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越来越多的小朋友开始对vtuber(虚拟主播)上头。
两年前,有熊孩子花了父母20万打赏虚拟主播,让vtuber这个圈子出现在公众视野。最近随处可见的“嘉心糖”(b站vtuber嘉然的粉丝)又凭借人均千字表白小作文,配合魔怔般的语言风格,帮自己的虚拟偶像火出了圈;前几日B站邀请国外虚拟主播Vox Akuma入驻,Vox首播的巨额收益再次使大家将视线聚焦在了虚拟主播上。
今天小koi就来聊聊关于“虚拟主播”。
晨如,身在北欧学术圈、心在华语互联网的当代折腾学家,地月系观光客、小龙虾终结者。凭借深厚的折腾功底,在学术研究及艺术创作等多个领域摘得 [籍籍无名] 成就。
这几年,人工智能技术日益成熟,虚拟主播的形象设计和动作表情捕捉,与前几年相比都有了突破性的飞跃。各式各样的形象和人设一应俱全,只等着你一不小心闯入直播间,与他们互动几个回合,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产生了依赖症状。
近来的几个月疫情反复,无聊的隔离生活似乎也让虚拟主播渐渐走入大众视野,成为居家隔离的一项消遣。甚至有很多官方平台都开始尝试这项技术,引得大家频频惊呼“次元壁破了!”
这种神奇的直播形式处在二次元文化、偶像文化等各类娱乐方式的重合地带,虽然最初诞生于日本的二次元语境当中,却又有着与之不同的交互方式。这些虚拟主播们既像是偶像,却又比偶像更亲切;像是主播,又比三次元主播多了一丝神秘感。这种神奇的观感在互联网时代似乎是前所未有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是很多观众的困惑——“怎么办,我好像真的上头了!”
爱上虚拟主播,似乎并不是个例。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有不少粉丝在网上发帖求助:“我中毒了,甚至会为虚拟主播吃醋,我该怎么办?”
也有粉丝匿名投稿,讲述自己与虚拟主播恋爱的故事。如今在bilibili观看虚拟主播的直播,或许你会发现不少直播间里都挂着这样一句话:“不要太喜欢我,我会毕业的。”
“毕业”的意思是主播不再直播或更新。就在前不久,世界上第一个vtuber“绊爱”(Kizuna AI)刚刚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典礼。她举办了自己的最后一场直播演出,很多粉丝为她的离开感到难以置信,甚至伤心欲绝。
可能乍一看,我们会对爱上虚拟形象这件事感到无法理解,但仔细一想,小koi却觉得十分合理——那些人物身上,寄托的其实是我们自己的想象。
导演斯派克·琼斯在电影《她》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主人公西奥多离婚后一直没有走出心碎的阴影。机缘巧合下他接触了最新的人工智能陪伴系统,名叫萨曼莎的AI有着低沉性感的声线和温柔体贴的性格,这一切彻底俘获了西奥多。他们相谈甚欢,并且彼此需要,不知不觉间就让西奥多坠入爱河。
只是,萨曼莎作为一个操作系统,不只有西奥多一个用户。曾有过的上千段亲密关系,同时交往着的几百个恋人,让西奥多最终不得不直面权力不对等的残酷真相,以及这段爱情分道扬镳的必然结果。
导演在这部包裹着科幻外壳的电影里探讨了许多内容,其中就包括了对爱的本质的探讨——主人公在AI身上投射的,或许是自己想象的产物。正因为萨曼莎没有身体,才给了西奥多无尽的想象空间,使他依照自己的喜好,将萨曼莎想象成了一个完美的恋人。
当然,虚拟主播与萨曼莎不同。主播并不是纯粹的AI,他们背后有着各自的演绎者——即“中之人”,为虚拟形象提供声音和表情动作捕捉的模板。
CodeMiko展示动作捕捉 图源网络
但是某种程度上,观众们对虚拟主播的爱与西奥多对萨曼莎的爱,又有着相似之处——正是因为三次元“人”的形象的缺席,虚拟主播在观众心中变得千人千面,主播们身上寄托着大家无尽的美好畅想。
从最早的日本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到后来的vtuber绊爱,以及最近很火的国产虚拟UP主嘉然,同样是拥有众多粉丝的虚拟形象,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偶像或者主播,只是侧重点不同,并没有那么清晰的分野。虚拟偶像更强调粉丝对偶像的崇拜和喜爱,虽然是二次元偶像,却也依然带有粉丝文化的特性。而直播的形式决定了主播与观众会有必要的互动,互动的内容和质量则常常关乎“中之人”的应变能力。
优秀的虚拟主播,对背后的中之人往往有着比较高的业务要求。虽然对颜值方面不再苛刻,但在唱跳、主持、配音等方面的综合素质要求,甚至不亚于真实的偶像团体成员。
弦月藤士郎——彩虹社 图源网络
也正因为中之人的存在,虚拟形象才有了灵魂,有了真实的人物性格。因此,在虚拟直播行业,中之人又被称为一个虚拟形象的“魂”。一般由公司经营的虚拟主播不会公开中之人的身份,粉丝之间也大多也有默契不去打探他们的真实身份,但偶尔也会出现过分好奇的粉丝对中之人展开人肉的情况。
这种情况与前几个月频上热搜的玲娜贝儿很相似。在被#玲娜贝尔下头#的热搜刷屏时,你是否也曾好奇过大粉狐狸的“皮下”是谁,这位迪士尼女明星多变的性格,是由几位演员演绎出来的?
为什么我们对米老鼠唐老鸭或者其他的经典迪士尼角色,却没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玲娜贝尔与他们的不同在于,她并没有相关的迪士尼影视作品,她的性格和人设几乎完全由扮演者在与游客的互动中体现。同时,这种互动也给了观众们创造性解读的空间,或者说,玲娜贝尔的性格其实是观众与演员共同创造出来的。
虚拟主播也是同样的道理。大家热衷于在直播间与主播互动,并进行各类二创,这一切共同组成了一个虚拟主播的“作品”。一旦中之人不再符合观众的期待,粉丝们就会感到“下头”。
直到今天,在绊爱的bilibili评论区,还能看到大家对几任不同的中之人的讨论。由于更换过几位中之人,绊爱曾一度引发了粉丝的不满,“爱哥”、“老爱”、“初号机”“四号机”……这些代称分别指代绊爱不同时期的扮演者。可以说,中之人直接决定了虚拟形象的讨喜程度。
由于这些争议的出现,“不窥探中之人的身份”逐渐成为了虚拟直播界的政治正确。很多粉丝骄傲地宣称,“我喜欢虚拟主播只是因为喜欢那个皮套!”
花花b站直播打游戏截图
观赏各式各样会说话的“皮套”,确实能够给萌娘爱好者们带来乐趣,尤其随着动作捕捉技术的精进,虚拟角色的细节丰富度日渐逼近像素级别,演员们皱眉、吐舌这样的微小动作都可以被计算机捕捉,并复刻到角色身上。
然而,技术层面的新鲜感并不足以维持对虚拟角色长久的喜爱。能够令人持续“上头”的要素,往往都来自于中之人丰富的演绎。
在Reddit上有一个问题:“大家喜欢vtubers,都是在喜欢些什么呢?”这个问题获得了一百多条回复,几乎所有的回复都与中之人有关。
有人说,虚拟形象的匿名性对主播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由于这种匿名性的存在,中之人可以更加轻松自如地对一些话题展开讨论,他们展示出的观点反而更加真实。也有人说,自己是一个三次元,虚拟形象在他眼中同质化现象很严重。但也正是这种同质化使他不再过度关注形象本身,继而发现掩藏在形象之下的是更加丰富多元的内容。
还有网友回答,“现实世界越无聊,我就越喜欢虚拟直播”——虚拟直播间成为了转嫁现实压力的庇护所,时局的动荡、现实的压力,如果当下的困境无法解决,至少还可以在直播间的互动中得到片刻的休息。从这个意义上说,虚拟直播间变成了成年人的迪士尼乐园,主播卖力表演,为你经营片刻的温情。
很多虚拟角色有自己的人设,所以要求中之人的互动不能完全放飞自我,要依照角色的性格,按特定的表达方式来说话。这一点与迪士尼乐园对人偶演员的训练也不谋而合。这些都增加了互动的趣味性。
但是,比循规蹈矩的表演更有趣的,是中之人的翻车时刻。二创中的大量作品都是围绕着这样的素材展开,“声优破防了!”“本音暴露!”这些时刻不断提醒着观众,自己所喜爱的虚拟形象背后也是一个个真实的灵魂、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粉丝有着与中之人真实的情感联结,而不仅仅是面对着冰冷的电子形象在互动。
通过直播互动这种带有戏剧化特质的媒介,这样的情感联结得以被放大,那些优秀的虚拟主播打破了第四堵墙,已经不局限于屏幕中的主播,而成为了粉丝心目中的爱豆。
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曾提到,这个时代的仿真已不满足于模拟已经存在的东西,而开始着眼于创造一种没有本源或现实的“真实”——他将其称为“超真实”(Hyperreality)。人们先创造概念或符号,然后竭力使现实与仿真模型吻合,运用无穷无尽的再现式的想象,将现实吞没。
在虚拟直播行业,人们创造出一个虚拟形象的人设,继而要求真实的人来扮演,努力让自己塑造的角色与虚拟的人设相吻合。其中的倒错之处不言而喻:真实的人努力地扮演着一个虚拟的角色,想象之物替代了真实。
巧合的是,鲍德里亚也以迪士尼乐园举过例子。他认为,很多成年人来到迪士尼乐园,放纵自己当一回孩子、幻想真正的童心,才能在离开迪士尼的时候收起童心、做回成年人。迪士尼乐园被视为虚拟之物,恰恰是为了让大家相信,在迪士尼之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同理,由于虚拟形象的存在,直播给观众带来了比现实世界里更加真实的“上头”的感觉。善意、温情、安乐与和平,这些在现实中变得稀有珍贵的情感,在主播们卸下了社会身份的面具、戴上了虚拟形象的面具之后,却可以毫无保留地向大家展现。
曾有网友指出,对虚拟形象的消费,实际上是在消费一个形象化的人格符号。但小koi觉得,在为主播打赏投币时,观众们获得的反而是在现实世界中难以获得的那些真挚的情感。这些“超真实”的情感连接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因而虚拟主播们才会收获观众高粘性、大剂量的爱。
或许我们应当反思的,不是为什么我们会沉迷于仿真、沉迷于真人扮演的虚拟形象。真正的倒错之处是,为什么只有在虚拟的世界里,我们才能找到一点真实的温情?
看完文章,来评论区说说你和虚拟偶像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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