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秋播一直阴雨连天,要siri怎么才能一直对话种上粮食

三十年前的春种秋播,农村娃你还记得多少?【邓州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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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的春种秋播,农村娃你还记得多少?收藏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前,在邓州广大农村,不要说拖拉机、收割机这些大型农业机械尚未出现,就是手扶拖拉机、脱粒机、旋耕机之类的小型农业机械也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因此各类粮食作物从种到收,从碾打到晾晒,从装运到储藏,再从冷冰冰的颗粒到热腾腾的饭食,一切全靠人力畜力完成。人力畜力劳作,效率低下自不必说,单是那种繁琐,那种苦累,那种污脏,至今想来犹自令人不寒而栗。记得当年一年一度的麦收秋种时节,家家户户都要全体动员,大人小孩一齐上阵,都要早起晚归,甚至连饭也在地头吃;一切都是匆匆忙忙,一切都是紧紧张张。经历过这样打仗一般紧张的农忙后,便是最为健壮、最为棒洒的劳力,也要瘦下好几斤膘来。上了年龄的老人们常说:麦收、秋种,是做农民的两个“关口”,熬过这两个关口,一年的吃食就不用发愁了。可是,那又是怎样的关口呢?“很多年后的初夏时节,天尚未明时分,我在睡梦中听到了‘豌豆打跺’的声音;我一骨碌的从床上翻爬起身,手忙脚乱的抓寻着下地的农具:‘快,快,下田割麦!’但当我发现这只是我的错觉,窗外绿意融融,惠风和畅,麦子尚未成熟,而下地拼命劳作于我也已早成为久远往事的时候,我一头仰倒在了床上,泪水禁不住的潸潸落下!……”这是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下的文字。当年的春种秋播经历,那种完全超越人的承受能力的劳苦,那种如今单是想想就令人感到后怕的疲累,早已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溶进了我的血液里。我想:哪怕是到了耄耋之年,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决不会轻易忘记……“寒露到霜降,种麦莫慌张;霜降到立冬,种麦莫放松。”这句在邓州农村口口相传了不知几千年的古谚,道出了小麦的耕播时间。金风乍起、秋谷登场的寒露前后,农民们在刚刚经历了秋收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从繁重的体力劳作中喘过一口气,就又开始忙活起来了:每日里全家动员,贪早摸黑,腾茬、整地、耕耙、施肥,一遍一遍的打着土垡,一遍一遍的除着杂草,?把犁把把手掌心磨得打泡出血,汗珠子贴着黑黝黝的脊梁骨滚滚流淌;直到将土地侍弄得虚软仿佛棉花、匀碎如同箩筛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事先备好的麦种播撒下去。整个耕播过程大约需要二十来天时间,一般到立冬时止;——如果立冬过后还没有将麦种播进土壤,那就干脆别再费心费力了,因为随着气温的降低,这时候播撒下去的麦种是大半无法出苗的。那么,就先从腾茬整地说起吧。麦种撒播前,土地并不是闲着的,往往还有秋收过后的烟秆、苞谷秆竖在田里,烟秆上大的叶片已经刷净刷尽,仅剩几片小儿巴掌大小的顶叶伴着几朵枯萎的花瓣迎着秋风簌簌抖颤;苞谷秆上肥壮的穗棒已经掰去,剩余的茎叶干枯焦黄,消瘦憔悴犹如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有风则飒飒作响,无风则静静枯立。其他如黄豆茬、绿豆茬、芝麻茬、高粱茬……这些都得统统清除出地,才能开始下步的耕耙程序。烟秆和苞谷秆均有一人多高,鸡蛋粗细,为了应对夏日狂风暴雨的侵袭,避免倒伏,根须都极发达,既深深扎入地下,又牢牢把紧地表,如何尽快将它们清理出地呢?办法无外乎拔和斩、削三种:用手拔。这种办法多适应于烟秆,尤其是一场小雨过后,土壤半湿不干、暄腾软和的时候。人便骑马蹲裆,双手把住烟秆的半腰偏下部位,凝力于腕,使劲上拔,感觉手中的烟秆在慢慢上升,脚下的地面在缓缓下沉;忽然听得“咯”的一声微响,自是烟秆地下的主根断裂时所发。伴随着这声微响,手里的烟秆一下子变得轻松无比,——一株烟秆便被连根拔起了。用?斩。这种办法烟秆、苞谷秆两者皆宜,自然是在久旱不雨、地表干硬的时候。人常双手高高抡起?头,一?下去,?刃深深吃进烟秆或苞谷秆根部靠前的地里,斩断了它们的地下根须,然后一别?把,?刃露出,烟秆或苞谷秆因为地下根须被斩,无所倚仗,自然便乖乖的趔趄倒地了。用镰削。这种办法亦是烟秆苞谷秆两皆相宜,自然亦是在久旱不雨、地表干硬时候。人需腰身半俯,左手把住烟秆或苞谷秆的半腰部位,右手握紧镰刀,让锋利的雪刃贴着烟秆或苞谷秆的根部,然后使劲向上一拉,一株带着斜茬的烟秆或苞谷秆就被削下来了。三种办法无一轻松,都是累得要人喀血的活路。每次用手去拔,都要憋得满脸紫胀,头脑嗡嗡作响,牙齿咯咯打抖,两个眼珠子几似要爆出眼眶一般,既完全没有感到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轻松,又根本无法生出楚霸王单手举鼎的豪壮;好不容易拔出一株,急忙放倒旁边地上,赶紧再拔下株。拔得久了,两个掌心因与烟秆、苞谷秆的糙皮反复摩擦,先是皮肉磨破,再是鲜血淋漓,没办法,只好戴上手套继续去拔。若是用?,则每次都须高高扬起,狠狠落下,且目标一定要稳而且准,万一失手,?刃碰上腿脚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落下,一株倒伏,顺手拎于一旁,继续奋力抡?。斩下三株五株,就得“呸”的往掌心里吐口唾沫,只有这样双手才能握紧?把。斩到最后,一旦放下?头,十根指头必圈拢成半弯形状,几天都伸直不过来。若是用镰,则又须一次一次的弯腰俯身,一次一次的咬牙聚力,更须防着镰刀雪刃碰上腿脚;由于右手长时间的握镰用劲,半个膀子便常常累得胳臂都举不起来……天黑麻麻时就起床下地,开始拔或斩、削烟秆和苞谷秆;太阳两竿子高了,仅才刚刚开始了个地头;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还是仅仅完成不到一块地的十分之二三。种苞谷刷烟叶那会,总在心里盼着它们能长得高长得壮,叶片大一些,穗棒粗一些,可是到了这会,又直在心里埋怨它们为什么要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呢?累得掌心麻了,胳臂木了,腰疼得似同折了一般,吃饭时候几乎拿捏不住碗筷;累得汗水湿透衣背,又结成了道道白色的盐粒,索性脱去衣服,让炽烈的阳光将脊背烤得几乎就要煳焦一般。那一刻真想仰天倒卧地上,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哭做农民的苦,哭做农民的累。可是不能呢,这才是刚刚开了个头,腾茬整地距离收割碾打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地的路程呢!可是不能呢,满地都是农民,满地的农民都在拔着斩着削着烟秆和苞谷秆,别人不叫苦不叫累,你凭什么要叫呢?别人能受的苦能受的累,你凭什么不能受呢?于是又想起了老辈人的话“不怕慢,单怕站”,如果站着不动,那就永远没有完工的时候,如果努力的干,那就早晚总有到达胜利彼岸的时候;还有老辈人“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的话,大家都在没明没黑的赶抢着节令呢,大家都在没明没黑的赶抢着墒情呢,地腾不出来,耽误了耕播,来年一家人的肚皮可就要遭大罪了。便咬着牙,红着眼,拖着疲累的身子,挣着酸软的手脚,慢慢的坚持下去……写作至此,忽然想起了一位网友曾经给我的留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开着拖拉机,拔苞米,拔苞米,活活儿累死你;就在就在睡觉的梦里妈妈叫醒你,去地里,去地里,继续拔苞米……每天都累得嗓眼发甜发腻,似乎有人轻轻拍下后背就能喀出一口血来,每天都累得臂酸腿软,便连端碗吃饭时候身子也东倒西歪几欲栽倒,可是胃口却竟出奇的好,不就咸菜也能呼噜呼噜一口气吞下三大碗红薯苞谷糁稀饭,外加两个红薯面窝窝,觉也睡得特别的香,贴床就能发出鼾声,梦都不做一个,打雷也不会惊醒;只是次早天尚未明时分醒来,才觉身体各个部位就连头发梢和脚趾甲都在僵硬疼痛,好象一台零件散架的机器似的,需要一点一点的积聚力气,一点一点的将全部零件重新安装整合后方能爬下床来。然而一旦下床,便又得立即投入到那种繁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紧张得令人不敢稍作放松的体力劳作中去;仿佛稍稍喘一口气,稍稍放松片刻,人就再也没了继续劳动下去的勇气和力量。老辈人常说:气力是奴才,歇歇再回来。这话亦真亦假,半对半错:歇息一夜,气力确实重又回到了身上,但与昨日相比,却已没了那种生机勃勃,没了那种精神抖擞,也没了那种矫健手脚,没了那种快捷效率;于是只有咬牙隐忍,一步一步的机械沉重的进行下去了。因为一切都既得赶着节令,一切都更得赶着天气啊,——万一老天与人作对,一场连阴雨下上个十天半月,到时候错过节令,地整不出来,种下不进去……饿肚子的滋味不堪回首啊!
或拔或斩或割,一连七八、十来天没明没黑的艰苦奋战,争分夺秒的拼力劳作,两三亩地的烟秆、四五亩地的苞谷秆终于全部倒横于地了。在这期间,你感觉人仿佛变成了只会劳作的牲畜,变成了只会运转的机器,既无思想,也无言语,有的只是挥汗如雨,有的只是机械奔忙,有的只是呼呼吞饭,有的只是齁齁酣眠……当最后一株烟秆或苞谷秆轰然倒地的时候,你凝望着它慢慢跌向地面的身影,感觉这七八十多天里简直就似做了一个噩梦,一点也不能生出万里长征走完最后一步的喜悦,一点也不能生出如释重负如脱羁绊的快乐,你只在心里疲累的叫声“老天”,便沉重的向后仰倒在了辽阔厚重的黄土地上……可是别急,烟秆苞谷秆或拔或斩或割完毕,不过只是万里长征刚刚迈出了第一步,不说距离麦子收割时候,单是距离麦种下地时候都还远得看不到影子呢。接下来还得将这些烟秆苞谷秆全部移除出去呢,要不满地都是它们狼藉的尸体,怎么耕耙怎么播种呢?就找来柔韧细长的禾草茎秆,弯腰俯身,将烟秆苞谷秆一捆一捆的拦腰捆扎起来;捆子不能太大,碗口粗细、顶多不超过桶口粗细就可,因为这时的烟秆苞谷秆尚为半青半黄,半干半湿,捆子太大,重量自然不轻,不易扛驮出地。捆扎完毕,就开始一捆一捆的扛驮至地头宽敞地面(自然又是一番黑水汗流的艰苦劳作),十捆八捆头对头、脚望脚的立靠起来,这样既通风又透晾,还容易接受日光照晒,半月时间就能变干;每逢这个时节,村村块块的地头,都搭满了这种炮楼般的烟秆和苞谷秆捆。这些烟秆苞谷秆捆到麦种撒播下地之后,早已风干晒硬,拉运回家,一冬一春的烧柴就不用发愁了。对于用手拔出的烟秆苞谷秆,地下虽然多少还留着根须,但已不会对耕耙造成影响;对于斩镰削的烟秆苞谷秆,还需再将地上地下的根茬全部挖掘出来,否则便会影响耕耙,甚至损坏犁铧,刺伤牛蹄。——当然,又是一场艰苦的、紧张的劳作,又是一番腿颤脚软、精疲力竭的劳累……烟地苞谷地里的秸秆连同根茬全部腾除干净,时令差不多已过寒露,白日气温尚高,夜间气温则一日一日的寒凉下去了,于是就赶紧抢时抢墒,牵牛开犁。黄豆茬、绿豆茬、高粱茬、芝麻茬的田地不需太过费力,直接就可开犁,不过芝麻茬、高粱茬的田地在耕犁时须得十分小心在意,因为尖利的芝麻茬或高粱茬一旦刺进牛蹄中,可不是闹着玩的;至于红薯地和花生地,因为收获时候基本不留茬口,更是不用费心,直接牵牛开犁就是了。
耕地之前,当然还需施肥;二者往往一前一后,有时甚至同时进行。早些时候,在邓州乡村,农民耕田种地多使用的是土肥粪肥。土地腾整完毕,立即便一车车、一挑挑的将土肥粪肥或拉或挑的运载进去,——相对村道而言,地里虚软难行,拉肥挑肥自然又是一场累折腰挣断肠的活路,——隔上十步二十步扒囤下一个小堆,然后用锨扬撒,使土肥粪肥均匀的覆于地面,再然后开犁,犁出的土垡将把这些土肥粪肥掩在下面,又经过反复的耙,使其和土壤拌和均匀。这样麦种撒播下去,就好吸收肥力了。后来流行化肥,什么氮肥磷肥钾肥了,什么复合肥复混肥了,土肥粪肥在和化肥并驾齐驱、夫唱妇和一段时间后,终因不敌化肥效力,基本上淡出历史舞台,实现了化肥一统江山独领风骚的局面。化肥普及之后,农村已经开始实行了科学种田,每亩地氮肥几何,磷肥几何,钾肥几何……都有一定的指导性配方。于是就按着这配方施肥种田了。化肥是提前两个多月便已托人买到了手的。那年月,就连买化肥也要求爷告奶,找人说情批条子,而且掏的还是比市场高得多的价格;——可以想象,那时候又没有什么绿色无公害作物的提法,当农人们得知化肥能够提高粮食产量,能够保证肚皮不饿时,心里的那个高兴啊,对于化肥的那个看重啊,一霎时簇拥而起抢购化肥的那个热闹啊。化肥拉运回家,就一袋一袋的码放在院内墙角处,又用塑料薄膜层层覆盖严实,邻居打问也不轻易告知价格斤两,珍贵得金宝珠玉似的。到了耕播时节,便天天按照配方,每样化肥各拉一袋半袋放在田头以备撒施。尿素颗粒细白犹若霰雪,散发着浓酽的尿碱的气味,蜇得人的眼睛生疼,又扑得人的鼻子不敢深长呼吸;过磷酸钙异味不重,但却水泥凝结一般,一袋就是一块,一块就是一袋,施肥前需先将盛装的蛇皮袋子拆开,抡棰将其砸成指头肚大小的碎粒;复合肥既无异味,本身又尽是绿豆大小的滚圆颗粒,撒施时候最为省事。施肥时候,过磷酸钙和复合肥可象土肥粪肥那样直接撒于地面,由犁翻起的土垡将其掩盖就是;而尿素一旦气味散逸,肥力就会大减,所以需专人跟在牛和犁的后面撒施在犁沟里,这样下一犁翻起的土垡刚好可将其覆盖严实,确保肥力不失。
前面说过,1980年,邓州农村开始推行以家庭为主要承包单位的联产承包责任制,按照人头数将集体耕地以合同形式分给农户自主耕种。集体耕地是通过怎样的途径分给农户的呢?在当年的邓州农村,大队(即后来的行政村)耕地数目固定,这些耕地除去林场、公墓等机动用地之外,剩余的耕地分属各个小队(又叫生产队,当时多以自然村为单位,也即后来的村民小组),——这是历史遗留和土地改革的结果,数十年来基本上没有大的变化;因此所谓的集体耕地分给农户,便只是在小队和农户之间进行。小队预先留下部分机动用地(其收入当然由小队干部支配),剩下的耕地全部分给农户:在公社、大队两级干部的指导下,小队干部先将本队大而平整的地块筛选出来,并将每块地的面积丈量明白,予以编号,然后再将全队的总户数、总人数澄清,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公社、大队、小队干部带着全体户主开进编号为一的耕地,根据地亩数、人头数算出人均亩数,并在讲清规则后,开始抓号,书中雅称抓阄,这抓到的号就是下步分地的依据;第三步,按照抓号顺序丈量分地,甲户几人,应分地亩若干,乙户几人,应分地亩若干……因为事先已经算计清楚,所以基本不会出现大的差错,结果是一块耕地刚好按照人均亩数分完给了全体农户。第一块耕地分完,再分第二块耕地,再分第三块耕地……直到将全部大而平整的地块分完为止。为什么要这样分呢?这是因为地块和地块之间有着肥沃贫瘠的差别,有着易旱易涝的差别,有着距离远近的差别,有着浇灌难易的差别,只有保证每块耕地都有全队的农户在内,才能保证人人心服口服,才会不致埋下芥蒂引发矛盾。如果分到的耕地里面有别人家的坟头怎么办?如果分到的耕地里面有条斜穿小路怎么办?如果分到的耕地靠近村落易遭鸡猪害践怎么办?别担心,这些早在社队干部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或将坟头小路所占面积扣除在外,或多与半分一分的地亩予以补偿……分地期间,全队社员都如赶庙会看大戏一般,除了户主紧随社队干部直接参与之外,其他男女老幼都要远远的跟在后面观望指点,议论评说。小队干部手持弓、木尺(一般长整五尺)、细绳、算盘和纸笔,在社队干部的监督指导下认真的丈量着土地,方整的地亩数自然容易计算,斜拉的地、圆弧的地亩数计算,自然也有相应办法。一户一户的撕掳清白,直到确无半点疑议,才在地头插牌,上面写下户主的名字;这块地从此就签订承包合同,属于牌上的户主耕种了。大而平整的地块分完后,剩下的就是那些边边角角、坡坡坎坎的地块了。这样的地块虽然交通不便,土壤贫瘠,耕播麻烦,但却属于少数,因此三户五户一块,十户八户一块,分起来也就比较容易了。自然为了公平起见,依旧需要抓号丈量,依旧需要多扣少添。经过承包手续,两块相邻的耕地便分属不同的农户了,耕地之间自然应该有条分界线予以标识。在社队干部的指导下,在男女老幼的围观下,一条细绳沿着分界线拉直,直到耕地两端的地头处,然后各在绳端栽上界石:掘一个尺余多深的小坑,坑底撒上草木灰,接着在灰上埋下一块尖细的石头,石头顶部稍稍露出地面即可,——两块界石之间拉直的虚线就是两块耕地的分界线,也即我们前面说过的地山口了。如果年代久远,有人动了歪心思,偷偷的将界石拔去,然后在犁地时候向对方田里伸出一犁两犁,两家由此发生口角争斗,那就请来证人,当场寻到当初分地时候掘下的土坑,挖出当初分地时候撒下的草木灰;尽管界石不在,然因草木灰已渗入土层,不会轻易消失,它就成了不会说话的明证:谁曲谁直,观者不言而明;谁输谁赢,公道自在人心。土地承包到户,虽然最大限度的调动了广大农民种田打粮的积极性,使得粮食的产量直线飙升,但也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农民自私心理的“潘多拉魔盒”。此后数年间,在邓州农村,为了增产增收,少数农民竟开始不择手段的开荒耕田,甚至不惜侵吞公共林场,蚕食公共墓地,占用泄洪河道,就连大集体时代勒紧裤带、流尽血汗修建的水库和堰坝、沟渠也渐被破坏殆尽……土地承包到户,也使得原本大片整块的耕地,全部都被分成了条条溜溜,窄的约有四五尺,阔的也不过三两丈。这些条条溜溜的耕地分属不同的家庭,就象祖国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一样,犁地时候家家户户都把地块之间的分界线也即地山口看得很紧,生怕隔壁的农户越界向自家的田里伸过一犁两犁来;当然,作为一个正直而本分的农民,也并不想越界向邻家的田里伸过一犁两犁去。那么如何保证耕地时牛走得端,犁下得正,既不越过地界进入隔壁地里,又恰好将自家的地犁到尽边上呢?这很好办,新手们常沿着地山口,在两个地头、中间分别插上十株八株半人来高的高粱秆,这样犁起来就有了参照,就会沿着地山口犁得不偏不倚,真正做到了既不吃亏又不沾光;老手们则只需站在地头,打眼朝着地山口瞄上一瞄,然后赶牛下地,扶犁行进,一犁到头,果然端端正正,既没犁歪进人家的地里,又完全犁到了自家的地边上。犁完两边的地山口,中间部分就比较容易对付了。
犁地需要赶趁着适宜的墒情:若久旱不雨,土壤板结,则既累人伤牛又易损坏犁铧,且翻起的土垡块块都有人头来大,极增打垡子的劳动强度;若久雨成涝,土壤浸水,则人脚牛蹄易为泥泞所陷,半天方得拔出,犁铧又总被粘土草根纠缠,行进不利,不但劳动效率大大降低,且翻起的土垡经了日晒常常变成死垡,千锤百炼,敲打不碎。所以一场小雨下过的两三天后,土壤半干不湿时候,才是犁地的最佳时机。过磷酸钙或复合肥已然撒过,就在土壤表面铺了一层,——当然也不能撒过了界,否则便是白白为隔壁邻家的庄稼增添营养了;然后套牛把犁,站于地畔,长鞭“啪”的甩出一声脆响,口中吆道“打打”,耕牛得了出发的讯息,立刻将头一低,脖颈努力低倾,四足大步向前迈进,连着牛梭头的引绳牵引犁铧吃进地里,又快速前进。黑黝黝的土壤便被翻了起来,整整齐齐的倒向一旁,土垡表面上闪射着太阳的白光,远远望去就似大海中的波浪一般。土地承包到户后,在邓州农村,形成了一个个以家庭为生产单位的耕播团体:吆牛掌犁的多是当家男人,跟在人牛后面撒肥的多是家庭主妇,跟在家庭主妇后面打垡子的则多是三两个若大若小的孩子;一家人紧紧张张的、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着,到了对面地头,再返身折转回来,到了这边地头,再返身折转过去……清晨太阳俯卧东山,人牛的影子就被拉得长长的向西倒去;黄昏太阳俯卧西山,人牛的影子又被拉得长长的向东倒去。一家如此,家家如此;一村如此,村村如此。田野中牛铃叮当,人声吆喝,或疲惫凄婉,或欢快诙谐;身处其间,那情景似乎使你幻想起了遥远而漫长的人类历史,——人类遥远而漫长的历史,不正是这样刀耕火种、人畜结合,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吗?
不必说扶犁时候需要左肩耸起,身体侧歪,将全部的力气通过右手揿压于犁把上面,从而使得犁铧深深吃进地里,翻起土壤,也不必说扶犁时候需要目视前方,调度撇绳,及时校正着牛犁行进的方向,从而使得犁出的线路又端又直,犁起的土垡一致上翻,也不必说将一块地纵向犁完后,还得调转牛头,抬起犁铧,将两端俗称“横头”的地头横向再犁一遍,从而使得整块耕地不留耕播死角,单是撒肥和打垡子两项活路便值得在这里大书特书一番:前面说过,跟在人牛后面撒肥的多是家庭主妇,但若家庭主妇回家做饭或有他事,为了抢赶节令,不误进度,这项重任便有可能落在了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头上。先从放于地头的化肥袋内倒出大半塑料盆的尿素,——因为分量太重,只能用左手和腰胯从两侧将盆子固定担起,然后跟在人牛后面,保持着丈余来远的距离,同时右手抓起一把粉粒状的尿素,一面向前迈步一面透过指缝缓缓的撒进犁沟里面。化肥必须撒施均匀,手中每撒一把,脚下要走十步或八步,大人都预先制订了严格的标准;如果不按标准执行,撒得多了或少了,那么轻则训斥,重则挨打。一盆撒完,赶紧返身跑回地头,重将盆内倒满化肥,然后转头跑来,继续跟在人牛后面撒施。这正是仲秋期间,秋老虎发威时候,早晚气温极低,中午气温又高得怕人。人牛都是五更时分就到了田头,先是摸黑犁地撒肥(有人就曾因为起得太早,天黑看不清楚,结果不但错犁了邻家的地,而且还撒施了化肥,及至天明时候真相大白,心里那个气那个恨啊,简直想掂起刀来把自己的爪子给剁了,于是就狠狠的殴打责骂老婆儿子一顿以出气解恨),露水和寒气尚未退去,来回走上两趟三趟,头发、眉毛和衣服上就凝结起了层层晶莹的露珠,人也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中午时候,阳光又火辣辣的直射下来,暴烈得令人不敢抬头仰视,脊背便被晒得烫灼般的生疼着,道道汗水蚯蚓般的蜿蜒淌落,啪嗒啪嗒砸进脚下的黄土地里;腰胯长时间的担着盆沿,被硌得生疼,掀开衣服一看,红红的深深的一道印痕,手上原有伤口,又为融化了的尿素所蜇,更是钻心般的生疼。晚上还要摸黑犁地,摸黑撒肥,自然又是露水打湿衣服,自然又是冻得牙齿咯咯打抖。天上的星星出齐了,但地上却依旧很黑,几乎对面看不见人,空阔黝黯的田野里,几个红点一闪一闪,来来回回,自然是犁地的人在一面掌犁一面抽烟;叮当叮当,其间夹杂着“哞”的一声长鸣,自然是收工的耕牛牵着驮子朝向村里走去,主人就将鞭子搭于肩上跟在后面。有时,一块地犁得只剩下了个尾巴,为了不耽搁明天向其他地块的转移进发,便忍着疲累忍着饥肠一直坚持下来;犁完地撒完肥料,人牛回到家里,往往已是鸡叫头遍时候了。哪怕是再适宜的墒情,再虚软的土地,犁起来的土垡也常或若人头,或若拳头,既大小不一,又鱼龙混杂,如将麦种直接撒播下去,落于适宜地方的还可勉强萌芽生长,而落于土垡表面上的则常因为无力扎下根须,吸收不到水分,最终干硬而死;于是就得打垡子,也就是将人头大小拳头大小的土垡全部打碎成鸡蛋黄指头肚样的颗粒。这又是一项千辛万苦、琐碎繁难的艰苦劳作,往往大人小孩全体出动,参差不齐的排于田间,力气大的用脑砸,力气不大不小的用锄刃盘,力气小的用镰(一种小型的头)捣。在当年的邓州农村,还有一种专门用于打垡子的工具,形状类似长柄油棰,其手把约有鸡蛋粗细,三四尺长,梢端装着一个长圆柱型的巨木,这巨木多由榆树的根部削斫而成,木质细密瓷硬,极耐捶打;打垡子时,只需双手握紧手把高高抡起,让巨木带着巨大的下冲力狠狠砸中土垡表面,土垡本已干裂,轻则一下,重则两下,便被打得粉身碎骨,四分五裂了。这时候,乡村学校大多都已放了十天八天的秋假,七八岁、十来岁的孩童回到家里,自然也被分派了打垡子的任务,做父母的理由是:不吃苦中苦,难熬人上人;不出力流汗,不起明扒黑,不累得身上脱层皮手上磨出膙,就不知道庄稼人顶风冒雨土里刨食的艰难,就不知道坐在教室里轻松学习的不易。孩童们于是就各执、锄、镰,分布田间打垡子了;面前是脸盆大小的一个土垡,高高抡起脑,狠狠一记砸下,土垡脑狭路相撞,嘭——,脑竟被反弹而起,把嗡嗡颤响,两手虎口也被震得麻木钝疼。“牛皋双锏往上一架,那锤来得狠,把牛皋两手虎口都震开了……”心想:《说岳全传》中说的把牛皋两手虎口都震开了,大约也就是这种感觉吧?孩童们忙累了一个上午,肩疼臂软,腿颤脚麻,然而父母分给的那一小溜地里,土垡依旧块块崛起,垒垒若峰。收工时候父母照例是要检查的,不合要求者重新返工,返完工后才给饭吃;为了能够顺利通过检查,无奈之下,当碰上那些打不烂砸不碎的死土垡时,孩童们只好冒着挨打受骂的风险,从四周扒些土粒坷垃,将其悄悄的掩盖起来……当然,当大人们坐下略作歇憩而将一应家具丢放在地的时候,那些五六岁的孩童(他们原是被派来田里捡拾那些黄豆、绿豆、高粱、芝麻的根茬的)也会悄悄绕脚过去,将打垡子的木棰抓在手里,拼了全身力气高高举起,准备仿效大人的样子打碎一块土垡了,结果棰头尚未落下,人却早被压得趔趔趄趄,晃了几晃,最终连人带棰翻到在地,引来一片哈哈笑声……面对遍地海浪一般、数也数不清楚的土垡,不知道何时能够全部打碎,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只有强撑精神,一块一块的用力砸着。依旧是起早摸黑,依旧是顶风冒霜,依旧是黑水汗流,依旧是累得咯血,不同的是由于要用、锄、镰或木棰,两个掌心磨得先是血肉模糊,后是厚膙层叠……
如果犁的是早红薯地,那么在犁地、撒肥、打垡子的同时,还需一个人跟在犁沟后面捡拾红薯;——这是起红薯时候遗落下来的,大多指头粗细,一拃来长,当然偶尔意外惊现的一块也会有拳头大小。犁着犁着,翻起的土垡中就会夹着一块红薯,于是就捡拾起来,放进随身挎带的箩筐里;如果有一块特别的大,惊喜之余,干脆夹在腋下一拧一转,借着衣角粗粗除去表皮的泥垢,然后便放进嘴里大咬大嚼起来。这些红薯因为经了霜冻,格外脆甜,拿回家里可以生吃,也可以洗净喂牛;有的人家为了节省时间,中午索性把饭送到地头,人在吃饭的同时,又把捡拾到的红薯拧去泥巴,用镰刀削成碎块,放进筐中由牛自吃。如果犁的是黄豆茬、绿豆茬、芝麻茬、高粱茬地,那么还得在人犁之后,专人捡拾田里犁起的各类根茬;这是一项相当轻松的活路,三五岁的孩童、六七旬的老人皆可担负。这时候的根茬多已半干,只需在把镰把上轻轻一磕,上面裹带着的泥土颗粒便可尽数除去,于是就一堆一堆的搁放地里,收工时候再收集起来一并运载回家。捡拾根茬,一来可为麦种的萌芽出苗清除干扰,二来黄豆茬绿豆茬芝麻茬高粱茬又是极好的烧柴,运回家里正好烧锅做饭,与麦秸相比,它们燃火既快,起火又烈,绝对大受欢迎。那些根茬捡拾得多的人家,一个冬天里不但烧锅做饭,就是烤火取暖的干柴也都有了。如果犁的是闲置已久的地,那么犁着犁着,犁铧下面常会突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穴,洞穴里塞满了苞谷、花生或黄豆的颗粒(有的颗粒因为处所潮湿,已经霉变;又有的颗粒则因为条件适宜,已经生出了嫩黄色的芽茎),归拢起来,大约至少有一捧来多;——这是那些田鼠、鸟雀在收获时节预先储藏起来用以越冬度寒的粮食。田鼠和鸟雀的巢穴并不在此,它们储下食物后,留以记号,准备直待大雪纷飞巢穴内的粮食耗尽时候,便来寻找记号,运回给自己和家人享用。田鼠、鸟雀本以为可以从此高枕无忧,逍遥越冬,却不想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性命:只因选错了储藏位置,结果粮食为人所得,酷寒隆冬时节,它们便只能枵腹度日,葬身雪境了。
犁地、撒肥和打垡子、捡拾根茬这些活路全部干完后,还需返回身来再将所有的地耙上一遍。因为经过风吹,经过日晒,这时候的土垃已经干酥了许多,也因为打垡子毕竟不可能将土块全部打碎,有些大的土块还埋在下面,依旧影响麦种的扎根生长;用耙耙上一遍,一来可将埋在土下的大的垡子翻出耙碎,二来可使原本并不平整的土地变得平整,三来又可除去地里的杂草秧苗、庄稼茎叶以及施肥时候落下的破烂塑料纸膜等,可谓一举三得。以耙耙地,当然靠的是耙下那一支支尺余来长、尖利锋锐的耙齿,但若仅靠耙自身的重量,还远不足使耙齿深深嵌进地里,翻出并耙碎土垡,所以就得在耙上额外加些重量。怎么加呢?这得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果牵耙的是搿犋两牛,或一头雄壮剽悍的老犍,那么当家的大人便站立耙上,在依靠牛绳掌握自身平衡的同时,驱牛曳耙,宛如大海一叶小舟般的破浪前行;如果牵耙的是一头小牛,那就或让小孩蹲身耙上,双手抓紧耙齿露于上面的部分,或在耙上放置一袋化肥,一块石头,以增加重量,然后驱牛前行,完成耙地任务。每次耙到地头时候,农人们总要吆牛停步,蹲身下去,把耙仰翻起来,清除耙齿上挂拉着的杂草秧苗之类的东西,然后方才折转身去,继续驱牛耙地。在当年的邓州农村,对于那些务农多年的“老庄稼汉”来说,从犁地、撒肥再到打垡、耙地,每一道程序都决不肯马虎,都必要细致谨慎,其耐心耐烦程度简直不亚于妇女绣花;直到所有程序全部完成,土地就象褪去衣服似的袒露出胸膛了,还要让其接受日晒,充分吸收阳光里的营养,接受雨淋,充分接受雨水带来的滋润。最终,土地被揉搓得熟透了,既平坦平整又细碎暄软了,铺上被褥人便可以躺上去睡觉了,这才满意。如果节令尚早,那就再等两天播种;如果节令正当,那就需立即撒播麦种了。事实上,这种人等节令的现象并不常见。由于天气墒情、人力畜力诸多因素,不管怎样的起明扒早,不管怎样的黑水汗流,结果总是地块刚刚犁耙出来,差不多已是霜降时节,差不多已无盈余时间,于是便又立即接着连滚带爬、紧二赶三的撒播麦种了。麦种是一开犁时候就已备下了的。就象化肥一样,在农人们的眼里,麦种也是贵重得金珠宝贝般的东西:正如适宜的温度能使鸡蛋孵化为鸡,但再适宜的温度也不能使石头孵化为鸡的道理,良好的化肥能使优质的种子高产丰收,但再良好的化肥也不能使劣质的种子高产丰收;因此要想实现高产丰收的目标,化肥是关键,种子更是关键。在当年的邓州农村,每个公社都设有种子站,种子站又都拥有试验田,用来试验、培育和推广适宜本乡本土种植的作物品种,自然也包括小麦品种在内。这些品种或穗大粒多产量高,或茎粗秆壮防倒伏,或耐旱抗涝保丰收,或抗病抗虫有奇效;不过这些品种并不需要购买,常由大队干部派人去往种子站上以车拉回村里,分给各个小队,然后再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由农户从小队干部手里按照一斤麦种或五斤或七斤小麦的比例换取回家。去往小队干部家里换取麦种,时间往往选在晚饭过后,因为白天大家都在趁着天光抢赶节令,腾茬整地,谁也没有空闲时间。于是一到傍晚,小队干部家的院门前便围满了肩扛麻袋的农民,麻袋里装着的是农民自家的麦子,在指定位置倒光腾净后,装下的却是大队拉回的麦种。土地承包到户,集体有名无实,这些小队干部原本失去了管理农民的机会,但换取麦种,又使他们找回了当年做干部时候的感觉。他们家院内树下挂着的用以照明的马灯,就一直孤弱的亮到深夜……麦种下田前,还要在专门配制的药液中浸泡一定时间,一方面有利于生根发芽,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是麦种下田后,常有鸡鸭、鸟雀刨土啄食,又有田鼠、蚂蚁啃啮拖运,而经过浸泡的麦种因多带毒性,一旦有鸡鸭、鸟雀和田鼠、蚂蚁吃了,必被毒死,同类看到,未免兔死狐悲,自然不敢再食,也不敢拖运回穴,这样就能保证麦种不被糟践,保证麦苗正常出齐了。在当年的邓州农村,麦种下田有两种方式,一是手撒,二是耧播。手撒,就是农人左肘挎着盛满麦种的竹篮,腰身站直,一面沿着地垄大踏步的疾速前行一面右手一把一把的抓了麦种颗粒,呈扇面形状的满地铺撒出去。这当然需要一定的技术和眼力,既要铺撒均匀,保证麦子出苗后不象“鬼剃头”般的一片稠密一片稀疏,又要保证铺撒整齐,尤其是到了地山口时候,还要务必不撒到隔壁邻家的地里(如果撒落到了隔壁邻家的地里,那就又等于白费力气了,说不定还会招来埋怨),而只将自家的地沿实现完全覆盖;更为重要的是,从一开始撒种就要做到胸中有数,譬如一亩地准备下三十斤、四十斤的种子,那么打眼一看,便知统共该走几个来回,该装几次竹篮,一路行步一路撒下,及至最后一把种粒撒完,地块刚好到头,真真一把不多,一把不少。这项活路说着容易,做起来其实很难,如果不按技术要点胡乱铺撒一气,则将来麦子长成后稀疏的地方麦棵茁壮,麦穗肥大,而稠密的地方麦棵密集如猬毛,麦穗瘦弱似蝇头,其产量自然可想而知;因此负责撒种的多是五六十岁、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庄稼人,有的人家因为不会撒种,只得央求说合,好吃好喝的请人来撒。麦种撒下后,颗粒或落于碎土隙底,或浮于坷垃表面,于是便驱牛牵耙,再浅浅的耙上一遍,保证全部麦种颗粒俱被土壤覆盖,这才算完成任务。因为毕竟是人力手撒,完全依靠着长期积累的经验和多年练就的技术,没有十分的模盘或规矩、格式可依,所以麦苗出来后虽然均匀,株距行距几乎没有差别,但却竖不成排,横不成趟,所以割麦时候就比较麻烦了。耧播,前文已经对耧这种农具进行过了简单介绍。耧播能够保重麦苗行距绝对相等,但却不能保证麦苗株距绝对相等,因此必须做到两点:一是牛的行走速度均匀,所以在播种时候常常有人在前面牵着牛绳,保证它走得不紧不慢,正合要求;二是摇耧的人一定要摇得平和均匀,力度适宜,并保证其左右晃动的幅度完全一致,因为摇耧的速度、力度和幅度决定着种粒播下后的疏密程度。只有做到上述两点,通过耧脚播下的种粒才能均匀一致,麦种出芽后才会在行距相等的同时,株距也不相上下;这样麦苗出齐的时候打眼看去,行是行,趟是趟,均匀整齐,不留死角。摇耧需要的是手劲和技巧,需要的是眼力和经验,自然也得是上了年龄的老庄稼人。通过耧脚播下的种粒直接便为土壤覆盖,所以不需再用耙耙;又因耧播出来的麦苗整齐均匀,没有疏密之分,所以割麦时候比较省力。
只有麦种全部下了田,秋播任务才算圆满完成,农民们也才能抹把汗,喘口气,一边耐心的等候着小麦出苗,一边紧锣密鼓的转入其他劳作了。行文至此,本该辍笔,然却又想写写当年秋播期间的吃饭问题。为了赶抢节令和节省时间,秋播期间,当地块距家太远时,早饭午饭便都在田头吃。早上五更起床,天尚黑麻麻时就已赶到了地里,或耕或耙,或打垡子或撒化肥,累到饭时,中午则直忙到太阳当顶,不但筋疲力尽,而且饥肠辘辘,家里人这才送饭来了。送饭的多是六七十岁的老婆婆,由于地里活重,她们干起来力不从心,也因为家里院里一大摊子物事也需有人照顾,所以老婆婆便承担起了管理家院和做饭送饭的任务。早饭多是苞谷面馍或者红薯面馍,家境宽裕的也不过是麦面一层红薯面一层叠卷蒸成的“花里卷”(这些在平日里是吃不到的,因为干活下力,肚里需要顶得住饥饿的硬食,所以才得稍稍吃上几天),汤则是包谷糁甚至红薯面汤,偶尔也会有小半碗的咸萝卜丝下饭,却又少盐缺油,没滋拉味;中饭多是丢了酸菜叶子的半稀不稠的糊涂面条。老婆婆送饭时,大多挑着扁担,两端悬着两个小小箩筐,前面的箩筐内盛着馍菜碗筷,上面搭着叠作两层的毛巾,以防热汽散去;后面的箩筐内放着一个黑釉陶罐,里面自然盛着饭汤了。因为途程较远,也因为路面坎坷,裹着小脚的老婆婆便左肩挑着扁担箩筐,右手拄着枣木拐棍,颤颤巍巍、趔趔趄趄的朝向子孙们耕作的田块走着;每走上里把半里的路,便得寻个地方喘上口气……看到饭来,在地里干活的男女老幼便放下农具,卸下耕牛,四面围拢过来接了饭菜,又四面分开各寻合适地方,或蹲或站的吃喝起来。如果耕地近旁有条涓涓河溪,那就蹲到河溪边上胡乱洗一把手,擦一把脸;如果没有河溪,那就把沾满泥巴的双手在衣襟下面随意抹上一抹,在枯草梢间匆匆捋上两捋,也就算洗漱过了。倘有十八九岁的妙龄村女在旁,说:得讲究卫生。他们便笑着答道:不干不净,吃了不害病。——农民嘛,讲究那么多干嘛,人老几辈还不都是这个样子过来的?手里抓起一块馍,两个嘴角几乎张到耳根下面,一口便咬去了几乎少半,直把腮帮撑得圆鼓鼓的,舌头差点都被挤得没了去处,嚼了几嚼,囫囵咽下肚去,噎得脖子一抻一抻,喉间发出咯儿咯儿如小鸡打鸣般的声音,但却并不立即喝汤,只管又是狠狠的一口咬下;吃了三口五口的馍,方才将汤碗端至嘴边,“呼噜”一口,喉咙间发出檐槽流水似的咕咚咕咚的声音,已是半碗饭汤下肚去了。然后再吃馍,再喝汤……吃馍时候,他们往往左手抓馍,不时送往嘴边,右手五指箕张,放于颌下,这样一有馍粒落下,自然便接在了掌中,于是复又送填于口。包谷糁或红薯面汤喝完了,然却仍有少数糁粒面絮附着于碗壁上面,于是就拧下一小块馍贴着碗壁擦抹一圈,使得糁粒面絮又附着馍上,然后放进嘴里,大口咬嚼吞下。吃完喝完,地上不掉一片馍粒,碗壁则清白如洗。若是糊汤面条,因为盛于陶罐,热汽不得散发,所以十分烫嘴,只能一手端碗,一手捏筷,哗哗的将饭里仅有的几根面条挑来挑去,促进散热,同时嘴巴对着碗沿连吹几吹,然后试试探探的小抿一口,当然烫得嘴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赶紧将碗转一转,再吹几吹再抿一口;直到面汤大半下肚,饭也不那么烫了,这次大嘴猛张,呼噜呼噜几口就将面条和着酸菜扒拉下肚……直到所有的子孙们都吃喝完毕,老婆婆这才将碗筷收摞一处,重新放于箩筐,然后挑起扁担,拄着拐棍,踽踽的,缓缓的,朝向村落走去……
坐等好文继续!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在邓州农村,尤其是西部西北部的岗坡丘陵地带,绝大多数的农田都是“望天收”,农民依靠看老天爷的脸色种地吃饭;俗话说:天旱雨涝不均匀,风调雨顺的年份毕竟很少,这就给农业生产带来很多的不利因素。有一年秋收过后,霪雨连绵,数月不止,致使茬腾不出,地无法犁,眼看节令即将立冬,犹然不见太阳一面,农民日日祈求哀告老天爷也不见效;无奈之下,只好一面含着眼泪一面将麦种直接撒进地里,期望来年多少有些收成就行。这样种下的麦苗根扎不深,遇风就倒,其产量自然可想而知了。又一年麦种下田后,一连两个多月滴雨不降,河枯溪涸,就连人畜吃水也成了难题,麦种刚刚孕芽便被旱得“胎死腹中”;上了年龄的老农扒开土壤,寻出播下的麦粒,指头轻轻一捻就变成了灰滓,——自然又是一个灾年。不过,大涝大旱的年份毕竟不很常见。麦收八十三场雨,也就是说小麦从种到收,如果老天爷照应,肯有八十三场降雨的话,那么就一定会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就一定会实现丰产丰收的愿望。假若墒情较好,肥力饱满,再加雨水及时,光照充足,则播撒下去的麦种不过三天五天就会发芽出苗,不过十天半月就会把一块块田地变得如同铺了层绿意茸茸的地毯。清晨站在地头望去,初生的麦苗青碧中透着些鹅黄,很有些象娇嫩的婴儿,柔稚微弯的梢头又总是顶了一粒晶莹剔透的露珠,露珠又总是滢滢烁烁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株麦苗一颗露珠,一颗露珠一个太阳,宛似金宝珠玉般的令人眼花缭乱,其情其景倘令墨客骚人看到,必然文思飞扬,脱口而成锦绣章句。这时候,总算略略喘过半口气来的老农们总会蹲在田头,口中咬着拖了绣花荷包的竹根烟管,笑眯眯的微觑着麦苗;在他们的思想里,有苗就不愁长,眼下麦苗都拱破了地皮,露出了芽茎,来年的丰收不就大有希望了吗?来年的肚皮不就不用再打饥荒了吗?还有,灾年荒月欠下的外债、儿子娶亲亟需的彩礼、闺女出门备办的嫁妆……一株株幼弱的麦苗,承载着多少卑微而迫切的希望啊!写至这里,我忽生感想:中国的农民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农民,他们不管是身处困境还是面临厄运,都永远对明天充满着希望。今天天气不好,就想: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就想:明年一定会好起来的;自己受苦受累一辈子,就想:到了儿子孙子那辈,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正是在这种微茫渺远的希望的激励下,他们才不轻言放弃,才肯兢兢业业,一日一日的拼搏奋斗、顽强生活下去……还有,中国的农民绝对也是世界上目标最低、最易满足的农民。二亩坡地一犋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千百年来祖祖辈辈的农民梦寐以求的愿望。为了这个低微的愿望,他们起早贪黑、栉风沐雨的辛劳着,他们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的生活着,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白了头发弯了腰,苦熬苦做一辈子,然而真正实现目标的,却总廖无几人。只有到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只有到了土地承包和改革开放之后,他们才真正的挺直腰杆,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遇上暖冬年份,十冬腊月天里,艳阳高照,和风煦煦,气温就似三月小阳春一般,麦苗产生错觉,以为春天来了,便唰唰唰一个劲的往上生长。——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因为对于麦苗,邓州农谚里有“冬旺春不望,春旺冬不旺”的说法,也就是说,麦苗如果头年冬天长势太旺,那么到了次年春天,由于地力拔尽,肥力用尽,再想旺时已不可能了,就要影响下步的分蘖、拔节、孕穗乃至丰产丰收了;如果头年冬天不旺,那么到了次年春天,由于地力尚存,再加上追肥及时,就会长得很旺,有利于下步的分蘖、拔节和孕穗,丰产丰收。面对生长过旺的麦苗,怎么办呢?办法只有一个:镇压!镇压的办法是农民牵牛下地,拖着石磙将麦田齐齐整整的碾上一遍。石磙碾过麦田,麦苗茎断秆折,遍地糟乱狼藉,遍地青汁淋漓,就连石磙表面也完全被染成了青绿色。经过镇压的麦苗遍体鳞伤,或倒或伏,既愁眉苦脸又自怨自艾。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麦苗忙于养伤,疲于生长,自然就不能旺旺实实的生长了;等到来年春天麦苗伤愈起身,刚好跟上旺长时节,自然就能按部就班的分蘖拔节和孕穗上浆,实现丰收丰产的目标了。下雪了。雪总是爱在夜间偷偷的袭来,因此在邓州农村又落下了个“贼雪”的雅谑。北风萧萧,飞雪飘飘,似千蝶竞舞,如万花翔落,一夜之间村庄、河流和田野全都变得白茫茫一望无垠了,一夜之间远山、近岭和岗丘全都变得起起伏伏曲线舒缓了,一夜之间树木、房屋和道路全都披上一层硕大无朋洁白柔软的厚纱了。这样的大雪对于小麦生长是极有益的,因为它一来可以冻死土壤下面的害虫,从而不使小麦生长受到侵扰,二来又可融化作水渗进大地,为小麦在来年的春旱时期提供必要的墒情。所以在邓州农村,又有“麦盖三床被,头枕馍馍睡”的农谚流传。其实细究起来,在土地承包和改革开放之前,“麦盖三床被”的现象年年皆有,但“头枕馍馍睡”却只能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因为在那样的年代,首先是科技投入空白,粮食亩产量普遍极低,其次是水旱灾害,尤其是政治运动频仍,农民种田打粮积极性受到严重挫伤,再次是黄粮国税沉重得几乎不可承受,所以作为农民,只能一面念着“麦盖三床被,头枕馍馍睡”的农谚,一面口水漉漉的抚着饥饿瘪凹的肚皮……清明时节,地气上升,万物郁郁勃发,生机盎然,刚刚走出严冬酷寒的麦苗自然也不例外。“清明麦漫老鸹头”,这句农谚说的是清明前后,麦苗长势良好,青青的麦梢都可以遮挡住落在田里的老鸹的头了,也就是说起码有一筷子来高了;从这以后,麦苗就将开始放下包袱,蓬勃旺盛的快速生长,雄视阔步的奔向丰产丰收目标了。然而这时麦蚜虫、麦蜘蛛、吸浆虫却又开始出来捣乱了,除去害虫,还有赤霉、纹枯等各种病害,于是就得打药。在当年的邓州农村,村村都有专门组织的打药队,队员们肩背喷雾器,排作一行的沿着麦垄竖向走去,一面走一面按动摇把,喷出的药雾犹如滚滚黄烟,飘扬弥散着纷落于麦苗的梢秆茎叶上;又有飞机撒药,飞机飞得很低,几与树梢平齐,孩童们仰头便可看见里面坐着的驾驶员,隆隆之声震耳欲聋,直把村里的鸡们鸭们、猪们狗们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人们在田里插了红旗,又有人手持绑着红布的长竿来回奔跑挥摇,飞机便按照红旗和人的指示在屁股后面喷洒出一道滚滚的黄烟,——这就是农药了。除了病虫害,还有刺芥芽、钩钩秧、黏黏爪、荠荠菜、面条菜、野燕麦等各种杂草混生于麦棵间,有的甚至象葛藤攀树那样依附麦株而生,既挤占麦苗的生存空间,又跟麦苗争夺空气、阳光、肥料和水分,严重的影响到了麦苗的正常生长,于是就得除去。除草的办法一是锄,二是薅;锄当然是在麦苗还较为低矮的时候,如果麦苗长到筷子来高,那就只有动手薅了。刺芥芽、钩钩秧和黏黏爪可以薅了用来喂猪喂羊喂牛,面条菜可以薅了在做面条饭时用来下锅,荠荠菜则可以薅了配上炒鸡蛋用来作饺子馅,味道既鲜又美。所以一到春二三月间,明媚的太阳光下,和煦的小细风中,青青的没过小腿的麦田里,到处便都是薅草的男女老幼了。麦苗返青之后,随着气温的渐升,其茎叶越来越青翠逼目,越来越鲜嫩多汁,猪、羊和尚未穿鼻上缰的牛犊全都馋得垂涎欲滴,瞅人不注意便扑进田里大口小口的啃食。在当年的邓州农村就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诙谐的歇后语:“牛吃麦苗让羊去撵,——可算找对人了”;这里“可算找对人了”其实是句反话,意思是说牛在吃麦苗,让羊去撵,结果羊也和牛一道吃起麦苗来了,这不是选错了对象又是什么?牲口啃青对于正在分蘖拔节的麦苗危害极大,于是就诞生了一种专门负责看守麦田,防止牲口啃青的职业,——看青,从事看青职业的自然便叫看青人了。大集体时代,从事看青的多是享受五保待遇的孤寡老人或丧失劳动能力的中年男女,但也可能是平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二流子;因为看青比较清闲,而且又能记不低的工分,所以队里选择前者看青多有照顾性质,而选择后者看青则又带着招安性质。享受五保待遇的孤寡老人或丧失劳动能力的中年男女大多忠于职守,整晌整晌的在田间转悠,一看到牲口靠近地边就赶紧跑上前去喝斥驱赶;二流子们则天天扛着土制的猎枪,或耀武扬威的走在村里,或懒懒散散的坐于田头,看到牲口靠近地边了,顺手端起猎枪,瞄也不瞄便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轰响,其间又杂着刷刷拉拉的铁砂子刺破空气的尖啸,牲口们自然吓得屁滚尿流、窜避不及了……为了惩罚趁着黑夜窜到田里偷吃麦苗的猪们,农人们又在麦根下放上了“虎子蛋”。“虎子蛋”是一种土制的炸弹,其个体约有核桃大小,外面又裹着喷香的油炸小鱼。猪们在偷吃麦苗的时候闻到香味,以为天降佳肴,一口便将“虎子蛋”吞进了嘴里,结果“轰”的一响,重者身死命殒,轻者非伤即残。在当年的邓州农村,每到夜间,酣梦中的孩童们总能听到一声两声田间传来的轰然巨响,不用说就知道那是“虎子蛋”在发作威风了……
农民 怎得苦和累解释的了
现在更是如此 尤其是今年 收成不咋滴 还价地 物价却不停的张 农民
倘若病虫害得到有效控制,杂草和牲畜又不来殃害,那么只要降水丰沛,日照充足,人工管理到位,又没有大的风灾雹灾(一场大的风灾雹灾,常常会使麦田颗粒无收,农民欲哭无泪),小麦就将按部就班的经历着分蘖、拔节、起葶、孕穗、抽穗、开花和上浆等生长阶段,顺顺利利的走向收获目标了。正常年份,大约阴历四月中旬过后,小麦就已穗梢渐黄,芒刺渐硬了;到四月底五月初时,遍地小麦差不多就已进入半成熟期了。那是怎样一幅壮观美丽、怎样一幅恢宏撼人的画卷啊:碧蓝高远的天幕下,星罗棋布的村落间,金灿灿的麦海一望无际,铺地接天,每株麦棵都如等待接受将军检阅的士兵一般笔直的挺立着;倘有东南风拂过,你会看到一波波金黄色的麦浪宛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从遥远的看不见的天际尽头舒舒缓缓的翻卷而来,又舒舒缓缓的翻卷而去,消失在遥远的看不见的天际尽头。清晨旭日东升,傍晚夕阳西下,那绚丽的光色又总是将麦海涂抹得璀璨如画,其美其艳,令人惊心动魄……麦收前的半月时间,总有三三五五的农人站在田边,面带喜悦表情,犹如望着待嫁女儿般的望着满地黄中微带青色的小麦苗棵,又或伸手折下一株麦穗,放在手心里搓搓,吹去芒壳,点清数目,然后将麦粒放进嘴里若有所思的咬嚼着,这是在确定麦子的成熟程度,估算麦子的大致产量了。孩子们则总是趁着大人不备,偷偷采摘一大把麦穗放于火上烧烤,麦穗尚在半生不熟之际,就迫不及待的搓去表壳,吹去芒刺,将麦粒一把一把的捂进嘴里大口咀嚼着,直嚼得两个嘴角满是白色浆汁,——这是在慰藉久已干瘪饥饿的肚肠了;当然必须将芒刺吹得半支不剩,倘被芒刺卡了嗓子,那可比拉肚子、害红眼要厉害得多。也便是在这时候,村里许多人家就连政府下拨的返销粮也早吃干拉净了,面临着缸里没粮、灶下断炊的艰难局面了;尽有“瓜菜代”,不致十分挨饿,然而两三个月下来,人人面带菜色,个个行动迟缓,便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眼目中又总绿光闪烁。有的农妇实在等不及了,就把尚未干硬的麦穗剪下许多,放在簸箕里搓碎簸净,留下麦粒下进开水锅里给孩子们煮麦仁吃;也有的农妇将半干不湿的麦粒放在磨上碾碎成面,给孩子们蒸馍擀面条吃,可惜因为麦粒不熟,蒸出来的馍呈着菜绿色,且象切糕一样粘手,而擀出来的面条则全无半分筋骨,一下到锅里便被煮成了糊糊,吃起来蘸嘴腻牙,没滋拉味。熏热的东南风贴着麦梢拂掠而来,麦穗一天比一天的变得更黄,麦芒一天比一天的变得更硬。缓缓起伏的麦浪中,布谷鸟上下翻飞,声声啼叫着:“豌豆打跺,豌豆打跺”;蔚蓝澄净的天空里,叫雀象颗钉子般的静止不动,口里发出着叽叽喳喳的噪叫声,忽然就如石块似的滑着弧线翩落田间。一切的一切,都在提示催促着农人们:收获时节已到,得抓紧时间做好开镰的准备了!
该收获了!
割麦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活路,它关系到一家人在全年里的肚皮温饱问题,关系到一家人在村里的地位形象问题,自然要事先做好各项准备,当然最重要的是物质上的准备。在当年的邓州乡村,差不多每个集镇都有一年一度的“三月十八”物资交流大会,也就是旧时的庙会,一般延续三至五天的时间,这大会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着麦收而存在的;于是,家里需要置备收割、碾打等工具的农人,家里需要售出收割、碾打等工具的农人,便都从四面八方络绎拥来“赶会”,或沿街叫卖,或逐摊选购了。会上,一街两行的摊位大多摆着桑杈、木锨、木推、扫帚、镰刀、镰把、麦秸帽、牛笼嘴等。这些过去家家必备、年年必用的寻常农具,如今很多已是难得一见了,要想将它们的构造功用述说清楚,还真得一大篇文章不可,然而由于篇幅所限,便只在下面遇上某种农具的时候再做简单介绍罢了。大会正日,集市上的热闹喧嚣、拥挤阻塞自不必说,倘从天上往下看,必然满眼黑压压圆滚滚的人头,倘从地下往上看,又必然满眼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人腿。沿街门店自不必去说,单是每日流动摆摊的就值大书而特书一番:他们多系画圈为界坐地经营,各依形势夹道而峙,只把中间作为人流的通道,面前货物杂陈,错落有序:几十张尚未开刃的镰刀用皮绳串起,挂在木柱上面,每每有人碰上,便发出叮里啷当、清脆悦耳的声响;编织细密的簸箕一张压着一张,叠摞得约有两人多高,看去虽然斜歪,但却始终歪而不倒;用麦秸秆编织的草帽(邓州乡间俗称为“麦秸帽”)亦摞起老高,黄灿灿的犹若微型的古埃及金字塔一般;其他又有桑杈、木锨、扫帚、搓箕……卖主并不吆喝,因为不用吆喝便有顾客蜂拥而至,他们只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照看着货物不被小贼顺手牵羊偷去就是了。身处这样的集市,自然也就等于身处各类声音的海洋:尖锐刺耳的是汽车被堵塞时的鸣笛声音,高亢急促的是畜禽被交易时的鸣叫声音,清脆稚嫩的是孩童落单时慌乱寻找爹娘的呼唤声音,呼呼哈哈的是录像厅里传来的香港武打片中的打斗声音,咚咚哐哐是戏台上敲响的大戏开场前的锣鼓声音,柔柔靡靡的是商店门前摆放的扩音器里面发出的邓丽君的唱歌声音……一年四季忙于农活,轻易不到集上来的乡民们自街南转到街北,再从街东转到街西,一个个挤得满身臭汗,累得气喘吁吁,但却只管翻来覆去的比较着每样货物的质量,不厌其烦的打问着每样货物的价格;天将晌午,寻个僻静角落胡乱啃上几口随身携带的凉馍,再对着公家单位不要钱的自来水管猛灌一气凉水,然后继续拥来挤去,挑拣农具,比较价格,直到天色傍黑不得不离街回家时,这才朝向自己心里早已选定的质量最优、价格最廉的那个摊位走去。三五岁、七八岁的小孩子是宁可挨一顿打,哪怕被打得屁股开花也要换得一次前来集市上逛游的机会的。他们逛游集市不为吃喝,不为玩具,因为他们虽然年幼,但却早早明白大人们既没有这份闲心,更没有这份闲钱。他们逛游集市,只是为了观看街上的热闹喧嚷,观看街上的新鲜稀罕,因为平日在村里他们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物。他们手攥大人衣襟,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大人身后,生怕把自己给走丢了,生怕把自己给人贩子给拐卖去了。在人流不太拥挤的地段,他们从大人身后探头出来,怯怯的打量着面前喧闹而新奇的世界;在热汽腾腾、喷香扑鼻的饭铺酒馆前,他们虽然口水四溢,但却拼命的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们看到了玩猴的,看到了卖老鼠药的,看到了卖大力丸的,也看到了一只红眼睛红脚趾的小白鼠被关在竖着的圆形笼内,那小白鼠跑啊跑啊,不停的跑,由于圆笼随机而转,小白鼠便永远也跑不到尽头,也看到了一只绿毛羽绿嘴巴的小鹦鹉被用脚链拴系在一根横木上,不停的跳上跳下,按照算命人的指示叼起铺摆在地上的卦签,送到算命人的手中;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了街角的一家铁匠铺子里。他们看到,铁匠铺子的墙角处堆放着许多大块小块的黑色煤粒,位于铺子正中的煤炉在老式风箱鼓起的呼呼的风吹拂下,既火焰熊熊又耀眼灼目,一老一人两个铁匠正在挥汗如雨的打制着镰刀。两人均光着膀子,胸前围着皮裙,由于长期的炉火迸溅,皮裙上面已被烧出了许多细圆的小洞。老者手持火钳,夹过一块烧得通红的镰刀形状的铁片搁放砧案上面,少者立即抡起大锤叮哐叮哐一下一下的猛砸起来,老者又抡起小锤,于大锤砸下抬起的间隙中叮当叮当的轻敲微击,仿佛在做着修正似的。铁片在大锤小锤的轮番攻打下犹若软泥一般慢慢的拉伸延展,慢慢的变成了镰刀形状。老者和少者的眼睛始终都在微微眯着,当少者动作幅度过大时,身上的汗珠就飞溅到了外面围观的人的脸上。终于,一老一少停止了抡锤,老者夹着火红的镰刀放到鼻前审视片刻,觉得型状合格,质量过关,便在镰刀尾部“啪”的拓上自家印章,然后便将火钳连同夹着的镰刀一道伸进地上的水盆内,“吱”的一声,盆内的水立刻咕嘟咕嘟的沸响起来,热腾腾的白汽氤氲升起,直扑人的眼睛;火钳抽出来时,镰刀已经变成了铁青色。老者看也不看就朝墙角一丢,然后又夹过一块铁片,开始打制下一张镰刀了。
这样的文章,为什么不能置顶?
正式开镰割麦的前几天,还要“割场”,就是将麦场腾整出来,好堆垛、碾打割下运回的麦子,当然碾打过后的扬场、晾晒也在这里进行。在大集体时代,一个生产队一个麦场,场上垛着三五个尚未碾打的麦垛,麦垛四围还要开挖土坑,栽上数十口笸箩来粗、一人多高的黄釉大缸,大缸里面贮满了水,这些水是在麦场一旦出现紧急火情时动用的;由于存放时间较长,水往往变成了漂着一层油脂般的铁锈色,水面上凫游着许多长腿细腰的“换油郎”(一种小型昆虫,能疾速的在水面上爬来爬去,又称“芝麻换油郎”)。土地承包到户,便家家户户自寻方便平整地方做了麦场,当然也有三户两户合用一个麦场的,麦子运回,中间摆上一溜青草作为分界,各家自在界内活动,互不侵犯。“割场”的时间往往选在黄昏暑热渐退之际。麦场上的杂草是早已割净了的,农人们首先挑来塘水,一桶一桶的泼洒在原本干硬坷确的地上,塘水触接地面,立刻发出嗞嗞的声响洇了下去;三五十挑塘水泼洒过后,水已不再洇下,但也并未流走,只是漾漾的浮于地面,这才歇手,回家吃饭。吃完晚饭过来,场上的土已基本泡软了,虽软但却并不黏腻,于是便赶牛牵磙,开始在场上一圈一圈、周而复始的碾压了。人赶着牛,牛牵着磙,磙后面又拖着用去年的麦秸编织成的捞子,里三圈外三圈,时而莲花盘儿,时而八字环儿的转着;人牛皆是不紧不慢的走,磙拨架“咯吱咯吱”有节奏的鸣唱着,牛铃铛“叮当叮当”有节奏的摇响着。天上烘托着月亮的云彩是莲花的形状,地上石磙碾压留下的印痕也是莲花的形状。那情景静谧中略透着些喧闹,喧闹更反衬出了静谧,给人以许多关于乡村田园风光的遐想。为了防止碾压过后变得干硬的地面将来再被日光晒裂,农人们还会撒上少许细碎的麦糠。这些麦糠经过碾压,深深的嵌进了土里,确保麦场变得瓷硬光滑,不会出现裂缝,平坦密实犹似城市里的柏油马路,这样麦子上场后打下的每一颗麦粒都不会掉进裂缝里了。到了这种程度,麦场才可堆放麦垛了。“楝花开,割大麦;枣花开,割小麦。”当嫩绿中微透着淡黄的细碎枣花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时,小麦开始走进了它生命中的成熟阶段。“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麦子成熟的速度很快,一晌烈日暴晒,早上看去还半青不黄的麦穗,中午时分就已变得焦脆金黄,而且沉甸甸的弯下了头去。于是,夜幕降临时分,在“豌豆打跺”、“豌豆打跺”的声声鸟啼中,在温热的带着些成熟麦粒清香的东南风里,富有经验的农人们便开始坐在院内的枣树下面,头上顶着星星点点极淡极黄的枣花,一边蘸着井水一边磨着镰刀,预备开镰收割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完全依靠人力畜力耕播收获的年代,邓州的麦收过程大约需要十天到半月的时间,这还不将种种意外的天气因素考虑在内;——如果一场雷雨、冰雹或是龙卷风袭来,轻则耽误割麦时间,重则往往看着到口边的粮食便吃不到嘴里了,因此在当年的邓州农村,麦收又被形象的比喻为“龙口夺食”,也就是跟主宰着天气的龙王爷赶抢时间的意思。麦收需要日夜兼程,需要全面动员,需要抢抓一切可以抢抓的时间,需要使出一切可以使出的力气,故此是最为艰辛最为繁重的劳作,经历一场麦收,即便是身体最棒的青壮劳力也要瘦下几斤肉来;而麦收前夕,又往往正是各家面缸见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俗称“青黄不接”。为了能够好好的吃上几顿饱饭,让被清汤寡水涮泡了一冬一春的肚肠填上真正的粮食,让被饥饿驱赶散去的力气一丝一丝的重新回聚体内,有的农家只有先将尚未干透的麦穗剪下一部分,放在簸箕中揉碎、脱壳、去芒,把麦粒放在锅中煮吃,又有的农家赶着耕牛,套上石碾,将去年的麦秸垛拆开摊平,再细细的碾压一遍,期望着能够从中腾出十斤八斤发霉的麦粒裹腹……“开镰了吗?”“开镰,明天就开!”“早开镰,早些吃上新麦啊!”“可不是嘛,开了镰,就有暄腾腾的白蒸馍吃了,就有利索索的蒜面条吃了!”……在这欢愉中透着些苦涩的对话声里,嗞楞——,嗞楞——,远远近近的村落里,到处都在此起彼伏的飘响着这种悦耳的磨镰声音。三五岁、七八岁的孩童们听见了这对话内容,总是激动得浑身发颤,小心脏一抖一抖,口水更是噗踏一声滴落到了脚后跟下,仿佛那暄腾腾的白蒸馍、利索索的蒜面条真的就端到了面前……
真的不能置顶吗?
磨刀不误砍柴,磨镰自然不误割麦。下田割麦,没有一张上好钢水的镰刀是不行的,而再好钢水的镰刀,也需要“磨”后才能变得锋利雪亮,才能达到镰至麦倒,所以磨镰看似耽搁时间,然而到了田里,镰刀的利钝对于割麦速度的影响立刻就看出来了,——何况为了节约时间,农人们都是在头天傍晚收工之后,连夜就将镰刀霍霍磨好了的,一点也没耽搁第二天的割麦工夫呢。磨镰,首先需要一块上好的磨石。磨石多从山上拣选而来,又经过了石匠的切割加工方才售出,约有四指宽窄,尺余长短,石质细腻坚韧,光滑润泽;有的磨石因已使用多年,表面竟呈圆弧形的凹陷了下去。磨镰时,农人们首先打来少半盆清水,然后蹲身磨石跟前,右手握着镰耳,左手按着镰尖,将镰刀的背面压在磨石上用力来回摩擦,“嗞楞、嗞楞”便是镰刀和磨石触接时发出的声响;每摩擦三五个来回,就需右手蘸水淋于镰刀的表面,以增加镰刃的锋锐程度,减少刀石之间的摩擦力度。磨镰时必须认住背面狠磨,正面轻磨,不能两面一样用力,否则镰刀便会卷刃。磨得差不多了,镰刀的钢水部位,也即镰刃发出着耀眼的雪光了,便将镰刀放至鼻前,右手的大拇指放在刃上竖向拉动,锋利的镰刃就会发出擦啦擦啦的微响;如果还想继续试试镰刃的锋利程度,那就从腿上拔下一根汗毛横放于刃上,然后轻轻吹一口气,汗毛碰着镰刃,立时断为两截,这便是古书上所说的“吹毛立断”了,也就是镰刀所能达到的最为锋锐的程度了。阴历五月来天,天亮得早,四更时分,对面就已影影绰绰的看得见人了,整个村子就已人欢马叫的喧嚣沸腾起来了,鸡啼鸣声、狗吠咬声、猪哼哼声、牛哞叫声、父亲督催贪睡儿子起床的吆骂声、“叮、叮”把镰刀往镰把上安装的磕打声、一家人下地的前呼后喝声、熟人见面的打招呼声,纷纷扬扬,纷至沓来。不但本村,远远近近的村落都是这样,声音穿透潮湿的晨雾传来,既浓重又清晰,而且还似乎带着些回音。这些声音和着田野深处布谷鸟“豌豆打垛”的清啼声,伴着村口树上炸梨鸟上下翩飞的身影,拉开了乡村的麦收序幕。相对于乡间所有的活路来说,小麦从割到运,再到搭垛、碾打,再到扬场、晾晒,再到进仓、缴粮,每一道程序都最繁重也最污脏,都最费时费事也最考验人的耐力和意志;尤其是到了最后的碾打晾晒、装运进仓程序,人似乎已经不再是人了,而是牛马驴骡一样的牲畜了,没有思想也没有语言,不知道干净也不知道邋遢,头顶的烈日脚下的汗珠似乎都已不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拖着疲累的身躯机械般的劳作着,垂死般的挣扎着。——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几近二十年,然而如今想来,犹自不寒而栗,潸然泪下……一家五口六口人,男女老幼,妇弱病残,踩着凝满露珠的青草,穿过轻纱似的氤氤氲氲的雾岚(有时候,头顶黝黑的天穹里还会隐隐约约的闪着几颗晨星,挂着一弯月牙),来到了最先熟透的麦田地头。和秋播时节一样,这也正是一年里早晚温差最大的时候,因为穿得单薄,又加上衣裳鞋子多被露水打湿,人人都被冻得嘴脸乌青,虽然缩手弓身,不停的跳跃顿足,牙齿依旧控制不住的咯咯打响着。做家长的将镰刀夹着腋下,面色严峻的从左到右踱了几步,又从右到左踱了几步,这是在丈量麦地的宽度或者在点数麦棵的行数了,然后便收回镰刀,分派任务:老大几行或几步,老二几行或几步,下面依次是老三和老四……国家实行联产责任制,将土地承包给农民耕种;做家长的则依样画葫芦,将麦田分片成溜,承包给儿子们收割,年龄大的自然承包得多些,年龄小的自然承包得少些,依次递减,完不成任务者不准吃饭。任务分派完毕,做家长的率先跳进田里,挥动镰刀开始割麦,其余的人自然也就左右排开,各按任务割了起来。
看了很是激动。很是辛苦的年代。
我居然看完了虽然不仔细。。。重要是眼熟我。 重要是眼熟我。 重要是眼熟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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