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次看到黄土我蹦一蹦就会头晕想吐吐

轩辕轼轲 | 阴间故事(100首)
纵做鬼,也打针
以前喝碗孟婆汤
现在打支孟婆针
很多鬼投胎时
发现前生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找回了原来的家
看到自己的儿子
已白发苍苍
他年轻的脸上
露出欣慰的笑
“多亏打了假疫苗”
小鬼投生前
判官都要问一下
他们去做人的理由
“我要去建立一个国家”
“好,未来的元首
祝你成功”
“我要去建立一个企业”
“好,未来的富豪
祝你成功”
“我要去建立一个理念”
“好,未来的智囊
祝你成功”
“我去要建立一个家庭”
“好,未来的老百姓
祝你成功”
“我去要拆散一个家庭”
“好,未来的小三
祝你成功”
“我要早点回来,我有乡愁”
“好,未来的夭折者
祝你成功”
“我要晚点回来,人类需要我”
“好,未来的吹牛逼大王
祝你成功”
“我要去改变人类的命运”
“好,让你走绿色通道
直接射出来”
每个事件发生
都会使后来者警醒
“千万别当了炮灰”
历史的拐点
冷却下来的炮灰
从天空俯瞰
怎么样才能千古流芳
把自己做成香料
都在忙呵呵地
书写他的身边史
可只有极个别
能进入他的身后史
都会在火化时
成为烟消字散的
谁持彩练当空舞
从不管脚下
燃起的是什么事物
它只管在上面
直到把它们
才事了拂衣去
大隐隐于死
很多知名隐士
我们都知道
他们隐于市
其实真正的大隐
我们根本不会知道
他们隐于何处
谁给他盖棺定论
他就会揭棺而起
洗脸时别忘了抹下脖子
没有柏油路只有尘土
脖子上就多了一层灰
没有安全感只有恐慌
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刀
很多不讲卫生的大臣
被砍了好几刀
才露出脖颈
而那些洗脸时从不忘
抹一下脖子的
都死得很快
国家不支持
死前的疼痛
甭急,早晚都会进同一个被窝的
每人一件黄皮肤
盖着一大床黄土
无定河秋波
“死了吗”
见人间“饿了吗”火爆
阴间也开通了“死了吗”
每天双方快递员
载着行将就木的人
和行将就嘴的快餐
穿梭在阴阳两界
有时撞在一起
抓起地上的食物就吃
快递鬼只好把他扶上后座
再返回去退货
人生就是降温的过程
“坐待血凉”
读唐欣的《老同学》
看到里面有一句
“坐待血凉”
突然想起秋瑾的诗
“一腔热血勤珍重
洒去犹能化雪碧”
还是冰镇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
是谁用噼噼啪啪
掉下的头颅
敲打着大地这只键盘
在天空的显示屏上
写《史记》
你们继续心潮澎湃吧
(农历八月十五)走了
走时心如止水
无论达官贵人与无名小卒
均相互尔虞我诈
好在这大千世界很公正
人人都是匆匆过客
当你接到通知
回来办丧事
首先将床头柜钥匙放在身上
再让小根放水
拖干净地面浮灰
(不能扫)
而后用湿抹布
擦去桌椅凳上的灰尘
开窗通风才不会染病
最后再打开橱柜和抽屉
遗体速火化
(录自一南京独居老人的遗书)
尸首的芳香
是用檀木钉
楔进人体内
老佛爷钦点的
那些省级县级
乡村级死囚
只能用杨木钉
榆木疙瘩钉
那么行刑后
尸首的芳香
便分为檀香型
杨香型苹果香型
在人间等死
一来到人间
就被通知去开会
会场上胎儿头攒动
一个人类导师
讲了一大通做人的道理
然后高喊:
“我宣布,等死开始”
大家便一哄而散
在各自的人生际遇中
如果人的熔点降低到40℃
那么夏天的大街上
走着走着就坍塌的行人
有的刚打开车门
就变成了一堆肉酱
有的上半身
跑进了空调房
下半身却流进下水道
只有到了夜里
搅拌在一起的液体
才各自凝聚成人型
从地上爬起
最囧的是那些
下半身流进河里的人
两条腿好不容易
摸着石头上了岸
却发现打烊的银行里
自己的上半身
被关在网状门后面发呆
印有胸像的美元
阴间也有愚人节
阎王宣布阎王死了
阎王娘娘宣布自己嫁了
判官把生死薄一扔
说可以随便自选投胎了
牛头马面还在黄泉路上
突然对押解的人说你自由了
饿死鬼说简直撑死我了
吝啬鬼说想花钱找我
机灵鬼说我糊涂啊
赤发鬼说我头都白了
吊死鬼说我空降地方了
吸血鬼说我改吸毒了
落水鬼说我在旱地拔葱呢
落单鬼说我在温柔乡串门呢
食气鬼说有雾霾我就不吃气了
食风鬼说我改成食雅颂了
旷野鬼说我住得真窄啊
疾行鬼说把路都让给驴友吧
希恶鬼说人之初性本善
病痨鬼说想生病怎么这么难
罗刹鬼说海市我转包了
大头鬼说我是一只小小鸟
馋鬼说我就是吃素的
烟鬼说我嚼着木糖醇呢
酒鬼说再喝我就是个孙子
赌鬼说去赌城的机票偶退了
色鬼说看到女鬼我就烦
女鬼说其实我是人妖
牢骚鬼说我已云淡风轻
坑人鬼说我保证不再挖坑
老鬼说摇篮啊摇篮
小鬼说岁月啊沧桑
只有多嘴鬼一天没话
饿死的人太多了
阴间不得不开辟了绿色通道
把一只超宽的滑梯
架在地面和地府之间
呼啦啦滑落的人
一个比一个瘦骨嶙峋
这让自诩骨感的小鬼自惭形秽
这让见多识广的老鬼开了眼界
这让历朝历代的饿死鬼们
迎来了最庞大的生力军
这让拿着生死薄的判官大为光火
这些人寿限没到
就被苏修掐了脖子
就被食堂堵住嘴巴
就被浮夸风吹掉舌头
就被大跃进扯断双腿
就被树皮变成植物喝起了露水
就被饥饿变成动物吃起了同类
就被锅碗瓢盆大炼而成的铁疙瘩
砸开了家庭和脑袋
看着这些血肉模糊的人
跌进阎罗殿后
依然爬起来用骨架跳起忠字舞
一向目中无人的阎王
中元节开门揖鬼
地府开门放鬼
憋了一年的鬼们
像是来人间参加鬼运会
有的忘了拿陪葬品的
有的玩铁鬼三项
有的用皮包骨划艇
有的跨栏一样
跨过一个个坟头
遇上纪念碑还来个假摔
有的蹦灵床
有的跳墓马
有的玩举重
一下子掀开了棺盖
有些盖棺论定的
不得不用磷火
先烧掉预赛的前生
有的边跑边抛头颅
有的边跑边投肋骨
有的离奈何桥近的就跳水
边跳边做鬼脸
有的离公路近的就骑自行车
用洪荒之力
把过路人一把推下座位
有的老鬼仗着资历
当起了裁判
偏袒和他一起死的鬼
有的机灵鬼灵光一闪
当起明星鬼的经纪人
边当边瞟他身边的女鬼
有的活着时爱较真的
拿着针头要给大家血检
气得鬼一个个都有了气
搞啥子鬼呀
骨髓都干了
听说人间的
付费问答市场火爆
阴间的判官坐不住了
他心想除了阎王
他就是最大的V了
粉丝纵贯阴阳
而且他有生死薄
掌握着比民生问题
更折磨人的民死问题
谁不想问问自己能活多久
于是他也开通了
跨界付费问答
每天接听到
各种语言的询问
每天接收到
各种国度的冥币
全世界路过的人
都知道了自己的寿限
就连动物园的老虎
也通过兽语
确认了自己的死期
它闷闷不乐地
坐在山坡上
盯着铁丝网
等着那个翻墙的
小鬼的节日
老鬼把阴间当成养老院
小鬼却把阴间当成候机厅
他们攥着投胎票跑来跑去
兴高采烈地等待经停的胎盘
坐上胎盘的便蜷缩身子
听着羊水在舷窗外的轰鸣
可是只有和阴间失联的
才能在人间呱呱坠地
那些悄然返航的胎盘
打开后会跳出忧伤的小鬼
只有这一天
人和天空才会同时落泪
只有这一天
人间的雨才会落进阴间
只有这一天
阴间才会举起无数小伞
一只只拱出地面
也要穿过炼狱
正如新鞋子
也要套住老脚
鞋从不抱怨
如果真是但丁
就该用韵脚
去踩灭地狱里的火苗
最早制造核弹的
那些科学家
都已经辞世
因此我断定
现在阴间应该储备了
超过人间的核弹头
但自负的人类
只顾把核弹对准了
敌对的国家
却忽视了在地下
掌控着核按钮
据此可预测
第三次世界大战
肯定是从阴间发起的
像雨后的蘑菇
一簇簇冒出来
毫无防备的人类
只能眼看着
很快变成了阴间
在天堂赶集
正如人间的集市上兜售门神和观音
天街逢集时也叫卖云彩塑造的人类
我挑了一个自己的半身像,两幅乌云的泼墨
完全是为了避免个人崇拜,我这才在
抖开的包袱里,添上了但丁和波德莱尔
当我碎成宇宙
每天在不同的星球醒来
最后一天我回到了地球
人类站在恒河岸边迎接我
像站在古代迎接马革裹尸的元帅
他们用整座森林做我的棺材
让所有春蚕做我的寿衣,穿上后
树冠仍在更新茂密的绿叶
蚕丝仍在倾吐密不透风的蚕茧
人类用更密不透风的脂粉和尸布
盖住了我的脸,我不同星球的脸
我担心那天,当我碎成宇宙
正在飞速旋转的星球会把
陨石的唁电,从四面八方砸向人间
玉帝的玩偶像
我死了多日
还是没有人来收尸
只好自己卷席筒
一大早玉帝饿了
一抄手拎起了我
吃东西也倒着吃
一直咬到我的脖子
露出席筒的我的脸
让他一惊:
好标致的人儿
他赶紧把我的下半身
从嘴里吐出来
但是已经成了一堆石膏了
他捏巴捏巴
捏成了个欧式的底座
把我的脑袋放在上面
现在我依然
摆在玉帝的卧室里
每当他和二郞神上床
总喜欢用余光瞟我
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就约好了
到人间去厮守
由于走的有先后
每当我长大成人
你就成了别人的祖母
我垂垂老矣时
你才亭亭玉立
为了能够达成同步
这次我早早地自杀
在通往子宫的路上一路狂奔
正遇着你去投胎
和你撞了个满怀
这下子可好了
我们成了龙凤胎
在胎盘里就厮守
只是出生后
我们分别长大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
和别人天长地久
大红脑袋高高挂
总要在城头
大红脑袋高高挂
怒目圆睁的脑袋
他们的身子哪里去了
直到有一天
我被割掉了脑袋
挂在了城头
我终于在欢呼的人群中
看到了自己的身子
虽然失去了一个头
却兴奋地挥舞起了
终于到了路的尽头,却没有坟墓
我很纳闷,看看手表,看看地图
不会出错的,前面就是地雷阵
就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头晕
一路上我只顾带着行军帐篷
却忘了带简易坟墓,现在只好干跺脚
谁知跺出来一个土地
问明情况后,他伸出脏巴巴的老手
我真想揍他的老脸,我身上
既没有铜钱,也没有纸钱
只好给了他地图和手表
他一笑,一下子陷进了地表
登时就托出来一座坟墓
就像是坐跷跷板
其实就是,当我钻进坟墓后
一下子沉进地下,沉埋百年
一下子又举到天上,四海流传
假如你要认识我
假如你要认识我
请到青年突击队里来
如果来晚了,请到中年突击队里来
如果更晚,请到老年突击队里来
如果太晚了,就请别到突击队里来了
直接排队到阴间找我
在那里既没有突击队,也没有先锋队
全是来自于不同锅炉的骨灰
阎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也无法把这些飘忽的魂灵排成队形
到了那里你要学会闪躲
千万不要撞倒了鬼
身边不时有人擦肩而过
让我庆幸自己走的
不是独木桥
身边不时有鬼魂飘过
让我感觉自己走的也不是
什么阳关道
登低遭遇的泥土
比登高拂面的空气
何况走完泥土后
我每下一个台级
一步跃上了天堂
而我只能用不平步
费力接近着
第十八层地狱
按照1:1的比例
我制造了一个新的人间
既有山川河岳,又有城市乡村
还有全套的动植物
只是没有一个人
人类还是习惯于呆在老人间
我只能像三毛,万水千山走遍
请人类到新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
最先是被饥饿赶来的人
他们在人间山穷水尽,走到这里
依然面临山穷水尽
然后是被洪水冲来的人,又钻进新的洪水
被地震撵来的人,又砸进新的地震
连那个被政变推翻的总统
一钻出飞机,又撞到一模一样的上尉
只好把单飞改成双飞
飞到一模一样的孤岛
那些在人间游行的人们
涌到这里依旧赶集似地游行
照例遭遇了密集的子弹
我拿起橡皮,手忙脚乱地擦掉
漫天乱飞的流弹,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从血泊中站起,站在新的人间
只是我的篡改使图纸方寸大乱,使工地方寸大乱
使两个人间终于如板块断裂
一个留在原地,继续生生死死
一个漂向天边,从此无人得见
诛仙镇诛杀的都是神仙
杀得我都有些不忍,私开了绿色通道
让大仙们从这里逃跑
在休息室我请他们喝桂花酒,吃蟠桃
可他们并不领情,指着窗外
枪战片一样的场景,让我把事情说清
让我用法术收回这些士兵
可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道缝里蹦出来的
就像打了鸡血,不管是道场广场旱冰场
只要他们一上场,就变成了屠场
第五号,也可能第六或第四号
反正幸存者还能隔着玻璃观看拍照
记住那些最狰狞的面孔
来生罚他们落入凡尘,做牛郎做牛粪
或者落入油锅,做油条做薯条
但是今生呢,今生连神仙都不能自保
连如来和上帝都只能苦笑
天堂之后,果然就是尽头
我们坐在云端,磋商下一步的打算
有的想留在天堂做寓公
有的想回去做愚公,还有好多王屋
需要拆迁呢,有的早就烦了
说不如呆在人间看戏,喝酒,踢假球
我解开行囊,用剩下的盘缠和物品
把他们遣散,空无一人后
我向左走,向右走,不是几米
而是走了几百万米,还是没有尽头
面对这座汉白玉般坚不可摧的云墙
我突发奇想,耐心地用指甲当起了凿子
从此之后我迷上了攀岩,我倒想看看
它的顶端究竟有什么,我倒要看看
它究竟有没有顶端
我等你很久了
一直是路推着我走
我要修条诗路
用韵脚走向你
一行一行的
用光头撞上了坟头
和你撞了个满怀
你可要搂紧我
把牢底坐穿
我决心把牢底坐穿
我正在把牢底坐穿
我已经把牢底坐穿
在暗无天日的地壳里
我兀自下陷
三千八百年后
我已经把地球坐穿
最先露出的是屁股
然后是翘着的两腿
挺直的躯干
合十的双手
最后是圆溜溜的脑袋
像一个别致的底座
在地壳上拧紧
把这座来自古老东方的雕塑
安放在二十五世纪
纽约公园的春天
游人们就此驻足
以为这件作品出自
哪位另类艺术家之手
有的摸摸我平伸的脚丫
有的踢踢我倒置的脸
在蔚蓝色的秋波里
我僵直的腿开始放松
一个叼着雪茄的小伙子
促狭地碰我两腿间的玩艺
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撒出
重见天日后的第一泡尿
趵突泉一样
浇灭了他那张美国的脸
年轻的时侯
我吞食理想过多
以至于消化不良
至今还腹疼不已
情急之下去找上帝
恳请他给我开
他摸摸我肿胀的小腹
狡黠地一笑
说不给我泻药
但是可以满足我
所有的理想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我从草民一蹴而就
成为了另一个上帝
和上帝并肩而坐
戴着听诊器
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
年轻时暴食理想的病号 
死神的警报
二十九岁生日那天
死神开始在我身上拉响了警报
有一根头发举起了白旗
有一伙皱纹来到脸上招摇
有一颗牙齿开始松动
啃骨头时我总担心它
有一个器官患上了炎症
从此我就要经常公费医个疗
住在正在坍塌的房子里
坐在正在散架的椅子上
吃着正在霉变的饭菜
喝着正在枯竭的水
看着正在报废的电视机里
二三十岁的人正在快乐大本营
四五十岁的人正在跳健身操 
六七十岁的人正在唱高调
俺就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了
真的落伍了
俺是从死神辖区里驶出的一辆警车
正在人间的马路上一溜小跑
两只发蓝的眼珠正在
飞速旋转的脑袋上闪烁
浑身一股腐尸味地
轰鸣着警报
人们捂着鼻子掩上耳朵
看着我如临大敌
好像我就是死神本身
已提前来到
默哀三分钟
有一个人从这里离开了
让我们不要出声
为他默哀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里
让我们想想他的一生
想想自己要走的那一天
会不会有这么多人来送行
没有谁敢停留到最后
成为唯一一个没人怀念的死者
我们要随着人流缓缓前行
我们要尽量早一点脱帽
向自己致敬
没有帽子的可以脱掉头发
没有头发的可以脱掉脑壳
至于没有脑壳的
就只好由我们为他
默哀三分钟
最后一杯水
这是最后一杯水
从现在开始
就不要喝了
一整天没出家门
这杯放在桌子上的水
是不是这个城市的
最后一杯水
是不是这个人间的
最后一杯水
我今天的最后一杯
是我今生的最后一杯
我不能把它喝掉
和那些了出土的金缕玉衣一样
在几千年的一天
有人掘开了我的坟墓
会发现这一杯
在睡梦中突然死了
再也无法醒转
掀开了被子
自顾自地走向阴间
在我无人料理的尸体里
睡梦仍在继续
如碟片一遍遍重放
如历史一次次重演
如上下五千年
幸亏有衣冠冢
可以让活着的我
给自己上坟
夏天建一座冬天建一座
我都把换下的衣物放进棺木
等真正死了
赤条条地钻入墓中
成千上万的疑冢
在群山中环抱着我
就算盗墓贼开起了服装店
也没有机会见识
我不是来迎宾的
我是来迎刃的
原谅我没带花环
我的脖颈洗的很白
阳光下有点耀眼
我喜欢血光四溅
我不是来送行的
我是来送命的
原谅我没带礼单
我就是一份厚礼
也许你担心我是赝品
请剥开人皮看看
我坐在自己的坟头上替鬼指路
我坐在自己的坟头上替鬼指路
告诉他们哪儿是阴曹
哪儿是地府
顺便晒一下人间的阳光
掸掸衣袖上的尘土
他们三五成群 有说有笑
背对着人间朝这边走来
如同参加一次婚宴
感到好奇又新鲜
有的老态龙钟 一步一个趔趄
有的正值青春 脸色羞惭
有的还裹着襁褓或胎盘
浑身血污地匍匐前进
仰起庄严的小脸蛋
我不厌其烦地替鬼指路
顺便打听他们的出处
是高官的我向他打个敬礼
是商人的我向他讨些纸钱
是诗人的我向他要些拙作
等出恭时好做手纸
是好汉的我请他给我两拳
是壮志未酬的我就陪他叹口气
是红颜薄命的我就替她抹把泪
告诉她早死早投胎
其实都是一码事
前生你朝谁低头哈腰
后世他为你提茶倒水
我告诉他们闫王住在哪里
判官住在哪里
一些知名度较高的老鬼住在哪里
在冰凉的掌心上写下门牌号码
从来不收取过路费
我看到很多旧鬼渐具人形
看到很多活人沦为新鬼
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从来就没有谁给我指过路
仿佛我一出生就钻进坟墓
对阴间的事情无师自通
面对阳间却熟视无睹
每到傍晚我就爬到坟头上
听听飒飒的树叶摩擦声
等待那些越走越近的脚步
《聊斋》选40首
当有人去世
即将变成鬼时
亲人们哭成一团
只恨他不能复生
当有鬼去投胎
即将变成人时
亲鬼们哭成一团
只恨他不能做鬼
汤公可不是吃干饭的
他分管所有的汤
不论是煮好的
还是没煮好的
不论是锅里的
还是碗里的
他总是根据自己的心情
提供不同的汤
他可以端上来一大盆
也可以吝啬到只给一滴
他可以烫掉你的舌头
也可以冻伤你的胃
为了喝到适量的适度的
味道鲜美的汤
我们初一十五为汤公烧香
汤总会出现在餐桌上
那些从来不供奉汤公的
只能一辈子吃干饭
我就说不学穿墙术
要学砌墙术
说这里不是建筑工地
“我好歹是个神仙
别朝俗里整行不”
我于是告诉他
我不学在地上砌墙
人间有许多脆弱的人儿
心房早已坍塌
我想学成此术
到心里替他们重建新屋
他闻听肃然起敬
手把手教我砌墙术
首先朝我的体内塞满了钢筋混凝土
把我的心脏
翻盖得胜过希特勒的地堡
从此我比最邪恶的人还坚强
我走遍大江南北
寻找坍塌的心
不论信仰坍塌的心
还是感情坍塌的心
让我来修建你们
让我们年轻时留过的泪不白流
和成最结实的水泥
一个又一个心房的垛口
筑成新的长城
撬开每一块土
就是个硕大的兔笼
八百亿只兔子
一旦这么多兔子
一起四散跑开
地球就会顷刻土崩瓦解
国家掉了下去
政府掉了下去
各个阶级掉了下去
全体人类掉了下去
摔成一个硕大的肉饼
跑累的兔子们
重新返回这个新的星球
成了这里的主人
折叠监狱装在我的口袋
放风时我打开它
铁栅栏重新又插进大地
阳光下里面走动的人
脸上有明显的折痕
有些陷进折缝里的
在折叠时折断了身子
我只好打开狱门
让医生带着器械进去
给他们做手术打石膏
为了避免再次骨折
犯人们全都练起了杂技
把腰肢练得非常柔软
可以像衣服那样任意折叠
刑满时我把折狱摊开
用橡皮擦掉了栅栏
他们翻着跟斗从桌面跳到地面
开始了出狱后的首次巡演
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人早已能娴熟地
对付这种愤青一样的牛犊
他们只要一抖红布
牛犊就会钻进圈套
他们切掉了牛角
切掉了牛脾气
从手术台上一下来
牛犊们都显得不好意思
戴上一副近视镜
好遮住曾经瞪圆的牛眼
它们按高矮个排好队
唱着牛歌走向屠宰场
在路上也还是互相不服
都说自己做成的牛肉汤好喝
一到江中我就呼救
总能漂来一块木板
我把木板插在岸边
我又到另一条江中呼救
照例又漂来一块木板
我把木板插在岸边
所有的江边
都插上了我的墓碑
我再也不用到江中遇难
回到深山后
我成了一个道士
每天只做两件事
修仙和炼丹
我修了很多条天路
每接近太阳时它就融化
像决堤的银河
冲坏了我的道观
我点了很多把火
到最热烈时丹炉就被掀翻
那些功亏一篑的丹砂
霰弹一样撒向人间
被不明飞行物击伤的施主
纷纷捐款重修我的道观
他们走进深山
为了不成仙
我修起下山做人的道路
为了不炼丹
我写申请放弃了点火权
让太医出宫
给百姓们看病
百姓们去找太医
并不是为了看病
而是打听皇上有过什么病
一个接一个
全都不是病号
太医急得终于犯了病
让士兵把他们
一个个全请进了宫
皇上自己治愈了心病
自从玉帝放出了口风
乞丐们就坐不住了
他们都认为
自己能够中选
有的开始暴食
好有力气登上天路
有的开始绝食
想自动飘上天
有的端出所有剩饭
寻思兑换成盘缠
有的翻出家谱
扒拉祖上有没有沾点仙气的
所有乞丐都增强了乞讨欲
要起饭来理直气壮
不仅破碗里满满
自信也满满
他们坚信只要一路要下去
总能敲开玉帝的门
打开门栓的二郎神
会放开手中的哮天犬
他总能从书中
找到精神父亲和母亲
也能从书中
娶回颜如玉
他甚至还能
翻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
扔掉了人间的家
他在书中称帝
统治过各种朝代
也在各种朝代
被皇帝放逐
他制定治国方略
准备礼贤下士
他写出离骚蜀道难
感慨怀才不遇
他端坐龙庭
向自己颁布了一条诏书
然后跑下龙椅
跳上驿车直奔不毛之地
在不毛之地
他终于成了钻进书中的毛毛虫
后世的读者翻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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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他是粮仓保管员
被活活饿死后
阎王依旧让他
保管阴间的粮仓
守着上万吨的粮食
他依旧水米不进
他单薄得像一张旧告示
上面写着水米不进
他根本不用担心
重新被饿死
再做回饿汉或仍做饿鬼
对他来说都一样
早就成了一座空旷的墓场
只殓放着水米不进的念头
这唯一的坟头
雹神是阴间的愤青
一愤怒就乱扔冰雹
砸坏了人间的庄稼地不说
还把阴间的天花板砸破了
经常漏不该死的活人
闫王想把他收为已用
让我去做蒋干
我就把他夸了一通
说以他的大才只砸庄稼地
如核武器砸苍蝇
于是雹神调转掌心
专砸和闫王作对的新鬼
每逢他们聚众闹事
他就扔过去成吨的冰雹
立马就形成一座冰雕
在阴间年度颁奖中
雹神荣获了双黄蛋
不仅是杰出雕塑家
还是打黑英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我绘成了一张画皮
朝身上一套
我赶紧跑到人间
把想做的做了一遍
演员模特官员富商某某家
还即兴做了一把公主
全靠潜规则
他们靠我之前
通通打了包票
于是我随他们到了包房
由着他们插画皮
我就站在画皮里面
一手替他们攥紧
一手预备好抹布
帮他们打着节奏
替他们数着数
你如果不信
可以去找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
脱掉他们的内裤
看看他们芳香的龟头上
是否有我攥出的指纹
人类忙着造人
我们忙着造畜
是为了让他死了变鬼
是为了让它投胎成人
今天我摁错按钮
冷不丁造出个人来
而且尺寸没掌握好
他已经十八岁模样了
我恐怕巡视的判官看到
拎起他准备销毁
谁知他哭了起来
请求我让他投胎
我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一旦他去投胎
不仅会撑破子宫
更将吓死更多的人
他又请求我留下来做鬼
我总是心太软
给他涂了些烟灰
勉强算收了个学徒
只有他是个潜伏的人
请读到此诗的人或鬼
不要告诉专管军统的判官
当年江湖上我是快刀
斩了不少有名无名的鬼
屈指十年过去了
他们都已转世为人
我早退隐乡里
快刀锈得只剩下刀把
我用它做惊堂木
给向往江湖的少年们说书
听到激烈处
少年们站起来把我围住
我知道这是因果报应
于是自己揪下了头颅
为首的那个系在了腰间
豪迈地闯进江湖
其他少年也不甘示弱
纷纷系上我脑袋的仿制品
也先后跳进江湖
后来这成了时尚
满江湖的人腰里都挂着人头
温州一家濒临倒闭的玩具厂
因此而复苏
细侯越来越细
皇上还是命他出征
他照例用我做先锋
我素以饕餮著称
在征途中更加能吃
胖得已经不可收拾
细侯依然不吃不喝
瘦得脖颈终于穿过云层
成了一条神奇的天路
吃光了粮草之后
我又吃光了士兵和辎重
脂肪终于冲破了皮肉
变成了一片汪洋
我是一条和海一样大的鱼
当我跳进海里
所有海水就被我挤出来
流成一片新海
离开水我无法生存
于是我又跳进新海
照例把海水挤空
形成一片更新的海
海总在我的前面
我只好一次接一次地跳
等我绕地球跳了一圈
地球上已没有一片平整的陆地
全是一个接一个的窟窿
海终于被我挤出了地球
成为太空的瀑布
而我渴毙于最后一个窟窿
把它填的天衣无缝
人类的脖颈是个行李架
上面寄存了各种各样的头
每隔一段时间
阎王就派鬼取走一批
我的脖颈对头颅产生了感情
于是找了把暗锁
把头颅锁在了脖颈上
外面用高领衫包好
小鬼取了几次都没取走
气得回阴间拎来把液压钳
我的头颅和别人的不同
下面晃了把破锁
因为怕硌牙
所以每次阎罗宴都不使用
一代又一代人的头颅
都被啃成了骷髅
而只有我的扔在厨房的冰柜里
面貌还栩栩如生
现在男孩紧俏
我常吃闭门羹
偶尔化到一两个
不够我解馋
我于是修改了食谱
把化男改成化女
这下子可好了
每天我都吃不过来
为了报复没到口的男人
我把吃不了的那些扔回民间
让她们化成刀锋
去伤他们的心
为了给灰尘送葬
我预订了一个小棺
取回来一看
还是太大了
把灰尘朝里一放
显得空空荡荡
于是我把灰尘葬在指甲缝里
每当我啃指甲时
总能听到灰尘的惨叫
捷报频传之后
传来了一封果报
果报说不上好坏
里面写满了水果
我于是啃着水果
读着以前的捷报
突然传来一封噩耗
慌得我把果报扔在一边
后来一寻思
果然是果报
大仙我做不了
二仙我做不了
只好当了个三仙
因为排名靠后
所以当他们站在云端时
我只能用双手扒住云端
每逢玉帝升殿
我只有通过引体向上
才能眺望一眼遥远的龙颜
我的肱二头肌变得极其发达
在年底的天宫大比武中
我战胜了所有二仙
我一跃升为大仙
终于站上了云端
作秀的最高境界
是任何举止都可以秀
为了成为任秀
我向各国的作秀大师学习
终于成了集大成者
我的身体上
安装了卫星定位系统
还插满了天线和视频探头
我吃喝拉撒
都面向全球直播
在我脑浆里
还安了个防水的探头
这样夜里失眠的人们
可以欣赏到我堪比大片的睡梦
一旦有了忧伤
我就无法排遣
只好割开肚皮
把肠子抽出来
剪掉那段忧伤
我的肠子剪成了
数不清的碎管子
堆积在腹部
我吞吃的粮食
从此无法正常运输
再也排不出体外
不等消化就落入胸腔
于是我成了一个人皮盖的粮仓
随着粮食越堆越多
忧伤已被彻底挤出
我变成一个乐观的包拯
忙着去陈州放粮
牛为什么不能飞
因此不仅仅是牛
连马也飞起来了
所有动物都飞起来了
动物可以飞
静物为什么不能飞
植物凭什么不能飞
于是一切植物和静物飞起来了
备受冷落的人类岂甘落后
于是他们揪着自己的头发纷纷起飞
没有头发的戴上假发也要起飞
从此世间万物到了太空定居
而地球由于闲置而肌肉萎缩
缩成了一粒梨核
人类已经不满足
仅仅在电脑上开博
于是他们把博客
开到衣服上
每人后背都挂了个液显屏
这样步行的时候
坐公交车的时候
甚至开车的时候
都可以盯住别人的后背
看移动中的布客
人类已经不满足
仅仅在衣服上开博
于是他们把博客
开到身体上
每人脊背都镶了个液显屏
这样在公共浴室里
你可以一边泡着澡
一边盯着冲淋浴的人的后背
看一脸雾水的体客
已经不能满足我的胃口
于是我去叉国
我先挑了几个小岛国
轻松地上了手
我把它们放进竹篓
我把目光锁定了超级大国
由于白天戒备森严
于是我趁夜叉国
不料这国太沉太重
我用力撬时钢叉断了
我懊丧地乘累而归
第二天清晨
该国居民眼中
矗立起了两座高塔
那是我钢叉的两枚断齿
他们却误以为是政府
连夜修复了世贸大厦
做不了天使
我就做个鸟使
从一个枝头到另一个枝头
我去造福果实
我就抱住它
给它穿上羽绒服
我就张开羽翼
为它打遮阳伞
那些歪瓜裂枣
我不停啄它
把它们整容成国宴的水蜜桃
对付那个非要从枝头跳的
我就先跳回地面
用喙接住它
我成了一株鸟形的树
结出一只轻生的水果
老子是阎老西
太原我说了算
太原狱也是我说了算
我在三颗鸡蛋上跳舞
不能踩碎蒋
不能踩碎毛
不能踩碎日
我这太原狱中
关过蒋的人
我通通款待他们
再送给盘缠
于是蒋回去的人
毛回去的人
日回去的人
都夸这里娘希皮的好
于是没有在这里关过的人
都争着要来服刑
让老子一个个的关
送上了身子
我从青楼妇
一跃成为青城妇
我不用只在青楼接客了
都是我接客的青楼
但我并不满足
接客时仍然凝望远处
我想做的是青国妇
是青天下妇
要先有个青国
要先有个青天下
古瓶也有瓶颈
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
我于是换个了口大的花瓶
一下子插进去了
为了早日插进古瓶
我不吃不喝
茎很快瘦了
花很快萎了
我终于通过了瓶颈
成了古瓶中的干花
现在我是鲜花的前辈
古瓶是其他花瓶的祖宗
插着鲜花的花瓶们
一齐向我们磕头
唏哩哗啦噼哩啪啦
就像地震正路过客厅
那年在芝加哥
我刚偷渡到美国
没有吃没有穿
在街角遇到一个花里胡哨的黑人
我在心里喊了声“黑鬼”
谁知他停住了
一把揪住我的领口
质问我为什么在心里骂他
吓得我呲牙裂嘴
赶紧在心里直喊“黑天使”
谁知他真的长出两只黝黑的翅膀
嘴里衔来了一张绿卡
然后他扇了几下翅膀
我就住进了别墅
至今我在美国定居
已成为所在州的议员
每天晨祷时我总默念几遍黑天使
好运多得实在用不完
我只好到贫民窟分赠给那些黑鬼
但不能涉水
涉什么都行
但是一下山
一条河摆在面前
涉还是不涉
我还是犯了糊涂
一冲动就涉了
一涉就软了
皮肉器官纷纷掉落
被河水席卷
就如席筒卷好五马分尸的尸块
又放回马背
我也一路颠簸着
被埋回泥土
正如没有脑袋的项羽
又衣血衣还乡
亲人般的泥土把我拥抱
使我一点点复原
从此我管住了下半身
不管多漂亮的女鬼
嗓子喊哑了
报话机没电了
还是没人开炮
电影散场了
工作人员扫地上的瓜子壳
我跳下银幕
汇入外面的人流
妹妹已经成家
见到我并不惊讶
倒是小外甥非让我签名
自称是“成丝”
我还以为是成吉思汗的简称呢
他们异口同声
都夸我演得真好
演得真逼真
我都快被塑造成炮神了
但是没有人向我开炮
我也从未打过炮
就掉下个小人儿
他说他母亲去世了
要回天上呆几天
他已在视网膜上呆了多年
我就成了一个盲人
七年来我一直躺着
一站起来就像是诈尸
由于瞳人尚余哀伤
我睁开的是双泪眼
看到了每一个人
都像是刚死过的
那些笑得最欢的
最像刚暴死的
一个被碾得没了皮肉的头颅
在路上抱着轮胎哈哈大哭
上回书说到了瞳人
这一回咱说说耳中人
他没死母亲
倒是刚刚成亲
他娶了另一位耳中人
一大早就吹吹打打
把耳膜上的耳屎扫光
搬进了洞房
从此我耳根子不得清静
每夜都听到这两口子叫床
弄得我成了乱了方寸的方丈
也把女人领进了禅房
他们终于散伙了
他又把她送回别人的耳朵
我也抽出自己
把女人还给她们的丈夫
从此他学会抽烟解闷
熏黄了我的耳朵不说
还弄得我的脑袋烟雾袅绕
就像在乌云中出没的大头鬼
在人群中谁也看不出来
他是树叶生的
他和人生的长的一样
他和人生的吃的一样
他蹲在人间的枝头
正在过他的人生
只是起风的时候
他的脑袋会扑簌簌地抖动
尤其深秋季节
他的肤色变得枯黄
他的身板变得单薄
如果稍一分神
他就会被吹到半空
然后飘向树根
今年他长了个心眼
在脸上涂了淡妆
在上衣口袋里装了几个秤砣
这样再走回人群中
显得稳重又光鲜
但是今天风太大了
不仅吹掉了他的淡妆
还吹掉了他的假发
他窘得脸色惨白
还出现了虫斑
秤砣倒是铁了心固定住他的身体
无奈西风横了心竖了心地猛吹
他的脑袋终于被吹到空中
像一片树叶做出一副凄美的范儿
摇曳着贴向了地面
来人间这么多年
我还是不懂人语
他们派了语言专家
还有哑语教师
我一概置之不理
人类说得多高尚多好听的话
都是一句屁
我自有知音
他们是云中翱翔的鲲鹏
他们是林中鸣啭的黄鹂
当我鹰击长空飞得倦了
就返身林中
在枝头用鸟语轻唱
王货郎自幼好学
长大后能把句子分行
有人叫他诗人
他也以为自己是个诗人了
他觉得今人和古人中
只有他写得最好
于是他把两个眼珠抠出
戴到脑壳上
可惜太阳光太毒
射瞎了他的双眼
于是他又自以为荷马转世
闫王派牛头马面叫他
他坐在地板上不忍离去
人间离不开他的诗
于是出版商盗版商
全都笑翻了肚皮
纷纷把他的诗集掷来
砸碎了不少玻璃
他那些又臭又长的诗
胜过最臭的大便
连同他形成了一个化粪池
玉帝赶紧让二郎神
用密云封锁了天路
闫王赶紧让二鬼返回
千万别把他带到阴间
人间确实离不开他的诗
因为它们是新能源
人们把燃气管道插到他身上
可获得免费的沼气
《诗经》选10首
(见周南)
桃之夭夭的季节
我逃之夭夭
我错误地认为
没有人类的地方最好
长久的死寂之后
从火星上垂下一根绳子
我又溜回树梢
就像嚼碎的桃核
又被吐回果肉
从母胎里我就蓄发
出生时吓了护士一跳
刚满周岁时
我的长发已齐腰
为了不让我长发落地
他们在我脚底下垫砖
到高中毕业时
我已像在城头作法的半仙
头发越来越长
我只好越升越高
我的头已穿过云端
再也听不到人类乱叫
孰料天宫的地板比钢铁还硬
一下子把我撞成了肉团
我那撞得粉碎的血肉
顺着长发洒向人间
人类以为天河决口
纷纷回家看电视直播
那坚持户外观看的人们
被淋成了一个个血人
(见周南)
先是有了谎言
然后有了卷耳
把耳翼卷过来缝上后
谎言就成了耳旁风
风闻此事的周王
派出了蜂拥而至的兵
割掉一双又一双的卷耳
扔进大锅里
数万只浮沉的饺子
包着从前的谎言的馅
被我们流着泪吃掉
还蛮可口的
只是发明卷耳的人没法吃了
他被顺便割掉了头
崭新的谎言
又源源不断地冲来
我们冷笑着听直到再听不见
因为谎言已成为耳屎
把耳洞塞满
从此我们发明了手语
和亲友们交谈
因为连着心的十指是真的
它从不欺骗
(见邶风)
起先击鼓是我的爱好
后来成了职业
最后成了命运
现在我后悔了
我抱起了鼓
准备从命运跑回职业
再跑进爱好
最后朝舞台一扔
下去做个乐评人
但是出了麻烦
命运太过坚固
我根本踢不开它的门
于是我拼命地击鼓
试图用鼓声震碎命运
然而击鼓更加固了命运
鼓声如同钉棺材的长钉
终于把棺盖钉紧
现在我无力挣扎了
索性躺在了命运里
如一面扔掉的破鼓
可是命运就是命运
它无师自通地举起了鼓槌
开始将我猛擂
(见召南)
鸠要占鹊巢
正如农民要做起义军
但鸠突然想做只好鸟
便去劝农民也做良民
都留在原地不动
农民正在锄地
心里正锄皇宫的根基
他不会听鸠的提议
如果他现在已坐上龙椅了
他倒想永远呆在原地
于是鸠先飞进京
揭发了叛乱的消息
皇帝封它为鸟王
还给它盖了座鹊巢
皇帝失算了
他成全了鸠占鹊巢
农民就不可避免地汇成军队
浩浩荡荡地走上吊桥
上吊时皇帝总算想明白了
看来一个人只有吊在树上
才能准确地测明风向
(见郑风)
他们把大路称为正路
于是便大刀阔斧地砍小路
一时间多少小路夭折
这可苦了那些想走小路的人
想抄近路的人
想留后路的人
想走远路的人
不想走路的人
只想自己修路走的人
和爱好换着路走的人
连那些想走绝路
或已经走上死路的人
也被夺掉了药瓶
唤回了魂魄
通通排好队走向大路
他们不怕人满为患
他们都是医生
他们拎着手术刀
把人流切的真像人流呵
只是那些流产的小路
又来到心里投胎
沿着肠子蜿蜒成长
一直拔节到喉节
顶开了沉默的嘴唇
像一个向上爬的维修工
从地下顶翻了大路的井盖
(见大雅)
文王的肌肉都是青铜
走起路来铿锵有声
每当他巡视天下
天下人便肃然起敬
他用皇恩沐浴众生
不小心也弄湿了自己
有些关节就有些生锈
走起路来感到别扭
于是他去泰山封禅
以宣扬自己的文治武功
感天动地的祭文念罢
感动的普降暴雨
身为天子的他
第一次被天恩沐浴
雨脚如同细密的针脚
缝住补丁一样的铜锈
他威严的仪表就此固定
无论群臣如何哀嚎
也挪不动他半分毫
于是大伙儿擦干眼泪
围着他盖了一座神庙
(见曹风)
我到大路上候人
大路荒芜成森林
我到森林里候人
森林自焚为火山
我到火山上候人
火山燃烧成灰烬
我到灰烬里候人
灰烬里只有骨灰
我在母胎里候人
但见羊水翻滚
我在青春里候人
只见落英缤纷
我在垂老时候人
唯有痛哭的儿孙
我在阴间里候人
阴间里只有冤魂
(见小雅)
最早我是一粒沙
被孩子踢进河底
成了鹅卵石
然后肥胖为岛屿
我胖得挤光了河水
变成重量级的山丘
人们开始把我行走
我被越走越远
我被越登越高
我身上陆续长出了神庙
我终于耸入了云端
从此被称为泰山
现在我才知减肥的必要
我参加了绝食班
跳起了脱衣舞
不再吃人间的烟火
不再吃供奉的香火
胃抱紧了饥饿直至勒死了饥饿
我脱掉一层层土石
我脱掉一片片森林
跳得大汗淋漓如山雨如泥石流
游客们落荒而走
乱纷纷缩回了泰安城
用不了一千年
我也会落荒而走
重新缩回一粒沙里
被重新的孩子踢进河底
(见周南)
吾正为汝修坟
闻听后你不再三级跳
活动好关节后
你打通关节
竟想让京城的皇上
他正日理万机
哪有空操你——的心
你以牙还牙膏
也要为我修坟
没想到我的坟早就建好
挖开后我正躺在里面
你两眼加屁眼都傻了
我早就死过一回
我是活在人间的鬼
专为索命而来
我给阎王早打了报告
在人间做个包工头
我一不修天——桥唻
二不修地——下道
我只想一心一意地
把你的坟墓修好
你可以把我的坟砸烂
也可把我碎尸万段
但那是没有用的
那只是一个疑冢
我的家当全穿在身上呢
我已是一座进退自如的活坟
我保证为你修成五星级的
我保证亲自为你整容剐毛剥皮
把你收拾得白白净净
一点内脏都不留
然后让所有的猪都来哭
跳起狐步舞
我会把你活生生的摁进坟里
再摁上块墓碑
石料不会低于汉白玉的
至于上面写些什么
我说了不算
问了你的亲友团
他们一致同意
还是随你娘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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