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镰刀割三天了 没被菜刀割伤要打破伤风风真现在肩部左臂疼 是感

亲历灾区:谁在感动我们(报告文学)_小宗师专辑:色小说阅读,就关注微信公众号:比比读小说网作者简介:傅宁军,南京人,祖籍宁波。长篇报告文学《吞吐大荒:徐悲鸿寻踪》获第五届“正泰杯”全国报告文学大奖。《完全李敖》获江苏十年报告文学奖。其撰稿的电视片《徐悲鸿》(8集)、《血脉》(8集)、《海峡情不断》(10集)曾获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长篇纪录片奖”、中国电视“彩虹奖”一等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5.12”汶川大地震改变了中国。我们似乎从未想到过,九寨沟那些美如仙境的海子,就是昔日咆哮如雷的地震遗迹!而我们沉醉其间的川北风光带,如诗如画地依傍着龙门山断裂带!青城山、都江堰、大禹祠……这些属于全民族的人文名胜,竟然处在大地震中心区域,让我们惊愕莫名!直到登上飞往成都的航班,我还清楚地记得,“5.12”中午我和友人在南京闹市一家茶社谈天,友人约我写一篇颇有诗意的文章。14:28我感到身下沙发摇晃,并不知道摇晃之源来自千里之外的汶川,里氏8.0级强震波正在“天府之国”肆虐横行。其时,长江下游沿岸的民众,刚从雪灾的阴影中走出来,又陷入了高楼摇晃的恐惧,是政府信息的迅速、公开、透明,使流言止于真相,也使我们看到了地震灾情的惨烈,看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身影,看到军队和救援队伍的开进。生命的悲恸,生命的拯救,生命的奇迹!“5.12”那个血色的时刻骤然插入我们的生活,宛如一把锋利刀刃,切断了无数或忙碌或悠闲的庸常日子。5月26日,带着江苏省委宣传部、省作家协会的嘱托,我像一个“驴友”似的背起行囊,和其他五个作家踏上灾区采访的行程。大大小小余震,有的怒吼狂啸,有的一晃而过,是灾区给我们的第一课,胆颤心惊。面对着自然与人类的严酷的对话,面对着废墟上消失的生命、伤残的生命和正在奋力拼搏的生命,我的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撞,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诉说心灵的震撼,以及灾难中的生命给我们带来的感动……第一章 泪湿的校园1天堂里的教室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学校地震时正值上课的时间,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教学楼在强震面前更显得脆弱,也许是因为我们不甚了然的许多因素,正在凝神听课、毫无戒备的孩子们,成为这场劫难中最为不幸的受灾群体。天堂中也有教室吗?这些痴情的家长们,就在绵竹市五福镇富新二小的一堆废墟之上,撑开了深蓝色的幕布,用几根长木支起一个空间。幕帷朝着大门的一面,与大门旁一行标语遥遥对望:“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横架的木梁上缠绕着长长的黑纱,点缀着乳白色的纸花,下面摆放着排勉强站立的残破课桌,桌上一个又一个的镜框,凝固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微笑。127个镜框,127个孩子,127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幼小生命。每一张像片都是彩色的,他们的微笑无比灿烂,拥有那个年龄段的天真、明朗、快乐。那个小姑娘穿着最喜欢的衣服,伸手作出一个舞蹈姿势,似乎在展示她的艺术天赋。这个小男孩身着蓝色横杠的海魂衫,目光里充满了向往,好像透露内心一个秘密,长大了就当海军出海远航……上课了!大家坐好了!老师来了,起立。坐下。同学们好!老师好!127个孩子望着黑板。黑板怎么不见了?也许我们看不到,但他们能看到,你瞧,他们多么专注,没有什么可以干扰他们的。打开面前的课文吧,今天,要教新的一课了。他们还是喜欢笑,不知忧愁。满脸泪痕的父母啊,并不承认这是一间灵堂,心底里认定这是一间教室,天堂里的孩子们正在上课。否则,父母为什么搂着自己孩子的像框,一遍遍地与他们说话?13岁的毕月星是个漂亮女孩,妈妈太骄傲了,希望女儿像月亮和星星一样闪亮。已经六年级了,要不是地震,今年要升初中了。天一亮,妈妈就把月星的像框送来。天晚了,妈妈又把月星的像框接走。不让女儿在外过夜,就像月星小时候,父母每天接她上学。在五福镇,这个曾经日益富足的川北小镇上,耕读之风绵延不绝,孩子进学校念书是大多数人家的不二选择。几位怀抱孩子像框的家长告诉我,富新二小前身是五福中学。2007年富新镇和五福两镇合并,原五福中学并入另一所中学,去年9月,富新二小的三年级至六年级学生,搬入这栋腾空的三层小楼。此前,这些小学生在楼房边平房教室就读。没想到,地震时这些平房基本没事,里面的小学一、二年级学生有惊无险。旁观的当地老乡说,那三层教学楼看上去蛮漂亮的,还没到学校门口,老远就能看到这栋雪白的楼房,听到窗户传出的朗朗读书声。“5.12”大地震骤然袭来,老乡们描述中的三层楼学楼,曾经面对着大门的标志性建筑,带着正在上课的孩子们,摇晃几下就轰地倒塌了。127个镜框里的127个孩子,从平房搬上楼房的127个学生,他们开心地打闹着,说笑着,怎么会知道危险高悬在头顶呢!127条生命如稚嫩的花朵般盛开,他们以前在教室里坐游天下,跨入知识海洋,通向美妙的未知世界!12:28,一个不堪回首的时刻。预备铃刚刚响过,孩子们听话地坐进教室,刚刚从书包里拿出心爱的课本。我所看到的富新二小的教学楼原址,只是一堆如同小山一样的建筑垃圾。教学楼倒塌的无情瞬间,教学楼上有300多名学生上课,抢救数日的结果,救出180多名,而这127个幼小的生命中止在废墟之中。几个学生家长讲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细节。震后很多家长赶到学校,寻找自己的孩子。他们看到一群穿迷彩服的救援人员,正在用一个大机械吊水泥砖块,试图抢救压在废墟下的孩子。由于孩子埋得过深,而废墟体量过大,其实救援已无望。此时,就听到一个小男孩,在下面叫妈妈,大概有七八个妈妈同时答应着。那个小男孩说,我要拉巴巴。上面的妈妈们说,你就拉在裤子上吧,没事的。男孩说,那我出来后你不能打我,说话算话。也不知哪个在上面说,不怕,解到身上是最棒的小孩。还有的妈妈说,等你出来后我给你买新裤子,买名牌的裤子,买最好的裤子!恨不能倾其所有救孩子的妈妈啊!与男孩对话的妈妈哭了,在场的妈妈们也都哭了。我伫立在废墟之前,看到了脏得不成样子的书包,已经被压偏的铅笔盒,七零八落飘散的一张张彩色纸页……仿佛还能触摸到一个个幼小生命的脉动。尽管行前一位防疫专家再三提醒我,千万不要用手去碰废墟上的物品,我忍不住,还是弯下腰,拾起了几张彩页。不知是哪个小学生读过的,虽然雨水淋过,厚土压过,装订线断了,课文的字迹仍然清晰!天堂里的教室会点名吗?我看到家长们为孩子制作的”花名册”,仿佛是怕孩子走丢了。一条悬挂的白布幅,一行斑驳的血字:“一路走好!”家长们咬破手指,写下无数次呼唤过的名字,写下永远的年龄和永远的心痛:彭鑫怡,12岁;张菊,13岁;林洁,13岁;陈鑫,11岁;刘紫薇,10岁;刘佳玉,11岁;张义,12岁;张琪,13岁;毕月星,13岁;樊玲,10岁;兰晓娟,10岁;刘文博,10岁;苟诚,11岁……苟诚是四(2)班的学生,一个镜框里的平头少年,一副聪明活泼的模样,上学念书从来不用父母操心。每次到学校开家长会,苟诚妈妈陈雪花蛮开心的,她和丈夫都在外打工,实际上也帮不了儿子,全靠儿子自己争气。陈雪花一手抱着镜框,一手掏出手机。你看,这是我儿子。手机屏幕上的苟诚,朝他妈妈做鬼脸,眉眼笑成一堆。地震前一天,陈雪花换个手机,试试摄像功能,就对着儿子拍了一段,竟成了儿子最后的影像,她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也看不够。陈雪花说,地震后的学校很乱,我和我爸爸,也就是苟诚的外公,对着倒塌的房子喊,嗓子都喊哑了。有人找到孩子刨出来。我们帮着接,递给外面的人。放在地上的孩子浑身灰土,眼睛眉毛分不清,家长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我对我爸爸说,看那个衣服,特别像我们家苟诚的。我们去抹掉孩子脸上的灰土,白眉毛恢复黑眉毛,眼角露出了一颗痣。真的是儿子!手机屏幕的另一段画面,是熟睡一般的孩子。陈雪花和我爸爸找了辆三轮车,把苟诚放在车上,带回五福镇茅坝村。我又给儿子洗了脸,洗了澡,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天气热,三天孩子就要下葬,在外地打工的丈夫赶回家,就见不到儿子了。我用手机拍下儿子下葬前的镜头,要让丈夫见上最后一面。当时五福二小遇难的孩子太多,有的父母住在山里出不来,有的父母已经遇难了,这些没有父母认领的孩子,由防疫人员消毒,停放数日后拍摄照片,然后放进尸体袋集中“软埋”,也就是放入洒上石炭粉的深坑。同样年轻的母亲郑荣琼,与陈雪花一样把孩子领回家。郑荣琼抱着冰凉的孩子,坐在丈夫刘清觉骑来的摩托车后座上。爷爷在家里等着,为他心爱的孙女祈祷。没想到,乖巧的孙女再不能叫爷爷了。把孩子放在两条板凳上,全家人默默地守到天亮。郑荣琼给孩子清洗,她买了一双新凉鞋,本来等天热了再给孩子穿的,提前给孩子换上了。丈夫和父亲找了几块木板,打了一个小棺材。他们商量,就葬在自家菜园里,那里有孩子的奶奶陪着,她不会孤单。郑荣琼说,我们这里老人的说法,抱孩子进棺材,不能是爸爸妈妈,要请别的人,因为做爸爸妈妈的,还要活下去,孩子才能放心地走。我们就听老人的了。我们不忍心随便挖个坑就埋了,我们的孩子喊了我们这么多年的爸爸、妈妈、爷爷,让她有个地方睡觉吧,我们会稍微感到安慰一点。郑荣琼女儿叫刘文博,四(3)班的,名字有点像男孩,却是一个清纯的女孩。郑荣琼抱起小文博的遗像,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脸蛋,仿佛听得见女儿清早出门时的脆亮喊声:妈妈,我上学去了!郑荣琼给我看一张纸片,她把这张纸片压在小文博像框的下方。纸片边沿已经破损了,深蓝的水笔画出几条大海波涛,黝黑的水笔画出几条游鱼,画面上一行空心字:爱护生命,向往和平。这是四年级的小文博做的图画作业,放在书包里,没来得及交给老师。郑荣琼说,小文博非常懂事,她说爸爸妈妈打工辛苦,我会努力的,以后考大学,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做母亲的刀子嘴,豆腐心,丝毫不敢娇惯女儿。哎,真后悔,没让女儿多撒撒娇啊!郑荣琼抱着着小文博的像框来这里,似乎女儿又回到学校,回到了同学中间。她望着小文博在照片中开朗的笑容,好像想着女儿生前那么爱读书,就让女儿继续读下去,天堂里也会一定会有教室的吧……2寻找谭千秋当强震波疯狂撕扯着教室的那一刻,离正在上课的学生最近的人是谁?几十双慌乱的眼睛盯着的,只能是站在黑板前的老师,那个他们无限信任的长辈!于是,所有关注四川灾区的人们,都知道了谭千秋,绵竹县汉旺镇东汽中学的教导主任,一个素来默默无闻的51岁的任课老师。生死关头,谭千秋做的唯一选择是张开双臂,用自己的生命守护4个学生的生命。悲壮如他名字的一种姿势感动中国,写入千秋。我在当地受灾群众最集中的德阳体育馆采访,就遇到了谭千秋的同事,东汽中学校长周德祥。当时,东汽中学师生撤离汉旺镇后,集中在德阳体育馆避难,德阳市民主动把烧好的饭菜送来。周德祥忙着接洽,招呼,安排。他个头不高,穿着一件圆领汗衫,脸上的表情是疲惫的,甚至有些麻木。等他安排妥当,才和我简单地说了几句,又有人找他商量学生复课的事,他点头向我说声抱歉,就和那人到一边去交谈了。其他人告诉我,这样一个默默忙碌的周德祥,其实是一个性格开朗、讲课生动的语文老师,在“惊魂瞬间”也像谭千秋那样,首先想到的是抢救学生。他是唯一幸存的校级领导,如一头怒吼的狮子奔跑呼喊,不顾还在纷纷飞溅的砖头,跑过摇摇欲坠的楼板,组织师生离开危险区域。地震后的周德祥,整个人的性格全变了。原来,强烈地震刚过去,就有人跑来对他说,在汉旺镇东汽技校当老师的妻子王冒妮,往外跑时先照顾学生,自己却被垮塌的预制板击倒。女儿周文操是东汽中学高三学生,也被压在垮塌的楼道中。周德祥流着泪,仍然呼唤大家抢救废墟里的师生。后来我到德阳三中采访东汽中学高三学生,大家说的最多的,还是眼里只有学生的老师,这些谭千秋的同事们。周德祥在这场灾难中失去爱妻和爱女,肝胆俱裂。女儿周文操是一个文科第一名的美丽少女,今年高考预考又是名列前茅,他们刚刚商量是考川大还是北大。看着周德祥没日没夜地履行校长的职责,安置无家可归的学生,慰问受伤人员,慰问遇难者家属,还为高三毕业班复课奔忙,学生们都说,我们都是周校长的儿女!“5.12”,距离6月8日的全国统一高考,不到一个月,准确地说,还有27天,东汽中学的高三毕业班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剌阶段。这天下午14:00,上课铃声响了。14:28地震突至,剧烈抖动,教学楼猛然塌陷,所幸高三有几个教室在第一时间没有倒,140多名学生得以逃生。我听高三学生讲述各自经历,使零乱的瞬间得以完整呈现。高三(2)班的学生说,那天我们班上地理课,老师叫李开盛,全班35个学生。地震晃动嘛,老师叫大家镇定。我们在四楼,老师说不能乱跑,赶紧靠墙边站!第一次晃动结束后,老师出去观察了一下。我们跟着老师跑到阳台上,看到教学楼的两边已经垮塌,一共垮了7个班。我们教室右边的高三(1)班,我们教室左边的往后三个班级的教室,高二的一、二班,实验班,加上高三(5)班,地震几秒钟后就垮塌了。“教学楼的中间,只剩下高三的二班、三班、四班的教室没垮。当时情况十分紧急,第二次晃动更加厉害。李开盛老师让学生抱着头,靠墙蹲下,避免受伤。他出去探路,头被砸破了,流了好多血,学生问他有没事。他说没事。老师说,三个班的人不能集中在一起,应该分开一点,力量太集中楼更容易垮。”“阳台柱头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个同学没处躲,墙角站不下,李开盛老师就把柱头让给那个同学抱着。老师自己只能一只手拉住阳台栏杆,一只手用衣服捂住自己受伤的头。我们站在阳台中间,还没有翘起来的地方,那时整个楼已经裂了。”“同学们心里很恐惧,尤其是女生,每个人的求生愿望都很强,有的没听老师的话就往楼梯通道跑,被倒下的大柱子砸在了里面,大概有六七个人吧。后来有一个女生被拉了出来,还有一个男生在华西医院被截肢了,其它的都去世了。”高三(4)班的学生说,我们的老师叫刘贤权,三个班的学生躲在教学楼的阳台上,楼梯通道砸了人,谁也不敢走了,老师就冲到倒塌的楼通旁拿消防栓,要是余震来了,那个动作很危险的。刘老师的打算是,消防栓的胶皮水管比较长,万一从楼梯下不去,就用胶皮水管伸到楼下,让大家拽着下去。高三(3)的学生说,我们班上生物课,教课的是雷友铭老师,快退休了。等几次强震过去,他决定去楼梯探路,从四楼到一楼,那里砸倒了同学,谁也不敢走。他冒着生命危险去了,发现楼梯可以下去。他在外面招手,楼上的老师叫大家一个跟着一个下去,伤员先走。出了楼梯,校长指挥我们到大草场去,很多同学哭的很厉害。“我们在楼梯里听到房子晃的声音特别响,感觉房子要垮了,我们跑出来以后还是垮了。幸亏老师组织自救,消防官兵不可能马上来,通讯也断了嘛。真的很感谢老师,如果没有他们的镇定,没有他们的探路,没有他们的指挥,我们不可能活着。”在东汽中学高三教学点,我遇到了李开盛,学生心目中的主心骨。他大概三十多岁,一脸和蔼的笑容。听介绍,李开盛也兼任了高三学生的心理辅导老师。“不要害怕,不要恐慌,老师永远跟你们在一起,灾难已经远去,我们已经安全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李开盛微笑着与几个学生聊天,不像对学生,更像是对朋友,弥漫着一种亲情。学生对老师的依恋与敬重不是偶然的。脱离危险的高三(2)班学生跑到空地上,李开盛掏出花名册点名,大声地喊着学生的名字。同学们只看到老师额头的伤口在流血,却不知道他的心也在流血。他的十七岁的儿子李冬春,就在东汽中学高二(1)班,也埋在了废墟里。儿子去世对李开盛妻子打击特别大,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去陪他妻子,白天又像平常一样跟学生在一起。然而,曾经把自己的学生送进北大清华的谭千秋,似乎不是那种与学生打成一片,让学生没有距离感的老师,在调皮捣蛋的学生的眼里,带有教导主任威严的谭千秋不但不亲切,而且颇有距离,甚至有些可怕。听东汽中学的学生形容谭千秋特别有趣。他着衣齐整,不苟言笑,时常双手背在身后,突然喊住某一个学生:“你的胸卡呢?”“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长?”“学校规定不能染指甲,回去洗掉!”一到周末,就有住校的男生溜出学校上网打游戏,经常玩在兴头上,肩头突然出现一只手,“我就晓得你在这里!”原来谭千秋检查住校生的出校门假条,捉住蛛丝马迹就能锁定网吧地址“一网打尽”。一个调皮男孩是在网吧被捉住的俘虏:“怎么躲都躲不过,大周末不在家呆着每个网吧挨着转,真是讨厌他。”“5.12”大地震时的谭千秋,用自己的生命给东汽学生上了“最后的一课”。谭千秋的所有学生,无论在校的,还是毕业的,对老师的为人与言行有了深刻的认识。学生们在网上为谭千秋和他女儿建立一个小圈子,起名曰《为谭老师的女儿,为伟大的英雄爸爸》。他们在那里留言祭奠老师,为老师的女儿加油打气。重温谭千秋生前的点点滴滴,曾经的讨厌也变得万分亲切。学生们说,谭千秋的眼睛太厉害了,好像任何不遵守校规的地方,哪怕是个角落,都能被谭千秋逮个正着,在走廊和操场上打闹着的学生会突然这样喊道:“快跑!谭千秋来了!”一个毕业多年的学生说:“对啊,上学时谭千秋就知道抓我们的错,没想到啊……”已经离开母校的学生在网上留下电子信箱与电话号码,相互约定,他们将回汉旺镇东汽中学母校遗址,为谭千秋与所有遇难的老师举行悼念仪式,怀着最虔诚的心情为他们献花。“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够听见我们这些学生的深深歉意:谭老师,我们错怪您了!”一个严师与一个恩师,其实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在商品经济大潮涌动的今天犹为难得。把每一个学生都看做自己的孩子,既是崇高又是基本的师德,确实不只体现教导主任谭千秋的身上,东汽中学老师在地动山摇那一刻,都是先人后已、舍生取义的“谭千秋”。3与英雄无关当时进入北川县城的盘山公路已经封了,由自贡特警严守关口。一位山东志愿者带着我们绕道,经过任家坪村倒塌的民宅,才辗转进入北川中学的老校区。这位志愿者参加过北川第一时间的救援,他站在校园中央的大操场上,指着一片灰白刺目的建筑垃圾,说这就是三栋教学楼,哪里还有楼房的影子!志愿者语气沉重,我更是口瞪口呆。我看到一个蓝球架斜倒在地,周围堆满了教学楼坍塌的残迹。横七竖八的水泥预制板,扭曲交叉的长条钢筋,连同无数的砖头与泥浆的碎块,似乎还萦绕着“叔叔,救我”的轻微呼救声,此起彼伏,撼人心弦。北川中学1300多师生遇难。北川中学崛起了一个英雄群体。这里有舍身救人的英雄少年。这里有失去妻子和儿子的英雄校长。北京人民大会堂,向全国实况转播的抗震救灾报告团报告会,第一个发言的就是北川中学校长刘亚春。另一个中学校长的名字不在抗震救灾报告团里,却被赶赴灾区的记者发现,随后在媒体与网络上广为传颂。他叫叶志平,安县桑枣中学的校长。有人说,安县与北川只有10公里,其实并不准确。绵阳到北川之间,蜿蜒曲折的公路必经安县,这里与北川一山之隔,但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峰峦相隔,两地也有几十公里远,当然安县在地震中也是损失惨重。安县桑枣中学几栋教学楼同样震出了裂缝,可贵的是,2200多名学生和上百名老师有序脱险。叶志平当校长后,执意加粗楼体立柱,在楼板缝隙浇灌混凝土,拆掉砖砌阳台护栏改换钢结构栏杆,连墙面瓷砖都打入加固铆钉,每次只能申请5万元,连续三年折腾8次加固了危楼,还组织全校师生的逃生演习。这一切,换来了地震中的师生平安。许多人感到遗憾,叶志平没有入选抗震救灾英雄报告团。然而,具有开放性思维的福建,却请他去做“抗震减灾公益报告”。几乎同时,刘亚春校长北上之时,叶志平校长正在南下。记者发现的叶志平,也成了另一类英雄。我要说的,是与英雄无关的校长。就在同一个北川县境内,就在离北川县城这座“死亡之城”仅四公里的擂鼓镇,就在擂鼓镇许多倒塌房屋的旁边,我看到了一个没有倒塌的学校——北川县擂鼓初中,所有的教学楼都站立着!校门上“擂鼓初中”四个大字笔力遒劲,仿佛透出几份自豪。穿过操场上的救灾帐篷与活动板房,一栋题写着“汉龙教学楼”字样的三层教学楼出现在高坡之上,背靠着高耸的绿色山峰,它像一个残破的巨型恐龙。包括这栋楼在内,四川灾区的五栋“汉龙教学楼”,被网民誉为“最牛”的希望工程。无疑,相对于灾区众多教学楼莫名其妙地倒塌,“汉龙教学楼”是值得赞许的。然而更“牛”的,是擂鼓初中的另外两栋三层楼房,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外观略有损坏,整个建筑基本保持原貌。在操场另一边的三层教学楼前,一个年轻人驻足凝望,似乎有无限的眷念。他不是这里的教师,也不是学生的家长,他的父亲叫赵福言,是擂鼓中学的前任校长。这些楼房就是赵校长在位时建成的,终于一栋也没倒。可惜的是,赵福言校长去年调到北川县教育局督导室,“5.12”北川城关几乎全毁,教育局也被移体的山体无情吞噬。小赵大学毕业后在绵阳上班,地震发生后赶回北川找父亲,擂鼓初中的领导也帮着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说,他站在这里想,如果父亲九泉之下有知,看到手上建成的教学楼没有倒,也会感到欣慰的。擂鼓初中现任校长叫陈仕斌,忙着登记学生姓名,准备组织学生到济南“异地复课”。听说我从江苏来的,他连声谢谢。原来,江苏医疗防疫队正在擂鼓镇大规模消毒,他们身背60斤重的喷雾器,冒着炎炎烈日四处洒药,还到学校讲解卫生消毒知识,陈校长非常感动。他很少接受外界采访,这一次算是破例了。陈校长是北川人,1982年毕业于四川外语学院,回到北川在几所中学教英语课,后来调到擂鼓初中当了副校长,去年赵校长调到北川县教育局后,他接任了校长职务。擂鼓初中是初级中学,没有高中,只是单纯初中。全校一共926名学生,63名老师。学校隶属于县教育局,学生来自附近乡镇。“5.12”那天14:00上课,陈校长13:50到办公室的。学校准备盖一个食堂,基础工程需要资料,14:05他到办公楼后面照几张照片,然后往回走,这时发生了地震。大地突然颤抖,尖啸声音异常可怕,人在地上根本站不稳。学校的两栋教学楼都是三层的,当时926名学生全部在上课。大门旁的的教学楼有316名学生,是二年级的。上面的汉龙教学楼有610名学生,是一、三年级的。在地震的晃动中,课桌接连歪倒,书包都往下掉,天花板也有脱落的。所幸,师生曾经过紧急疏散演练,怎么组织逃生心中有数,老师表现的异常冷静,就在摇晃的短暂间隔时间,招呼学生从教室里很快转移下来,每个楼道口都站上了老师。教二年级的邓老师告诉我,擂鼓初中派人到县里参加消防培训,回来一招一式地传达,学会在危险情况下求生的要领。平时安全教育时老师多次和同学讲过,在紧急情况下要迅速、有序地撤离。地震那天学生跑出教学楼特别快,各班按前后顺序,最靠楼梯口的班级先出来,其他的紧跟其后,楼梯通道没发生阻塞。网络上热议“汉龙教学楼”,提到了擂鼓初中的“汉龙教学楼”。其实,无论靠教育经费下拨的教学楼,还是汉龙集团资助的“汉龙教学楼”,施工单位都是绵阳当地建筑公司。盖房子是赵校长主抓的,陈校长当时是副职,分工教学,但是校领导对图纸的会审,施工过程的职能监管,他都参与了。赵校长盯着钢筋的大小与水泥的型号,跟建筑公司的头头不知道争论过多少次,他只认一条,质量按设计图把关。陈校长说,赵校长家在擂鼓小学,我的家就在学校,星期天赵校长就委托我在现场监管,就怕人不在现场,施工方可能偷工减料。比如楼房基础的垫层,混凝土厚度有一定要求,我就拿一根棍子去测量,发现厚度不够,设计要求18公分,施工方只做了五六公分。我当时就找到他们的负责人理论,要求他们立即返工。最后他们按要求重做了。赵校长和陈校长私下谈论过,这是学校的教学楼啊,学生和老师除了寒暑假不在,其余时间都在教室,建筑质量要过关才行啊。施工单位是绵阳的,方方面面有很多关系,那时校领导很明确,哪怕得罪了建筑老板,质量一点也不能放松。地震后全校学生转移到操场,陈校长清点人数,926名学生一个都不少,然后清点老师,发现四位老师没在,他们赶紧到老师宿舍进行搜救。老师宿舍是两层楼的旧房子,垮塌了。大家冒着余震危险,救出三位老师,又在过道里找到了王永蓉老师,她已经遇难了。学校5月1日起午休,时间12:00至13:00,王老师在初二09级四班教语文,32岁,也是班主任,要照顾学生午休。学生午休完后她回到自己宿舍,拿些东西什么的。她是学校唯一的遇难者,第二天通知她丈夫赶来的。救出老师后,好多家长也来了,当时操场上的学生以班为单位集中。陈校长召开了校领导班子的碰头会,大家决定,学生一个也不能离开学校,因为学校操场相对安全,附近没有很高的建筑,离山体比较远。地震后山体滑坡厉害,把学生马上放回去,路途中太危险。在学校学生一个没伤,家长带走在路上伤亡就不划算了。离得近的也没让带走,当时老百姓家房屋也都垮塌了,学生离校不安全。陈校长说,地震当天下午5点,北川传来的消息很糟糕,老师有在北川城关住的,就安排他们回去看看。北川大半个城被土埋了,一位老师爱人遇难,两个老师父母遇难,老师回过家以后又赶回来了。我们学校行政领导及老师都是通夜守着学生的。当时余震比较频繁,学生非常害怕,我们就一直安慰学生。当天晚上,我们到倒塌的房屋里找了一些木材,每个班生一堆火,可以取暖,也可以照明。我们一共17个班,一年级6个班,二年级6个班,三年级5个班。老师跟在班上。直到第二天,13日,才让家长领取学生。家长来一个,签一个字,要有家长签字才能放走学生。可是,同样经历地震的擂鼓初中默默无闻,并不在英雄的行列中。学校不是英雄集体,学生不是英雄少年,校长不是英雄校长。我问陈校长,你们什么荣誉都没评上,想得通吗?陈校长说:怎么会想不通,学生娃都在,比什么都强啊!北川擂鼓初中926名学生安然无恙!从前任的赵校长,到现任的陈校长,这两任校长的都与英雄无关,却与珍爱生命的责任有关。陈校长憨憨的笑容,令人肃然起敬。第二章 坚挺的身影4坚强与懦弱在平武县平通镇西头的一片山坡地上,集中着镇上居民与救援队伍的众多帐篷,附近的各种车辆张贴有“抗震救灾”的标识。靠路旁不远的一顶帐篷与众不同,它的卷帘门前竖着三块招牌,分别是平通镇的抗震救灾指挥部、镇党委、镇政府。指挥部写在一块长条木板上,黑油漆的毛笔字,显然是急就之作。帐篷里放着一张办公桌,一张长条靠背椅,两张木板床,不断有人进出,这就是当地政府机关了。正在帐篷里值班的黄晓娟,是镇党办秘书。她告诉我,平通镇在平武县属于受灾最严重的乡镇,仅有1万多的人口,死亡和失踪近千人,受伤5300多人,数字还在统计之中。大部分房屋被毁,有的道路震后隆起1米多高。一个名叫牛飞村的地方,30多户人家,全部被山体滑坡掩埋了,一个人也没逃生。镇政府的房子倒了,只抢出了牌子,成立抗震救灾指挥部,这顶帐篷还是江苏医疗队送的呢。遇到副镇长齐钰程,他一脸疲惫,胡子拉碴,似乎与其他的受灾群众没什么两样。他穿一件深褐色夹克衫,里面衫衣胸前别有一枚红色徽章,上面印着镰刀斧头和“共产党员”的草体字样。在许多人的描述中,我得知,“5.12”地震那天,镇委书记去县里开会,镇长带队下乡调研,齐钰程从镇政府楼房中跑出来,和其他镇干部滚倒在地。他爬起来,对镇妇联主任谢剑说,赶快到学校去看看。那时倒塌的教学楼惨状环生,到处是学生与家长的喊声,学校教导主任、行政主任都在哭,手足无措。齐钰程大喊:乡亲们,大家不要乱!下面的孩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救一个是一个!他带头上去刨碎石,救了两个学生出来。看着水泥块搬不动,他急得没办法,泪水直流。没有救援设备,没有急需药品,没有应急食物。赶快报信,请求支援!电话打不通,只能派人徒步送信。到平武县80公里,山路中断。还是到江油市吧,接近50公里,塌方连着塌方,派谁去?齐钰程说,我当过兵,我去吧。他咬着牙走了四个小时,5:13赶到江油市区,5:20找到江油市委书记,用卫星电话向绵阳指挥部报告平通镇灾情,一张口就哭了。6:50踏上返回的路。回到平通镇已是半夜,他带人到一家油料厂借来氧焊机,切割水泥板中的钢筋,继续抢救学校被埋的师生。幸亏齐钰程去江油“报灾”,给随后的救援行动提供了依据。想想也后怕,路面上滚满大大小小的落石,部分地段被山体滑坡整体掩埋,山上石块不时带着隆隆响声与滚滚尘烟滑落,路旁不时可见砸毁的车辆和伤亡的人员。他的鞋子划出了十多厘米长的口子,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我说,老齐,那是孤身一人的“死亡之旅”啊!他说,公路塌方不像样子,乱石随时往下掉,哪个人不怕?如果有一个石头砸到你,你就交待了,都找不到人来救你。可是能不去吗?他指指胸口的这枚徽章。怕也要去,谁叫你戴着它呢。在什邡市皂角街道群众安置点,我找到了街道党工委副书记魏峰。这是原先的一所学校,靠南边有一排教室,当中的操场上帐篷连着帐篷。我找到魏峰的办公帐篷,魏峰连声说抱歉,让我先坐下,他站在那里忙着处理事务,如同一个指挥官在调动手下的部属,有的发放物品,有的登记造册,还有的组织冲洗厕所。魏峰专门交待:“几千人的厕所,太脏了,马上清理,消毒。还要拉电线,赶快把电灯安上。”当帐篷里安静下来,魏峰喘了口气坐在我对面。隔着一张办公桌,我看到刚才还大声招呼的魏峰,此时变得温文尔雅,似乎更接近其人的本性。他戴着一副并不时尚的黑边眼镜,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镜片后的眼神清澈如水。我说,你不像一个书记,像一个教师。魏峰说,你说对了,我当过音乐教师。魏峰原是什邡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下派挂职在皂角街道任党委副书记。我问他,为什么带队到洛水镇救灾呢?他说,什邡市政府组织自救,要求受灾程度轻的地方支援重灾的地方,洛水镇是我们皂角街道办事处对口帮助的重灾区。皂角街道死了6个人,伤了几十个人,倒了一些房子,比起重灾区算是轻的。皂角街道辖区两个村,一个是太安村,一个是城东村,青壮年村民都来了,加上我们街道机关干部,又在附近一个工厂组织了四五十人,加起来大约150人左右,找来大卡车和公共汽车,带上木棒、铁棍、铲子,冒雨赶到洛水。魏峰接到通知,带一个组到洛水第二小学,当地人叫洛城小学。街道叶代泉书记带另一个组到洛水中学,中学有上千学生,专业抢险队云集。小学有307人,救援力量相对弱一些。那种场景,一个人一辈子都没法碰到,电视上也看不到。漆黑一片,哭声凄惨,地上全是稀泥,墙也倒了,也搞不清哪是墙哪是门,就从农田里奔楼里去。整个气氛很压抑,很恐怖。前面已有一个抢险队到了,架起了一个简单的照明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孩子们的尸体,有的离开教学楼四五米远了,还是被落下的水泥板砸死了,教学楼垮塌,一楼没完全塌掉,上面三层的垮塌物全部压在一楼顶的板子上,楼梯间全部垮塌,很多逃生的学生都朝外挤,楼梯间里死亡的学生最多。同去的街道办副主任负责找发电机、照明设备、汽油、柴油,然后安装。吊车开到了,先得减轻压在一层楼板上的重量,下面救人的危险就少一点。方案有了,谁到废墟上给吊车系钢索呢,用钢丝绳把大的石板栓住,吊车才好吊啊。吊车没来时,魏峰第一个上了房顶察看情况,带了四个人上去。刚栓了两个大的水泥板吊下去,余震就来了,教学楼边上还有个楼没垮,摇摇欲坠。站在上面的人身子直晃。下面的人喊,余震来了,赶快下来吧。魏峰带着人下来了。过了一会儿,魏峰说不行,吊车没法工作,还得上,但一转身,跟他上去的几个人不见了。上去确实冒着生命危险,随时可能倒的危楼就在边上,站的地方在余震下随时垮塌,照明灯光线也不强,挺怕人的。魏峰只好找那些工厂的工人,谁愿意跟我上?就有四个人站出来,魏峰就又上去了。太大的东西吊车也吊不走,必须切割,不然钢筋相互连着。魏峰又喊上来两个消防队员,带着切割机。半夜三更,六个人在吊车底下忙着。魏峰到楼梯间查看,一个男孩的一条胳膊被压住了。魏峰给他递去一瓶水,说叔叔一定救你。有一个矮个子男人跟魏峰干活,后来魏峰才知道,是那个男孩的父亲,以为他儿子只压了一只手臂,救援队来了肯定能救出来,最多断一只手吧。后来楼梯间两个女孩儿被救出,男孩死了。魏峰心揪的痛,答应了救他的啊,当时有医生截肢的话,男孩就不会死。他再也不敢进楼梯间,到外面点了支烟,泪水长流。天亮了,大型吊车又来了两辆,挖掘机又来了一辆。这时有家长喊,魏书记,这里有一个孩子是活的。楼梯间的那个男孩没救成,魏峰心里难过,说什么也得把这个孩子救出来。挖掘机司机像做外科手术一样,一点点地清理垮塌物。这孩子也是运气,躲在教室另一边,面前是一个断了头的柱子,周围有一点空间。魏峰说可能有六百斤吧,其他人说你不在农村,你不懂,柱子至少一千斤。魏峰是坐办公室的,那时不知哪来的劲,四个人把那么重的柱子移了出去。然后魏峰让他们先出去,他拿了把铲子坐在那里清理。因为有三个孩子尸体,为了孩子的家长,他尽量让尸体保持完整。魏峰把浮土清理干净,叫人找个千斤顶,把压在课桌上的预制板顶起来。他又叫人找几块木板,其他人就找来压坏的课桌,清了两块垫板递进来,他把它放在孩子的头上,防止碎石块落下来砸到孩子。他想缓和气氛,问男孩叫什么名字,男孩说叫龙妖妖。什么,龙妖妖,问了几遍,才明白他叫荣尧尧,大名叫荣尧,四年级,戴付小眼镜。魏峰说,你要配合我,你身上疼吗?孩子说,不疼。他就用千斤顶压。记得非常清楚,压了十七下。压到后面非常慢。他知道,每压一下,就是向死亡迈进一步,不小心就垮了。他也知道,每压一下,也向孩子新生迈进一步。十七下,越压越慢,每压一下,就去摸孩子跪着的膝盖。第十六下,小孩有点能动了。第十七下,他把小孩拎出来。真的体力透支,干了十多个小时,抱着孩子出来,魏峰站不住了,赶紧把孩子递给别人。没见魏峰之前,就有熟悉他的人给我讲述了他的故事,说救出来的孩子的父母给他磕头。就因为他的低调,还因为他的谦让,评选先进个人的名额让给了别人。电视台采访魏峰,也被他硬推了。魏峰对我说,很多人害怕,我也害怕,腿不停地哆嗦。我没什么别的选择。看到压在废墟中的孩子,太可怜,太无助,真的是责任和使命战胜了恐惧,道义和良知克服了懦弱。我不能见死不救,那是一个个生命啊。魏峰戏称自己是“九品芝麻官”。正是这些最基层、最普通、最务实的干部,使我感受到了生活中最可宝贵的品质,那就是坦诚。一个勇于担当的人,哪怕承认曾经害怕,曾经怯懦,也是一种真正的无畏、真正的勇敢。5还是好人多女儿: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好人?老爸你太天真了,你愿意做善事,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好人,但是不能说明别人也跟你一样啊。父亲: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这是5.12大地震之前,邹显贵与邹兰时常争论的一个议题。邹兰是个“80后”的年轻人,总觉得父亲保守,固执,不可理喻。5.12大地震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身在绵竹的这一对父女,幸免于难后冰释前嫌,女儿在恐怖与危险中重新审视父亲……那天我到绵竹的江苏援建工地采访,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就是邹显贵。因为他留下了电话,我接着采访时呼了他,他就开车过来接我。他的车是半新的桑塔那轿车,车身漆成浅绿色,唯有引擎盖上有一块红底白色的标语“众志成城,抗震救灾”。他说,5.12大地震以后的半个月,他拉伤员,拉志愿者,拉记者,都是不收费的。现在油价太贵了,我们只好收些成本,但你放心,知道你是来灾区采访,我们绝对不会要高价的。邹显贵是绵竹所辖的九龙镇白玉村人。他当过兵,到外面见过世面,退伍回乡当过村支书。1988年支部改选,他把支书位置让出来,自己到绵竹开出租车。四个轮子拓展了他的视野,信息也多了,他看到“农家乐”的生意非常火,到处搭建乡土气息浓郁的建筑,毛竹的需求犹为旺盛,就到竹木市场租了摊子,在开出租的同时经营竹子生意。后来,女儿邹兰也学着父亲做生意,开了一家美容店,因为轻信别人,小店无法维持了,她转而考取驾照,到绵竹开出租车,邹显贵就让邹兰开白班,他开夜班。虽然日子过得滋润了,邹显贵仍然保持一个习惯,逢年过节看望五保户,修桥铺路也慷慨解囊。邹兰说,老爸你挣几个钱不容易,何必一捐就捐那么多?邹显贵说,能帮就帮一把吧。邹兰并非舍不得这几个钱,而是觉得人心不古,当好人太难,总被人家当傻瓜。5.12那天中午,邹显贵在九龙镇白玉村的家中,他开夜车起的晚,到天井里喂鱼食,然后正要吃饭,突然大地剧烈摇动,他赶快跑到家外的空地上,用手机拨打110报警。他以为只有他家出事了,还指望有人来救呢。但他发现不对,他家的院墙,还有一个客厅,三个睡房,连同一个灶房,一间猪圈,都像积木似的倒了。邹显贵老父亲84岁,躺在床上被一根大梁砸倒了。老邹去拉他,看他没气了。这时听到有人喊救命,旁边邻居的房子也倒了。老邹就跑到外面大声地说,你们不要喊,我们马上来救人!老邹去找村支书,还有几个党员,我们带头,赶快组织救人!一看党员干部站出来,村民镇定多了。先救那些还在喊的人吧。手搬,扛撬,在废墟里救出活着的,搬上老邹的车,往九龙镇送。镇里医务室倒了,幸好医生没事,成立了乡政府临时治疗点,在外面给伤员包扎。老邹一趟一趟地跑了五六个来回。送去的乡亲有的在医院里不行了,有的到现在还没好。老邹兜里十几块钱都掏出来,给他们买点水喝。我在继续采访的过程中,随邹显贵到了九龙镇白玉村。这是一个曾经进入小康的村庄,家家门板与院墙画着绵竹年画,或者是古装人物,或者是喜庆角色,造型夸张,线条朴拙。老邹介绍,前些年推广新农村建设,统一设计房屋,又引进了沼气工程,黑瓦翘檐,气象更新。我看到的白玉村,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了,残砖碎瓦中横刺出几根木架,鲜艳的绵竹年画在墙角处闪现,似乎还在依恋着主人的往昔。邹显贵的家也称不上家了,只是家里人不愿意离开,像村里其他乡亲一样,也把帐篷搭在家门前,天天面对一片倒塌的房屋。对于一户农村家庭来说,造房子是一辈子的幸福目标,房屋倒了,等于所有的积蓄全砸了。真凑巧,开出租车的邹兰回家有事,很自然地,她也成了我的采访对象。这是一个快人快语的年轻人,有着爱憎分明的性格,想不通的问题就说想不通,想通了的就直言相告,一个地道的川妹子。地震发生后,邹兰在广播里听到九龙镇灾情也很严重,忙开车赶往九龙镇白玉村。当时,她5岁的女儿在德阳医院动小手术,妈妈在医院陪护,但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老家的爸爸和爷爷。等她赶到村里,到处一片混乱,老邹的车没在家,到处叫也没叫到。她把车子停在路边,碰到村里人就问,你们知道我家的人怎么样了。他们说,好像你们家死了人,不知是你爸爸还是你爷爷。她站在那里,一下子懵了。还是邻居告诉邹兰,说你爷爷去世了,你爸爸帮着把救出的受伤群众往医院拉。等了好一阵子,老邹开车回来了。邹兰忙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老邹的车上都是血迹,他一直在拉村里受伤的人。邹兰在村里看到,一个是她爸爸,一个是白玉村30多岁的支书,叫龙华震,一个是前任的队长,叫邹万华,他们三个共产党员组成了一个救灾小组,组织壮劳力挖出埋在下面的人,活着的伤员就往医院里送。他们还统计,有什么人活着的,什么人受伤的,什么人埋在下面的,一一记在本子上。地震时白玉村砸死了20个人。邹兰到家时,老邹他们把村里伤员都送走了。邹兰妈和邹兰女儿还在德阳医院,老邹也掂记,但是顾不上,等村里事差不多了,老邹和邹兰又赶往德阳,接上她们,赶回白玉村快夜里12点了。老邹叫邹兰陪着老伴和外孙女,还有村里几个胆小的妇女,就待在车里,他和村支书还有几个党员,在一块巡逻。附近一个水库旅游区,地震后出现了好几处的的裂口,因为地震之前当地插秧苗,需要灌溉,所以水库里的水存得非常满,就怕水库垮了把我们村淹掉。老邹和支书他们到各家各户通知撤离。整个白玉村有三千多人,一夜之间都转移出去了,没有伤亡。第二天,5月13日,老邹他们安葬村里去世的人,只能用门板把尸体抬到田地,挖一个深坑。老邹把父亲埋葬了。当时有钱也买不到东西。邹兰从倒掉的房子中刨到一些米,是麻布口袋装的,淘一淘还能吃,白面掺了灰就不能吃了。地下水也不能喝,就从鱼塘舀点水,煮上两个小时。锅都砸扁了,总算还能用。当时部队开到了绵竹城里了,农村还没有部队。白玉村的党员拿着电筒,到处巡逻。半夜又有余震,然后刮大风,当时只有花胶布,一人拉了一个角。邹兰感慨地说,那一夜要不是党员干部给我们打气,单纯就是我们这些村民,谁都顾自己的家,就是不饿死,吓也得吓死。说实话,我们都不是素质很高的人,你害怕,我也害怕。站在那里二十来个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小的,才站了几个小时,有人就打退堂鼓,说我回去睡了,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似的,表现出心里自私的小九九。这一夜,邹兰最佩服的,就是主动站出来的共产党员。过去她以为,党员还是图有虚名的多,老邹说的她不相信,这次感觉他们就是不一样。这么危险这么艰难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团结的力量。没有这种力量,可能死的人会更多,而这种团结的力量是在党员的带动下形成的。因此,她觉得老爸说得没错,这个社会不能没有好人,共产党员就是好人的代表,她都有了申请入党的冲动。告别白玉村,邹显贵把我送回绵竹。我提出,去竹木市场看看你的摊位吧。邹显贵一口答应。来到竹木市场,以前堆积成山的竹木不见了,看到的一片零乱搭建的帐篷。邹显贵边走边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原来的摊主还有在这里守着的,老家的房屋倒塌,就在这里搭个帐篷过日子。邹显贵带我来到他的摊点,这里只剩下一地枝条。邹显贵拣起一块牌子,上面匆忙字迹已被雨水洇湿:如有需要,此毛竹可以自取。就在地震之前,邹显贵的生意越发红火,来要货的人络绎不绝,刚进了一万多块钱的竹子。他经营的竹子货色齐全,有斑竹、南竹、百架竹,一根粗竹足有十多米长,六七十公斤,这一批货足有三千根竹子,他平时委托专人守摊。地震后邹显贵送病人到医院,回来路过竹木市场,看到附近的房子倒了,群众没材料支防震棚,他就告诉守摊人,这些竹子还是救急吧,让盖棚子的人自己拿。相识的,不相识的,用他的毛竹支起塑料布,做简易帐篷,遮风避雨。三千根竹子,一下子散尽。我说,你是一个好人。老邹说,我女儿说了,我感觉好人还是挺多的。不知什么时候起,好人竟成了稀缺的资源。邹兰做生意吃过亏,原先看世界有些灰暗,就像许多“80后”的年轻人那样,理性胜于感情,怀疑多于信任。而在灾难之中,邹兰看到了人性的亮色,这是老邹最欣慰的。6流泪的坚强在灾区的采访我看到了太多的眼泪,安置点上年轻人的笑容使我略感欣慰。一个头发乍开,脸上长了青春痘的小伙子,忙着和几个人一起加固帐篷的绳索。他只穿一件背心,大汗淋漓,青筋突暴,显得很用劲。他叫余洋,1988年出生,今年刚满20岁,地震时是死里逃生,仿佛又活了一次。余洋父亲在汉旺镇开了一家饭馆,他就当了厨师。平时饭馆生意做到半夜,他要睡个午觉。“5.12”那天,余洋靠在床头看电视,突然房间在晃动,电视机似乎往边上滑。他跳起来,用手把电视机按住。房子还在摇晃,他忙朝外跑,屋顶上的瓦片哗地塌下来,把他压住。幸运的是,余洋家是平房,瓦是往中间落,墙往两边倒。假如墙往中间倒的话,就会把他砸死了。一根木头绊住了他的脚,身上全是灰土和瓦片,只露出嘴巴和双手,什么也看不到,就在那里喊救命。后来余洋听到邻居刘叔的声音,他就使劲地喊刘叔,应答的人有刘叔,还有余洋父亲。余洋的脸被埋在尘土中,他得憋住,过几分钟慢慢换口气,呼吸快了,呛人的沙尘就会进入鼻腔和喉咙。刘叔,余洋父亲,还有几个邻居,他们把余洋身上压的木头和砖块,一点点地刨开,就像挖了一个坑道,拉住他的手硬给拽了出来。当时余洋的腿没有知觉,他以为腿断了,活动了一下,还有知觉,可以站起来。余洋家住的地方叫高庙水巷,两边都是老房子,全倒了,像一座山那样把路封住,在家的三四十个邻居压死了。他听到有人痛苦地呼喊,可是他搬不动那些大石块,只能把瓦块木头往外扔。旁边的人说,你头上流血了,我说不管不管。后来到医疗点,缝了好几针。医生要送余洋去德阳打破伤风针,余洋说涂点药吧,不要打针了。他们说,必须打破伤风针。余洋说,请你帮我消消毒就可以了。次日,绵竹的公安和民兵救援队赶来,头上包着纱布的余洋也参加了自愿救助队。余洋看到巷子里的废墟上有一具尸体,被救援队抬出来时,已经分辨不出模样了,但他一眼认出,是邻居钟大伯,以前是余洋父亲的同事,也是在东汽退休的老职工。因为钟大伯的一只手搭拉下来,手上戴了一只手表,刺痛了余洋的心。那天钟大伯到街上买表,余洋给他当参谋的,是一块防水电子表,一百多块钱。余洋的额头上留着几道挺深的疤痕。他告诉我,到安置点他就参加搭帐篷,跟着解放军一起干。我虽然受伤了,只是轻伤,看到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我就觉得没什么苦不能吃。长到20岁了,以前不懂啊,活着就是幸福……在同一个灾区群众安置点,我遇到了空降兵“黄继光生前所在部队”。指导员汪国志上尉说,我带你看看张燕吧,我们连队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妹妹。十七岁的张燕在地震中失去一条腿,连队派人背她到医务所换药。我以为会见到一张被伤痛笼罩的痛苦面容,哪知张燕见到指导员就像见到亲人,笑嘻嘻地对我大声说:“我看到解放军叔叔就开心,他们说,我要换药,就叫我妈喊他们,我要出去玩,他们就背我去!”阳光映照着的帐篷显得透亮,给张燕的脸抹上一层柔和的底色。她穿着粉红色的圆领衫,坐在浅绿色的床单上,右手捧起一只毛绒绒的小熊,左手搂着另一只套着肚兜的大熊,身边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绒毛玩具。从调皮的语气与撒娇的神态,看得出她在家很受宠。“山上的事情问我妈,山下的事情问我,还是先问我妈吧。”张燕说的“山上”,是指他们在大山中的家乡。张燕妈叫韩顺秀,站在帐篷旁边,望着劫后余生的女儿,一脸绉纹舒展开来。她在山里老家看守几亩土地与几间房屋,一儿一女都在山下,女儿张燕在汉旺中学读初二,儿子张世波在绵竹当电焊工。要不是地震,她不愿到山下,在风景秀丽的山上住惯了。地震时在山上困了几昼夜,下山时才知道,女儿被埋进废墟,幸亏解放军用吊车救,送到医院去了……“妈,你声音那么大,吓着人家啦。”张燕冲妈妈直嚷嚷。可能韩顺秀在山上待久了,说两句话嗓门就大起来。张燕顶她几句,她只是笑笑,不跟女儿计较,宽容中透着一种善良。张燕抢过话头说:“山下的事,我来讲吧。那天下午我在学校请了假,到汉旺医院看我外公。我外公在家拴狗,绊了一跤,额头摔了个口子,到医院缝了几针,本来下午出院的,我去送他,突然楼板乱晃,地震了……”张燕被一阵气浪卷起,狠狠地甩到一张病床上。一块断裂的水泥板露出几根钢筋,斜插在张燕的头顶,透出一个小洞射进光线。张燕脚被压住,往边上摸,粘乎乎地一手血。左边是一个护士和一个孩子,右边是她外公,还有一个大妈。外公、护士、孩子埋得浅,都被刨出。外公被抬上救护车送走,护士和孩子没了呼吸。张燕从那个水泥板的小洞看到了哥哥的眼睛。哥哥说,张燕头顶的水泥板很大,又快碎了,在场的人抬不动,靠解放军叔叔的吊车,你要坚持。那一夜,黑暗中只有张燕和旁边的大妈,张燕没敢合眼,生怕一觉睡过去醒不了。天亮了,赶到现场的吊车隆隆启动,碎成几段的水泥板吊起来了。真悬,一大块水泥板虽然不成型了,但是非常沉重,起吊的过程中滑落或断裂,压在底下的张燕就没命了。张燕被急送汉旺医院,左腿已经乌黑,再转到德阳,半夜实施截肢手术,不然有生命危险。麻醉过去,张燕疼得浑身冒汗,医生说,尽量少吃止痛片。张燕说:“我没哭……”我说:“你真勇敢!”张燕笑了:“没哭才怪呢!”废墟里和她作伴一夜的大妈,救出来见了老伴一面,可是伤太重,送到医院就死了。86岁的外公至今没下落,估计也不在了。也就是说,被埋在一块的五个人,只活了她一个。这时,帐篷里跑进来一个女孩,和张燕亲热地搂成一团。张燕说,叔叔,快,给我和我妹妹照一张像吧。我奇怪,哪来的妹妹?张燕解释说,这女孩是我家邻居,名叫肖兴琳,我们特别要好。肖兴琳妈妈在地震中遇难了。因为专家的提示,我们在灾区不敢随便问人家是否有死难者,张燕并不忌讳这类话题,肖兴琳也没有表示出反感,显然,她们在接受外界帮助的同时,已经学会接受现实了。我问肖兴琳,地震时跟妈妈一起的吗。肖兴琳说,地震时我在学校,我妈妈和我大叔、姑妈,都往山下跑,没跑出来。应该往上跑,跑到山上公路的,都活了。你妈找到了吗?找到了,就埋在山上了。你有兄弟姐妹吗?没有,就我一个。肖兴琳抿了抿嘴唇。这是一个体格健壮、面色红润的女孩,她看人的目光是充满信任的。然后,她和张燕脸贴着脸,说几句悄悄话。看我觉得奇怪,张燕说,肖兴琳才跟我父亲到安置点上来,我们地震后相互牵挂,听到的坏消息太多了,两个小伙伴见了面怎么能不亲热!当我给她们照像的时候,她们微微笑着,还伸出手做了出V字的造型。两个青春少女,表达着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是的,我们曾经不经意地说过无数次的坚强,只是当做人生警言鼓励自己或他人,而这些经历灾难的年轻人在诠释坚强的另一种含义,那就是遭受大灾大难时绝不逃避,可以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恐惧,说出自己的困顿,也说出自己的希望,让我感悟到他们的坚强,尽管是含泪的,甚至是惨痛的,却显得真实而有力量。第三章 携手的力量7以政府的名义当人们从电视上惊讶地看到,“5.12”大地震的震中在汶川,相隔百里的北川县城却几近毁灭,江苏抗震救援队已经直插北川!担任这支救援队副队长的江苏地震局张震亚副局长,对我讲述了各级政府的“救灾效率”。5月13日下午,由建筑结构专家与消防官兵组成的省地震救援队乘专机赴四川。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降落,张震亚向中国地震局应急救援司陈虹副司长报告,队伍已到成都。陈司长告之,根据灾情以及先前救援队到位情况,希望江苏救援队直接去北川。还给了设在都江堰的中国地震局前线指挥部的电话号码。张震亚和前线指挥部副指挥长苗崇刚副司长通了电话,他也建议去北川,都江堰已有救援力量。没有公文旅行,没有报告批示,救援方向当即确定。沿绵阳到北川的公路,江苏救援队的车队驶抵北川县擂鼓镇建新村,路面被塌方彻底破坏,张震亚与担任救援队队长的省消防总队副队长武学和等人徒步翻山,前往北川前线指挥部报到。指挥部一位领导听他们说明来意,不讲任何客套,站着交代了任务:在你们之前到达的专业救援队,正在北川中学教学楼现场救援,县城道路不通,灾情严重,救援力量不足,请你们立即去北川县城救援。那位领导还提醒说,你们进入县城救援,一切要靠自己独立完成,自成体系,不能指望任何帮助。张震亚和武学和这两位救援队领导,由当地一位消防队员带路,先到县城勘察救援现场。武学和已经用对讲机,通知尚在建新村整装待命的省救援队携带救援器械,赶来北川县城。唯一的公路被泥石流阻断,只能攀爬过去。进入北川城,一座公路桥折断了,他们踩着垮塌的废墟,下到河底再爬过去。他们与消防官兵与结构专家会合,用生命探测仪开路,迅速展开了生死营救。在北川的一堆废墟上,张震亚跳下地时,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戳穿了他的消防靴的靴底,在脚心划出一道血口,疼痛钻心。简单作了包扎,他又一瘸一拐地,和武学和队长一同指挥救援现场……此后,江苏救援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抢救生命的奇迹。然而,在这其间的政府机构高速运作也非同寻常,不讲程序,只讲效率。江苏医疗队是到达灾区的第一支外省医疗队。省卫生厅副厅长胡晓抒兼任江苏医疗队总队长,他就与部属住在莹华镇医疗点的帐篷里。那天我到莹华镇时,胡晓抒又去其他重灾乡镇检查防疫工作了,没碰上。隔了几天,我在德阳江苏前指采访省卫生厅派驻的联络员谭兆营,突然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江苏卫生”圆领衫的中年人,沙哑着嗓子问谭兆营要资料。谭兆营对我说,这就是你要采访的胡厅长。胡晓抒忙摆摆手,还是采访医疗防疫人员吧,我就算了。我当然不能放过他,我说,专门有作家去采访你的队员了,我是要听你说说决策经过,别人没法代替啊。胡晓抒这才答应坐下来和我聊聊。他的肤色晒得黑亮,就像从一线下来的医疗人员。他说,所有的政府部门投入抗震救灾,都是超常规的。5月13日省医疗队专机飞抵成都后,四川卫生厅找来几辆被征用的大客车,机场缺人手,胡晓抒组织卸货,不论领导、专家,还是医生、护士,大家一起上阵,把帐篷、药品、血浆卸下,装上车。四川卫生厅处长要江苏医疗队到绵阳去。冒雨开到绵阳,手机没信号,处长找不到来接的人。在高速公路路口等。四川天黑的晚,尽管下雨,还挺亮的,胡晓抒等不急了,到路上拦车,问哪个地方受灾最重。人家说北川县城。胡晓抒说不等了,就往北川开吧。处长还想等,胡晓抒把他推上了车。绵阳往北川怎么走?向一辆昌河小面包车问路,车上两个人愿意给他们带路。胡晓抒坐上昌河小面包车,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幼儿教师。一路赶到安县,往北川的路不通了。天已经昏黑,安县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安县中学,另一个是安县人民医院,旁边是临时包扎所。他们问胡晓抒到哪里去,胡晓抒问哪里伤员最多,他们说可能安县中学。胡晓抒说,那就到安县中学。汽车就往安县中学开,道路泥泞。安县中学教学楼倒塌,到处是躺着的学生,都在呻吟,哭喊。医疗队马上投入包扎。绵阳市秘书长见到胡晓抒就说,你们来了这么多的医生,光在这里包扎肯定不行,我们需要的是手术,这些病人需要赶快手术!我们想办法给绵阳打电话,请你们马上赶到市里,到医院去做手术!江苏医疗队的车队又掉头往绵阳赶,胡晓抒最着急的,是车上两万CC的血浆!之所以提心吊胆,因为这是献给灾区的血浆,聚集着多少人的爱心,能挽救多少人的生命!血浆必须确保2℃—6℃的恒温环境,出发前省血液中心连夜准备和制作贮存箱和冰块,再不送到血库的话,就可能报废,那不是犯罪嘛!车队又返回到绵阳,胡晓抒低头看表,23:00。这时与四川省卫生厅厅长联系上了,卫生厅已派人带着小车,在进入绵阳的路口处等候。一见面,胡晓抒就说,我们带了两万CC血浆,请你们马上送到医院去!他们请胡晓抒坐上小车谈工作,胡晓抒发火了:我在路口等,把血浆送过去,再来安排我们的工作!绵阳市卫生局局长雷百灵也赶来了,胡晓抒与四川方面几个领导一商量,同时到达的海军总医院分到绵阳中心医院,江苏医疗队人多,分到绵阳及下属江油的五个医院。当晚分组后,三个组在绵阳,另外两个组在江油。所有的医护人员一到就投入救治,不到24小时救治500多位地震伤员,忙到次日天亮没休息。胡晓抒任副厅长之前,当过8年省疾控中心主任。卫生部指定胡晓抒负责制定灾后防疫工作方案。胡晓抒到绵阳抗震救灾指挥部,负责协助制定工作方案。他提了三个目标。第一个降低病死率。这些伤员都是一线救援人员拼命送来的,要保证他们存活。第二个减少肢残率,尽量减少截肢,能挽回尽量挽回。第三个大灾无大疫。指挥部在市委旁边,胡晓抒每天从早晨忙到深夜,提供卫生医疗的专业意见。只用了一天时间,胡晓抒就完成了灾区卫生防疫的总体预案,又制定了实施方案。接下来去各个医疗点查看。他说,非常惨,伤员都躺在地上,一块门板一铺,一块塑料布往地上一铺。伤员送来以后,只能往塑料布上一放。当时缺麻药和止痛药,伤员疼啊,真是嚎啊。缺止痛药,缺手术绷带,缺夹板,缺骨科器械,连敷料都缺,省医疗队医生主刀,当地医生配合,一台手术接着一台手术。在江油的医院,胡晓抒在抗震棚里看到,医生跪在地上开刀,连续48小时,甚至连续72小时。胡晓抒心痛地说,你们得打个盹呀。他们说,没法打盹唉,我在那里打盹,伤员在那里哭,在那里呻吟,能睡的着吗?到5月15日,到达绵阳的地方与部队医疗队达33支,胡晓抒被卫生部任命为专家组组长,成为所有医疗队的总领队,无异于一个医疗一线的指挥长。当时就建了一个制度,每天晚上九点钟碰头,领队集中在一起,讨论病人收治的情况,治疗的经验。最多的时候一个医院几千个病人,大大超过医院的容量,截肢的病人多。我们确定的原则,在能保的情况下保,不能保的情况下,只能截肢,还是以保命为主。我说,医疗队员都说你心细,很关心人。他说,其实我性子急,容易发火,太追求完美。胡晓抒在绵阳指挥部的时候,和当地医疗卫生人员相处,有几个家在北川的小伙子,从来不提家里的事。后来胡晓抒才知道,他们有的父母去世了,有的全家都没有了。北川卫生局的一个副局长,配合胡晓抒负责医疗防疫工作。那个副局长家里死了九口人,白天和大家一样紧张地工作,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他有任何悲伤。有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晓抒发现他一个人躲在帐篷里,偷偷在哭。胡晓抒说,那顶哭泣的帐篷,让我非常难过。我对工作绝不马虎,哪个地方不到位,就会发急,大着嗓门,对他们吼几句。事后想想,他们不跟我计较,我还是很后悔。就是这些无私的努力,保证了灾区政府职能的实施。谁都明白,政府不是衙门,但其中的冷漠、推委、拖拉、傲慢,每每被人诟病有衙门作风。太平盛世久了,难以摆脱官僚的架子与庸懒的惰性。正是在废墟上“以人为本”的重生,使抢救生命与尊重生命的意识深入每一个环节,也使政府职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诠释了革新的另一种气象、另一种可能。8爱心的远行一顶红色的长檐帽,一件白色圆领汗衫,就在左边人的心脏部位,印着一颗红心图案,这是一个志愿者的醒目标志。我到德阳的第一天,到当地最大的灾区群众安置点采访,就遇到一帮背着行李的年轻人,他们是自发聚集前来献爱心的网民。因为灾区需要专业救援人员,这些满腔热情的志愿者没被正式“收编”,感到百分愁怅。他们说,我们这么远来了,啥事都能做,哪怕到车站搬运东西,哪怕帮着老乡收麦子。在四川灾区,到处可以见到这样的志愿者。他们不分地域、职业、年龄、性别,似乎只是听从一种召唤,就放下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地赶来。有一个南京的志愿者,我叫徐健丽。当我们乘坐的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落地,江苏援川前指派来接站的,就是徐健丽。她个头不高,眉目清秀,为人爽气。我们刚到灾区采访,很多线索都是她提供的。她的故事,是我断断续续地听说的,不太连贯。我知道,她有一个七岁的女儿,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她是怎么当上志愿者的?她为什么愿意冒着余震到灾区来?乘她忙碌的间隙时间,我和她聊起了志愿者的话题。四川汶川地震发生的那几天,小徐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看震后的新闻报导。她在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招募志愿者。本来就想去灾区,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赶紧报名了。她是军医学院毕业的,虽然转业地方,仍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想她肯定会被选上。果然,她第一天报名,第二天就接到培训的通知。据说报名800多人,选上培训120人,培训后再选20个人。培训是听急控中心专家讲课。等到名单真的确定了,她才跟她老公说。老公说,我了解你的个性,你的决定我一点不吃惊,我生气的是你不提前告诉我。老公是个公安,女儿七岁了,叫高子妍,她爷爷给起的,妍是美丽的意思。她要走的前一天才告诉女儿。女儿说,你干嘛老出差啊,我不想让你去。老公跟女儿说,大地震你也看到了,你和小朋友都捐款了,因为有些小朋友没有爸爸妈妈了,你妈妈过去看看他们。当时就说去灾区陪陪小朋友,陪他们过六一节。女儿说,那她怎么办。她老公说,爸爸在家陪你啊,爸爸陪你过节,妈妈去陪那些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过节。女儿说,那好吧,早点回来。女儿挺乖的。临走前,小徐还跟她老公闹了点别扭。她带了一个大的迷彩包,她说你别塞那么多东西,到前面只能自己背,谁也帮不了我。他还是拼命塞,一会买这一会买那。看出来他蛮担心的。她不高兴了,她说你塞了我还得拿出来。她老公生气了,把包往那里一摔,坐在那里。她也生气了。他又来跟她说,我是为你担心,怕你被传染上毛病,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手电筒,她说拿个小的就行了,他说不行,得带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在迷彩包里塞了两个手电筒,塞了一大包电池。带了药品、卫生用品和一堆替换衣服。他说前面没有水洗澡,你可以穿一件扔一件,省得湿衣服穿在身上生病。刚到灾区绵竹那两天,志愿者分成两组,一组卫生防疫,一组心理咨询。她在的这个组10个人,好几个都是复转军人。其中有一个有害生物防治公司的老总,也当过兵,叫林聚明,胖胖憨憨的人很好,所有的电动吐露器都是他提供的,他还带了两个员工。他不会看病,但他懂消杀灭,会配药水。那两个员工非常要跟着来,他们讲话很朴实的,他们说,她们没有专业背景,你们可以指导,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不怕出力。其他没来的员工对林聚明有意见,打电话过去都不接,林聚明还说理解他们。江苏指挥部缺人手,需要一个志愿者。她们报到时留了名字,登记了工作单位。小徐就被抽调来了。与志愿者告别,他们一个一个和她拥抱,有的都抹眼泪了。在灾区艰苦的环境中,人和人的感情很纯,天天吃饭、睡觉、工作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的任何利益冲突,只有一个目标抗震救灾,感觉就是患难与共吧。当初老公还说,我真想给你带个小老鼠去。她挺奇怪的,给我带个小老鼠干嘛呀?他说你买点粮食带过去,天天喂它,它要是乖乖地吃东西没事,它不吃东西满笼子乱跑,你就赶快跑,肯定又要地震了,小老鼠是个地震预报器。她被抽到江苏指挥部,这里的帐篷不够,只能住宾馆。老公急了,你千万别住宾馆,一定要住帐篷。那天碰上6.4级的余震,电话不通,半个小时,他急得不知该如何好了。他是从网上看到余震消息的。然后他来电话说,你要学机灵点,你在指挥部比你在一线还让我担心。在一线搞消、杀、灭,只要把自己防护好,至少在空地上砸不死你,你住宾馆更危险。小徐最大的感觉就是疲劳,觉不够睡。她老公问她是不是睡不好,她说不是睡不好,是没时间睡。她在指挥部要办的事太多,接电话,记捐赠记录,机场接人,安排媒体采访,晚上帮他们打材料,每天都有报告发到省委,晚上都要到凌晨一点钟。她属于不管什么环境倒下就能睡的人,有时就想,别人是怎么熬的,你怎么不行?她已经到了生理极限了。开始来的时候,感觉地震还是挺害怕的。现在余震经历的多了,习以为常了,连跑都不跑了。今天又是余震,电脑桌直晃直晃的,她走到外屋站了一下,等到不晃了,又坐下来继续打材料。要是在刚来的话,她早就跑到院子里去了。她昨天在汉旺见到军医学院同学,毕竟1996年毕业,12年没见了,亲切的很。空降兵三个,什邡部队两个,成都机场两个,公安厅一个,加她一个,共8个同学。军用大帐篷充满消毒水的味道,用一捆矿泉水瓶做板凳,一个大筐上放一块木板当桌子,条件那么简陋,情感那么真挚。她感觉谁都不愿意谈地震。大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保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地震,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同学在灾区一线。分手时大家约定,以后找机会再聚。成都同学说,下次再聚,希望你们是旅游者……就在徐健丽和江苏志愿者团队出发的时候,另一支志愿者团队正在贵州启动,主题叫“绿丝带?鲜花?精神家园——贵州志愿者在行动”。社会各界踊跃募捐60万元,志愿者跑遍贵州的花店与花卉种植基地,又到云南购买不足的品种,备齐了200万枝鲜花。这天,我再次来到绵竹体育馆广场,志愿者与当地学生在摆放鲜花。群众安置点入口处是一个巨型的花圃,中间由玫瑰花组成八个大字“自强不息、重建家园”。沿着大道往里走,如同走在鲜花丛中。在一大片灾区群众的帐篷前,一盆盆鲜花吐放着醉人的芬香。一位志愿者告诉我,10多辆大卡车、吉普车组成了车队,还有10多名园艺师志愿者,从贵阳出发,行驶33小时,护送鲜花到绵竹灾区来。这次精心选择的康乃馨、玫瑰、非洲菊和月季,都是象征着美好的祝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志愿者民间行动,让所有的人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万紫千红的鲜花,呼唤着人们对于生活的向往。鼓励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走出残酷的废墟,因为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明天。志愿者,可以不问名字,不问来自哪里,却把成千上万的陌生人凝聚在灾区的一个称呼。来自祖国各地的志愿者,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志愿者,带着一颗爱心远行,是一种社会的进步,更是一种人性的回归。9心中的国旗映秀是汶川县受灾最重的一个镇,全镇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几千群众与学生伤亡。就在一片倒塌的房屋瓦砾上,竖着一个高高的旗杆,一面五星红旗还在飘扬。那是映秀小学操场上的国旗,已经成为震后映秀的一个标志。当地人说,只有这一面国旗没倒,太神奇了。就在可以看到国旗的地方,一排板房是继续运作的当地政府部门。河滩旁的空地上,搭建着前来救援的各路队伍的帐篷。直升飞机不时地盘旋而降,伤残人员大多运出去了。戴着袖标的解放军医疗队员背着药箱巡诊。武警官兵拿着锹镐在修路,志愿者办的板房“爱心学校”里书声朗朗,传送着温馨。废墟上的国旗,没有辜负人们的希望。几天后,我回到绵竹,又看到了同样鲜红的国旗。那是一个清晨,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照耀着一大片蔚蓝色的帐篷,也照耀着一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旗杆下,站着头戴钢盔的解放军士兵,没有佩枪,双手后背,显得非常敦实,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从全国各地火速调运来的救灾帐篷,给了数量如此众多的乡亲一个安身之所。他们来自绵竹所属的清平、天池、蓥华等山乡,是这一场自然灾难的幸存者。山崩地裂,家园毁弃,他们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立足之地,有的家庭伤亡惨重,有的身上还有伤痕,内心承载了巨大的悲怆与无奈。也许是我挂着的胸牌上有江苏作家采访团的字样,缩短了我与这些帐篷居民的距离。因为江苏对口支援的地方就是绵竹,就在这个灾区安置点旁景观大道的对方,江苏建设大军正日以继夜地搭建“板房城”。他们客气地给我让座,说你们老远来辛苦了。当我与他们聊天时,听到频率最高的词汇就是“从前”。从前是一个绵竹乡亲最喜欢提到的话题。这里从前如何如何,说的其实就是地震之前。绵竹市府所在地的剑南镇,拥有四川名酒剑南春,还有一个远播八方的“小成都”之称的美誉。周边峰峦起伏,该是大自然给人们的恩赐,这些乡镇青山绿水,富足悠闲,我们从前奔小康了。然而“5.12”的强烈地震,毁掉了绵竹人的幸福家园,“改革开放三十年,一震又震回到当年。”这么多的陌生人挤在一起,可以感觉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宽容与谦和。不管从前家境怎样,也不管从前习惯如何,几家挤一顶帐篷,就得相互理解,遇事相让。勤劳天性让他们闲不住。男人们赤膊上阵,有的帮忙分发救灾物品,有的在挖路边的排水沟。女人们到已经停用的游泳池旁洗衣物,那里有几根换衣间引出来的自来水管。孩子们到附近大帐篷,那里有外地的心理辅导队伍在做游戏,辅导的对象主要是学龄前儿童。男主外,女主内,还是绵竹农家的生活模式。从前主妇操持家务,一天三顿饭,忙惯了。到了灾区安置点,口粮按人头发放,主妇们想帮大家洗菜做饭,可是哪来的锅灶和碗筷呢,如果在老家,可以到倒塌的房屋里去扒,到这里傻了眼。集中安置点将救灾口粮集中,请当地饭馆办“爱心食堂”,派来大厨师,保证每顿按时开饭。主妇们不用忙了,当然感激,也有些失落,我们不愿闲着啊。我在盐井村付元勤的帐篷里听她的“抱怨”。付元勤在村里办“农家乐”小旅馆,还开一家副食品店,丈夫简寿芳在绵竹当电工,女儿在汉旺读初二。5.12地震,在家睡午觉的付元勤惊醒了,跑出屋子幸免于难。她领着婆婆,和哥哥、妹妹一大家人往山外跑,路上乱石不断坠落,幸亏遇到解放军,过河时扶着他们走,她亲眼看到一块坠石砸伤几个年轻士兵。到绵竹她找到丈夫和女儿,家人团聚了,她就想做些事。做饭不行,就和几个乡亲天天到几里外的河边抬水,现在连水也不用抬了,政府派来了净水车。付元勤说,政府这么努力地帮我们,我们也想帮些忙啊。你知道,哪里有事情让我们做吗,做饭、洗衣服都行,我们不要钱。这个普通村民的“抱怨”,让我很意外,也很感动。在许多帐篷旁边,我看到一块纸牌上写了七个大字:“有困难找空降兵”。教导员温润海少校告诉我,当空降兵接到命令,进驻绵竹安置点执行巡逻执勤任务,营连主官带着文书写了这样的纸牌,挂遍整个安置点区域。受灾群众离乡背井,一无所有,太需要扶助了。无论大事小事,他们都愿意帮助,给他们以真诚的温暖。六、一儿童节快到了,部队联系绵竹附近学校,请来当地学生举行升国旗仪式。在舍生忘死的救援中,指战员最牵挂的就是灾难中的孩子,他们用自己的钱买来书包,作为节日礼物,他们希望孩子们从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天真的脸上浮起笑容。指导员汪国志上尉是一个性格坚强的大学生军官,在孩子面前却柔肠万段,耐心地回答孩子的提问,与孩子相处特别开心。他刚当上父亲,是一个愧对妻子的丈夫,一个没见过孩子的父亲。他与妻子徐姗姗结婚三年,去年妻子怀孕了,预产期是今年5月下旬,他请假休假回家还有两天就要上路,突然接到开赴救灾前线的命令。汪国志不打算告诉妻子,可是身在淮安的徐姗姗很敏感,在家看到汶川地震的电视新闻,赶紧打电话,问他去不去救灾。他说不知道。懂得部队有纪律,她不再问了。2005年结婚后两地分居,一年探亲一次。本来汪国志说好回家照顾妻子生孩子,然而祖国有难,军令如山,他心里深感歉疚,亲爱的,对不起!在汪国志在灾区拯救许多生命的时候,妻子在淮安生下一个漂亮女儿。女儿名字还没取,准备等丈夫回来再起。我问汪国志,女儿有小名吗?他说,小名就叫蔚蔚,我老婆起的,我是在当上尉这一年生的这个孩子,名字挺好听的吧。蔚蔚,才降生一个多月的孩子。汪国志与战友为灾区孩子过儿童节的时候,也在默默地为自己的女儿祝福,一生平安!庆祝六、一儿童节,空降兵进行升国旗仪式,人们为之一振。汪国志和连长商量,把升国旗仪式固定下来,每天早上七点钟准时升旗,晚上七点准时收旗。在国旗下,我问几个村民,你们参加升旗吗。他们都点头说,当然参加。这中间的一个插曲,是一盘国歌的磁带。那天我听说,空降兵升国旗需要播放国歌磁带,一时买不到。我当晚回到德阳江苏援川前指驻地,就打电话到当地团委、志愿者总部求助。他们后来回电话给我,连声说抱歉,影碟机普及后,国歌磁带难找了。后来我采访一个当地志愿者,我叫张增苹,是德阳实验小学教研室主任。她一听是空降兵需要,愿意到学校帮着找。学校放暑假了,她骑自行车跑到音乐老师家,找到一盘学校平时用的国歌磁带。张增苹打电话对我说,磁带找到了,部队有没有录放机啊?我又去问教导员,他们要用录放机的话得到团部借,灾区也不好买。那几天闷热异常,张增苹满头大汗地骑着自行车,到校长家去请示,要来了学校的一个挺大的录放机。我看到她气喘吁吁地跳下自行车,从前车篓中拎起一个厚纸袋,把录放机与磁带交给我,我只能代表空降兵表示感谢。张增苹说,谢啥,校长的意思,解放军为灾区做了这么多好事,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次日太阳初升的时候,军容齐整的一个空降兵方阵,簇拥一面五星红旗,迈着正步走出橄榄绿营地,沿着体育馆原有的水泥路,朝安置点的入口处走去。在一片蔚蓝色帐篷的安置点,空降兵的这一个小型仪仗队,仿佛天安门前的国旗班,升旗与降旗的程序非常规范,挺拔的身姿与雄健的步伐传达着一种庄严感。头戴钢盔的空降兵指战员集合在旗杆之下,许多群众走出帐篷,自动地围在旁边。站在脚下这块神圣的国土上,有一种亲切的感情弥漫开来,在流动,在升华,让人与人之间心息相通,没有隔阂,也没有距离。“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国歌的雄壮旋律响起来了,歌声托举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年轻军人在唱,许多群众在唱。仰望在风中飘扬的国旗,一张张脸显出了肃穆的神情,歌声怦然撞击着我们的难以平复的情感。我看到一个母亲带着一个男孩,问她,天天都带孩子来看升旗吗?她说,为了看升旗,孩子也不睡懒觉了,我要让他从小就懂得,这是我们的国旗,代表我们的祖国。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父亲说,看到我们的国旗升起来,我们就想,这么多好心人来帮助我们,我们的日子会能好起来的。真的,我们能做到。五星红旗在帐篷前升起的情景,如一幅庄严而圣洁的美丽画面,给饱经忧伤的灾区增添了难以尽言的暖意。是的,灾区中的国旗,比平时更显得珍贵。它在危难中宣示的,是爱心的凝聚,是民族的血脉。是祖国的力量。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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