还有两家的两个兄弟都先后死去,留下80岁的老母无人照顾,生活异常艰辛。

以耒阳市导子乡双喜11组为例。该组在90年代初先后有26人健壮年轻而且都能吃苦的农民工在深圳各建筑工地上从事风钻作业,在2009年以前相继去世12人,被确诊为Ⅲ期尘肺而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有9人,这9人当中2009年至2012年又死去了3人,剩下6人在病魔中挣扎,他们呼吸困难,完全靠药物维持生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剩下的几个轻微患者,为了生活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养家糊口。如今,这个组因劳动力缺乏导致大部分良田荒芜。随着男人们的离去,双喜村成了不折不扣的寡妇村,许多家庭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在我们的调研中,发现很多尘肺病患者是有着亲属关系的,他们的生病、治疗、死亡带来的是一连串家庭的悲剧。(尘肺病人关系图见附件一)

众所周知,尘肺病是一种极其严重的职业病,这种病无法根治,不可逆转。患上尘肺病,轻则咳嗽不已、呼吸困难,重则死亡。患病初期,病人还能行动自如,继续劳动。可是到了尘肺二期、三期,病人基本上甚至完全丧失劳动能力,无法自由行走,呼吸困难,需要借助氧气机,严重者甚至要在肺上打孔以便呼吸。尘肺病人与死神之间就像老鼠与猫,死神在不断的玩弄、折磨病人之后,再无情地夺去他们的生命。

在我们的调研组到达耒阳导子乡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尘肺病工人先后去世了,而在不久前与他们见面时,他们还能与我们自由交谈。曾经活生生的人,就那么离我们而去,离他们心爱的家人而去。如今,还有几位完全丧失劳动能力而需要人照顾的徐瑞宝、贺七国、徐作清、徐作斌、贺伟平、徐志辉等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们完全靠药物来维持生命。本来正值壮年的他们都是家庭的顶梁柱,可如今,他们倒下了,变成一个个需要钱治病、需要人照顾的病号。这样的变迁,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完整的家庭变得残缺,一家人如何继续生活成为首要难题。

虽然在尘肺病工人们的不懈争取下,深圳市政府按照工人们尘肺病的程度给予他们不同程度的一次性人文关怀补偿,但这种特事特办的模式和一次性给付并不足以支付患者高昂的医疗费用,更难为患者生病后全家人的生活提供支持。我们知道,深圳市政府按照尘肺病严重程度从低到高分别为一、二、三期,一期补偿最少,只有7万,三期最多,也不过13万。就尘肺病的严重程度而言,尘肺一期不及二期、三期严重,但一期很可能会恶化为二期、三期,而且这样的趋势不可逆转,也就是说,尘肺不可能得到有效治疗,三期不可能转为二期或一期。如此一来,尘肺一期患者所付出的、所需承受的比二期、三期患者更多。实际上,不管是尘肺几期,这个病终究无法治好。一旦患上尘肺病,就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对于尘肺病工人们而言,患上尘肺病之后,他们的经济付出远远不是一次性补偿可以满足的。患上尘肺病之后,患者必须长期服用药物,不仅如此,有人还要借助氧气机呼吸,严重者甚至需要定期洗肺,长期的药物费用和医疗开支需要足够的经济支撑。有的患者严重时治疗一次多则十多万,少则数千元。随着病情的加重,所需医疗费只会有增无减。很多尘肺病工人在治病过程中,把一次性补偿金花完后,不得不向他人借钱治病。就像李晓芬,他就从亲戚那里借了三万多,可是至今无法还债。持续不断的高昂的医疗支出,岂是一个个脆弱的家庭所能承担的,岂是一次性补偿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的?此外,我们很清楚地知道,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庭,尤其是一个男人背后。男人需要担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可是,男人倒下了,这养家糊口的义务该谁来承担?他的家庭日常支出、子女教育费用、人情往来开销等等都要继续维持,男人倒下了,这一切开始慢慢侵蚀着他的家庭。经济支柱的倒下,使得家庭成员一夜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们开始为生活忧虑,甚至有的家庭为了生活而破坏原本和谐的家庭关系。例如尘肺病人曹斌家,据他的大儿子说,曹斌的妻子和曹斌在他得病后就开始吵架,而且越来越频繁。主要原因是曹斌整天在家,还挣不了钱。而像王翠兰奶奶,她有五个儿子,三个儿子因尘肺病去世,一个儿子被蛇咬死,只剩下一个儿子。仅仅因为有两个儿子的尘肺病补偿金交给了她,她就遭到孙女、外甥,甚至儿子的不同手段的索要金钱,要钱无果还会对王奶奶使用暴力。事实上王奶奶手中已经没钱了,可家人却不相信她,导致如今她与家人关系的紧张状态。上述种种问题的出现,不应该将矛头指向自私的人性,而应该指向矛盾的祸根——尘肺病。要不是这该死的尘肺病,一个个好端端的家庭会残缺不全、矛盾重重?

在对尘肺病带来的问题的解决方面,深圳市政府对尘肺病工人的一次性补偿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尘肺病人及其家庭面临的问题,湖南当地政府的做法更有可持续性,但是由于最低生活保障的金额过小,也使得很多尘肺病家庭仍然处于困顿的状态。耒阳市政府为尘肺病人及其家庭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基本上是按照尘肺病人患病的程度来给的,一期患者每人每月55元,二期65元,三期75元。这个标准在不同的村子是不同的,但是差别并不大。给与尘肺病人及其家庭的低保给付标准不同,所给名额也不一样。有的尘肺病家庭全家人都有低保,而有的家庭却只有尘肺病患者自己或者患者夫妇有低保。低保给付的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对于孤儿寡母和老人来说,却也是一笔救急的钱。虽然耒阳导子乡大多数尘肺病家庭都获得了低保,可是还有一些因为尘肺病而失去(或即将失去)儿子的老人们没有低保金,她们生活在赤贫的边缘。

尘肺病已经制造了太多太多的人间惨剧,“尘肺病”这个可怕的字眼,时时刻刻折磨着无数患者及其家人的心,也留给我们血的教训。我们呼吁政府职能部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风钻工及接触粉尘工作的劳务工,宣传尘肺病危害,尽量避免尘肺病的发生,不再让悲剧重演。随着尘肺病的危害广为人知,耒阳当地很多年轻人初中毕业后出去打工,已没有人再敢进煤矿、进建筑工地工作了,他们大多走进工厂。希望他们能走出尘肺的阴霾,不再重蹈父辈的覆辙。

三、尘肺病家庭面临的困难

尘肺病不仅疯狂地吞噬着工人的生命,也不断侵蚀着他们的家庭。尘肺病人的倒下,让原本完整的家庭轰然崩塌,一家之主倒下了,他的妻子、儿女和父母等家人也跟着被压垮了,整个家庭因此陷入贫困,生无所靠,病无所医,老无所依,幼无所养。一个个家庭变得无所依靠,人们的生活陷入困境。

曾在深圳做过风钻的耒阳工人大多四十岁上下,正当壮年,是家中的经济支柱,对很多家庭来说外出务工收入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以患尘肺病人数最多的耒阳市导子乡为例,2011年人均耕地仅有0.63亩,务农收入十分有限,日常开支、看病吃药、子女教育和老人赡养等费用几乎全部靠打工收入来维持。尘肺病人病发后,体力逐渐下降,一期患者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二期患者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三期患者呼吸日渐困难,日常生活甚至需要他人照料。尘肺病对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丧失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而深圳市政府区区几万到十几万元的“人文关怀”,对于一个个上有老下有小,并急需治病救人的家庭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为了了解尘肺病工人家庭的收支情况,我们选取了5户已故尘肺病工人家庭,在仍在世的患者中选了2位尘肺病二期的,3位尘肺病三期的患者家庭进行估算。通过对这10个家庭的收支情况统计,可以发现,10个家庭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2009年维权后获得的人文关怀补偿款,其次是家中劳动力的打工收入(不少家庭已经没有劳动力或者劳动力需要照顾家人)。维权后争取到的低保,虽然每人每月都有65元或75元,但这些钱在尘肺病面前显得那么无力。农业补助每年也只有可怜的几百块钱(不少家庭已经不再种地)。支出中,尘肺病治疗费无疑是所需最多的部分,一次治疗花费多则10余万,少则几千,而且随着病情的加重,花的钱只会越来越多。此外,家庭日常生活所需、子女教育支出、人情往来费用等支出都在慢慢侵蚀着这些尘肺病家庭。多数家庭2009年获得的深圳市政府的人文关怀补偿款已经所剩无几,这种特事特办的模式和一次性的给付并不足以应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更无法维持尘肺病患者家庭的日常生活支出,很多家庭因此陷入贫困。

某个家庭一旦家中有人患上尘肺病,不仅意味着主要劳动收入的减少或断绝,也意味着尘肺患者家庭收入的减少。为了照顾患者,其家庭成员不得不承担起照顾他的生活,并扛起一家老少生活所需的重任。因为患者大多为男性,他们患病之后,家庭收入锐减,他们不仅成为家庭的一个负担,他们的妻子更是因此要承担照顾生病的丈夫和学龄期的孩子的重负,这在一定程度上极大地影响了她们的就业和收入,有些人甚至不得不辞去在城市的工作或者减少耕种的土地数量,一心回到家中照顾患者。尘肺家庭不仅收入减少,支出更是难以负担,持续的高昂医疗费用让患者家庭不堪重负。据现有规定,尘肺病治疗费用不在新农合的报销范围之内,因此,许多家庭为了治病已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在我们的调研中,不管是患者已去世的还是仍旧在世的尘肺家庭,多多少少都有负债以及潜在的债务危机。

对于尘肺病家庭而言,往往丈夫承受着疾病带来的痛苦以及因自己无力养活一家老小而产生的愧疚,而其背后的妻子也是身心交瘁。妻子不仅要照顾患病的丈夫,在很多时候,还要充当男性劳动力的角色,承担起收割和运送稻谷等重体力劳动,有人不得不继续外出打工挣钱给丈夫治病和维持家庭生活所需。以2011年去世的尘肺三期工人刘洪云的妻子为例,在刘洪云重病的几年中,她不仅要照顾两个孩子,要照顾生病的丈夫,要打零工维持家计,还要千方百计的筹钱给丈夫治病。对于患者还未去世的家庭来说,妻子大多忙于照顾丈夫和孩子,基本无暇顾及家庭经济收入。像徐作斌的家庭,他还在世,但已经病得很严重,还有两个孩子读书,妻子不得不放弃外出打工挣钱的机会,而是在家照顾他和孩子,只有他那60多岁的老丈人在外打工赚取一定的经济收入。

相比那些丈夫病重但依旧在世的妻子们而言,尘肺病人的遗孀要承担更多维持整个家庭生计的责任,以及独自抚养孩子的重担。有些女人在丈夫病逝后,选择改嫁,以此减轻自己的负担。可是,大多数女性在他们的丈夫去世后,依旧坚守家中,成为家庭的重要支撑。例如,已故尘肺病患者李晓芬等,在他们去世后,妻子并没有改嫁,而是承担起照顾孩子和赡养老人的双重义务。尘肺三期的曹小清的妻子把丈夫带到自己打工的深圳,自己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病中的丈夫,自己不多的工资一方面要用于日常生活开支,另一方面还要用于丈夫医疗,还要供养在乡下读书的一双儿女。

上述尘肺患者妻子的生活正是诸多尘肺工人妻子心力交瘁地撑起整个家庭的真实写照。正如已故尘肺病人刘洪文的妻子所言:“得了这病,男的辛苦,女的也辛苦。男的一走,女的更辛苦”。

尘肺病不仅影响尘肺患者本人及其家庭的正常生活,也深刻地影响了孩子的成长。尘肺家庭的经济窘境严重挤压了孩子获得良好生活和教育的机会。许多孩子的生命轨迹因此发生改变。有的被寄养在亲戚家,有的过早的辍学,有的过早的结婚,更多的孩子在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挣钱养家。

已故患者陈香平的儿子,在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跟随姑姑一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李晓红的大女儿因为他的病而放弃继续读高中的指标,外出打工。尘肺二期患者刘瑞方的女儿刘雨,初中毕业后放弃了继续读书,而是外出打工,挣钱给父亲治病。尘肺三期的徐作清有三个孩子,大女儿20岁,已怀孕在身,徐作清的妻子这样说,“女儿本来不想嫁,他爸说,我身体不好,又不识字,让女儿有合适的就找一个,有个依靠,将来家里有事也有人帮。”老二和老三都在读小学,老三成绩特别好,对于孩子的未来,徐作清的妻子表示,“假如他身体好,能赚钱,就能去市里读,现在身体不好,只能去乡里的学校。” 尘肺患者刘功清的遗孀为了撑起整个家,不得不一边种田,一边打零工,她的儿子正在上幼儿园,中午要回家吃饭,她出去打零工时不能在家喂孩子吃饭,就准备了米糊和粥,放在房子外面,让儿子中午回来自己吃。有时出去打零工时起得很早,儿子会哭闹着不让妈妈走。无奈之下,妈妈锁上门就走了,任凭孩子哭闹。这就是尘肺家庭的孩子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上述故事并不少见,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尘肺病不仅极大地影响孩子的成长和生活,也对他们的生命轨迹产生了巨大影响。

尘肺家庭不仅面临经济方面的困窘,患者的妻子背负重担,而他们年老的父母也因此面临巨大的养老困难。据了解,导子乡有接近四分之三的尘肺家庭面临养老问题。自尘肺患者病逝后,其父母失去了养老依靠,成为老无所依的孤独老人,没有养老积蓄,得不到身体和精神方面的照顾。加上女性从夫居的传统习俗,老人们都没有要女儿赡养的打算,而是选择独自居住,自己种田,自给自足,一般情况下基本能够保证较低水平的生活,难以应对突发状况。老人曹永春的三个儿子均患有不同程度的尘肺病,老人自己腿受过伤,种田时须特别小心,曹永春的老伴患有血管硬化的病症,每年的医药费用要数千元,即使是这样需要子女悉心照顾的老人也必须自己种田养活自己,正如老人所言:“没办法,儿子都不能动了,不能指望儿子养老,只能自己做。”对一些老人而言,尘肺所带来不仅仅是老无所依,还意味着家庭角色的转变,如徐作斌的岳父,花甲之年的他本来可以颐养天年,但是其不得不继续在建筑工地打工,为这个家庭提供经济支持。

尘肺对老人的影响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对于老人而言,他们较少参与家庭以外的社会生活,家庭几乎是其生活的全部世界,其主要精神寄托不过儿孙平安,家庭和乐。而儿子尘肺的打击可能会带来老人整个生活世界意义的衰落,整天以泪洗面,生活无依无靠。徐作清、徐作斌两兄弟都是尘肺病患者,自身难保,无暇顾及老母亲。于是他们的母亲就自己种了两三亩地,种上花生、黄豆、芝麻、油菜、辣椒和茄子等农作物。等待赶集之时,只要有东西可卖,患有关节炎的老人就会步行去卖自产的农产品(只为了省下两块钱的车费),她卖菜换了钱从不为自己改善生活,而是给两个病重的儿子买些包子、馒头之类的好吃的东西。初见老人时,她正坐在凳子上整理黄豆,头发花白,抬眼看我们时,泪眼婆娑,满目哀伤,当时我们并没有问及尘肺病和她的两个儿子。也许,她的整个世界就是她的家、她的孩子,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痛苦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老人们已经失去或即将失去自己的孩子,这份痛他们已经承受,但他们还要为自己的老年生活继续承受无休止的痛。据了解,在导子乡,孩子成家之后,老人基本和孩子分开居住。尘肺家庭的患者去世后,妻子或出外打工,或改嫁。有的带着孩子离开,不再管老人的死活。也有的径自离家,将孩子留在老人或亲戚身边,由老人承担孩子的成长支出。本就面临养老难题的老人们,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例如,尘肺病人贺专成一家,他已经去世,妻子没有改嫁,但已外出打工,两个孩子就留给爷爷奶奶照顾,她很少回家,也很少寄钱给老人。我们在去贺家时,贺湘龙爷爷还在田里干活,回来时满身汗水。像贺爷爷这样的老人在导子乡还有很多很多。虽然大多数老人在当地政府的“关照”下,得到了一定的低保金和养老保险金。可是,仍有些尘肺病人的父母并没有得到相关补助,好几位年迈的老人并没有获得低保的名额。

尘肺也带来了家庭社会支持网络的衰微,主要表现在经济方面。由于家庭主要收入来源的减少或断绝,在尘肺家庭需要经济援助的时候,他们的亲戚朋友会在理性地做出偿还能力评估后,拒绝伸出援手。正如一个尘肺病患者家属所言,“我老公去世了,他们(亲戚、乡亲)都不会借给我钱,他们怕我还不了。”这种境况势必会导致一个个尘肺家庭应对经济风向能力的衰退。对于尘肺患者的妻子而言,丈夫的离世将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转嫁到自己身上,一个瘦弱的肩膀如何能承担这巨大的责任?家庭支持网络的衰微无疑让她们的生活雪上加霜。对于尘肺家庭的孩子而言,成长需要众多支持,而家庭的社会支持网络的衰微必定会极大地影响他们的健康成长。对于尘肺家庭的老人而言,患病风险较大、生活自理能力弱,家庭支持网络衰微让他们的老年生活更加暗淡。

尘肺病让一个个原本完整的家庭支离破碎,家中重要支柱倒下了,一家人的生活从此变得灰暗,生活充满苦痛和迷茫。女人们要么选择逃离,要么选择被迫强大。孩子们从此走上了一样的人生轨道。老人们无依无靠,孤独终老。而这一切,他们只能独自承担,没有强大的家庭支持网络可以帮助他们,也没有完善的社会支持网络对他们施以援手。

四、尘肺之病痛——跪着死去

2011年的7月,37岁的刘洪云瘦得只剩下九十斤,尘肺病三期的他状况很不好,一边的肺钙化部分已经非常大了。从2010年开始,他已五六次发病,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每次发病时他都会不停地高烧、咳嗽、冒冷汗,无法进食,只能靠氧气机缓解呼吸困难,睡觉时必须保持坐立姿势。他说自己到了晚期,活不过一年了。他给我们讲尘肺病人的晚期的情况多是有三种并发症,多的时候会有五种并发症。尘肺病人最后多半会得上肝炎、肺结核、心脏病、胆囊疾病。因为吃药的损害,尤其是治肺结核的药,会损害肝和胆,在不断地治疗中,治着一个器官,同时会损害另一个器官。人就这样逐渐被病魔所打到。他说尘肺病的人的离世是非常突然的,有的人上午还在和人正常地聊天,下午就去世了。一口气上不来,人便开始抽搐。体温会变得非常高,有四五十度,人是忍受不了这种温度的,难受得在地上打滚。最后呼吸不上来,或蜷缩着或跪着死去。然后他说自己知道死亡已经近了,他不奢求能多活很久,只盼望死时能不太痛苦。

2012年,38岁的刘洪云去世了。他像许多尘肺病人一样跪着死去,这种极尽痛苦又耗尽尊严的死亡方式正如尘肺病本身一样耗尽了尘肺病工人生存的希望。陈香平在死前曾这样描述过他对死亡的理解:“其实,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解脱。在这个世界上,我承受了太多的苦和痛,肉体的、更是精神的。离开真的很容易,但是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一直坚持着,我留恋这个世界。但是上天仿佛不忍心让善良的精灵再承受更多的苦难了!人总要送走一个自己才会获得另一个自己………”2012年,陈香平离开了让他饱受肉体折磨与精神折磨的人世间。在他去世之前,还有去年我们探访过的李万美、贺新城、徐瑞宝等工人相继离世。最令人唏嘘的是年仅36岁的曹满云,于2011年的年尾,在耒阳市的一所医院的7楼跳楼自杀。他虽然只有尘肺1期,但是患有尘肺病的并发症喉咙溃疡,一直无法治愈,连饭都无法下咽,加之肺部溃烂,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病痛。在曹满云生病不能工作之后,曹的妻子也离开他,只留下一个7岁的女儿给他。治病花去了深圳市“人文关怀”的七万元,也花光了还有后来工作的公司支付10多万元的赔偿,还让他欠下了几万元的债务。是尘肺病带来的一连串悲剧把他逼上了绝路。

因尘肺病自杀的工人绝非仅此一人,在2011年,王从成不堪病痛折磨,用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我们今年在耒阳调研期间,也听闻尘肺三期的曹导古想跳河自杀,我们前往探望,徐志辉、徐新生两位大哥也劝慰、提醒他为了家人也好努力活着。

尘肺三期的徐作斌也被尘肺病折磨得痛不欲生。他去年曾经去耒阳看病,由于并发肺结核,肺部已经烂了。为了呼吸,在肺上打了洞。现在感染了,一直不能愈合,并流脓水。徐作斌在和我们聊天时也一直咳嗽,呼吸困难,鼻子吸气,从左侧孔洞出气,伴有水声。这是因为孔洞一直在流积水和脓水。去乡镇医院,医院不予收治,说是没有好的医药,医治不了。徐新生等人帮忙打电话联系耒阳市的医院,耒阳的医院也不愿意收治,徐作斌说他只能等死了。现在吃止咳化痰的药和消炎药,,一直需要吸氧,晚上要是不吸氧就根本不能睡觉。徐坐在躺椅上,说:“你们今天来看我,明天也许就看不到了。”“这个病,你天天住院都可以;但是,钱也花了,也治不好。”

很多尘肺病工人药靠着药物来延续生命,有时要同时吃四五种药。据尘肺2期的徐新生大哥介绍,他现在在吃的一种药非常昂贵,吃一个月要一千多块钱,一年要一万多元。他必须终生服药。他很担心自己之后不能工作赚钱的时候该怎么办。许多药不仅价钱贵,而且副作用大,会损伤肝脏、肠胃,有些虽能快速止咳,但是也会加重肺部负担。尘肺病就这样日日侵蚀病人的身体和金钱,在病人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尘肺病人跟我们讲,他们的体力甚至不如70多岁的老奶奶,她们还可以上山去采一些药材给自己来治疗感冒和其他的病痛,走坡路对于尘肺病人来说都是难如登天,他们只能依靠摩托车等代步。不只是走路,顺畅呼吸也成了很奢侈的事,许多尘肺病人必须靠制氧机才能度日,家里还得购买发电机来应对电压不稳,时时停电的危险。还有些病人要在肺部打孔之后才能呼吸,有一些孔洞没有处理好,便发炎流脓,也让病人苦不堪言。尘肺2期、3期的许多病人也彻底地失去了劳动能力,有一些甚至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必须有人全天候的照顾。一些病人只能每日坐在床上,连睡觉都不能仰卧,再热的天也不能吹风扇,在咳喘、发烧、疼痛中度尽岁月,等待死亡的大限。

五、妻子之痛——被尘肺病毁掉的人生

在媒体上所见的多是患尘肺病的男性工人的病痛,但是男性工人失去劳动能力和生活能力的背后是其妻子、父母、孩子等要承担很多生活的压力。在丈夫还在世的时候,尘肺病工人的妻子不仅要照顾患病的丈夫,还要承担所有的农业劳动,照顾年幼的子女。生活的压力,丈夫病情、情绪上的压力都压在了病人妻子瘦弱的肩膀上。刘洪云的妻子陈满秋便是一个例子。在刘洪云生病的日子里,开始,陈满秋会背着丈夫去上厕所,后来就背不动了,而且背着的时候会压迫刘洪云的肺部,导致呼吸不畅。之后的日子,陈满秋便只能为丈夫端屎导尿,擦洗身子。生病的人脾气大,即便她如此任劳任怨,刘还是对妻子不满意,妻子一有点什么做得不周到的,或者是刘需要什么,妻子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刘就打她、骂她,甚至拿东西砸她,基本上刘每天都要摔东西。陈满秋有太多的委屈与不满,但她无人诉说,也无人能帮助她分。刘洪云走了,留给陈满秋一个烂摊子,整个家庭的生活、小孩的抚育、沉重的负债等等,陈满秋不知该怎么办。

如今的刘家,只有陈满秋和一儿一女。女儿刘xx今年11岁,在读六年级。儿子刘x今年8岁,在读三年级。家中只有7、8分土地,种点水稻和蔬菜,还不够这娘仨吃。可是这一个家庭衣食住行用,什么不得花钱呢?这不到一亩的土地能勉强填饱他们的肚子,可是其他的开支从哪里来?陈满秋也想过出去打工挣钱,可是谁帮她带孩子呢?公公去世了,丈夫去世了,婆婆早就改嫁,指望不上,而自己的母亲也去世了,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兄弟姐妹家中也有自己要操心的事,谁有心有力帮自己带孩子呀?无奈中,陈满秋只能留在家中,照顾两个孩子,种种地,赶集的时候到家旁边的超市帮帮忙,一天挣个几十块钱。有时,陈满秋也自己做点米粉,拿到学校旁边卖,可是利润很微薄,生意也不好,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这个苦命的女人,嫁给刘洪云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婚后,她不仅要照顾好两个孩子,要照顾生病的丈夫,还要打零工维持整个家庭的生存。丈夫死后,她便要一个人将两个小孩抚养长大,。这个女人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以至于她在刘死后不愿意再嫁,她害怕,她怕她嫁过去之后又是不幸。她已经被生活逼得无路可走。

贺美娟是徐作斌的妻子,1978年生人,16岁便开始外出务工,曾觉得工厂太过辛苦而返乡,由于缺乏农业生产经验,在家里又做不了什么,就再次进城务工,这种往返有许多次。贺美娟和徐作斌2000年结婚,徐为上门女婿。徐作斌09年还在家里坚持种地、煮饭,在2011年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现在一日三餐都要人照顾。贺美娟只能在家带小孩、煮饭,由于她不熟悉农业劳动,只能由她母亲下地劳作,种一亩多地的稻谷供家人食用。贺的父亲59岁了,还在惠州建筑工地做小工,不下雨的话能赚3000多,下雨的话只能2000多,早上8点上班,晚上有时加班到9点钟。父母为了这个家在辛苦奔波,提到这件事,贺和徐都非常愧疚。她还很年轻,却被尘肺病困住了一生,有满腹的委屈与怒气无处发泄,面对徐在做风钻工时养成的抽烟、打牌的习惯,贺美娟气急之时也只能拳脚相加。在徐和贺的家族里,还有五个人因为风钻染上了尘肺病,如徐作斌的哥哥徐作清家因为尘肺病弄得钱财散尽,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他人抚养来减轻负担。讲到这件事,徐作清的妻子邓马凤便不禁垂泪,把二女儿送给别人家之后,大女儿也在年纪不大的时候便不得不嫁人,只为了多找一个人照顾家里。邓马凤不仅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还要照顾体弱且易怒的丈夫,耕种家里的口粮田。多年的辛劳让她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和腿部的骨质增生。但即使自己患病,生活的重担还是照样落在她的肩上,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为了糊口,她有时还要出去做些零工,岁月在她脸上早已刻下了无情的痕迹。

2、破碎的家庭,生活的重担

尘肺病人的遗孀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承担起整个家庭生计的责任,以及独自抚养孩子的重担。有一些女性在丈夫去世后改嫁外地,如陈香平的妻子、曹满云的妻子,由于乡里的风俗,孩子必须和父亲一族的家人在一起,她们从此和孩子天涯两隔,母子分离。一个个家庭就此破碎,一个个孩子要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留在本地的一些女性也有的不得不再婚,和另一个男性劳动力一起撑起这个家。

还有很多的女性在他们的丈夫去世后,依旧坚守家中,独自支撑这个家。例如,李小芬的妻子毛艾兰,刘功清的妻子陈秋兰。毛艾兰在耒阳市一个酒店里做服务员,没有工资只有1050元,还要在市里租房子,供两个孩子读书。大儿子读书每学期需要150元,小儿子每学期需要1300元(幼儿园比较贵),婆婆去年心脏不好住院花了一千五百多元,也是向亲戚借的。目前家庭总负债32000多元。刘功清2010年去世不久,大女儿便出去打工,赚钱养家,刘的妻子陈秋兰在家照顾小女儿和小儿子。如今小女儿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想读职校。由于家里没有钱来继续供小女儿读书,陈秋兰只能忍痛让小女儿去南方打工。她的年纪本来不大,但是生活的压力已让她满脸皱纹,面对默默无语的小女儿和哭闹的小儿子,她也只能无能为力,只能苦熬日子,期盼两个女儿打工赚钱能让这个家有稳定的收入,能让小儿子以后不再因为钱的问题不能继续读书。

还有贺新城的妻子徐碧容,在贺新城2011年去世后独自带着贺xx生活。为了赚钱,她在镇上开了一个卖饼和面的小摊,一个人从早到晚的忙碌。由于过于疲惫,缺少睡眠,在半年的时间里,她的手已经两次被机器轧上,在我们去之前发生的这次意外中,她的手被轧得血肉模糊,必须在耒阳市的医院接受治疗。治病的日子不能赚钱,还要花去很多钱,让她十分焦虑,懂事的贺通远在医院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是徐碧容唯一的安慰,伤好之后如何继续生活,又是她不得不面对的惨烈现实……

六、孩子之痛——苦难的沉淀

这是调研小组第三次去耒阳了,这一次和前两次相比,有了很多变化。又有几位尘肺病人在病痛的折磨中逝去,大家依旧沉浸在尘肺的伤痛之中,可是很多人、很多家庭却发生了新的变化,所见所闻让人痛心、难受,最让人感触的是孩子们的变化。

去年7月26日,我们去衡阳的医院看望了病重的陈香平大哥,看到他们饱受苦难的一家人,也看到了陈香平大哥的儿子陈x。那时的陈x,给人的感觉是用惊恐的眼神面对这个世界,他不知道他的爸爸什么时候会离他而去,他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该依靠谁,这些未知对于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当我们在今年7月23日见到陈x时,真的感觉到他变化好大。当我们试图和他聊天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语,用仇视又戒备的眼神看着一切。而一同过来的姑姑家的孩子则一直欢乐的跑来跑去玩耍。他的脸上还有很明显的一道疤痕,还有几道黑色的印子。据他姑姑说是有一次睡觉被虫蛰到了,然后脸上就变成这样了。

发现他不愿与人交谈后,我们没有跟他聊他的学习和生活,而是让他看相机里的照片,鼓励他拍照,这时他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是一看到姑姑、姑父,听到他们似乎在谈论他的事情后,他的神情一下子又变得充满愤怒和仇视。我们猜测,这可能是寄人篱下,对责怪和嫌弃的敏感吧。只是想到陈x那种眼神,既让人害怕,更让人担忧和心疼。

我们到了耒阳才知道,曹满云因为不堪忍受尘肺病和咽喉溃疡的疼痛,也不愿意为了治病再多花钱,已于几个月前,在耒阳市的一家医院里用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孤独的女儿曹xx。她的妈妈早已改嫁,离开了导子乡。现在的她就如孤儿一般在亲戚家辗转,只有七岁的她很弱小,还不能用愤怒来表达不满。她叔叔家的小哥哥很习惯的抢走她在玩的东西,拿不到就一直吵闹。沉默和忧郁是很多像她一样的孩子给我们的感受。在曹满云的好朋友徐新生大哥那里,我看到了小璇在爸爸身边的灿烂笑脸,可以想像离开了爸爸的小女孩有着多少的牵挂、不舍、忧虑,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不应该背负这样的精神压力。年幼的她该怎样面对生活呢?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多么企盼生活能给予她多一点阳光与希望。

去年我们去刘洪云大哥家的时候,37岁的他瘦得只剩下九十斤。今年我们去送资助款,可是进门病并没有看到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果不其然,原来刘大哥一个多月前去世了。大姐给我们看了刘大哥去世前几天拍的照片,更加瘦弱的他倚在床上,打着点滴。不禁让人想起去年刘大哥与我们的谈话。他说,我们尘肺病的人的离世是非常突然的,有的人上午还在和人正常地聊天,下午就去世了。人死的时候体温非常高,有四五十度,人都忍受不了这种温度,难受得在地上打滚。他说知道自己离死亡已经很近了,他不奢求能多活很久,只盼望死时能不太痛苦。讲到尘肺病这些让人揪心的痛苦时,他很平静,他说他不怕,只是提到了十岁的女儿和七岁的儿子时,他流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他说自己最挂念的是孩子,小孩子没有爸爸、妈妈是很可怜的,其他的事已经管不了了。我们给他和孩子拍了照片,两个孩子围坐在他旁边,父子三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可以消解人世的苦难……大姐讲大哥去世前这一年身体状况特别差,脾气也变得特别差,常常打骂她和孩子,孩子也变得不爱讲话了,不像去年见到我们时那样灿烂的笑和玩耍了,而是躲在一边不愿见人。刘洪云大哥生前住的房间也被紧紧的关起来,母子三人谁都不敢再踏入一步,门口还用扁担给封起来,她们想把那些灰暗的日子也紧紧封起来,不再触碰。

3、面对现实,迷茫又无奈的孩子

去年6月份的时候,尘肺病二期的刘瑞方年仅15岁的女儿刘x利用暑假的时间去深圳打工,希望能赚到自己的学费、生活费来继续学业。刘x打电话告诉我们,打工非常辛苦,每天都要加班很长时间,而且第一次外出打工,人生地不熟的,很害怕,但是为了上学,她还得坚持。她希望自己能上个职业学校,好早点出来赚钱养家,但是职业学校的学费非常贵,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今年我们来到他家,才知道刘x已经辍学出去打工了。在广东打工的她,一个月只能赚一千多块钱,还要每月寄500元回家给她爸爸用于医药开支和家里的日常开销。刘瑞方说他对于正在上小学的儿子也不抱什么希望,对于儿女们今后的生活,他显得无可奈何,他说,他死了,儿子也只能出去打工。

和刘x两姐弟有着相似命运的孩子在导子乡还有很多。刘xx今年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她的班主任建议她读耒阳市的一所职校,但是职校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加起来要一万元。刘xx的父亲刘功清已经因尘肺病逝世了,母亲也一直没有出去打工,之前一直在家照顾病中的丈夫。丈夫过世后,年幼的孩子也离不开人照料。于是,她在家里的2亩地里种了稻谷、花生、茄子等用以糊口。家里唯一的固定收入来源就是刘xx的姐姐刘欢每月寄回的一点钱。刘x,今年才21岁,在深圳的酒店里当服务员,一个月就只赚一千多元,即便这样,刘x也省吃俭用地每月多则给家里寄回一千元,少则寄回七八百。刘xx的母亲并不支持刘xx继续读书,她听说职校经常会乱收费,而且自从丈夫去世后,亲戚们也不再借给她家钱,觉得她们还不了,所以她想让女儿现在就去广东打工。这样两个女儿都去打工,都能寄钱回家,就可以供她们的弟弟读书了。她说刘xx要继续读书的话,她没有钱供她,只能靠大女儿打工赚的钱。我们打电话联系刘x,她说第一年还没有办法支持妹妹读书,只能从第二年开始支持。可是在问到刘琪xx自己的想法时,她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我们也帮忙了解了一下百年职校的情况,告诉她们可以免学费,可是由于百年职校在湖南本地没有分校,而且她们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学校。对于刘xx的未来,一家人感到迷茫。调研结束之前,我们打电话了解了她们的想法。刘xx妈妈说,孩子不读书了,要出去打工。对于这一家人而言,这个决定是那么艰难。至今,我们还能想起刘xx那低着头,迷茫又无奈的神情。而她弟弟一直哭闹要回家、要买零食、不断来砸石头泄气的样子也留在了我们心里。

孩子们为了家庭放弃了学业,这样的决定对他们自己而言艰难而无奈,对他们的父母而言何尝不是呢。李晓红一讲起大女儿因为他的病而放弃读高中就忍不住流下眼泪。大女儿原本读书挺好的,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分到了去读比较好的高中的指标,但是她让给了别的同学。她说家里没钱,就不去读了。她妹妹在打工,所以她也要出去打工挣钱给爸爸治病。甚至还有一些女孩,早早的嫁人,也是为了能多个劳动力帮助家里。

那些年龄稍大,放弃了学习的机会外出打工的孩子们,他们的命运已然被尘肺病左右。那些尚且年幼的孩子,懵懂无助地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或许他们早已通过尘肺病感知了这个世界的无常与残酷,只是不知如何去主导自己的命运。尘肺病的阴云不会因为一个个生命的逝去戛然而止,生活的苦难已经过早地落在了一个个年幼瘦弱的肩膀上。

七、老人之痛——眼泪已流尽

本应衣食无忧、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的老人们,因为尘肺病的出现,从此饱受折磨。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就这么被尘肺活活折磨至死,受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折磨。孩子就是自己的希望,就是自己的未来,可如今,他们去了。老人们的生活从此蒙上阴影。欢笑没了,苦痛多了。就让我们走近他们,感受他们的苦楚,体验他们的无奈吧。

如果你看过《双喜的眼泪》,那么你对里面的王翠兰奶奶应该不会陌生。王奶奶出生于1937年,今年75岁。王奶奶的老伴比她大了整整八岁,在二十年前(即1992年)因意外事故而摔死。王奶奶膝下共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靠着“米汤煮野菜”,王奶奶终于将这些孩子拉扯大。

由于家中贫穷,人口众多,难以维生,于是几个儿子相继外出打工。离开家乡时,只有老二念完了初中,而其他几兄弟都只念完小学,初中还未毕业就出去了。刚出去那会儿,听说在建筑工地干风钻挣得多,于是兄弟们在同乡人的带领下进入了风钻行业,在深圳的工地上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终于,在自己的努力工作下,王奶奶的几个儿子赚钱了,回家盖了房子,娶妻生子,过上了比以前好很多的生活。谁知,就在他们认为好日子渐渐来临,幸福生活即将开启的时候,不幸降临了。他们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不停的咳嗽,呼吸困难,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毛病,没什么大不了,可谁知他们患上的是不治之症——尘肺病,更让他们难以想象的是,死亡正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尘肺病在不断地折磨他们之后,无情地夺去了他们的生命。1996年,王奶奶的小儿子去世,年仅25岁。2005年,王奶奶的二儿子去世。2006年王奶奶的三儿子去世(被蛇咬死)。2008年,王奶奶的大儿子去世。就这样,王奶奶的儿子老大、老二、老三、老五相继去世,其中老五去世时才二十出头,还没来得及享受风华正茂的岁月时就被无情的尘肺病带走了。借用王翠兰奶奶的话说,他们“出去打工,赚了钱,盖了房子,娶上了老婆,但人没了”……

王奶奶的儿子们走了,彻底从尘肺病的折磨中解脱了,可是他们的家庭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世而得到解脱,对于王奶奶而言更是如此,尘肺病带给她的伤痛,还在继续。曾经人丁兴旺的一大家子,而今是那么冷清。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们相继倒下了,留下一个个破碎的家。王奶奶再也享受不到那种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岁月了。

如今,王奶奶膝下只剩下老四和女儿。老四虽然离开了建筑工地,离开了风钻行业,可是他没有回到农村,没有回到老家,而是继续留在深圳打工。王奶奶的女儿已经五年没来看望她了,王奶奶告诉我们,不到万不得已,女儿是不会回来的。

王奶奶的五个儿子中,小儿子才二十多岁就去世了,只有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而其他四个儿子都是有家室的人。王奶奶的大儿子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结婚,小女儿尚未婚配。二儿子由于家里穷,便当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有一个女儿,今年9岁。由于老二的妻子头脑不太灵活,所以他们的女儿现在跟姨妈住在一起。三儿子有一双儿女,女儿20岁,儿子14岁。老三的妻子在他去世后改嫁,儿女都跟着妻子住,如今女儿也快要结婚了。四儿子也有一双儿女,女儿18岁,儿子17岁。这个大家庭中的顶梁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再也无法撑起一个完整的家。逝者已矣,而生者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是,生活哪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啊?尤其是对于老人而言,生活的艰难、困苦、心酸,谁能体会?王奶奶的儿子们去了,留下了为数不多的补偿款(老二和老五每人各7万元)。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一来,王奶奶的后半辈子基本上衣食无忧了。可事实正好相反,这些补偿款不仅没给王奶奶的生活带来一点儿好处,反而让她感受到了世态炎凉,感受到了亲情的淡漠,感受到了被金钱裹挟的虚伪。

在儿子们在世时,王奶奶与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的关系都还不错,儿孙们都很孝敬她。自从儿子们去世后,自从补偿款到手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儿孙们开始打起了王奶奶手上的补偿款的主意,他们开始隔三差五地找王奶奶要钱借钱,要到钱之后就对王奶奶不理不睬,如果一旦“失手”,他们甚至会对王奶奶拳脚相向。王奶奶的大孙女(王奶奶的大儿子的大女儿),拿走了王奶奶5万元。当初她向奶奶要钱时,说是要给奶奶建新房,可是钱到手后,她就出去打工了,也不回来看望奶奶,更不会寄钱给奶奶买米买油。王奶奶打电话向要催要,可她总是拖延。奶奶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没米了,需要钱买米,可她不仅表示自己不会回来,不会给奶奶寄钱,甚至恶语相向,大骂奶奶。王奶奶的外甥跟奶奶要钱,奶奶不给,也实在没钱可给,于是被外甥摔倒在马路上,摔伤了胳膊,为此王奶奶花了不少钱来治疗。王奶奶的四儿子,挥霍无度,向奶奶要钱无果后,甚至用炭烧奶奶。后来,他又找奶奶,想要借一万元钱,奶奶没给他,此后他一直不理奶奶,根本不管奶奶的死活。曾经,王奶奶的大孙女和老三媳妇都承诺要给奶奶建新房,可是在分钱后就不再有下文,如今奶奶依旧住在老旧的危房(六十年代修建的)里。也许,对王奶奶而言,唯一让她欣慰的只有三儿子的女儿和四儿子的女儿了。这两孙女对奶奶都很好,很孝顺,会不时的到奶奶家来看望奶奶,帮奶奶做点事。在与王奶奶的交谈中,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对我好的儿子都走了,就剩下一个对我不好的”。这是一种怎样的心酸和无奈啊,要不是真的失望透顶,谁愿意这样说自己的孩子呢?

王奶奶得到的14万元补偿款中,被大孙女拿走了5万元。其中有5.8万元被大孙女在银行存了定期,目前取不出来,存折也没有交到奶奶手中。王奶奶自己存了3万元,奶奶说,这笔钱打算留给二儿子的女儿读书用,如果她学习不好,读书用不上,那就当作嫁妆。如今,王奶奶手上可用的补偿款只有两、三千元。不用过多的计算就能知道,这点钱对于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而言,是多么的无济于事。14万元,两个儿子用生命换来的钱,没有给王奶奶带来保障,反而让她孤立无援,无人照料。

有人曾说过,这世间凡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可我们分明看到,在面对金钱时,血浓于水的亲情都甘拜下风。王奶奶一家就为我们上演了这样一出活生生的剧目。为了钱,人们可以不顾亲情,不顾责任和义务,尽情的刺痛亲人的心。都说金钱是魔鬼,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更能使磨推鬼。而从王奶奶一家看来,金钱是毒药,它蒙蔽了人的内心,让人勿念亲情,不讲道义。不知道王奶奶已故的儿子们看到母亲所经历的这一切,他们还能走得安心吗?

离去的人们,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尘世的苦痛,而留下的人们,不得不继续面对一切。如今的王奶奶,已经不能下地劳动了,那仅有的8分地也无法耕种,只能交给三儿子家打理。王奶奶自己种了一点菜,只够自己吃。另外,养了4只鸡,都在生蛋,有一部分蛋会自己吃,剩下的卖掉。王奶奶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也没有来自儿女们的赡养费。她全部的收入主要是每月65月的低保金,每月35元的困难家庭补助,每月50元的养老金,全年总收入1800元。而王奶奶日常生活的一切都需要花钱买,买米、买油、买炭等等,一切都需要钱。如果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王奶奶全年总支出约2500元。如果遇上生病,那花费就没准儿了。去年王奶奶生病花了三千多,今年花了两千多。偶尔的身体不舒服,王奶奶不会去医院,也不会去药店买药,而是吃自己采的草药。王奶奶解释说,医院的药吃不起,自己认识一些草药,就自己采来吃。对王奶奶而言,目前生活费用所需不多,花费最多的部分是医药费,所以她希望自己不要生大病。即便是健健康康的,王奶奶的生活依然入不敷出。可是,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一旦生病,花费就难以计数了。

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是王奶奶养了五个儿子,最终自己的养老依然没有保障。年逾古稀,她依然独自居住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老屋中,家徒四壁,难以遮风避雨,人身安全堪忧。无法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她,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儿孙们没有尽到自身赡养义务,她只能坐等那微不足道的生活补助,过着艰苦的生活,无人问津。尘肺病带走了她的儿子们,给她留下无尽的苦楚,而尘肺病补偿款更是让她看透了亲情,饱尝金钱带来的痛苦。如今的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无人照料,生活难以为继。今后,王奶奶该如何面对一切,她的生活将如何继续?

贺湘龙爷爷生于1949年,今年63岁,育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贺湘龙爷爷的儿子贺专成,生于1972年,生前一直在深圳建筑工地从事风钻工作,于2000年左右患上尘肺病,这病医治了3、4年,可一直没见好转。2004年,年仅32岁的他就去世了。

生前,贺专成夫妇长期在外打工,他们的两个儿子一直由爷爷奶奶抚养、照顾。后来,贺专成去世了,为了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妻子雷小容只能继续在外打工。贺专成夫妇的大儿子,今年15岁,在市里读中学,在学校寄住,只有放假才会回家。而小儿子,只有8岁,住在姨妈家中。

现在,家中就只剩下贺湘龙爷爷和他的老伴了,两人相依为命,务农为生。儿子去世了,媳妇还要挣钱养大两个孩子,自然无法顾及老俩口了。贺湘龙爷爷只能靠种地维持自己和老伴的生活。2011年时身体还算硬朗,贺爷爷不仅将自家的2亩土地全种上,还承包了4亩土地,种地所得刚好够老俩口的生活支出。可是,2011年8月份,贺爷爷生了一场大病,更不幸的是2012年2月份,贺奶奶摔伤了肩,此后,贺爷爷只能经营自己的2亩地了,之前承包的土地只能退还他人。如今贺爷爷夫妇俩的收入主要是种地所得、农业补贴、低保、养老金以及两个女儿给的赡养费(每个女儿给一千元),家中支出除了生活费用、燃料费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老俩口的医疗费了。

唯一的儿子早早地去世了,贺爷爷夫妇俩只能靠自己种地维生。如果不生病,两位老人的生活勉强过得下去。要是身体不好,他们就难以承受了。只能靠两个女儿支持。由于传统观念的影响,两位老人会继续独自生活,而不会搬去与女儿住在一起。

也许,现在才60出头的贺爷爷夫妇俩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继续生活下去,可他们还能继续劳动多久呢?如果某一天他们出现了什么健康问题,生病了,谁又能为他们的生活提供支持?

3、徐作斌、徐作清的母亲徐奶奶

初次见到徐奶奶,她正坐在屋里的木凳上整理黄豆,头发花白。见到我们,还未等我们说明来意,她已经泪眼婆娑。从她的眼里,我们看到的不只是眼泪,分明是无尽的哀伤。徐奶奶居住的房子还是当年合作社时期生产队的房子,堂屋的门上方,“为革命种田”的标语依稀可见。这座老屋是泥土做的墙体,只有墙角基底上还能看见砖的痕迹,而墙身分明有修补过的痕迹。而就在这座老屋的西面,生产队当初的老房子依旧轮廓清晰,可已是断壁残垣,岌岌可危。在徐奶奶居住的室内,没有任何装饰,更无任何现代家电的痕迹。徐奶奶屋内最多的“设备”,就是零星摆放在地的装着花生、黄豆的竹筐、簸箕等物件。

年过古稀的徐奶奶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3年前,老伴患淋巴癌,辗转几个医院治疗,花了不少钱,根本治不好,后来他就喝农药自杀了。留下了徐奶奶一个人。徐奶奶如今的生活只能用孤独和凄苦来形容,两个儿子徐作清和徐作斌都患有尘肺病,而且都是三期,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自理,更无暇顾及老人了。

徐奶奶的大儿子徐作清,生于1969年,如今43岁。而就在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患上了不治之症——尘肺病,而今已是三期。1992年前后,徐作清来到深圳建筑工地,开始了风钻生涯。1995年,他与妻子结婚。婚后,又回到工地,继续打风钻,这一做就是十几年。2006年的一天,突然病发,即刻送往医院,检查结果并没告知他是尘肺病。此后,他总是咳嗽,而且情况愈益严重,于是辗转岳阳、耒阳、衡阳各地医院进行检查。2007年,他去医院检查,这一次,医生告诉他,是癌变。直到2008年,在衡阳某医院检查时,才被告知,他得的是尘肺病。2009年,他来到深圳市职防院做鉴定,确诊为尘肺三期。虽然没有劳动关系证明,可他有爆破证,因此获得了一次性赔偿约29万元。自2011年8、9月份开始,徐作清开始呼吸困难,连路都走不动了,不舒服的时候话都不能说,会不时地呻吟,大小便不能自理,严重时甚至不能躺着睡觉,只能一会儿跪在床上,一会儿坐在椅子上休息。如今,他只能在早、晚身体好受点的时候出去吹吹风,透透气,因为无法走远路,只能靠摩托车代步。

徐奶奶的小儿子徐作斌,生于1972年,今年正好40岁。徐作斌初中毕业后就到深圳打风钻。2009年,他就已感觉身体不适,不过仍继续上班。同年,在深圳市职防院进行鉴定,确诊为尘肺病三期(和哥哥徐作清一样,徐作斌虽无劳动关系证明,但是因为有爆破证,获得了28万元赔偿)。检查出患尘肺病后,他仍卖力干活。直到2011年春,他还能下地干活。可是到了冬天,他就不能再继续干农活了。到了今年,他是什么活都不能做了,就连吃饭的饭菜都需要别人帮忙端。如今,他的肺已经烂掉了,肺上有很多洞,经常不停的咳嗽、喘气。除了尘肺病外,他还有肺结核,因此不能洗肺。因呼吸困难,肺上有积水,于是他去耒阳人民医院,在左侧肺上打了一个孔,以帮助呼吸。这个孔至今没有愈合。他曾去到医院,想要将孔缝合,可是医院拒绝了,告诉他没法做。如今的徐作斌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呼吸时用鼻子吸气,却从肺上打的孔中出气。出气时能清楚听到从孔中传出的水声。他没说几句话就会停下来歇一会儿,还会不停地呻吟。如今的他主要是靠一些止咳化痰药、消炎药等药物来治疗。晚上睡觉时,必须借助制氧机呼吸。

徐奶奶的两个儿子如今都还在世,可是他们对于徐奶奶的养老基本上爱莫能助。毕竟,两个儿子都是尘肺三期,需要很多治疗费,而且这样的治疗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钱都不够治,也治不好。而且,两个儿子都有妻有子,一家人的生活还要继续。大儿子徐作清共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不过二女儿已交给妹妹抚养,自己养育大女儿、三女儿和小儿子。如今才20岁的大女儿已经嫁作人妇。三女儿今年11岁,在念六年级,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小儿子今年8岁,在读四年级。小儿子徐作斌有一子一女,大儿子今年11岁,在读六年级。小女儿今年6岁,即将读一年级。这两个家庭的开支都不少,生活费、燃料费、通讯费、教育费用、人情往来费用等等,最大的支出还是徐作清、徐作斌的医疗费。如今两人的医疗费靠着当初得到的补偿款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是这笔钱用完之后呢?两人的医疗费用如何解决?徐作清、徐作斌都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他们的妻子也没能耐挣钱养家糊口(徐作清的妻子患有腰椎间盘突出,不能从事繁重劳动。徐作斌的妻子根本不会做农活,现在也没法出去打工挣钱),更别提挣钱为两人治病了。虽然,如今的徐作清、徐作斌还痛苦的活着,他们的家庭也因此承受着因尘肺病带来的苦痛。也许,这两兄弟离去之时,就是他们解除痛苦之时,但是活着的家人将因他们的离去而承受更大的苦痛。他们的妻子、儿女还要设法维持生计,而他们的老母亲徐奶奶也得继续生活下去。从逐渐长大的孩子们身上,我们可以看见希望,可以期待他们自己的努力。可是,在一天天衰老,一天天走向死亡的老人徐奶奶身上,我们黯然神伤。

如今已70多岁的徐奶奶,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没有低保,没有补助,她只能靠种地维生。在她居住的房屋后面,有2、3亩地,徐奶奶在里面种了花生、黄豆、芝麻、油菜、辣椒和茄子等农作物,遇到赶集的日子,徐奶奶就会步行上街卖菜,换回几个钱,然后买点吃的带给自己的儿子们。卖菜得到的钱,徐奶奶从不舍得为自己花,也从来不为自己“办生活”,就连治疗自己的关节炎都舍不得花钱,也没钱可花。因为她没钱,看不起病,吃不起药,所以她只能忍着。两个儿子都身患尘肺,无暇自顾,更无力照管徐奶奶。徐作清家每年会给徐奶奶一些稻谷,供她食用,而当了上门女婿的徐作清却没能提供任何物品。靠着大儿子家提供的稻谷和自己种的菜,徐奶奶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她只能伤心落泪,看着他们痛苦,自己也痛苦。儿子们不能为她养老送终,她也无力照顾儿子们的生活。徐奶奶的生活就这么一天一天在煎熬中度过。她的现状已不容乐观,而她的将来,该如何继续?

4、徐术忠、徐术民的母亲徐大妈

徐大妈今年刚61岁,可是她这平凡的一生却充满坎坷。1990年,那年徐大妈才39岁,她的丈夫因肝癌不治而去。家里的男人走了,只留给她几亩薄田和三个孩子。那一年,徐大妈最大的女儿才8岁,还有两个不到6岁的儿子。就这样,徐大妈靠着自己的双手,将三个孩子拉扯大。在徐大妈的努力下,三个孩子逐渐长大成人,孩子们开始帮着她做点农活,跟她一起下地种田。

原以为,孩子长大了,成家了,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可谁知,等待徐大妈的不是美好生活,而是一波又一波的辛酸和无言的苦痛。

1995年前后,徐大妈的大儿子徐术忠跟着本村人去往深圳从事风钻工作。做了几年风钻工,徐术忠积攒了一些钱,他将这些钱全部用于建房。后来,他结婚了,娶了一个头脑不是很灵活的女人,这个女人名叫陈琼。陈琼小时候,有一次爬到树上摘果子,不慎摔倒,伤到了头部,以致人变得不是很灵光,有点傻傻的感觉。徐术忠的风钻工作一直做到2003年,那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是回到家中种地,兼营摩托载客。后来,慢慢地,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干重活儿了。接下来的日子,他的身体状况一天天恶化。2009年,他被大家抬到深圳进行健康鉴定时,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这一次检查才发现,他已经是尘肺病三期了。当时,深圳市政府答应让他住院治疗,在深圳市职防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医院发现他的日子所剩不多了,于是给他做思想工作,给他1万元,让他回家疗养。2009年9月14日,徐术忠被送回家中。回家十天后,他就去世了。

后来,徐术忠家人得到深圳市政府的13万元人文关怀款。鉴于徐术忠妻子陈琼的情况,乡政府参与了对这笔钱的分配管理。其中,徐妻陈琼得到4万元,两个孩子各4万元(这笔钱存在银行卡中,银行卡由孩子的叔叔徐术民持有,银行卡密码由陈琼保管),徐大妈得到1万元。

徐术忠去世后,两个孩子(女儿徐x,今年11岁,儿子徐xx,今年6岁)由陈琼照顾。如今,陈琼带着两个孩子住到了娘家那边一个叔叔的房子里,招了一个男人,入赘家中。如此一来,陈琼和徐大妈之间的婆媳关系就彻底断了。孙子孙女也基本不回来看望徐大妈。

徐大妈生活中的打击接踵而至,尘肺病让徐大妈的生活布满阴霾。2009年大儿子徐术忠在深圳职防院做鉴定时是尘肺三期,而小儿子徐术民是尘肺一期。就在那一年,徐术忠永远的离开了徐大妈。而“幸存”下来的徐术民并不是幸运儿,如今他的尘肺病已经转到了三期,他做不了繁重的体力活儿,只能在姐姐姐夫的玻璃工艺店中帮帮忙,有时兼营摩托载客。靠着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徐术民要养活一家三口(自己、妻子、8岁的女儿),还要为迎接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准备。现在,徐术民一家在耒阳市租了一个房子,方便自己工作,也为妻子待产提供便利(徐术民妻子有高血压,怀孕很危险,每月都会定期做孕检,不知能否顺利生产)。

如今,留守家中的徐大妈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女儿早已嫁作人妇,大儿子去世了,大儿媳带着孙子孙女另嫁他人,小儿子身患尘肺,自身难保。徐大妈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连低保都没有,生活只能靠自己了。她也曾问自己的小儿子徐术民要过钱,可是儿子一分钱都没给自己,反而问自己要钱干嘛。由于身体不好,无法从事繁重的体力活儿,不能继续下地种田,徐大妈就种了一点小菜,自己吃。遇到赶集的时候,徐大妈就自己摘一点菜拿到集市上去卖。从徐大妈家到集市上,走路大概要四十分钟,坐车会快很多,车费需要两元。即便是来回只要几元钱的车费,她也舍不得花,赶集来回都自己走路。有时候,徐大妈也会上山捡蘑菇,捡到了就拿到集市上卖掉。卖菜挣得的钱,徐大妈就拿来买米,由于体力不好,她基本上都向自己的邻居购买。徐大妈自己还养了几只鸡,鸡蛋全都留给儿子,她从不舍得吃。靠着自己的双手,徐大妈的生活就这样挺过来了。徐大妈说,自己“有点饭吃就好了,吃不(到)好(的)”。

目前,徐大妈勉勉强强能够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可是生病后所需的医疗费用她实在无力承担。徐大妈心脏不好,身体经常出毛病,不是头昏,就是腿疼、腰疼、肚子疼,2011年光医药费就花了2千多元。这笔钱,是徐大妈的女儿女婿提供的,小儿子徐术民无能为力。

徐大妈的生活该如何继续?儿子徐术民虽然在世,可他身患尘肺,自身难保,对老人的赡养无能为力。难道要老人自生自灭吗?试问,倘若有一天,徐术民去世了,徐大妈又该怎么办?难道非要等到最后关头,才向她施以援手吗?

与徐大妈同病相怜的老人还有曹小清的母亲曹奶奶(今年65岁)。曹奶奶的儿子曹小清虽然还在世,可已尘肺三期,深受尘肺病折磨的他无力劳动,只能靠自己的妻子打工挣钱,既要养活一家四口,还要为自己治病,哪还有能力兼顾曹奶奶的生活。为了方便自己治病,也便于妻子工作和照顾自己,曹小清与妻子住在深圳的出租屋内,没有带上自己的两个孩子曹素芬和曹乐寅,而是将他们交给曹奶奶照顾。

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曹奶奶米煤用尽之后,只能自己花钱购买(三个女儿会资助)。没钱买煤,曹奶奶就自己上山捡柴,基本每天都会去。此外,曹奶奶还种了一些菜,养了一只鸡,用于日常生活。曹奶奶身体不好,2009年因脑血栓摔了一跤之后,变得行动迟缓,记忆力衰退,还会经常头晕。可是曹奶奶从不会去医院治疗,而是自己买药吃。药费主要由女儿们承担。由于儿子的尘肺病,曹奶奶难以享受到儿子、儿媳的赡养义务,她理解儿子的处境,可是自己的生活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呢?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倾诉。

5、刘洪文(刘圆满)的母亲刘奶奶

刘奶奶今年已经72岁了,也是一个受到尘肺病影响的苦命老人。她唯一的儿子刘洪文已于2010年病逝,去世时是尘肺病三期。1992年冬天刘洪文去深圳建筑工地从事风钻工作,大约工作了三四年之后,他将挣得的钱带回家建房。由于建房花了8万多,不仅花掉了刘辛苦挣来的工钱,家中还负债不少。于是,他“重操旧业”,又回到深圳建筑工地打工。后来,家中又建房,刘洪文回到家中,自此以后没再回到建筑工地,而是一直在家中种地,一晃五年过去了。2007年的一天,他正在田里收稻谷,突然病发,那年在长沙某医院治病花去约18万,未愈。此后刘身体一直不好,总是冒汗,再也无法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用药也从未停止过。2009年,他到深圳职防院检查,确诊为尘肺病三期。后来获得深圳市政府13万人文关怀款。此后,刘洪文一直留在家中治疗,只有病重的时候会去住院。时隔不久,2010年农历7月初二凌晨三点,刘洪文病逝。这个家庭的支柱倒下了。

在刘洪文身患尘肺病的同时,他的父亲患了肺癌,因家中实在无钱供他医治,只能买些药物在家保守治疗。在刘洪文病逝后一年零两个月(2011年9月),他的父亲也随他而去。就这样,刘奶奶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儿子和丈夫,相继离开了自己,撇下她和儿媳、孙子孙女走了。从此这个家庭的生存重担落到了刘奶奶的儿媳刘圆满身上。家中的土地,刘圆满无力耕种,于是将土地送给他人,而自己外出打工,在耒阳市一家煤业公司做保洁员,月收入1500元。这微薄的收入不仅要支付房租费、生活费,还要为儿子和女儿交学费、生活费,也要为刘奶奶的心脏病支付医药费。儿子正在读大二,每年学费6500元,加上生活费一年要花1万多。女儿,今年12岁,在读初二,每年学费700多元。而刘奶奶由于心脏有病,每年都会花2000多元医药费。

如今,刘奶奶一家人的支出包括生活费、房租费、老人的医药费、孙子孙女的学费和生活费、人情往来费用等等。而全家的收入只有每年1600元低保金,刘奶奶每月55元的养老金,每年农业补贴500多元,以及儿媳刘圆满的工资收入。从收支情况看,这个家庭的收入很难保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需要。更别提家中还背负着当年为医治刘洪文而欠下的5万多元外债。

刘奶奶一家连续走掉了两位家庭支柱,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转移到了儿媳刘圆满的身上。为了家人的生活,刘圆满不得不离家打工。由于上学,孙子孙女都不在家居住。这个家,突然就只剩下孤伶伶的刘奶奶了。她身体不好,无法干活,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可以为自己洗衣做饭,可一旦病发,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我们不禁要问,到底是什么导致刘奶奶这样的空巢老人无人照料、独守家中?面对这样的情形,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与此类似的还有刘小芬的母亲刘母。自2011年刘小芬去世后,这个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刘妻毛艾兰身上,她靠着在耒阳市某酒店做服务员挣钱抚养两个小孩和刘母。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也为了工作方便,毛艾兰在市区租了一间房。如此以来,刘母成了正宗的空巢老人。她心脏不好,做不了重活,只能靠儿媳提供经济支持。可是仅凭儿媳毛艾兰一人之力,要养活她自己和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刘母的生活,实在太困难了。如果刘母的生活问题不能靠自己的儿媳,还有谁能帮助她呢?

6、陈香平的父母陈爷爷

陈爷爷今年63岁,生有一个儿子(陈香平),两个女儿,在自己的弟弟去世后,侄子的抚养义务就交到了自己手中。靠着陈爷爷夫妇俩人的努力,四个孩子总算是顺利长大成人。

陈爷爷的亲生儿子陈香平,生于1972年,因患尘肺病医治无效,于2011年10月15日去世。陈香平在1993年和自己的大妹妹一起去深圳打工。刚开始时,他在深圳建筑工地做风钻,做了几年后,于1997年去了电子厂上班,做了之后,回到耒阳市做建材推销。2003年开始,陈香平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当时检查确诊为尘肺病,当即住院治疗并洗了肺。此后,从2004年至2007年,基本上每两年陈香平就会去一次医院住院治疗。2007年之后,基本上每年都会进一两次医院进行治疗。自患上尘肺病之后,陈香平基本上不再做什么工作了,连家中的耕地也没法耕种。2009年,陈香平与同乡工友一起到深圳市职防院做检查,结果为尘肺病三期,后来获得深圳市政府13万元人文关怀款。

自陈香平患病之后,他的妻子就在广东打工维持生计,患有白内障的母亲在耒阳市给人当保姆,腿部残疾的老父亲陈爷爷就在家经营自己的土地,小妹妹和妹夫则在市里打工,方便照顾住院的他。在陈香平生病住院期间,一家人都以他为中心,忙里忙外地照顾他。可是再周全的照料,也难以抵挡病魔的折磨,2011年10月,与病魔战斗已久的陈香平倒下了。

陈香平倒下了,抛下了他的妻子、儿子、老父老母。后来,他的妻子改嫁了,把儿子陈坤留给了陈爷爷和陈奶奶。可是年迈的陈爷爷、陈奶奶身体不好,哪有能力照顾孙子陈坤啊?于是陈坤便住到了姑姑家中,由姑姑、姑父抚养。

唯一的儿子走了,儿媳也离开了,陈爷爷和陈奶奶只能靠种地养活自己,连孙子都无力照顾。如今的老俩口,只能靠着那一亩多地生存。两位老人不仅默默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也要饱尝老无所依的辛酸。是谁将这份痛苦施加于他们身上?谁该为他们的苦痛负责?而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7、曹金、曹斌、曹满云的父亲曹永春

曹永春爷爷今年70岁,他有三子一女,均已结婚生子。原本古稀之年,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是尘肺病的到来让曹永春爷爷一家的生活掉进了黑暗至中。曹爷爷的三个儿子,曹金、曹斌、曹满云都深受尘肺病折磨,老人也因此饱受煎熬。

曹爷爷的大儿子曹金,今年46岁,已是尘肺病二期。上世纪90年代末,凭借亲戚关系,曹金和村里人一起来到深圳,从事风钻工作,而且一做就是11年。打风钻期间,曹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直到2009年到深圳市职防院做鉴定时,才发现自己患上了尘肺病,而且已经到了二期。虽然此后,他得到了深圳市政府的10万元人文关怀款,也得到了不到3万元的保险赔偿金(保险是老板为其购买的),可是他却不能继续做这要命的风钻工作了,也不能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了,于是他回到家中养病。曹金的儿子已24岁,女儿已21岁,如今他们都已组建了各自的家庭。在家养病的曹金,无法继续挣钱养家,经济来源断了,妻子在家照料他,因此也挣不到钱,而不懂事的儿子也没能为他分忧。因此,曹金的生活收入只有每年1000元左右的低保金和200多元农业补贴,这些钱根本难以满足曹金夫妇的生活。更别说治病的费用了。当年获得的人文关怀款和保险赔偿金已经被曹金治病花得一分不剩了。2011年,曹金生病住院,一下了就花掉了1万多元。如今的曹金,已负债3万余元,连自己的医药费都没有着落,更无暇顾及自己的老父亲曹永春了。

曹爷爷的二儿子曹斌,今年正好40岁,如今已是尘肺病三期。曹斌从1985年开始在当地小煤窑挖煤,挖了三四年之后去广东做泥水工。1997年,因为弟弟曹满云在建筑工地做风钻工,非常挣钱,所以曹斌也跟着弟弟开始做起了风钻工。2000年,曹斌有了爆破证,开始做爆破工,当时是在洪坤爆破工程有限公司做。很长一段时间,曹斌的身体都没出现什么异样。直到2008年,那年曹斌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于是就去了耒阳人民医院检查,当时被诊断为肺结核,住了十天院,连续吃了三个月的药,仍不见好转。2009年,曹斌和其他同乡工友一起去深圳市职防院做检查,这一检查才发现他已是尘肺病三期(由于曹斌拥有爆破证,于是获得了一次性29.8万元的赔偿金)。由于三期洗肺会有风险,当时曹斌并没有洗肺,之后也一直不敢洗,只是不停地买一些止咳药吃。自从被确诊为尘肺病人后,曹斌就一直呆在家中,没有再出去打工。曹斌就用获得的赔偿金买了一辆车,搞起了运输生意,靠着帮别人运送货物挣点运费,可是由于没有货源,曹斌的生意一直不好,收入不多。

曹斌1989年初婚后有一个女儿,自前妻去世后,女儿便一直与爷爷曹永春住在一起。1998年曹斌再婚,做了上门女婿。婚后,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13岁,小儿子7岁。如今,曹斌不仅要挣钱养家,负责妻子、儿子的生活,还要负责丈母娘的生活。这一家五口的生活费、孩子的学杂费、医药费等等所需不少,而当年获得的赔偿款由于买车、医疗开支、赌博等,已经所剩不多。而曹斌还需继续治疗尘肺病,一家人的生活还要继续。这一切开支现在的他勉强能应付,可不知他还能坚持多久。自从做了上门女婿,自从患了尘肺病,曹斌基本上不承担赡养父亲曹永春的义务了。

曹爷爷的小儿子曹满云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就在深圳的建筑工地上从事风钻工作。2009年在深圳市职防院检查时,他被确诊为尘肺病一期,后来获得了深圳市政府7万元人文关怀款。被检查出患上尘肺病之后,曹满云没有离开建筑工地,而是继续工作,不过他不再做风钻工作,而是做一些远离粉尘的工作。曹满云的这份工作是老板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后,出于同情而提供的,月薪两三千。在工作中,曹满云出现了尘肺病的并发症喉咙溃疡,老板出于同情为其治病,花了10多万。后来曹满云起诉老板,获得9万元分月付款的赔偿,直到2011年只拿到了2万元。曹满云的喉咙溃疡久治不愈,后来连饭都不能吃,加上他的肺部已经溃烂,病痛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2011年12月30日,他终于忍受不住了,从医院的七楼跳下,自杀身亡。曹满云与其二哥曹斌一样,也做了上门女婿,不过他并未与妻子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后来在他得了尘肺病之后,妻子便离开了他,把7岁的女儿留给了他。如今,他的女儿被寄养在姑姑家中。曹满云走了,丢下女儿走了,也撇下了自己的老父亲。

面对儿子们的种种情形,曹永春爷爷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已经70有余的曹爷爷,自己种了6分地,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曹爷爷每年的生活开支大概会花5千元,主要是用于支付燃料费、电费、医疗费。他的生活费用儿子们基本上不用管,只有遇上生病的时候,儿子们才会负担一部分。嫁出去的女儿虽然离家不是很远,但是也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或者自己生病时,女儿才会回来照顾他,病提供少量经济支持。在谈及自己的养老问题时,曹爷爷说,“没办法,儿子都不能动了,只能靠自己”。他还表示,他的生活主要是靠自己,即便将来儿子们先自己而去,自己也不会搬到女儿家去住。

现在的曹永春爷爷还能勉强靠自己生活下去,可他还能做几年啊?倘若有一天,剩下的两个儿子也离自己去,他的生活该怎么办?

尘肺病已经让这个村庄里的男人倒下了。患上尘肺病的,大多已被折磨致死,少数仍在与病魔做斗争,可他们的抗争注定会艰难地走向死亡。尘肺病让死者在忍受病痛折磨之后离去,就此解脱,不再痛苦。而那些依旧活着的人们,并没有因为病人的离去而得到解放,他们在病人在世时要担惊受怕,要以泪洗面,要强颜欢笑,祈求自己的亲人能活得长一点,不要过早的去世,为此终日悉心照料。可终究不得不面对亲人的离世。亲人去世之后,他们还要继续忍受尘肺病带来的痛苦。女人要忍受从此独守空闺无人怜的孤苦,更要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让自己强大;孩子要承受孤苦无依,无人养育的痛苦;老人要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要忍受老无所依的痛苦……

“生”和“活”从来都不是易事,“生活”更是如此。对于女人们来说,失去了一家之主,没有了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强大臂膀,可生活总不至于走到绝路,只要自己身体健全,勤奋努力,总是可以想到办法,生活下去,总不至于无路可走。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未来总是充满希望,只要他们能够长大成人,他们终究可以自力更生,生活充满无限可能。可是,对于老人们而言,失去心爱的孩子,意味着从此无依无靠的生活,更意味着绝望地走向死亡。年老体弱的他们早就失去了劳动能力,不能再为自己的生活创造任何价值,不能再为自己的生活争取任何支持,等待他们的只不过是一天一天逼近死亡。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年迈的人们绝望地走向死亡的深渊吗?我们不能为他们的暮年做点什么吗?

回想十几年前,深圳市建筑工地上的地基里,那些需要爆破的采石场上,这一群生龙活虎、年轻体壮的风钻工们,义无反顾地投入深圳的建设中,自豪地参加了深圳市标志性建筑的施工。这一群风钻工先后在洪坤爆破公司、和利爆破公司、浩丰达爆破公司、中人集团爆破公司、龙城爆破公司等多家爆破公司工作,地王大厦、赛格广场、金基大厦、中航广场、彭年广场在他们手下崛起,有风钻的工地就有他们这群耒阳人的身影。他们用血和汗水缔造深圳的基石,见证深圳的成长,可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却没能分享深圳的辉煌,只留下无尽的悲痛和泪水…..

这一群为城市的建设和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人们倒下了,他们身后的家庭也跟着垮了。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为此承受着巨大的苦痛,面临极大的困难,困窘的生活让他们无计可施,只能无奈地面对一切。年轻的人们身上还有希望,还能期待他们自己努力去改善生活。可是,对于年老的人们而言,已经走到了绝望的路口。我们不能无动于衷,更不能见死不救。

我们郑重向湖南省耒阳市政府或民政部分提出建议,希望老人们能够依法得到民政部门的救助,并形成制度保障。为此,我们建议当地政府或民政部门给予老人们以下方面的帮助:

1、    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尘肺家庭老人提供基本生活保障,为他们提供高于现行农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且低于现行城镇最低生活标准的生活保障金,让老人们衣食无忧。

2、    为老人们提供合理的医疗保险,保证老人的大小疾病都能有效治疗。

3、    不定期走近老人的生活,了解他们的疾苦,及时提供精神慰藉和必要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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