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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男朋友不肯同你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时 你会怎么做??他说没勇气 我该信吗??这男的真正出_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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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男朋友不肯同你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时 你会怎么做??他说没勇气
我该信吗??这男的真正出于什么心理 各自都是有单位的人 本人长相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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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景不太好,有待进一步发展
他是不认可你害怕别人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他感觉自己比你优秀呗。
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了
说什么没勇气 都是假话也许他只是不喜欢你
他真的爱你?爱你就和他说清楚,不清楚就算了吧,分手算了。。留着干嘛?
好好谈谈,要不就是有女朋友了不敢出现在公共场所,怕人看到,没勇气像是借口和托词
是自卑吗?你自己可以感觉一下
这男的脸皮薄,不敢去做明面的事,胆小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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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与我一起读经:《列王纪上》第二十二章
与敌争战——惨死敌手
第二十二章
与敌争战——惨死敌手
亚哈放走了亚兰王便哈达,神已经借着先知预言说:“因你将我定要灭绝的人放去、你的命就必代替他的命……”在这战争之前,米该雅先知也已经预言这事,亚哈就是不听,结果惨死在战场。
一、亚哈与约沙法同谋攻打拉末1-4节
1、约沙法约见以色列王亚哈1-2节
2、亚哈想要收回基立的拉末3节
3、亚哈邀请约沙法同去攻打4节
二、招聚四百位先知求问耶和华5-28节
1、约沙法提议先要求问耶和华5节
2、四百为先知对亚哈说假预言6、10-12节
3、招米该雅为亚哈求问耶和华7-9节
4、米该雅对亚哈说出真实预言13-28节
三、应验先知预言亚哈惨死战场29-40节
1、亚哈改装出阵——已有惧怕29-30节
2、亚兰王的吩咐——专战亚哈31-33节
3、命定亚哈阵亡——恰巧射中34节
4、亚哈惨死战场——应验预言35-38节
5、儿子接续作王——名亚哈谢39-40节
四、约沙法与以色列王和好合资41-50节
1、约沙法登基作王时间41节
2、犹大王约沙法的简介42-43、45-47节
3、约沙法与亚哈谢和好44、48-49节
4、约沙法离世与列祖同睡50节
五、以色列王亚哈谢的作恶行为51-53节
1、亚哈谢登基的时间51节
2、亚哈谢作恶的情形52节
3、亚哈谢惹神的怒气53节
在列王纪里给我们看见,恶王多,善王少。在今天的教会里也不例外,善的领袖少,恶的领袖多,所以今天教会才这样的荒凉以及混乱。在教会中作领袖的,作带领的,一定要敬畏神。不然,神的家就会遭殃。
《列王纪上》第二十二章
亚兰国和以色列国三年没有争战。到第三年,犹大王约沙法下去见以色列王。以色列王对臣仆说,你们不知道基列的拉末是属我们的吗?我们岂可静坐不动,不从亚兰王手里夺回来吗?亚哈问约沙法说,你肯同我去攻取基列的拉末吗?约沙法对以色列王说,你我不分彼此,我的民与你的民一样,我的马与你的马一样。约沙法对以色列王说,请你先求问耶和华。于是以色列王招聚先知,约有四百人,问他们说,我上去攻取基列的拉末可以不可以。他们说,可以上去,因为主必将那城交在王的手里。约沙法说,这里不是还有耶和华的先知,我们可以求问他吗?以色列王对约沙法说,还有一个人,是音拉的儿子米该雅,我们可以托他求问耶和华。只是我恨他。因为他指着我所说的预言,不说吉语,单说凶言。约沙法说,王不必这样说。以色列王就召了一个太监来,说,你快去,将音拉的儿子米该雅召来。以色列王和犹大王约沙法在撒玛利亚城门前的空场上,各穿朝服,坐在位上,所有的先知都在他们面前说预言。基拿拿的儿子西底家造了两个铁角,说,耶和华如此说,你要用这角抵触亚兰人,直到将他们灭尽。所有的先知也都这样预言说,可以上基列的拉末去,必然得胜,因为耶和华必将那城交在王的手中。那去召米该雅的使者对米该雅说。众先知一口同音地都向王说吉言,你不如与他们说一样的话,也说吉言。米该雅说,我指着永生的耶和华起誓,耶和华对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米该雅到王面前,王问他说,米该雅阿,我们上去攻取基列的拉末可以不可以。他回答说,可以上去,必然得胜,耶和华必将那城交在王的手中。王对他说,我当嘱咐你几次,你才奉耶和华的名向我说实话呢?米该雅说,我看见以色列众民散在山上,如同没有牧人的羊群一般。耶和华说,这民没有主人,他们可以平平安安地各归各家去。以色列王对约沙法说,我岂没有告诉你,这人指着我所说的预言,不说吉语单说凶言吗?米该雅说,你要听耶和华的话。我看见耶和华坐在宝座上,天上的万军侍立在他左右。耶和华说,谁去引诱亚哈上基列的拉末去阵亡呢?这个就这样说,那个就那样说。随后有一个神灵出来,站在耶和华面前,说,我去引诱他。耶和华问他说,你用何法呢?他说,我去,要在他众先知口中作谎言的灵。耶和华说,这样,你必能引诱他,你去如此行吧。现在耶和华使谎言的灵入了你这些先知的口,并且耶和华已经命定降祸与你。基拿拿的儿子西底家前来,打米该雅的脸,说,耶和华的灵从哪里离开我与你说话呢?米该雅说,你进严密的屋子藏躲的那日,就必看见了。以色列王说,将米该雅带回,交给邑宰亚们和王的儿子约阿施,说王如此说,把这个人下在监里,使他受苦,吃不饱喝不足,等候我平平安安地回来。米该雅说,你若能平平安安地回来,那就是耶和华没有借我说这话了。又说,众民哪,你们都要听。以色列王和犹大王约沙法上基列的拉末去了。以色列王对约沙法说,我要改装上阵,你可以仍穿王服。以色列王就改装上阵。先是亚兰王吩咐他的三十二个车兵长说,他们的兵将,无论大小,你们都不可与他们争战,只要与以色列王争战。车兵长看见约沙法,便说,这必是以色列王。就转过去与他争战,约沙法便呼喊。车兵长见不是以色列王,就转去不追他了。有一人随便开弓,恰巧射入以色列王的甲缝里。王对赶车的说,我受了重伤,你转过车来,拉我出阵吧。那日,阵势越战越猛,有人扶王站在车上,抵挡亚兰人。到晚上,王就死了,血从伤处流在车中。约在日落的时候,有号令传遍军中,说,各归本城,各归本地吧。王既死了,众人将他送到撒玛利亚,就葬在那里。又有人把他的车洗在撒玛利亚的池旁(妓女在那里洗澡),狗来舔他的血,正如耶和华所说的话。亚哈其余的事,凡他所行的和他所修造的象牙宫,并所建筑的一切城邑,都写在以色列诸王记上。亚哈与他列祖同睡。他儿子亚哈谢接续他作王。以色列王亚哈第四年,亚撒的儿子约沙法登基作了犹大王。约沙法登基的时候年三十五岁,在耶路撒冷作王二十五年。他母亲名叫阿苏巴,乃示利希的女儿。约沙法行他父亲亚撒所行的道,不偏离左右,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正的事。只是丘坛还没有废去,百姓仍在那里献祭烧香。约沙法与以色列王和好。约沙法其余的事和他所显出的勇力,并他怎样争战,都写在犹大列王记上。约沙法将他父亲亚撒在世所剩下的娈童都从国中除去了。那时以东没有王,有总督治理。约沙法制造他施船只,要往俄斐去,将金子运来。只是没有去,因为船在以旬迦别破坏了。亚哈的儿子亚哈谢对约沙法说,容我的仆人和你的仆人坐船同去吧。约沙法却不肯。约沙法与列祖同睡。葬在大卫城他列祖的坟地里。他儿子约兰接续他作王。犹大王约沙法十七年,亚哈的儿子亚哈谢在撒玛利亚登基,作以色列王共二年。他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效法他的父母,又行尼八的儿子耶罗波安使以色列人陷在罪里的事。他照他父亲一切所行的,事奉敬拜巴力,惹耶和华以色列神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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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我答应你》短篇小说集 全1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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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我答应你
  报上出现了这样的聘人启示。  「征求女性护理人员一名,年龄二十至廿五,需刻苦耐劳,每天工作十小时,包食宿,薪优。」  任雪虹失业在家,甚么工作都愿意尝试,即使是虎穴也得闯一闯,於是立即打电话去应征。  对方通知她第二天到宁静路一号李宅面试。  雪虹并不是看护,她一向担任接待员工作,公司在经济不景气下结业,她闲在家中已有半年,狭小的居所,兄嫂孤寡的脸容,都催逼她早日离家谋生。  宁静路在郊外,环境上佳,可是雪虹内心紧张,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女佣问明来意,开门让她进去。  会客室内有几位年轻女子正等待面试,有两人还穿著看护制服,雪虹知道机会甚微。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主人相当体贴,叫佣人斟上一杯荼。  雪虹在交通上花了个多小时,已经有点口渴,看到香茗,一饮而尽。  她是最後一名,其他面试人一一离去,她等了二十分钟。  终於轮到她了。  她跟著女佣到书房。  究竟是服侍甚麽人呢?  只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妇正在吃点心,看见雪虹,伸手招她:「过来。」  雪虹只得走近。  「这里坐。」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太太咳嗽一声,「这位是李太太,我是顾姨。」  雪虹连忙招呼。  美貌的李太太忽然问:「任雪虹你几时可以开始工作?」  雪虹一怔,没想到李家那么快聘用她,一时惊喜,作不了声。  管家顾姨连忙说:「太太,她没有经验。」  李太太笑了,「推轮椅何需经验,就是她了,我喜欢她的大眼睛,看了舒服。」  雪虹张大了嘴,没想到眼睛会帮到她。  李太太已经站起来,伸个懒腰,「你们谈细节吧。」她离开书房。  在家,也戴著首饰,穿著极细的高跟鞋。  管家无奈,登记了雪虹的身份证明文件号码,把月薪数目告诉她,确是优薪。  「你负责推李先生轮椅,记住,少说话,听见甚麽,勿作回应。」  雪虹点头。  管家看著她,「太太的眼光不错,你的确比其他的女孩子沉默。」  雪虹不出声,这李家有点神秘。  「我带你看宿舍。」  独立的员工宿舍在洋房後方,门一打开,雪虹就喜欢,环境比狭窄的家好多了,地方光洁、家具齐全。  「来,去见一见李先生。」  雪虹猜想李某是个八十老人。  但是不,坐在园子里晒太阳的他是个年轻人,相貌英俊,笑容和善。  他坐在轮椅上,全身瘫痪,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弹。  雪虹十分震惊,知道不能露出任何惋惜的神情来,故维持缄默。  管家介绍:「李先生,这是雪虹。」  他十分客气,「我叫李作荣,雪虹,欢迎你。」声音通过一具小小扩音器发出,有点不自然。  「请你推我到荷花池旁。」  管家低声说:「雪虹,你的工作开始了。」  雪虹点点头。  「有甚麽事,按动轮椅上这个红色掣,医生与看护立刻赶来。」  雪虹说声明白。  管家转身去忙别的工作。  李先生对著荷花池很久,雪虹耐心站在他身後,看到他一头黑发,却动弹不得,不禁无限感慨。  而她任雪虹,虽然穷,却有手有脚,值得庆幸,雪虹第一次觉得四肢健全竟是这么幸福。  李作荣忽然说话:「是一次交通意外。」  阿。  「刹那间改变了我的命运。」  雪虹内心恻然,却一声不响。  「回书房去吧。」  雪虹推善他回屋,由他领路,「向左转,从长窗进去,对了,当心窗帘。」像开车似。  雪虹到底年轻,忍不住笑了。  「会阅读吗?」  「可以。」  「随便读些甚么给我听。」  雪虹在书架子上抽出一本画册,一看,是本生物书籍,她翻到某一页,读起来。  「生物怎样分类?动物一共分二十多部门,其中主要的有原生动物如草履虫、变形虫,海绵动物,似海绵、腔肠动物,如海蜇、珊瑚……」  李作荣说:「多麽有趣。」  「还有扁形动物,像血吸虫,线形动物,像蛔虫。」  「人呢?」  「人是哺乳类动物。」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书房门边出现,「谈甚么,那麽高兴?」  李太太进来了。  才一点点时刻,她已经换了衣服妆扮,紫色的胭脂配橙红窄裙。  她闲闲坐下来,眼睛并没有看向丈夫,嘴裹却说:「李作荣,你看我对你多好,找到个小美人来替你推轮椅。」  雪虹不自在,可是想起管家叮嘱,只装作听不见。  李太太似笑非笑:「李作荣,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要办到啊。」  这对夫妇好不奇怪。  只听得李作荣回答:「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李太太仰著头笑起来,「那太好了。」  她忽然走近轮椅,恶作剧地按下一个钮,轮椅立刻打转。  她笑著走出书房。  雪虹非常震惊,急急接停轮椅,并且叫看护来照顾病人。  李作荣十分镇静,「不用了,我没事。」  雪虹不出声,内心气忿。  「我累了,送我回房间。」  一名看护已经迎上来接手,雪虹只得返宿舍梳洗。  她正想吃午饭,忽然管家的电话到了。  「李先生叫你一起午餐。」  她下楼去大宅,刚好看到李太太驾著一辆红色开篷跑车离去,她又换了衣服,穿著黑色皮外套,鲜红的指甲更加夺目。  这是一个不安於室的女子。  李作荣根本不能进食,他只能自管子吸收营养剂。  饭桌上放著精致的小菜,只得一双筷子。  雪虹觉得李太太应该陪他多一点。  李作荣彷佛明白她的心意,轻轻说:「对著我,她说吃不下饭。」  雪虹不以为然,她痛恨所有凉薄的人。  她肚子饿了,吃很多,添了两次饭。  饭後,她推他到电视机前,选择了历史节目。  看了一半,他问:「这场战争叫甚麽?」  「世纪初奠边府之役,越南大败法国,争取到独立。」  「你对历史很熟悉。」  「我不过读电视杂志中节目简介。」  李作荣笑了。  雪虹忍不住说:「法国人强马壮,兵力充沛,怎么会一败涂地。」  李作荣答:「轻敌。」  原来如此。  「告诉我关於你自己。」  雪虹只得说:「父亲是教师,早逝,兄嫂当家,母亲和我与他们同住。」
&&&&& 「嗯,还算和睦吗?」  「世上很少真正融洽的家庭。」  李作荣嗯地一声。  雪虹立刻噤声,她实在讲太多了,再不住嘴,後果堪虞,她不再说话。  片刻看护来接李作荣去注射。  雪虹感慨万千。  偏厅里有一张荼几,上面放著许多银相架,都是李作荣在受伤之前拍摄,他高大英俊、神采飞扬,朋友全是名人,他们一起打球、出海、跳舞、饮宴……  今日,都不来了。  开头,一定全带著鲜花来慰问,轮流陪伴伤者,但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渐渐把他遗忘,只剩轮椅、水远忠诚。  管家走过看到她。  「雪虹,休息的时候到了,明早还有许多事做。」  「是。」  她速速回宿舍。  小小单人床非常舒适,差点睡过头。  天蒙亮,她忽然惊醒,匆匆梳洗,走到大宅。  顾姨正团团转,咦,是甚麽事叫她这老手为难?  看到雪虹,她说:「你来就好了。」  她拉著雪虹到二楼,才走近主卧室,已经听见摔东西的声音。  谁,雪虹吃一惊,莫非病人手脚可以活动了?  随即觉得没有可能,一定有别人在房里。  果然,李太太的声音传来:「口说无凭,你给我打个指模。」  声音冰冷,一点感情也无。  顾姨说:「雪虹,你进去看一看。」  她是新人,大不了丢掉工作,顾姨真聪明。  雪虹却见义勇为,毅然推开房门,走进主卧室。  只见睡房陈设一如医院,摆满仪器。  李太太大约刚回来,身上仍然穿著黑皮衣皮裤,手中拿著一叠文件,一脸怒气。  看到雪虹闯进,她吆喝:「谁叫你进来?出去!」  雪虹一个箭步走到李作荣身边。  可怜的他混身不能动弹,只有双眼可以转动,眼神震惊恐惧。  李太太的手放到驳到他喉头的氧气管上。  雪虹做了一件她不应做的事,她伸手把李太太的手格开。  那艳女大怒,伸手来打雪虹,雪虹来不及闪避,脸上狠狠著了一记。  还好,这时候看护已经急急赶到。  李太太转身离去。  雪虹也顾不得一边脸热辣辣发痛,松出一口气。  只听到李作荣说:「我要求看护廿四小时轮更。」  顾姨说:「是。」  「还有,请区律师来一趟。」  顾姨马上出去办事。  这时,李作荣才说:「谢谢你,雪虹。」  雪虹不出声。  她合力与看护把李作荣搬上轮椅。  看护替病人梳洗,雪虹到厨房斟杯咖啡喝。  顾姨迎上来说:「幸亏有你。」  雪虹忍不住问:「李太太要的是甚麽?」  顾姨笑了,「钱。」只一个字。  当然,不然,还有甚麽。  「为甚么不给她呢?」  「已经给她很多,不过,有人嗜赌,又有损友,还有其他癖好。」  「为著钱,不值得吵。」  顾陈讶异,「你这孩子好不天真。」  雪虹微笑,「所以一定做不长,会被轰走。」  顾姨欷嘘:「医生说,李先生的生命也已走到尽头。」  雪虹都猜得到。  「他的心肺已经千疮百孔。」  所以那个妻子那么急著要他签署文件。  女佣来报告:「区律师来了。」  管家急急出去,过一刻她差人来唤雪虹。  「李先生请你也来。」.  雪虹看到一身鲜红的李太太得意洋洋以胜利者姿势出现。  区律师轻轻代当事人宣:「我,李作荣,辞世後将一千万美元现钞,赠予雷翠云女士。」  李太太仰起头大笑。  区律师请顾姨及雪虹做见证人。  雷翠云正眼也不看丈夫一眼,她得偿所愿,头也不回的离去,她没有再回来,大宅清静许多,临终的人花钱买到最後的宁静,贵是贵了点,也付得起,无所谓。  雪虹仍然不多话,不过,那本生物书成为好题材,每一篇内容都那麽有趣,她轻轻读出:「蜉游是朝生暮死的昆虫吗?这种说法,错,也对,蚌螺嘴部已经退化,不吃束西,早上变成的蜉游才活一天,可是幼虫在水里却生存两三年,这麽说来,生命又不是太短了。」  隔了一会儿,李作荣问雪虹:「你最希望得到甚麽?」  雪虹毫不犹疑答:「升学。」  「为甚麽?」  「学问终身享用,有本事,可以找到好工作,自力更生。」  「说得好。」  「可要再读一段?」
&&&&& 「不必了,我想休息。」  日子过得根快,雪虹一直小心照顾李作荣。  一次,陪他出海,轮椅推到甲板上吹海风,那日,他的精神相当好。  「请握住我的手。」  雪虹轻轻握住他那双没有知觉的手。  「我的灵魂受肉体拘禁。」  雪虹不语。  「但很快会重获自由。」  甲板前端有阳光,雪虹把轮椅推到那个角落。  「你在我处服务了多久?」  「不知不觉已两个多月。」  李作荣含笑,「看到许多怪现象吧。」  不料雪虹答:「我甚麽也没看到。」  李作荣点点头,「下星期我会回到医院去。」  「为甚麽?」  「屋里设施不敷用,我需要多做一次手术。」  雪虹急道:「我陪你去。」  「那裹用不著你。」  雪虹颓然。  「我得辞退你了。」  「为甚么解雇我?我可以帮你看头看尾。」  「你不应做这些粗工。」  「我不介意。」  「倘若我有痊愈机会,再请你来工作。」  还有那样的机会吗,雪虹依依不舍。  第二天早上,管家给雪虹一只信封。  雪虹无奈,只得告辞。  管家说:「司机会送你回市区。」  雪虹连道别的机会也没有,便黯然离去。  回到家中,母亲兄嫂都没有问她去了甚麽地方,一看小小卧室,已经堆满杂物,看样子,这个家也不能久留了。  幸亏雪虹很快找到工作,重操故业,做接待员,早出晚归,低著头,少看家人古怪面色。  可是雪虹的脑海中一直浮现著在李宅经历的奇人奇事。  一日,上头忽然传她,雪虹忐忑地走进老板房间。  「请坐。」  雪虹坐下来。  老板和颜悦色,「雪虹你怎么不早说,原来李作荣是你表哥,我们是老朋友。」  表哥?  「他派人关照过,说你明年即往美国升学,想争取工作经验,故投考本公司,可是,做接待员岂非委屈。」  「呵,不怕不怕。」  「张小姐处有一助手空位,你去帮她吧,」他向对讲机吩咐数言,那张小姐立刻进来,把雪虹带走。  一句话,只凭有能力的人一句话,雪虹便脱了苦海。  隔一日,管家顾姨出现了。  「雪虹,还好吗?」  雪虹受宠若惊,「我刚想找你向李先生道谢。」  「你且坐下,我有话说。」  雪虹忽然醒悟,「李先生健康如何?」  顾姨没有回答,她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雪虹,你的愿望是升学?」  「是呀。」  「李先生愿意无条件资助你学习及生活费用。」  甚麽?雪虹霍一声站起来,泪盈於睫。  「雪虹,恭喜你如愿以偿,好好把握机会,我们会帮你物色适合学校以及选择学系,明年一月可以成行。」  雪虹声音颤抖,「为甚麽?」  顾姨微笑,「人与人之间讲缘份。」  「我想亲自向他道谢。」  顾姨黯然,「他已不愿见人。」  「手术结果如何?」  「手术失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啊。」  顾姨也十分沮丧,「世事有时真不公平。」  不过,她随即振作起来。  「雪虹,你好好学习。」。  她告辞了。  雪虹在工作岗位上学到许多,大部份同事对她忽然都变得诚心诚意,尤其是张小姐,完全没有私心,都叫雪虹感激。  离走之前,她把薪水全部交给母亲,家人的面色也缓和了。  「升学?奖学金?」兄嫂重现笑容,「去加州念管理科学?」  真像做梦一样,可是开学日期一天比一天接近,雪虹渐渐知道是事实。  同事替她办了一个欢送会,老板特地来参加,并且说:「雪虹,毕业返来有职位等著你。」  雪虹好不感激。  就在那天下午,顾姨又来了。  「雪虹,请你明早十时到李宅。」  宾虹兴奋,「可是李光生想见我?」  顾姨沉默一会儿,「李先生已经故世。」  雪虹头顶上浇了冰水,「甚麽时候的事?」  「上星期三。」  雪虹低下头。  「明日宣读遗嘱,李先生希望你在场。」  「是,顾姨。」  「司机会来接你。」  那天晚上,雪虹没有睡著。  她清晰听见母亲咳嗽声,兄嫂絮絮商量家事,以及邻居的犬吠声。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雪虹松口气,起身梳洗,到楼下等车子。  她又来到李宅,顾姨亲自来开门,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手。  书房里有几个人比雪虹早到,其中一位是李太太,雷翠雪女士。  她穿著鲜艳的湖水蓝套装,浓妆,得意洋洋,目中无人。  雪虹有点怕她,在门口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雷翠云抬起头来看了雪虹一眼,她早已忘了这女孩子是甚麽人,不以为意。  区律师咳嗽一声。  「今日,我宣读李作荣先生的遗嘱。」  雷翠云打断他:「先把一千万美元现钞给我。」  「雷女土」  「别噜嗦,」她嚣张到极点,「钱拿来!他答应过我。」  「请你先坐下。」  「咄,你命令我?」  眼看要吵架了,跟著雷女士来的律师说:「我的当事人有权先要求她的一份。」  区律师无奈,「好,我宣布李作荣於辞世後将一千万美元现钞,赠予雷翠云女士。」  雷女土大喝一声:「拿来!」  众人为之侧目。  谁知区律师点点头,「好,顾姨,麻烦你拿来。」  那该是一张银行本票吧,抑或,一只纸箱,里边全是现钞?  大家屏息等候。  连飞扬跋扈的雷翠云都暂时静了下来。  雪虹心中凄然,是甚么缘故,使雷翠云如此憎恨李?这里头一定有个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等了五分钟,顾姨进来。  奇是奇在她手里捧著一大块砖头似东西,足有一尺半乘一尺半寸方,不算太重,灰朴朴,像巨型泥砖,她把那一大块东西放在书桌上。  区律师说:「雷女士,请过来领你的遗产。」  雷女土大怒,「开甚麽玩笑,这是甚麽东西?」  区律师忽然笑了。  众人面面相颅,不知葫芦里卖甚麽药。  「雷女士,这是你那一千万美金。」  「胡说八道!」  「一点不假,你过来验过,速速领了就走,我还得宣读遗嘱其他部份。」  电光石火问,雪虹已经明白了,她哎呀一声,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可是雷翠云仍然糊涂,凶神恶煞般暴喝:「我的钱呢?」  区律师说:「这就是你的千万美金,李先生著人把钞票捣成纸浆,压制成纸砖,我保证里头足一千万,一元不差,他答应你的事全部做到了。」  是,李作荣答应付她一千万,可是,没说那一千万会以甚麽状态形式出现。  呵!李作荣大获全胜,可是,外人也永远不会明白,他为甚么如此憎恨雷翠云。  当时雷翠云脸色煞白,蹬蹬蹬退後三步,她喃喃道:「好,好,好。」  然後,跟著她的律师,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人问:「那真是一千万吗?」  「千真万确。」  「可以验得出来吗?」  「当然可以。」  雪虹也想问甚麽,却被顾姨制止,「你别理闲事,好好去读书,也就是回报了李先生的善意。」  李作荣真是一个讲得出做得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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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手
  所有的悲剧都在刹那间发生,周素亭教授遭遇的是一场车祸。  并不是她的错,清晨,她约了学生在图书馆等,一个醉酒驾驶者刚回家,他超速切线,为著闪避迎面而来的货车,他驶到对面,与素亭的车撞个正著。  已是两年前的事了,素亭却记得很清楚,偶然还会自噩梦中惊醒。  她的车子翻滚两下,她被夹在表板与座位之中,安全袋已经弹出,但是她不能动弹。  头脑十分清醒,忽然不甘心,「妈妈!」她大声叫,就这样完了吗,还有许多事未做,本来打算在明春做新娘呢。  然後,油箱爆炸了。  素亭不觉得痛,但感到热力直逼全身。  这时,忽然有人发狂地试图把她拖出车厢。  她夹得很紧,但是那人不放弃,用一支铁器大力敲击扭曲的车厢,终于,他喘息着不顾一切把素亭拉到马路中央。  素亭失去知觉,她没听到车子爆炸。  看,三言两语就把影响周素亭一生的意外交待过了。  她在医院苏醒。  睁开双眼,看见男朋友冯灼规的面孔。  素亭放心了,「我还活著。」  「是,你无恙。」灼规轻吻她的脸。  「发生什么事?」  灼规忽然落下泪来,「我永远爱你。」  素亭恻然~想伸手出去替灼规拭泪,她的右臂打了石膏,只得伸出左臂。  素亭瞪大了双眼,呵,她没有左手,左手齐肘之下,一无所有,裹著纱布。  她尖叫起来。  当值的苏医生抢进来替素亭注射。  「周小姐,失去手臂已是不幸中万幸,请镇静下来,你很快会康复,可以过正常日子。」  素亭迅速噤声,理智与修养教她接受现实,她叹口气。  冯灼规与苏医生也深深吁出一口气。  除出失去左小臂之外,素亭一头头发也全烧光,脸颊需要植皮。  这些表面创伤在两年後全部痊愈,素亭也装上精密义肢,左手运作如常。  婚礼只延迟了五个月。  冯灼规仍然爱她,她也不觉自卑。  不过,从此素亭再也没有开过车。  她有极大恐惧,不能面对驾驶盘。  冯灼规十分体贴,每日往返接送素亭上下班。  心中有无阴影?当然有,但是周素亭一直以理智控制得好好。  当日冒险救她出险的是一位当值的警察,他因此获得英勇奖章,并且,也成为周素亭及冯灼规的朋友。 天  肇事的醉酒驾驶人也获得法律制裁,事情似乎已经平息。  素亭仍然在大学教书,她养成了戴手套的习惯,电子义肢戴著手套,更不易发觉。  最介怀的人,反而是素亭本人。  有时,独自在家,她会除下假手,不发一言,凝视伤臂良久。  以後,余生,都得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  并且,得像无事人一般,感激上苍。  一日,冯灼规提早下班,神情兴奋,声音几乎颤抖。  「素亭,素亭,过来,我有话说。」  素亭自电脑桌前抬头笑道:「升级了?」  「你且听我细说。」  素亭说:「洗耳恭听。」  「今日,苏家杰医生来找我。」  苏家杰便是当日诊治她的医生,素亭静了下来。  「他披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紊亭勉强地笑笑,「说来我听。」  「苏医生说:断肢可以再续。」  董亭一时不明白,「可是我的左手早已烧毁,不能保存。」  「素亭,你看,」冯灼规取出剪报,「法国利昂医院一组国际医生成功续肢:经过一项历时十三小时手术,某纽西兰商人成功获得他人捐赠的手臂,运动自如,同截肢前毫无不同。」  素亭呆住。  她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一段新闻,医学昌明超新,已达不可思议地步。  「苏医生问你可愿一试。」  「什么?」  「素亭,该组医生愿意再作一次实验。」  素亭觉得匪夷所思,「那我岂非成为科学怪人》.」  「同移植眼角膜或心脏没有分别。」  素亭忽然笑,「移植别人的手?」  「是。」  「谁的手?」  「愿意在死后捐赠器官的人。」  素亭骇笑,「不不不,我已接受事实,不作他想。」  灼规沉默,轻轻把手放在妻子肩上,「素亭,我想你快乐。」  素亭缓缓答:「我并非不快活。」  「可是,连你的学生都说,周教授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活泼开朗。」  「年纪大了,总不能蹦蹦跳跳老十三点。」  「素亭,我知你耿耿於怀。」  「终於嫌我了。」素亭微笑调侃丈夫。  「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素亭感动,与丈夫拥抱。  「为你,我会去看苏医生。」  「不,」冯灼规说:「为你自己,因为我爱你直至海枯石烂,可是,我想你一如从前那样爱自己。」  第二天,素亭去看苏医生。  医务所的空气总是比别处冷冽。  苏医生说:「你来了。」  「是。」素亭的声音非常轻。  「手术还在实验阶段,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成功,你是第三人。」  「失败如何?」  「吃一点苦,恢复原状。」  「成功呢?」  「若肌肉、神经、血管、骨骼都接驳成功,你可得回一只真正肉手。」  「不可思议。」  「是,」苏医生十分兴奋,「这是亚洲第一项类此手术。」  「为什么选中我?」  「素亭,病人需要极度镇定及理智应变。」  周素亭笑了。  「你的意外多少已影响到婚姻生活。」  素亭点头,她变得自觉、拘谨、紧张,灼规一定觉察到。  从前,可以与他一头跃进碧波游泳潜水,留恋忘返,现在,她已放弃水上活动。  淋浴也变成一件最私人的事,她躲起来偷偷进行。  素亭黯然。  「灼规说,他一点都不介意,可见是你狷介。」  素亭轻轻说:「不,他会怕的,正如将来孩子们会害怕一样。」  苏医生很温和地说:「假使你有这种心理障碍,很难生儿育女。」  「你说,灼规是否对我失望?」  「不要管他,他对你的爱不变,你只需为自己著想。i  素亭笑,「彷佛我是整件事里的唯一小人。」  「他说,他想重新欣赏你更衣。」  素亭吁出一口气,沉思良久。  她终于问:「在何处签名?」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休息。  会是谁的手呢?  苏医生说,那会是同文同种同性的一只手。  他又说,连心脏脾肺那样重要的器官都可以更换,一只手,算是甚麽呢。  将来目的,是换掉脑袋吧。  她做了一个梦,断手已经续回,毛茸茸,是一只野兽的前爪,素亭尖叫起来。  一头一额都是冷汗,她把义肢除下,趁丈夫不在家,松一松。  像那些永不在男人面前卸妆的爱美太太一样,她不想灼规看到她的断肘。  素亭哭了。  一直忍著的眼泪汨汨流下,极之痛快地大哭一场,然後倒头昏昏睡去。  冯灼规下班回来,轻轻敲门。。  素亭醒来,头痛欲裂,连忙装上假手,披好外衣。  「苏医生说你同意进行手术。」  素亭点头。  「甚麽时候,」  「他会通知我。」  「噫,这几天我或许要到纽约开会,可能需要改期。」  素亭说:「不,你尽管动身,我会照顾自己,你在身边,反而增加我压力。」  灼规凝视她,「我明白。」  素亭苦涩地说:「祝我成功。」  「苏医生说他非常有把握。」  过了两日,素亭一早送丈夫出门。  那天傍晚,她就接到苏家杰的电话:「令晚禁食,尽量睡好些,明朝八时正在医院见你。」  素亭的心似要自喉头窜出,强自镇定。  「灼规还未抵达纽约。」  「我会派人通知他。」  那一夜,素亭也不打算睡觉,她把书房收拾得乾乾净净,将银行存摺,保险箱锁匙都放在当眼之处,并且写了一便条给丈夫,想了半晌,不过写下永远爱你四个宇。  她伏在书桌上盹了一会儿,收音机闹钟唤醒她,她梳洗更衣出门去。  苏医生正在等她。  素亭微笑,「我可以看看那只手吗?」  「接驳成功,你自然可以看到它。」  「它可是一只美丽的手?」  「绝对是只玉手。」  素亭豁达地将她自己交给医生。  手术时间比预期较长,整整进行了十六个小时,七位专家聚集手术室,最终缝合皮层之时,苏家杰带头鼓掌。  素亭苏醒。  苏医生同她说:「已经通知灼规,他一办完事立刻赶回来。」  素亭疲倦地说:「手,给我看手。」  她只可以看到纱布绷带下的五只手指。  手指纤长,皮肤白哲细结,指甲形状漂亮,她想命令这只别人的手做简单的动作,却力不从心。  苏医生安慰她:「需过几天才能活动,接著还得接受一连串物理治疗。」  素亭觉得宽慰。  三个月後,她已经可以穿短袖衬衫。  接驳处有一条红线,加些化妆品,不是仔细看,根本不觉异状,素亭已可灵活运用这一截人工接驳成功的前臂。  它是一只美手,比素亭自己原来的手还要漂亮,素亭本身的手呈长方形,指尖像圆锤,但是移植手却五指尖尖,十分细柔。  谁,是谁的手?苏医生不允透露。  手术成功,一点排斥现象都没有。  周素亭的生活起了微妙变化。  她恢复信心,放开怀抱,又做回原来活泼开朗的周素亭,她又重新用双臂拥抱丈夫,甚至在背后用双臂勾著他的脖子叫他背她走。  冯灼规对苏医生这样说:「最快活的人是我。」  夫妻关系终於完美得像恋爱时期一样。  一日下午,素亭在厨房做点心,冯灼规正读报,忽然看到一则有趣新闻,便叫妻子。  素亭走出来,笑嘻嘻间:「什么事?」  这时,冯灼规忽然看到素亭伸出左手,拨了拨头发,侧著头,斜飞了一个眼神,无限柔媚。  他看得呆了。  素亭从来不曾如此娇美,她也没有搔首弄姿习惯,不过,忽然做来,出乎意表地动人。   「叫我干甚麽?」  灼规说:「再做一次。」  紊亭莫名其妙,「做什么?」  「再拨一次头发。」  素亭尴尬,「你取笑我。」  她爱娇地用左手掩住嘴,挤到灼规身边坐下。  冯灼规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左手。  一切都是那只外来的左手。  左手把它前生的习气也带了来,种入周素亭的生命里,但它的新主人却茫然不觉。  他曾经握过这只玉手,只觉柔若无骨,与素亭的右手大有分别。  现在,它又自作主张,频频做出一些可爱小动作。  手的前主人,一定是个极之俏丽的年轻女子。  隔几日,冯灼规去找苏医生。  「请透露手臂捐赠人的身份。」  苏医生只允略说一二:「是位廿馀岁的美貌女子,不幸车祸丧生,脑部死亡,家人同意将全部器官捐赠。」  「真豁达。」  「姓名我不可透露。」  「我明白。」  「回去好好享受生活。」  「她是学生、抑或是职业妇女?」  苏医生推搪,「我不清楚。」  冯灼规知道医生不会多讲。  那天,他觉得颈膊酸软,分明是帮女同事搬臬子时伤了肌肉。  素亭说:「我替你按摩。」  灼规意外,素亭几时学会这一套?  可是她双手一碰到他肩膀,已知是会家,用力恰到好处,无限熨贴舒服,紧绷扭曲的肌肉立刻松弛。  「素亭,帮我按一下太阳穴。」  「遵命。」  冯灼规哗一声,「十指回春,从此我多一项私人享受。」  他心花怒放,握住妻子玉手亲吻。  素亭咕咕地笑。  生活如此愉快,素亭的左手居功甚伟。  这只手不但懂按摩,而且会做好菜;煎炒炖都是能手,冯灼规在家吃饭的次数渐多。  他留意到妻子在处理大学工作之际,仍然用右手多,书写,打电脑,翻文件,全不用劳驾左手,但是在厨房就用左臂,让右臂休息。  怪异?  是,但冯灼规已习以为常。  他已知道那不是一只普通女子的手。  那么懂得服侍异性,可见是个人才,他独自到图书馆去找旧报上新闻来看。  交通失事……妙龄女子……约在五个月前……  他查了三天。  有了。  「名媛王绮兰雷雨之夜车祸身亡,富商挚友傅德峰哀伤欲绝」。  她叫王绮兰。  冯灼规连忙去找资料,他在报馆有朋友,中学同学张国泰现在是跑新闻的名记者。  他问:「可需要用私家侦探?」  阿张答:「王绮兰的资料十分丰富,我们编辑部就一大堆,你可以来看。」  一个下午他就了解了王绮兰的一生。  家贫,父一早失踪,母亲是一名售货员,由外婆带大,十三岁那年在街上被星探发现,加入影坛。  阿张说:「我见过她真人,美人该是那个样子,她有一个特点,记性非常好,对人极之体贴:永远知道宇宙日报的张大哥爱喝威士忌加冰……」  上帝是公平的,王绮兰没有温馨的童年,可是,她有异常的美貌。  「她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拍戏,富翁排队一个个想结交她,玩了好几年,累了,跟著傅某。」  照片摊开来,各种阶段王绮商都是活色生香。  「美人也有不如意之处,傅氏元配病逝,她想正式结婚,但是傅家子女坚决不允,不知怎地,傅氏也觉得不是再婚的时候,两人酝酿分手。」  「然后呢?」  「发生了车祸。」  冯灼规沉默。  阿张问:「为何对王绮兰这个人那么感兴趣?」  「她的生命,有何目的呢?」  「一颗灿烂的流星,装饰了都会的夜空。」  冯灼规苦笑。  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彩照上,对牢镜头巧笑情兮的王绮兰左手搁下巴边,无名指上戴著一枚硕大的黄燕钻,这正是他所熟悉的玉手。  不知怎地,冯灼规打了一个冷颤。  那天,困到家里,看到妻子正在剪指甲。  素亭举起左手,细细欣赏。  灼规不动声色,轻轻握住她的双手。  他需严密注意这只手。  不知是否他多心,最近,素亭的手似乎有点轻佻,与同事或朋友说话的时候,总会拍一拍对方的肩膀,或是替人家理一理领带。  也许,熟朋友之间不拘小节,但是,平日那麽端庄的周教授忽然多了这类亲昵的小动作,叫人迷惑。  对於这一切变化,周素亭并不自觉。  在一个慈善舞会里,素亭艳压全场,她一直掺扶著一位年近八十的校董,那老人忽然年轻起来,邀请周教授跳舞。  半小时後,他宣布捐助大学建设一座图书馆。  冯灼规十分震惊,他知道大学想要一座新图书馆已有十年,不料今夜老人一时欢喜,竟即时答应。  周素亭一直陪在老校董身边,喁喁细语。  终于散会了。  素亭松一口气,愉快地抱怨:「累坏人。」  灼规不出声。  回到家,匆匆卸妆,素亭躺在床上,很快憩睡,她的左手放在胸前。  冯灼规轻轻走过去,握住那只手。  他低声说:「我知道你有灵性。」  手指蠕动一下。  「欢迎你来我家生活。」  「我知道你向往婚姻生活。」  手一动不动。  「但你需明白,所有成功的关系,需双方体谅合作,素亭是大学教授,你要为她设想,投入她的性格。」  说到这里,灼规叹口气。  「我是否傻子?对牢一只手说话。」  左手忽然抬起来,轻轻抚摸灼规的脸颊。  「看,我一早知道你会明白。」  手缓缓垂下。  「多谢你与我们合作。」  这时,素亭转了一个身,呢哺说:「灼规,你同谁说话?」  「与你说话。」  「明天再讲吧。」  她又呼呼入睡。  灼规放心了,他握著妻子右手直至天亮。  也许纯是心理作用,这一晚之后,周素亭做回周素亭,一点异样都没有了。  但是,她仍然煮一手好菜,有空替丈夫按摩肩膀,并且,用左手化妆。  一年后,苏医生替素亭检查手臂。  「感觉如何?」  素亭说:「百分百正常运作。」  苏医生点头,「手术成功,报告呈上,希望将来可以广泛应用,造福人群。」  素亭伸出左手,细细端详,咕咕地笑,「我并没有辜负这只手,我学会许多从前疏忽了的技艺,改天,我还打算去学缝纫呢。」  苏医生也笑,「我真替你高兴。」  做了素描,发觉骨骼、肌肉、神经,完全连接生长,与右手无异。  趁素亭更衣,苏医生问冯灼规:「为什么不出声?」  「我觉得那只手似有独立生命。」  医生笑,「我的四肢也一早全不听话,力不从心,明明想玩,却躺了下来。」  「冯大哥,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手的肌肉细胞没有记忆。」  「真的没有?」  「医学上全无根据。」  「人类的医学,其实还十分不足吧。」  「我们一日比一日进步。」  「但是,对人体了解有多少呢?」  「最近英国有一少女患心肌炎,医生停顿了她心脏及脉搏,用仪器维生,人工做血液循环,六天之後,她苏醒过来,如今正常生活。」  「可是,心脏为什么在休息之后会自动复元?」  「我们不知道。」  冯灼规笑了。  「但是医生做得到的已经根多。」  「我绝对尊重医学。」  苏医生间:「婚姻生活如何?」  「美满快乐,希望终生如是。」  苏医生说:「羡煞旁人。」  素亭更衣出来,两人离开医院。  到了家,冯灼规说:「暑假我们到北欧度假。」  素亭转过头来,轻轻说:「你无心工作,只想玩耍。」  他握住妻子的手深吻。  素亭的手轻轻抚摸他的眼睛眉毛,耳朵嘴唇,似要用触觉辨清他的容貌。  手指轻柔曼妙地扫过他整张脸,然后,伸到他后颈,拨弄他的头发,无限爱恋欢愉。  冯灼规长长吁出一口气,他低声说:「我们真幸运。」  「是,失而复得,是天下最高兴的事。」  两人紧紧拥抱。  左手好像更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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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像
  门铃一响,素球知道是妹妹来了。  打开门,果然是她。  素珊手中大包小包,更夸张的是,还有一辆手推车,上面放满箱子盒子。  素球骇笑,「都是些什么?」  「小穗的生日礼物。」  素球帮著把手推车拉进来,「你太破费了。」  坐定了,素珊喝杯热茶,然后拆开箱子。  紊球讶异,「咦,是一副电脑。」  「正是,小穗同我说,想要一副电脑做功课及游戏,我替她挑了这具。」  素珊本身是电脑工程师,说完气定神闲在书房中把电脑装置起来。  「才八岁的小女孩,用得著这种高性能电脑吗?」  素珊微笑,「电脑这种工具,正属於普通人,大学教授、大作家、富商……用的全是人脑。」  「你对她真好。」  素珊把那具蓝绿色半透明的电脑插上插头,立刻示范。  「小穗放学回来看到,一定高兴。」  素珊又拆开一只盒于。  「还有?」素球更加意外。  素珊笑,「是一具数码摄录映机,精彩无比,通过打印机,可摄制硬照,几乎万能。」  「大宠她了。」  「小穗平日怪在家寂寞,这种启发性玩具算是正当娱乐,不过,每隔半小时,要让双眼休息一下。」  「我会关照她。」  素珊把空盒子收拾好,陪姐姐喝下午茶。  「生活怎么样?」  素球叹日气,「我最怕你问这个问题。」  素珊说:「姐,人总要面对现实。」  素球看著妹妹,「我同你,真不似孪生姐妹。」  素珊笑吟吟,「我们分别是两名个体,我比你迟出生三分钟。」  「长得也不像,你美丽爽朗,活泼潇洒,我沉闷胆小,顾前怕后。」  「来,照照镜子。」  两姐妹站镜前,端详一会儿,素球颓然,「自惭形秽。」  「不,姐,你皮肤身段仍然一流,只不过发型化妆服装过份保守,缺乏神采。」  素球不语。  「还有,几时与王裕进摊牌?」  素球不语。  素珊说:「你要见他,几乎需要预约,你还不醒悟,难道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素球隔一会儿说:「他对小穗不错。」  「离了婚,他一样可以对女儿好。」  素球笑,「从未见过你那般苦口婆心劝人离婚的人。」  「分了手可以从头开始。」  素球说:「许多女人离婚后感情生活也就完结。」  「你不同,你是名建筑师关耀昆的女儿。」  素球大笑,「关耀昆另一个女儿还没有嫁出去呢。」  素珊看一看表,「不同你说了,我还有事,明天来教小穗用这批器材。」  素球送妹妹出门,看她开著欧洲名牌小跑车呼啸而去。  那辆跑车素球也坐过,只觉透不过气来,空间狭窄,令她产生恐惧,素球自用车是辆四驱吉普,高大得小穗可以在车厢中站起来。  下午四时,司机接了小穗回家,小女孩一看见阿姨的礼物,高兴得跳跃,因在学校已经接触过电脑,立刻上手,运用起来。  看到那部袖珍摄录映机,更加欢喜,立刻对牢妈妈拍摄,并且即时把映像接驳到电脑荧幕上。  小穗是神童?不,发明这些器材的都是天才,用家只需会一二三即可操作。  素珊还未来指点,小穗已经玩得不亦乐乎。  小女孩并没有问父亲是否会来陪她过生日。  这些日子来,王裕进不知忙些什么,好像也挣了一点名利,报纸财经版上常见他的名字及照片,小穗会指著说:「爸爸,爸爸。」  一年只出现几次:素球及女儿生日、中秋、过年,难怪素珊促狭地讥笑素球是个未亡人。  其馀时间王裕进在甚麽地方?  当然另外有一个女人。  素球听说过,她叫冯妙屏,商业管理人才,长得十分秀丽,出身也好,所以会得含蓄低调地与人家的丈夫往来了数年而不招非议。  她好像与王裕进有点真感情,同某些找户头的女子不一样。  素球一直装作不知,涵养一流。  父母的修养比她更好,只同素球说:「我们永远支持你。」  是家人的关怀使她度过这苦楚的三年:房子、汽车司机、工人,全是嫁妆,她不愁开销。  素珊真是好妹妹,一点不与姐姐争,一有好处,一定留给素球,甚至哪个家务助理会做好菜,都立刻叫母亲让给素球:「妈妈,你再训练一名好了。」  因此,把素球婚姻失败的苦楚减至最低。  王裕进不陪她们母女,素珊补足,暑假寒假,一定与小穗四处旅行,有时逼她男友同行,令他怪叫:「又是迪士尼乐园。」  但是,素球总下不了决心离婚,王裕进不提,她也不提,彷佛还在期待甚麽。  第二天,素珊未到,王裕进倒是出现了。  看见他,素球一怔,不由自主说:「稀客。」  王裕进有点不好意思,「我带了礼物给小穗。」  是一整间玩具屋,有各式家具,还可以亮灯,一家三口三只洋娃娃。  「她会喜欢?」  素球点头,「一定。」  其实小穗一早不玩洋娃娃了。  王裕进穿著剪裁上佳的西装,外型一流,仍然英俊潇洒。  素球问:「你今天来,可是有话要说?」  「不,我特地来看小穗。」  过片刻他也问:「你呢,你可有什么要同我说?」  大家都希望对方先提离婚二宇。  幸亏不久小穗放学回来了,不然真不知还有什么对白。  小穗笑著取出录映机拍摄父母对话。  王裕进问:「可要出去吃晚饭?」  素球实在不想强颜欢笑,「不客气。」  王裕进只得告辞。  小穗看著豪华的玩具屋说:「爸爸忘记我已长大。」  王裕进还记得有个女儿已经不容易。  稍後素珊来了,教小穗用互联网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  她同姐姐说:「我有新消息。」  素球跳起来,「你要结婚了。」  「不,同你有关。」  「咄,我的世界无新事。」  「王裕进今天来过?」  「是,什么事?」  「江湖传说,他已与冯女士分手。」  素球一怔,「关我什么事。」  素珊笑:「可见你还有救,你莫希祈浪子回头,他另结新欢,是一名青春二线歌星。」  「告诉我干什么。」  「全然没有兴趣?」  素球不出声。  「离婚算了,你这样大方,一样可以与他维持文明友好关系。」  素球抬起头。  小穗正在露台拍摄猫儿打架,也许这具录映机会启发她将来拍电影做导演的欲望。  「你想清楚,姐,还有几十年要过。」  「我会。」  天天晚上失眠,想足三年,不停检讨自己,日子久了,无限自卑。  也许,已经到了自救的时限了。  素球叹口气,这样懦弱,不知遗传自何人,父母都是勇敢的人,父亲苦学成功,白手兴家,母亲一边带大两个孩子,一边工作,鼎力支持丈夫……  「妈妈,妈妈,笑一笑。」  小穗拿摄影机对牢她。  第二天下午,素球自外边回来,正与保母商量家事。  「小穗的芭蕾舞鞋与球鞋都得买新的了。」  「不见孩子大,一味见衣物缩。」  保母说:「星期三就得用。」  「我明早出去办。」  「顺便买些内衣裤。」  门铃急促地响了一下。  连保母都奇怪,「谁?」  素球亲自去应门。  门外站著一个陌生年轻女子,衣著合时,化著淡妆,但遮不住憔悴之态。  素球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她有第六感。  那女子微微抬起头来,轻轻说:「王太太,我可以进来吗?」  素球不得不问:「你是哪一位?」  「王大大,我是冯妙屏。」  呵,找上门来了。  素球应该立刻说声对不起没有空才是,不过她踌躇了,考虑一会见,她说:「请进。」  冯妙屏轻轻走进屋内。  她整个人像一个影子,轻飘飘没有力,身形十分瘦削。  佣人斟出一杯茶。  素球吩咐:「做两杯咖啡。」  冯小姐坐下来,一时不知怎样开口。  素球问:「你来找我,有什么话要说,我可以怎样帮你?」  如果素珊在这里,她会笑得落下泪来。  什么,外遇找上门来,发妻还得问她需要何种协助。  那冯妙屏精神十分困惑,她说:「我与王裕进分手了。」  是又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她用手掩住面孔,「我只觉得无助、绝望、羞耻。」  素球说:「你是受过高深教育,有工作经验的女子,这一切都会过去。」  怎么反而叫关素球来安慰第三者,她才是受害人呀。  只听得冯妙屏说下去:「他有了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里,突然哭泣起来。  「五年了。」她泣不成声,似哀悼时间飞逝。  什么,素球一怔,竟那么久了?还以为只有三年。  「王太太,你会否叫他回来?」  原来如此。  素球答:「我要是叫得动他,一早就叫他回来。」还会有你这第三者吗。  「你难道什么都不管?」  素球冷冷看著冯妙屏,原来她是想假王太太的力量来除掉这个新欢。  素球替冯小姐添一杯咖啡,闲闲道:「王裕进在外边的事,我管不著。」  「多年来他都在外留宿,你不动气,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球并不笨,她知道这是还击的时候了,她一字一字地说:「我与王裕进早已离婚,我俩已经脱离关系,他没同你说吗,也许不想再婚吧。」  本来苍白的冯妙屏忽然面如死灰。  素球心里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怪不得人。  冯妙屏颤声问:「你俩早已离异?」  素球点点头,「所以,我什么都帮不到你。」  这时,大门打开,小穗放学回来了。  保母迎上去,「小穗,妈妈有客人,快来跟我洗手吃点心。」接著吩咐司机去买水果。  冯妙屏看在眼里,忽然说:「你的生活很丰足。」  「我不是靠王裕进。」  「他一直说你不肯离婚。」  「他没有对你说出真相。」  冯妙屏心死了,「他一直骗我。」  素球轻轻说:「一个人不可能顺利一生,纵有挫折,也得尽力克服。」  冯妙屏掩脸。  小穗换上便服过来,手上还是拿著心爱的数码录映机。  素球说;「还不去做功课。」  小穗笑著走开。  素球觉得是送客的时候了,她站起来。  「冯小姐,我还有事。」  那冯妙屏脚步有点踉跄,毫无方向地离去。  剃人眉毛者终于也被人剃去眼眉。  素球不能同情她。  她把她喝过的茶杯丢进垃圾桶里。  小穗走近,素球将女儿拥在怀中。  「妈妈,那阿姨是谁?」  「一个推销员。」  「她卖什么?」  「本来出售青春热情,现在已无本钱。」  小穗没听懂,刚想发问,保母叫她做功课。  晚饭时间,素珊来了,穿著珊瑚色缎裙,钻石项链闪闪生辉,分明是要去什么宴会。  她说:「我还剩半小时,来陪小穗。」  素球说:「将来你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时间就轮不到小穗了。」  「谁说的,届时我们两家一起住。」  「谁陪你疯。」  素珊却说:「小穗,来,拍摄了什么片断,让阿姨看看。」  刚接上电脑,手提电话响,主人家来催她赴宴,她只得匆匆离去。  她答应明天再来。  素球打一个呵欠,今日真忙真累。  半夜,仍然醒了,孤枕独眠,醒来也没有人可以说一句半句话。  她摸索看到厨房喝杯水,经过书房,一点睡意也没有,便走到电脑前坐下,她开亮了小小台灯。  小穗拿著机器拍了好几天,到底拍了些什么?素球不禁好奇,看看也好。  素珊说得对,电脑非常容易用,按下钮就可以看,荧幕出现小穗拍摄的家庭电影。  咦,映像非常清晰,两只小猫打架,你追我逐,十分有趣,素球笑出来。  忽然镜头一转,荧幕出现了两个人,男的正是王裕进,一派悠然地在说话。  女的佝搂著背,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是谁?  哎呀,是她自己,是关素球,她一时间竟没把自身认出来。  素球震惊得张大了嘴,似遭人掌掴,这么苍白憔悴的竟是她?  可不是,镜头推近,特写中的她双眼充满恨意,怨懑之情毕露。  素球按下凝镜钮,放大映像,这下子她可看清楚了自己。  怨妇,只有怨妇才会有这样的眼神,一直以来,大家以为关素球看得开,她也以为自己是超人:冷静、镇定、置身度外。  可是摄影机忠实的镜头出卖了她,看,她双眼毒得会放射利箭。  原来她的真面目是这样的。  素球跌坐在椅子上,她用手捧著头。  半晌,鼓起最大勇气,继续看录影。  啊,冯妙屏出现了。  她的欢乐时光已过,轮到她尝试遭人遗弃的滋味,她异想天开,竟以为可以联合关素球的力量来对付别的女人。  冯妙屏五官干涸,握紧拳头,有求而来。  素球自己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她斜眼盯著冯妙屏。嘴角不由自主,微微歪到一边,似在冷笑,又像是幸灾乐祸。  天啊,素球啪一声关掉电脑,两个可怜的女人,抛却自尊,被无良异性把弄而不自知。  她终于看清楚了一切。  天蒙蒙亮了。  素球斟一杯冰水喝,看著窗外的曙光,她心中顿悟,就在晨曦中,她不费吹灰之力放下过去数年背得几乎精神崩溃的重担,抬起头来,一脸平和。  「妈妈。」小穗叫她。  小穗听见声响,起来探视,素球连忙打点她上学。  然后,素球伸了伸四肢,保呼吸几下,打电话到王裕进办公室。  「我找王裕进。」  秘书间:「请间你是哪一位。」  「王太大。」  秘书好似不相信,也难怪她,根本王大大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有点为难。  隔一会儿,王裕进的声音终於傅过来,「素球,真是你,这么早,什么事,小穗可好?」  「你别担心,一切正常,是我有话要说。」  「你有话说?」  王裕进不置信。  真的,那么些年了,一直沉默的素球会有话说?  一向以来,她不是个哑巴吗。  素球轻轻说:「麻烦你来我处,我想与你谈谈离婚的事。」  王裕进一时不知怎样反应,有一段时期他非常希望妻子会自动放弃,今日,他又不想她如此撇脱。  「我马上来。」  「好极了,谢谢你。」  王裕进半小时后就赶到。  「小穗在学校里?」  「是,你我可自由说话。」  「素球,你要离婚?」他仍然要占嘴舌便宜。  「是,」素球说:「我不得不同意离婚是没有选择中选择。」  啊,她竟变得这样会说话了。  「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  「我看清楚了自己。」  「什么?」  「我只有一个条件:小穗跟著我直到成年,你随时可来采访,我不需任何赡养费,亦无其他要求。」  王裕进对於妻子这样大方,十分意外。  「我会请区律师做文件,届时你去签名即可。」  他不出声。  送给小穗的玩具屋放在书房门口,他走过去,蹲下来,把三只玩偶放在小沙发上。  「看,父亲母亲一个小孩一家三口。」  素球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像对著一个陌生人似。  「我们也是一家三口。」  素球不答。  「我太忙工作,急急想摆脱岳父的阴影创业,忽略了家庭生活。」  他还是想找理由替自己开脱。。  素球问:「我所说的,你都同意?」  「我没有意见,我会负责小穗生活费用,并且希望你将来即使改嫁,小穗也不会改姓。」  「你放心。」  王裕进吁出长长一口气。  他原本可以告辞,但却一直坐著,茶都凉了,仍然不走。  这曾经是他的家,只住了几个月,几乎连洗手间在哪个角落都已经忘记。  他心里还有一件事。  半晌,他问:「你可是有了别人?.」  素球失笑,「你以为是励志电影或小说?失婚妇人一下子遇到更理想的人,过着比从前幸福百倍的生活,不不不,我打算独自抚养小穗。」  「那么,你以后——」  素球不想多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她今日纯谈手续问题,她不想诉苦,王裕进也不是诉苦的对象。  「我的话已经讲完。」  他忽然道歉,「素球,对不起。」  素球嗤一声笑出来,送前夫到门口。  王裕进离去。  素球吩咐佣人收拾他的衣服杂物,装箱送到慈善机关。  一个上午办妥许多事,素球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另外有新的估计。  中午,素珊得到消息赶了来。  「姐姐,恭喜你。」  「你又来揶揄我。」  「我由衷替你高兴,区律师已把好消息告诉我。」  「这还算是好消息?」  「怎么不是,从此你可摆脱阴影重新开始。」  素球感喟,「以后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噫,姐姐,人生充满意外,越是无心,越有奇遇。」  素球不出声。  「王裕进从此少了你这个挡箭牌,他可烦了,听说冯妙屏不放过他,搞得身败名裂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你看你高兴得那样子。」  素珊不以为然,「我干吗要大方,我看过你的眼泪。」  「没事了,早就干了。」  素珊说:「冯妙屏要求赔偿千万。」  「真傻,钱有什么用。」紊球唏嘘。  「忍声吞气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  「拉扯著越坠越深,尸骨无存,真不值得。」  「我们出去喝茶。」  素球想起,「我要替小穗买鞋子。」  「一起去,我陪你。」  数天之内就办好所有手续,素球母女如常生活,素珊仍然时时来陪她们。  她带来更多新玩意。  「看,小穗,最轻便的卫星电话。」  「阿姨有无线电脑鼠。」  「这是一只知道你叫甚麽名字的洋娃娃。」  那具摄录映机,已丢到一边,不大理睬了。  她父亲送的生日礼物更放在一角从来不碰,她们对玩具的态度是「会做什么?」光是坐著不动的无声玩偶才不稀罕。  素球自嘲:她之所以遭到淘汰,也是因为不够精采。  玩具屋里一家三口永恒长相厮守,现实不是这样,现实比较残酷。  素球取起摄录映机把玩,自镜头看出去,世界十分奇异,充满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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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子
  曾经一度,嗯,大概有一年左右吧,齐仲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叫林长风。  他连她的名字都迷恋,时时在心中默诵。  秀丽俏皮的长风却有一个非常坏的习惯,她喜欢迟到。  每次的会,不论是的谁,总得迟到,是长辈呢,迟十五分钟,的男朋友,迟半小时,例迟。  上班也迟,天天迟足一小时,她在林兴国律师行做事,老板是她慈父。  迟到的她一抵现场总是娇俏地道歉,大部份人都会原谅她,坐著等,又不累,算了。  唉,打扮需时嘛,况且,漂亮的小姐,哪个不迟到。  只有耿直的齐仲才会与女友正式讨论这个棘手的问题。  「长风,守时是帝皇的美德。」  长风笑笑,「我不是贵族。」  「迟到真是坏习惯。」  长风收敛了笑容,「我不想一个人坐著干等。」  「没有人叫你早到,准时即可。」  「我家没有钟。」赌气了。  「听听这是甚麽话。」  「你送只钟给我。」  「华人的规矩,钟是不能送人的。」  「那别怪我迟到。」  齐仲选了一只钻表送女友,可是,美丽的长风仍然改不了迟到的习惯。  都快论婚嫁了,齐仲的心温柔地牵动,也只得随她去,再说她,怕伤了和气。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一日,齐仲在办公室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你姑妈来了,住宇宙酒店一三二房,你买份礼物去采望她,她怪想念你。」  「遵命。」  下了班,立刻去北欧著名银器店选了一条项链,赶到宇宙酒店。  半途手提电话响,是长风找他。  「想吃芒果芝士蛋糕?好,三十分钟後在宇宙酒店咖啡室等你。」  齐仲的姑妈是国际著名的名画家,作风有点像乔治亚奥姬芙,略带商业性,十分受欢迎,生意做得颇大。  白衣白裤中年的她迎出来与齐仲拥抱。  「送甚麽给甚麽都有的国际名人呢?」  姑妈说:「一个吻。」  姑侄二人哈哈大笑起来,她送齐仲一幅素描,他们又谈了一会儿,齐仲才告辞。  他准时到咖啡座等女朋友。  呵,又迟到了。  这次迟了很久,廿五分钟后还不见人影。  齐仲有点不耐烦,目光浏览,被他看到邻座女客。  不论有没有女朋友,男性总是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  邻座女郎真的十分标致。  傍晚,已经在喝香槟,穿便装,可是有股娇慵味道,五官特别,大眼睛配肿唇,与长风那种传统秀丽不同。  她伸伸懒腰,站起来就走。  侍者追上去:「小姐,账单。」  她瞪一瞪大眼睛,「我住一三二号房。」  侍者被慑住,「是,是。」  女郎转头离去,留下一阵令人迷惑的香氛。  齐仲这才想起来,他姑妈正住在一三二号房,何尝认得这个野性女郎,白请她大吃大喝。  骗子。  都会桌什么人都有,大骗子骗财骗色,小骗子骗吃骗喝。
&&&&& 齐仲并没有起来叫酒店守卫抓住那女郎。  想必是肚于饿了,才做这种事。  长风终於来了,伸手在男友肩上一拍,「怎么,等得呆了?」  齐仲一看表,发觉她迟了足足四十五分钟。  假使她稍为准时,齐仲就不会看到刚才那一幕。  不知怎地,齐仲有点反感。  浪费别人时间,是非常自私的行为。  他不出声,客观地打量女友,只见她若无其事的叫了蛋糕与饮料。  晚饭的时间都已经到了。  齐仲不想多讲,那晚,他很早送了长风回家。  在书房埋头苦干时,不知怎地,老是想起那女骗子的大眼睛,真奇怪。  长风打电话来:「你今天不高兴?」  他淡淡答:「没有。」  语气完全变了,叫他自己都吃一惊,缘起,缘灭,连当事人都控制不了,从前等她等得心甘情愿,每一分钟都是兴奋的期待,此刻,齐仲的想法完全不同。  他不愿意每次约会都等上三刻钟。  长风在另一头说:「明天一起去吃墨西哥菜。」  「明天我有事。」  「什么事?」  「我姑妈自纽约来。」  「是名画家齐玫丽?」  「正是她。」  「齐仲,介绍我认识。」长风语气兴奋。  「让我看看她有没有时间。」  一次,约了齐仲的外婆喝茶,她也迟到半小时,害得齐仲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幸亏老人明白事理,不予计较,这次,不必了。  齐仲说:「我还要写一份报告。」  他挂断电话。  第二天下午,他到酒店去替姑妈查账,果然,一瓶克鲁格香槟,一客白路嘉鱼子酱已打入账目。  他想了一想,第六感告诉他,那女郎会再出现。  他们那种人多数有胆色,无智慧,不知该何时收手,一次得手,尝过甜头,定会再回头。  差不多时间,齐仲到咖啡座去等。  一样是等,且不知伊人会不会出现,但是齐仲不介意,人,有时候真怪。  等了不久,目标出现了。  女郎穿白衬衫,窄脚牛仔裤,却踏一双红色细高跟拖鞋,妖异中带些天真,邪气里见艳丽。  她大胆地坐下,一点也没有惧色,依旧叫了香槟。  侍者认识她,笑著说:「是一三二号房挂账吧。」  她头也不抬,「正是。」  齐仲笑,呵,故技重使。  他站起来,走到女郎而前,轻轻说,.「一三二号房?」  女郎冷冷抬起头来。  呵大眼睛水灵灵,小肿嘴仿佛有千言万语,这样美貌女子,在都会中应吃得到大茶饭,何用学宵小骗一瓶酒?  当下,她板著脸说:「走开,不然,我叫护卫员。」  贼喊捉贼呢。  齐仲还来不及开日,一名护卫员已经走近。  那大汉说:「这位小姐,请随我到办公室。」  女郎脸色发育,僵坐著。  齐仲立刻问:「甚麽事?」  「先生,与你无关,这位小姐冒认住在一三二号房。」  噫,东窗事发。  没想到姑妈那么精明,每天都查账。  「小姐,你不能不付钱。」  齐仲开口了:「我姑妈齐玫丽住一三二号房,」他取出名片,「我们挂她账,不信,请你与她说话。」  护卫员挤出一个笑容,「昨天——」  「抱歉,昨日我与朋友喝了一瓶酒,忘了告诉她,是我错,由我负责。」  护卫员立刻拨电话到一三二号房,讲了几句,笑容满面说:「齐小姐说,以後请你在单上签个名。」  他说完就退下。  齐仲对那骗吃的女郎说:「来,我们换个地方。」  那女郎已没有适才那麽神气,不过大眼睛仍然无惧。  她与他走出宇宙酒店。  齐仲说:「以後,换个地头。」  她嗤一声笑出来,「你不要以为你救了我。」  齐仲答:「我没有那样讲过。」  「大不了赶出去,明日挣到钱,一样照来。」  「何必到这种咖啡座。」  「游客多呀。」原来是伴游女郎。  齐仲微笑,「那你又没人结账。」  她露出沮丧的样子来,「东南亚经济不景气,日本人韩国人台湾人全不来了。」  连她们都受影响,可见社会运作真是一环扣一环,有一个环节松脱,全民受罪。  齐仲生性活泼大胆,可是这个时候,也知道女郎不是善男信女,不便与她大过熟络。  他说:「再见。」  那女子却说:「齐先生,谢谢你。」  眼尖,刹那间已看到名片上的小字。  齐仲暗暗佩服。  「你不问我叫甚麽名字?」  齐仲微笑,她们一定都有个可爱的,容易上口的名字,不是叫咪咪,就是叫珠珠,要不,叫明明,或是芝芝。  「我叫杨云云。」  果然,叠字,缠绵,像乳名,搬到公众场所来叫,已经掀开一层纱。  齐仲觉得太危险,向她扬扬手,往停车场走去。  事情完了吗?当然不。  过两天,姑妈要回纽约,齐仲负责送行。  临上飞机,她同侄儿说:「男人也有名誉,交朋友要小心。」  齐仲微笑,「才喝你两瓶酒,话就多了。」  「忠言逆耳。」  把老人家送走,齐仲松口气。  一转身,看到个熟悉的苗条的身型,不知怎地,他的心咚一跳,长腿细腰,那样婀娜,难道是——  那女子看到朋友,回过头来,啊,不是她,是另外一个美女,整个城市都布满正在寻我机会的美人儿,长得好真是幸运。  齐仲低著头回公司。  长风已经找过他好几次,秘书说:「林小姐有急事。」  齐仲知道她脾气,所谓大事,不外是心爱的时装被人捷足先登之类。  他还来不及覆电,长风又找上门来。  「我十分钟後到你办公室。」  「长风,我有事要做,可否稍等?」  「我有要紧事。」她的声音紧绷。  「十一点半我才有空。」  宠坏了,齐仲作为她的男朋友,也有责任。  她铁著面孔上来,齐仲亲手替她斟一杯咖啡。  「可是掉了一只心爱的耳环?」  长风不出声。  「我陪你去挑最新的款式。」  「齐仲,你不忠。」  齐仲吓一跳,明明是清白身,却无缘无故涨红面孔,「你说什么?」  「许挺峰说在宇宙酒店咖啡座看到你与艳女卿卿我我。」  哗,通天眼顺风耳,世人太爱管闲事。  长风双目通红,「这麽多年来你目不斜视,我也不过贪你这点好,现在你人已变。」  「那不过是点头之交。」  「她是歌星王宝娟可是?」  「不不不,她说她姓杨,我不知她是什么人,你请放心好不好。」  「以後,每天下班,我都要你陪著我。」  齐仲一听,不禁啼笑皆非,这岂不是比结婚更惨?此风不可长,不可让东风压倒西风,长风欺压齐仲。  「长风,我有人身自由。」  「你不答允?」  「没有成年人会答应如此苛刻条款。」  长风出言侗吓:「你可是想分手?」  齐仲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觉一愕,仔细沉吟,这倒是另一个选择,这样娇纵的女友,如何服侍她一辈子。  这时,秘书来催齐仲开会:「业主在等呢。」  「抱歉。」齐仲站起来。  长风真不会挑时候,偏偏闹到人家办公室来,话没说完已经被打断。  一小时後,齐仲自会议室出来,长风已经走了。  秘书同齐仲说:「林小姐说,请你想清楚了答覆她。」  齐仲啊一声。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赶了去道歉赔小心,那天晚上,他工作至深夜。  累了,蒙头大睡,天未亮起来,神清气朗,淋浴後一个人去酒店吃早餐。  八时未到,咖啡座没有甚麽人,一眼看到她在角落看报纸吃烟肉蛋。  理智点,应该即时离去,换别的地方坐,可是齐仲身不由己,双脚自动走到她身边。  「你好,这么早?」  女郎抬起只眼,眯成一条线,「咦,真巧。」  这才看清楚她身上还穿著灰紫色缎裙,分明一夜未寐,可是丝毫没有倦意,脸上仍闪著莹光,真天生该吃这行饭。  她摺好早报,「请坐。」  齐仲老实不客气坐下,「怎么老碰到你。」  「也许,是我紧紧跟著你。」  齐仲问:「环境好些没有?」  「托赖,这两天有阔客,我们这种人,早已习惯三更富,五更贫。」  「总也得有点节蓄。」  她笑笑,「没想过。」  齐仲正在踌躇是否要问她拿电话号码,女郎忽然看著他身後说:「唷,不好,那可是你的女朋友?面色如墨。」  齐仲以为她开玩笑,一转头,却看见长风与朋友正站在门口。  碰上了,真奇怪,像一场独幕剧,重要的角色全部聚集一堂,一决雌雄,在该刹那解决恩怨。  长风走过来,盯著齐仲,「你还有甚麽话要说!」  齐仲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女郎却见义勇为,「这位小姐,你别误会,我们不过刚刚碰到。」  长风怒不可抑,伸出手来,掌掴齐仲。  齐仲原本可以挡得住,可是怕伤了女友,略一迟疑,脸上已经著了一记,十分响亮清脆啪地一声。  长风的朋友立刻过来急急把她拉走。  齐仲颓然坐下。  女郎调侃:「你女友好凶。」  齐仲觉得他有必要检讨感情前途。  女郎又说:「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事。」  女郎取出一枝笔,在齐仲手背上写下电话号码,「有空找我。」  她站起来离去。  齐仲叫结账,侍者过来说:「那位小姐已经付过。」  「啊?」  「她住二五○号房。」  「不不不,」齐仲连忙说:「这一顿由我请。」  这位杨小姐好像从来没有付账的习惯。  当众吃了一巴掌,齐仲内心反而释然,已经赎了罪,再也不必解释什么。  他回公司一直做到深夜。  没有长风的电话骚扰,工作进行奇快,真不知是悲是喜。  从前,那娇嗔的声音每隔一会儿便会响起:「还未下班?」「想不想我?」,「躭会可要来吃宵夜」,「一个人无聊死了」,「电视上一个好节目也没有」……  他总想赶了去陪她,多多少少分心。  隔了几天,他发觉齐仲与林长风分手的消息已经在亲友间传开。  他一句话都没说过,那么,一定是长风张扬出去的。  齐仲的生活经验比长风丰富一点,他知道这种事,越沉默越好,否则女方尤其吃亏。  呵,还有一件事,那个写在他手背上的电话号码,他即日就洗掉了,他没有那样大胆,敢找上门去。  年底,长风宣布结婚,没有请客,只在报上登了一则启事。  齐仲瞪著那段启事很久,恍惚间老是觉得新郎应该是他。  但是,朋友告诉他,那是富商梅景恒的长子梅立展,与长风堪称门当户对。  那么快就从头开始,且修成正果,把齐仲丢到脑後。  不过,齐仲反而松了一口气,喏,是她负他,不是他亏欠她。  他们在伦敦举行婚礼,齐仲辗转看到了结婚照片,戴著钻冠穿著白缎的林长风犹如公主一般。  朋友好奇地问:「有无后悔?」  齐仲十分得体地回答:「我配不起她。」  那天,假使长风没有迟到……  还想来干什么,现在,专心一致痴痴等她的,已是另外一个人。  接著的一年,齐仲在工作上有惊人优异成缜,一连替公司拿了好几个大奖,也赚到奖金。  他是个低调的人,仍然勤奋办事,不过,总想把喜讯告诉某一个人。  周末,他时时在人多的下午往大酒店咖啡座喝茶,没有空,也巡一巡,与熟人打个招呼。  暗暗注意,有没有一双大眼睛。  终於一日,有人叫住他:「齐仲,怎么一个人?过来一起坐。」  那桌坐著同事老张夫妇,另外还有不认识的一位小姐。  「齐仲,我替你介绍,我表妹卓永。」  那卓小姐大方娴静,只微笑点头,神情可亲,齐仲立刻觉得是可以做好朋友的那种女孩。  他与他们坐在一起,不舍得走,谈了一会儿,建议到一间新开的法国餐厅试菜,由他请客。  张氏夫妇有点会意,立刻推掉其他的会,含蓄地同表妹说:「法国菜吃不胖人。」  卓永连忙说:「我喜欢喝冻薯茸汤。」  张氏夫妇暗暗欢喜。  那一晚之後,齐仲开始独自约会卓永。  他发觉她从不迟到,他准时,她只比他晚一步。  齐仲深深感动,有这样美德的女子实在不多了,况且,她有高尚职业,经济与精神完全独立,有涵养,富幽默感,不爱交际锋头,优点甚多,齐仲深深敬爱欣赏她。  冬日出差到纽约,他心血来潮,忽然走进第五街铁芬尼珠宝店,选购一枚钻戒,放在胸前口袋,带固家。  卓永来接他飞机,在停车场,他取出小小淡蓝色盒子,打开来,结结巴巴求婚。  卓永戴上指环,一贯温和地说:「很漂亮,又合尺寸,我极之高兴。」  他们紧紧拥抱,两个人都喜极而位,世人多如恒河沙数,芸芸众生寻找合适伴侣,谈何容易。  齐仲与卓永都是化繁为简高手,只打算注册结婚,请亲友观礼。  找新居才花了一个下午,是朋友介绍的宽敞旧公寓房子,装修齐全,两人看一眼就决定买下来,交装修师布置。  他们到巴黎蜜月,乐而忘返,一住个月多,成为酒店熟客,房口部天天送酒送花。  终於到了结账的时候,齐仲一看账单,不禁意外,知道不会便宜,却没想到会这麽贵。  什么,每天都有一瓶香槟挂在他账上。  这是谁?  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  他冲下大堂。  到了柜抬,他查询会计:「谁天天在咖啡座喝一瓶克鲁格香槟?」  「齐先生,我立刻替你见领班。」  领班特地出来见他,「是一位美丽的华裔女郎,说是齐先生的妹妹,挂账。」  齐仲不怒反笑,「每天什么时候来?」  「五时左右,齐先生,她是否你妹妹?」  「是,是,账目没有问题,我现在付清。」  他一脸欢喜回到房中,卓永纳罕,「甚麽事那样高兴?」  「今晚几点钟飞机回家?」  「十时半,还有时间,九时到飞机场未迟。」  还可以作最后活动。  下午五时,卓永到罗浮宫买纪念品,齐仲去咖啡座寻人。  一眼就看见她。  头发虽然剪短,身型仍然诱人,正在喝齐仲请客的香槟呢。  他走向前招呼,「杨小姐你好。」  女郎笑吟吟抬起头来,「还记得我呢。」  「一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为甚麽不打个招呼?」  她笑说:「你来度蜜月,太不方便了。」  「我们算老朋友。」  「是呀,认识已超过一年。」  才一年吗,齐仲讶异,发生那么多事,仿佛半生已经过去,怎么只有一年?  「恭喜你。」  「谢谢,生活还好吗,可是已在巴黎落脚?」  她娇慵地答:「还不是老规矩骗吃骗喝。」  齐仲笑了。  「你太太很娴淑,我很替你高兴。」  「是,她十分成熟懂事,我很幸运。」  「那打人的娇纵女对你无益,决非良伴。」  「她嫁了一个条件胜我多多的好人。」  「咦,每个人都有好归宿,只除出我。」  「你并没有寻找归宿呀。」  她朝他眨眨眼,「我有得喝就行,不与你说了,我约了人呢。」  齐仲问:「喂,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当心太太生气。」  「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更不应叫她猜疑。」  「是是,」齐仲唯唯喏喏,「多谢指教。」  她似一只蝴蝶般翩然飞出酒店。  刚巧卓永回来,看见刚才一幕。  「那是你的朋友?」  齐仲答:「是。」  「从未听你提起过,是个美人儿呢。」  齐仲笑,「所以不敢提呀。」  卓永也笑,「你得解释一下。」  「在飞机上我慢慢说你听。」  卓永又说:「我看过账单,谁在这个多月内天天喝掉一瓶香槟?」  「放心,我都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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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炫耀
  柏芳在选购时装。  售货员小姐笑容可掬地说:「粉红色毛线衣配铁灰色百褶裙,你看如何?」柏芳心中想:都快成为都会大学的校服了,每个女人都有一套,她摇摇头。她并不是急用,可是有空的时候选定一两套晚装,免得临时找不到衣裳头痛。多年来她穿著高贵但单调的黑色小小吊带裙,实在腻了。  「柏芳!」  谁,谁的声音那麽大?  一看,是个粗眉大眼的年轻女子,好面熟。  「柏芳,在挑衣服预备参加下月初的舞会?」  舞会,甚麽舞会。柏芳茫然,但是她维持礼貌的微笑。  「一班同学,数你最忙,大家都请不到你来参加聚会,听说还是因为刘仕明的缘故。」  呵,想起来了,是旧同学张慧珠。  柏芳立刻陪笑,唯唯喏喏。  「这次舞会,你一定要来,欢迎携眷参加,你已找到新男朋友了吧,人家刘某都快结婚了。」  柏芳无言,只是傻笑。  「对不起,我男友叫我,舞会见。」  那边真有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叫她,她速速过去挽著他的手离去。  柏芳呆半晌,低下头。  毕业已经两年,大家都还记得她与刘仕明那一笔账,坏事传千里,人们永远只记得他们要记得的事,好事不出门,柏芳是宇宙电子公司升得最快,最获信任的年轻职员,为甚么没有人提起?  就坚持她是被刘仕明遗弃的女子。  真不值,柏芳不是计较,亦非耿耿於怀,但是她也是人,不禁越想越气。  这时售货员过来说:「柏小姐没看中甚麽?」  柏芳抬起头,「有无性感一点的晚装?」  售货员一怔,随即笑了,「这边,柏小姐。」  每一个人都有权改变作风。  柏芳试一套丝绒镶网纱短外套。  「哗,危险。」  旁边有另外一个艳妆的客人听见了转过头来笑,「就是要危险。」  柏芳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  售货员赞道:「柏小姐,真没想到你身段那么好。」  柏芳出去付钞票。  还没出门就後悔,这套衣服要来何用?  回到家,看到帖子了,果然,电脑科技系举行旧生舞会,欢迎携春,或伴侣参加。  去,一定去。  为甚么不去。  刘仕明再也不能威胁到她,干嘛要避著他,还要避到几时?  她立即报名付款。  不过,先要找个伴,这倒不难,有的是伴游公司,配一副首饰比较要紧。  她跑到姐姐柏舜家去,噫,谁敢问兄嫂借贷,这就是有姐妹的人的福气。  姐姐一听柏芳去旧生舞会,就拍著桌子说:「要炫耀,就索性做得好看一点。」  柏芳连忙说:「我并无此意。」  柏舜笑,「那是为著甚麽,叙旧?」  柏芳没有答案。  「我去年订制了一套晚装,只穿过一次。」  柏舜把衣服拎出来。  柏芳大奇,「是套男人西装礼服。」  「人人穿低胸露背,你当然要与众不同,配大卷发,巨型吊灯钻石耳环,逢人一百公尺外就看见你,刘仕明在内。」  柏芳泄气,每个人都知道那件事,她颓然道,「我不去了。」  「找到伴没有?」  「我不去了。」  柏舜把那套礼服的外衣脱下,原来里头是一件小小白色背心,非常性感。  她把那副大耳环也拿出来交在妹妹手上,「两年啦,该有一个了结。」  柏芳低下头。  「有男伴没有?」  「没有。」  「到伴游社找一个最英俊的人。」  姐妹同心,不禁大笑起来,不过柏芳笑声有点凄凉。  她到伴游社订人。  「高大、英俊、会跳舞,懂英语。」  「小姐,你的信用卡的号码。」  柏芳报上号码,但不想公布地址,「当晚六时,我在宇宙酒店的咖啡室等人。」  如何认识?  柏芳忽然笑了, 「胸前一朵白茶花。」多年前,母亲那一代,笔友相认,就是那样。  当天,柏芳打扮得无瑕可击,姐姐亲自来帮她化妆梳头,事事完美。  「多漂亮。」  「谢谢你。」  「晚会在甚麽地方?」  「宇宙酒店。」  「祝你有一个偷快的晚上。」  到了酒店,柏芳发觉有人举行婚礼,新娘芽著仙子般的礼服,正在楼梯间拍照。  柏芳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忽然听得有人在她耳畔轻轻说:「真热闹可是。」  一抬头,先看到那人襟前一朵白茶花。  呵,已经来了,很准时,柏芳放下一块大石。  柏芳回答:「我自小喜欢看新娘子。」  那男子虽无想像中那般高大英俊,胜在浓眉大眼,气质不俗。  柏芳说:「来,我们走吧。」  那男子纳罕,「去哪里?」  「先晚餐,後跳舞。」  「呵,呵。」  「记住,看到我的朋友,光是笑,不必说话,对我要殷勤点,千万不可与别人攀谈。」  那男子看著她不说话。  「我们到三楼去。」  「可是,」那男生说:「婚宴在二楼举行。」  「我们不是去婚礼,我们参加旧生会。」  「原来如此。」  柏芳问:「对,你叫甚么名字?」  「李立兴。」  柏芳有点意外,他们多数叫阿普阿积,没想到这一位肯以真名示人。  他一时没有离开之意,双眼仍然看著新娘子。  她不是美人,但娇俏可爱。  「你认识她?」柏芳奇问。  那李立兴点点头, 我的初恋情人。」  柏芳立刻知道认错人了。  她掩住嘴喊一声糟糕,马上向後退。  「喂,」他却不放过她,「站住,往何处去?」  「对不起,对不起。」  他似笑非笑,「我们有约,还是你主动的呢。」  这时,柏芳略为镇定,「我认错了人,抱歉。」  他摊摊手,「反正你也不认识那个人,有甚麽分别?」  这倒是真的,都是盲约。  「不如将错就错,就是我好了,来,一起赴旧生会。」  这时,柏芳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柏小姐,我们是旅游社,对不起,彼得迟到,我们另外派约瑟给你,他廿分钟可以到宇宙酒店,你可否稍等?」  柏芳不由得生气,「不用了,约会取消。」  「可是,柏小姐」  「我慢慢同你们算账。」她挂断电话。  那李立兴佯装甚么也没听见,柏芳这时发觉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真可怜,饶是如此,也没留得住初恋情人的心。  今晚反正已经乱七八糟,柏芳内心忽然平和,「来,」她说:「一起去旧生会,记住,别乱说话。」  「你叫甚麽名字?」  「伤心人。」柏芳索性开多一个玩笑。  「咦,我还以为那是我的注册专用名字。」  那娇小的新娘在众人簇拥下离去,李立兴吁出一口气。  柏芳怪同情,「你想诉苦吗?」  他低下头,「不,你呢?」  「我也不。」  她与他亲热地走进宴会厅,两人一般高大漂亮,许多旧同学为之侧目,转过头来看他们。  已经成功一半,炫耀目的已经达到。  「柏芳,稀客,欢迎欢迎,这位是你男友?过来这边坐,香槟还是马天尼?」  李立兴忽然笑嘻嘻轻轻握住她手,真是,要装就装得好一点嘛。  喝了一杯,柏芳情绪比较稳定,与男伴站在一角,静静看同学进场。李立兴轻轻说:「今晚你真标致。」  柏芳微笑,「谢谢你。」  「如此可人儿,怎会无伴,需要临时拉夫?」  柏芳沮丧,「我也不知道,时也运也。」  李立兴又忍不住笑,他许久没有这样开怀,今晚也算是良辰美景。  「柏芳,过来这一桌。」  谁叫她?原来就是张慧珠。  「这位英俊小生是你今夜的男伴吗?」慧珠一向口无遮拦。  李立兴笑笑说:「我是她每一天的伴侣。」  相芳瞪了他一眼:喂,叫你少说话。  果然,张慧珠打蛇随棍上,「那多好,对,请问你干哪一行?」  柏芳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是运兴建筑公司的合夥人。」  柏芳暗暗好笑,真会吹牛,大名鼎鼎的运兴合夥人会追不到那女孩。  为安全计,她轻轻同男伴说:「别炫耀。」  慧珠耳尖,立刻听见了,她说:「是事实就不算炫耀,那么,李创运是你甚麽人?」  李立兴欠欠身,「是我表叔。」  张慧珠表情完全不同了,肃然起敬,「呵,久闻大名。」  「不敢当。」  她马上把他俩搬到较好的位置去。  柏芳说:「叫你别多嘴。」  「人家提问,你不回答,没有礼貌。」  「李创运是你表叔?」  李立兴微笑,「可不是,刚才那新娘,就是我的表妹,一会儿到酒店二楼,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们也要到深夜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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