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是个探花郎,怎还会想起我这个糟糠妻。
知道她为啥敢这么豪横吗?
当朝九五之尊,成了大梁的皇后。
自然而然,水涨船高,我成了公主。
还是被我那个继父,大梁皇帝陛下,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我连‘陛下’都不用尊称一声。
直接招呼他,‘王叔!’
王叔笑嘻嘻的跑过来,宠溺的喊我一声‘丫头’。
那舔狗样,活了花甲岁数的太监黄锦,都不忍直视。
更何况是那些个小年轻。
风言风语就这么起来了,人人都说是我娘专宠,王叔不好让我娘难堪,才对我摆点面子工程。
要让我跟他亲上加亲,给他儿子当老婆!
实操肥水不流外人田,没人能比他更有心得!
「这孩子,说过多少次了,什么王叔,叫爹。」
我娘恋爱脑上头,彻底沦为爱情的走狗。
她一巴掌扇过来,收拾的我服服帖帖。
「瞧你那死样,反正你早晚都是王家的媳妇儿,早一阵改口怎么了,又掉不了块肉!」
全大梁谁不知道,太子生性残暴,夜夜需饮活人血,才能续命。
「怕什么,你血多,供他喝一辈子也够了。」
是,我是生来就有血多的毛病。
每月需太医放血才能过活,可那才多少。
「不远不远,王祁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不是那贪心的死鬼。依娘看啊,你跟他啊,绝配!」
「依依啊,你娘说的对。」
王叔帮我娘理着毛线球,边撒狗粮,边帮腔。
但我娘是谁,人狠话多,专捏我七寸!
「易然已经娶了,他你就别想了。」
我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他不是…在打仗吗?」
手紧紧捏着裙摆,我咬咬唇,扭过来半个身子。
「打仗也不耽误成亲啊。」
王叔看我一眼,赶紧向我娘奉上理好的线团。
「朕上个月收到的喜报,这会儿啊,孩子指不定都有了。」
我拧起眉,忍不住轻嗤。
合着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呗。
我娘见不得我这幅死样,绉起毛线团砸我脸上。
王叔想护我,被我娘一瞪,坐了回去。
「有…有必要吗?依依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都二十了!」
我娘跟王叔叫板,眼神却刮着我,里面的嫌弃,不能再多。
「你自己瞅瞅,朝廷那么多大臣,哪家的姑娘跟她一样,这么大还没嫁出去。」
「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今晚你就给我搬去东宫!」
看吧,她自己也承认,给王祁当老婆不是啥好事。
一想到王祁那张冷白皮,我恨不得离八丈远。
但在夜幕降临之时,我真的搬进去了…
被五花大绑,抬着,送进了王祁的卧房。
娘不是亲娘,王叔却是亲王叔。
圣旨虽是我娘逼他下的,他看我太惨,拽着我娘的胳膊,还是求了好一阵的。
我伸头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不会啊,味道不错,海盐味儿的,我喜欢。」
嘴里咸咸的,混的是眼泪,还有...
我躺尸在床上,生看着王祁那厮一口一口把饼塞进嘴里,突然心里好受多了。
我不会告诉他,饼是干饼,啥味没有,有味道的,是我的...
「御膳房的人长进了,知道补药不能做的明目张胆,就做成了榨菜,别说,配上这干饼,真是一绝。」
我低头一看,他是最底下掰了一块。
刚刚好,鼻涕还没黏上。
就他这张破嘴,但凡王叔还有其他儿子,太子的宝座绝对落不到他头上。
遇上我娘这个善妒的后妈。
这么多年,只孵蛋,不下蛋。
对他这后娘养的,比我这亲娘养的,还要亲厚。
为了我娘能落个贤德的好名声,他骑我头上,我都忍了。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嚒。
可他偏就往你跟前钻儿。
钦天监的老天师帮我算过,我和他是八字犯冲,天生的冤家。
就这我娘还要让我嫁给他?
我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要一泻千里。
他把自己吃剩的饼塞进了我嘴里。
想到上面沾着他的口水,我拼命的往外吐。
吐着吐着,忘了哭那回事。
他优雅的嚼着榨菜丝,挑眉等着看我笑话。
挪挪了只能蠕动的身体,靠在了床帮上。
丢给他一记眼刀,以沉默宣誓抵抗。
「你跟他不合适,他成亲了,对你对他都是解脱。」
他弓下腰,逼着我跟他对视。
离近了,我陡然发现,王祁出了脸白,还有个天大的缺陷。
一双鹿眼,水汪汪的,睫毛又弯又翘,比我还长。
映着我哭花的脸,琉璃球一般剔透。
「柳依依,记住,强扭的瓜,不甜。」
他也好意思跟我说这话。
「知道不甜,你还强扭我这瓜?」
我咬牙切齿,恨不得磨刀霍霍,他却笑了。
还懵着,两瓣软绵绵的东西已经贴了上来。
趁我毫无防备,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在我嘴里扫了一下。
明明是恶心人的铁锈味!
我娘还说王祁不是个贪心鬼。
咬破我的嘴唇,狂吸了好一阵。
「柳依依,这是对你的惩罚。」
「王祁,你有病吧!我做错什么了?需要你来惩罚?」
只贪婪的将唇上沾着的最后一滴血,吸入口中。
空留我一个人在他房里,对着空气大骂一通。
从天王老子,骂到祖宗三代。
从外在脸皮,骂到内在器官。
我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可以啊柳依依,身体不错。」
我提起一口气,正准备再战八百回合。
突然,眼前被什么光闪了一下。
吓得我一激灵,舌头打了结。
「你...你干嘛!你...可别自作多情啊,我骂的可不是你。」
联想起,他方才在我唇上歆享愉悦的样子。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我脑中炸裂。
要大开杀戒,喝我的血!
「王祁!我...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我身体是挺好,可也架不住你这么放血。你...你先把刀放下,所谓细水长流,我...我答应你,一天给你放点就是。」
脚步不停,离我越来越近。
「让你失望了,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拖泥带水。还是一刀了结,比较爽快。」
蜷起被绑着的身子,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往墙角缩。
只要外面听见我呼救,少不得会有人叩门通禀,总不至于当耳旁风,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恭贺太子与公主喜结良缘,奴才们这就退下。」
不用怀疑,这一定是我娘交待的。
她肯定想不到,我这一去,竟是永别!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就是也让她尝尝,失去挚爱,是何等滋味!
露出干干净净的脖子,直接横到了王祁面前。
瞥见晃眼的刀光凌空而下。
跟这个无情的人世,道了一声,「再见!」
却是落在我脑袋顶着的发髻上。
还被我惊人的发量,给缠了住。
他刺啦刺啦磨了半天,都拿不出来。
趁着机会,我赶紧挣扎。
我把脑袋晃得快如影,就不让他抽刀。
眼冒金星,像砧板上的鱼肉,歪在床上好一会儿。
睁眼,我看见了那把刀,竖在王祁头上。
不仅要杀了我,还要自杀!
「祸害遗千年,你不死,我哪敢死。」
他刀柄一抹角,转手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和手里以有的那缕,混在一块儿。
袖口抽出来一根红绳,打成了同心结。
「虽然没来及准备迎亲拜堂,但怎么着都是咱俩同房的第一夜,意头不好可不行。」
他提着红绳,提溜到我眼前。
「这代表,从此以后,你跟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当晚,他身体力行落实了这个好意头。
疼的我是龇牙咧嘴,眉头紧皱。
「嘶...你轻点!弄疼我了!」
「你不乱动,就不会疼。」
他神色清明,一用力,把逃走的我拽了回来。
气的我上头,张口怼他。
「你都能动!凭什么不让我动?」
他拉长尾音,冲我挑挑眉。
「这是我的地盘,床你要是不想睡,睡这儿,我也没意见。」
我这被养娇惯的身子,睡上一晚,少不了要腰酸背痛。
算了,为了能睡个好觉。
「早这么识时务不就完了。」
王祁得意一笑,勾着被绳子缠住的手腕,拉我一下。
绳子这头的我,被他一拽,滚了半圈,滚进了他怀里。
正好,对上他墨染的眸子。
我忽然有点紧张,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
他眼尖的很,似乎我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目光。
他笑笑之后,正经起来,大手抚上我的脸,逼我看清他的眸底。
没想到啊,苟了这么多年,王祁他居然暗恋我!
看我怎么虐他,让他好好体验体验什么叫‘追妻火葬场!’
「用鹿鞭做的榨菜丝味道不错,就是...太咸。」
我得意洋洋的脸,怔住了。
一眼看到还有几根‘榨菜丝’剩在碟子里。
这是要兽性大发的节奏!
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哪怕阖上眼,我也能感觉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盯着我猛看。
我惊惶,一刻都不敢放松。
打算就这么熬上一夜,明天一准能找着机会,从这逃出去。
我前脚刚从吸血鬼窟里脱身,后脚就进了缠成乱麻的盘丝洞。
没办法,魑魅魍魉,他就是这么多。
最狠的一个,毫不留情。
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贺娇。
她得了荫封诰命,进宫来谢恩。
原本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她一个六品官家的小姐,和我这个公主,说成云泥之别,都是高抬了她。
我大可不必强颜欢笑,来打理跟她的那点亲戚关系。
得胜还朝,王叔特意为他准备了庆功宴,还要赐他王爵。
若无意外,贺娇,会是他的王妃。
距离我公主的尊位,仅有一步之遥。
我娘太知道我什么尿性。
特意封锁了消息,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嚼舌根。
可还是没挡住王祁想看我笑话的龌龊心思。
今早一醒,他便直接说到我脸上。
「心上人变妹夫的感觉,如何?」
我脸一僵,很想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到最后,却成了难堪。
装不下去,我只好嘴硬。
「之前是没关系,如今...」
他眼神向下,示意我看向跟他裹在同一个被窝里的半个身子,衔唇笑着,意味深长。
「求我吧柳依依,兴许我高兴了,会帮你。」
除了空有一个太子头衔,他还有什么!
「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你爽。」
我原以为,王祁那么说,不过就是打嘴炮。
谁知,他真的让我爽了。
大梁常年受北边狄戎滋扰。
易然此番告捷,算是解决了王叔的心头大患。
故此,筵席设在了大成殿。
那是上朝的地方,代表的是最高规格。
席间,易然一直恹恹的。
除了王叔主动敬他的那两次,他连酒杯的边儿都碰沾过。
我跟他的座位,对面而设,抬眼就能看到彼此。
可他从头至尾,只看了我一次。
那眼神惊诧又错愕,仿佛在质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
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是公主,我爹我娘是大梁帝后,连屁股坐的地方,都是我家的地盘。
「臣妇多谢陛下和娘娘厚爱,我家将军他不胜酒力,臣妇代他,恭敬陛下和娘娘三杯。」
她什么都不如我,却只要坐在易然身边,勾着他的手臂,就能让我一败涂地。
更别提,她还勾着讥诮的嘴角,向我挑衅。
一开始,我不服,是打算跟她争锋到底的。
「三杯聊表臣妇心意,但这酒啊,臣妾也是不敢多喝的。」她一脸羞涩,欲言又止,「多亏将军爱护,陛下刚刚赐下的王爵,马上就要后继有人了。」
「柳依依,就这种人都能给你打趴下,出门可说你是跟我混的!」
还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我身边,开口就怼我。
我没那个心思跟他斗嘴,将脑袋扭向另一边。
「下巴给我抬起来,好好听着。」
他大手乾住我的下巴,我烦躁的想挥开。
挥着挥着,我挥不动了...
老太监黄锦的亮嗓,制止了我不懂事的行为。
「...封安乐公主柳依依为太子妃,后日诞下皇嗣,既封太孙,钦此。」
惩罚得瑟的女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嫁个比她好的丈夫,生个比她强的孩子。
寻常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
喝杯酒的功夫,我全做到了。
只要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他就是皇太孙,未来的皇帝。
不好意思,皇帝,他有点多。
我‘爹’,我丈夫,我儿子。
没想到啊,我也成三味帝皇丸了。
不得不说,被皇帝环绕的滋味儿,就是好啊。
我爽的在云端上下不来,抖着脚,啧啧的喝下王祁端来的美酒。
可一想到贺娇被气成倭瓜的那张脸,我还是能笑上好一阵。
余光扫见王祁的侧脸,突然发觉这厮长的也不赖啊。
果然,心情一好,看什么都美妙。
「圣旨既下,你和易然,彻底没机会了。」
笑容戛然而止,僵在我脸上。
凝滞了半天,我使尽扯扯,才又能牵动。
出乎王祁意料,没有落下去,反而更灿烂了。
我笑里带着自嘲,「搞得跟我有过一样。」
打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
所谓失去,得有过,才能称之为失去。
我越笑越巅,王祁冷看着我,始终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我笑出了眼泪。
一把拉过我的身子,吸走了我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美酒。
一瞬先是呆住,转而就是无比的愤怒,冲涌上头。
我死命的挣脱,想破出他的禁锢。
紧紧的拥我入怀,恨不得把我揉到他身体里去。
直到,熟悉的血腥味,在我唇齿间化开。
王叔请遍天下名医,也没能把他的病治好。
每天一碗血,是少不了的。
自打...我有记忆开始。
没错,就是你认为的那种狗血。
我娘告诉我,是我自己闲的蛋疼,非要骑马才酿下的惨剧。
骑马嚒,摔一下,不是很正常。
奈何,我天生丽质,头重脚轻。
人家是屁股着地,我是头先着地。
正好磕在草皮堆里的石头棱上。
太医正说,我的淤血块是卡在脑袋里,需的每月针刺放血,才能防止淤血继续悬滞凝结。
淤血除干净了,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我连根毛,都没想起来。
太医正那老头,居然还好意思忽悠我。
「前朝有位公主,跟您的症结一模一样,经我师傅的妙手回春,好了~」
他捋着山羊胡,说的神乎其神。
我听了,抱起一丝希望,「那公主叫什么名?」
故意吊着我的胃口,等我急不可耐,他才起范儿。
「大明湖畔,夏紫薇!」
我就知道,不能信这老头!
见天的在宫里摸鱼,拢共就我和王祁两病号,结果,他一个都没治好。
还把王祁治得更严重了。
我强烈怀疑,他没进宫之前,就是个江湖骗子。
「太子妃,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太子殿下的病情加重,跟臣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正是。太子是血虚之症,最忌动情,两位殿下新婚燕尔,擦枪走火那是人之常情,但病势凶猛,还是要节制啊。」
竟然能把荤段子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美色当前,难啊...」
我惊了,看向比太医正脸皮还厚的王祁。
却赶巧,正好看到他们一君一臣悄默默的换着眼神,笑得猥琐。
‘都是男人,懂得,懂得。’
老娘的清白还在呢,岂能被他们两张嘴给玷污!
成婚大礼都已经结束一个月了,我和王祁还没圆房。
真不是我前情难忘,要为易然立贞节牌坊。
宫里人人传言,东宫寝卧,彻夜长战,颠鸾倒凤,不明不休。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梨花大床的吱哇作响。
可谁能想到,这是我俩玩叶子牌,输了做俯卧撑的结果。
这是太医正那老头,给我俩出的点子。
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运动,可劲儿的运动,一准能四大皆空,开启贤者模式。
一秒入睡,睡得那叫一个香。
每天我俩睡着得时候,离八丈远。
早上醒的时候,却都是抱着。
还是我流着哈喇子扒在王祁的身上,摸着他的胸。
刚开始,我还会羞涩一二,装装不好意思。
羞啥羞,自己男人,摸就行了,又不收银子。
就比如现在,趁着王祁还睡着,我赶紧上下其手。
看不出来啊,这家伙看着杆瘦,手感还是很不错的嚒。
嘿嘿,我悄咪咪的拉开他的睡袍,一点一点摸下去。
「趁我睡着,你就干这种事?嗯?」
沙哑醉人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我一激灵,猛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去。
手指尖火辣辣的,全是他滚烫的体温。
半天,我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我这种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行为。
只好缩成了鹌鹑,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始终直勾勾的盯着我,盯着盯着,墨瞳越染越黑。
渐渐,我感受到空气的稀薄,似乎胸腔里有某种东西想要喷薄而出的时候。
「柳依依,你想好了吗?」
我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没想到,我柳依依也有当绿茶婊的一天。
我娘今天要彻底摆脱大梁第一剩女的称号。
我就犹豫了那么一丢丢,就被人抢先了一步,捷足先登。
我身上的寝衣刚刚被王祁褪下个角儿,他找上了门。
生怕我和王祁好事要成似的,他扯着嗓子,喊破了天。
关键话还说不利索,连喘带歇的。
「太子...殿下...不...不好了!」
我憋着笑,看着王祁难得有血色的脸又慢慢褪白,心情大好。
「定北王他...他带兵逼宫了!」
这是王叔赐给他的封号。
王叔对他的信任,超过了历朝历代的宠臣。
禁军,巡防营,还有驻京的几支军队,全交由他一人掌控。
架在了王叔自己的脖子上。
「王祁,自刎吧,只要你死了,他们...都能活。」
挟持着王叔,易然漠然冷色,扔给王祁一把长剑。
剑刃轻薄如蝉翼,泛起寒光凛凛,打在王祁眼下,比他的冷白皮还要凉薄。
依照之前的尿性,我以为王祁那张毒蛇嘴,张口就要骂回去。
还优雅的躬下身子,捡起那把长剑。
看的我心里,悬了又悬。
惊讶自己居然在紧张王祁的安危,至于易然...
依然是记忆中那样挺拔如松,丰神俊朗,却没来由让我陌生。
陌生到,这个人,只剩下一个躯壳。
王祁淡淡的,轻吐两个字。
我这才想起,从前的易然,超然洒脱,并不是贪恋权柄的人。
他这么做...为什么?
「太子的位置,你霸占了十几年,是时候,该还给我了。」
易然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妒恨。
若眼神可以成剑,那王祁早已千疮百孔。
是脑子不好使了,还是耳朵幻听了?
「你我当初同陷勾栏,为了救你的命,我把身上的衔龙玉佩挂在了你的脖子上,被龟公搜走。我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地救了你,可结果呢。」
易然眼含浊泪,笑的讥讽。
「你顶着本该属于我的名字,我的身份,进了这皇宫。美其名曰报答,却只安了一个死在哪都不知道的忠烈之后的名头给我。」
「王祁,哦不,李长风,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该死!早就该死!」
身子激动抖着,披着的盔甲鳞鳞作响。
显然,易然,恨透了王祁。
他武功卓然,大可一剑挥下,抹了王祁的脖子。
他要亲眼看着王祁自戕。
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逼他认下自己险恶歹毒的心肠。
可即便如此,跟王祁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叛军倒戈的那一刻,易然傻了眼。
再三恫吓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始终,没有一个人响应。
「你们!你们竟然背叛我!」
王祁冷笑,手指一松,沉甸甸的宝剑,迎头而下。
砸在青石地面上,打破了殿内的沉静。
「从无有过信任,又何来的背叛?」
「易小川,易将军,乃我大梁柱石,百年难遇的神将。他的儿子,即便不行,也不能污了他的身后名。」
我芳心暗许的男神,居然,是个绣花枕头。
什么神武盖世,什么战无不胜,都是王叔和王祁,刻意打造、逢迎包装的结果。
王叔肥嘟嘟的身子那么一顶,他倒了。
还是人仰马翻的那种...
「什么狗玩意,还太子?老子的种,老子难道会认不出来?」
王叔气炸了,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要不是看在小川的面子上,老子一准废了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易然还不死心。
「不可能,玉佩是我的,是我的!我才是皇嗣,我才是太子!」
帮我娘捏着受惊的肩膀,讲起了这件年轻时的荒唐事。
衔龙玉佩,皇族标配,不用怀疑,确实是,王叔的专属周边。
是帮我王叔打下半壁江山的铁汉子啊。
别说一块玉佩,就是把儿子送给他,王叔眼睛都不带眨。
两人不仅同吃同住同穿一条裤子,还同丢了儿子。
那时的天下,还不似现在这么昌盛太平。
人口买卖猖獗,跟贩卖牲口没什么区别。
可想而知,两个小萝卜头,流落民间,是何等凄凉!
勾栏院把他们买去,养了多年,正准备开了苞,去伺候那些口味重的达官显贵。
借着龟公手里的玉佩,认出了王祁的身份,做好事留名不算,还亲自把他送进了皇庭。
也是那时,我娘这个下堂弃妇,跟王叔看对了眼。
从此,一步登天,冲冠六宫,缔造了一个又一个史诗般的传奇。
并没有所谓的偷包顶替。
王祁从始至终,都是王祁。
至于易然口中的李长风...
多半就只是王叔让他飞入百姓家,显得比较亲民的代号而已。
所谓李长风,确有其人!
真相大白,易然死心了。
可依然没有放弃把这谭浑水越搅越浑。
搅到所有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一点一点,被他拉下泥潭。
「王祁他从小就喜欢你,你知道吗,柳依依?」
而后,对上易然恨愤的双目,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抱的了美人归。」
易然疯癫笑着,一步步靠近我。
记忆中,这是他离我最近的一次。
却是歹毒的扔给我一句话。
「可惜啊,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这种应该普天同庆的大好事,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因为昨儿个,他那老丈人,我那探花郎爹,还上朝呢。
离宫的时候,刚好跟我打了个照面。
三句话不离讽刺我,给了贺娇难堪。
气的我是怒发冲冠,当时就想仗着公主的尊位,赏这位渣爹几个耳光。
她后宫专宠,膝下空悬,即便有王祁这个太子支棱着,也少不得要承受前朝那些老迂腐的压力。
三天两头就有人在宫门口死谏。
要是我再枉顾人伦,以铁腕侍孝亲。
恐怕,我娘的凤鸾宫,真就要被吐沫星子给淹死。
可现在,易然竟说,他死了?
还说王祁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
我停顿几秒,捋一捋这个伦理关系。
被我娘欺负的屁都不敢放的王叔,终于干了件男人该干的事!
「你根本不是贺吉的女儿,你的父亲,是前朝的仁宝帝。你是...啊...啊...」
就被王叔一个令下,捂嘴拖了出去。
麻到最后,就剩下一个念头。
试问,一个下堂弃妇,如何能二嫁嫁入皇庭。
她从皇庭来,又入皇庭去。
钦羡佩服的眼神,被我不假掩饰的投向她去。
这还是我那个横行霸道,虐我从不眨眼的老娘?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还有猫腻!
是王叔和易将军,靠着草鞋和菜刀,打来的天下。
像这种英雄,连坊间的孩子们,都会对他们的事迹如数家珍。
可要非挑出一件,作为人生的高光时刻。
毫无疑问,当属攻击西京城的那一日。
他们砍下仁宝帝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直至头颅风干,被野狗叼去,都没能给他留个全尸。
从前宫人们讲给我的时候,我不过唏嘘一二,感叹一下命运无常。
怪不得易然始终不肯接纳。
一个新朝的太子,如何能娶前朝的公主为妻?
那不是养虎为患,收把匕首搁在自己的枕头边。
所以,他宁愿娶一个六品官家的庶女,一个才貌品色都不足登大雅之堂的女子。
但同样的情形,搁在王祁身上,却不奏效了。
还册封了我连影都没有的孩子为太子。
这不是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重新赋回他姓?
「怎么想,便怎么做了。」
他淡然一笑,笑容是我从没见过的松释,却是显得他脸,更白了。
「易然说得不错,全天下的分量加起来,都不足我眼中的一个你。」
「况且这天下,我早就不配了。」
王叔怒了,脸色憋的通红,扇了王祁一巴掌。
记忆里,王叔从来都是乐乐呵呵的。
这么怒不可遏,好像是第一次。
打完,他似乎也很后悔。
抖着手臂悬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王叔眼睛红了,泛着隐隐泪光,「你是我儿子,永远都是。」
「王叔,别自欺欺人了。」
王祁嘴里跑出的称呼,让我一怔。
陡然想起,他好像从来没喊过王叔‘父皇’,只以‘陛下’来尊称。
但他熟稔的话音,让人不觉突兀。
「谎言掩盖不了真相。依依她...不该替我承受这些。」
这一通你推我让,说得什么话?
正抓耳挠腮,拽着我娘的衣袖穷打听。
王祁一记龙爪手,扳过我的身子。
「柳依依,你是公主,真正的公主。而我,李长风,才是仁宝帝的儿子。」
却还是没能挡住我的心,破了洞一样,灌风的酸楚。
不是因为我娘超强的战斗力,而是因为,眼前的王祁。
明明是衔唇向我笑着,我却觉得,他是在哭。
王祁,不该是这副鬼样子。
「没什么该不该的,这就是我,一个本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
热闹闹的大殿,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和王祁两个人。
我娘先是不愿意的,边搂着我和王祁的肩头,边号丧着‘我的儿好命苦’一类的话。
后来,王祁不知跟她嘀咕了句什么。
兴高采烈的用我袖子擦了擦眼泪,扭头走了。
云淡风轻,讲出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