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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回忆里等你3&作者:辛夷坞
第十七章 非我族类
司徒玦下意识地觉得姚起云心里有鬼,以她的个性,不探个究竟又如何肯罢休。“照片”一事过后,她回过神来,明里暗里又追问了姚起云好几回,无外乎“你看我照片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有什么心理活动?”或者“照片和真人哪个好看?”更多的是继续直击真相:“你干嘛还不承认你就是喜欢我?”
姚起云起初还一脸尴尬地持沉默态度能躲就躲,到了后来实在不胜其烦,被缠得也麻木了,往往在她刚挑起个话头的时候就直接打断,“司徒玦你这个自恋狂,我说了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
司徒玦哪里肯信,“那你为什么拿着我的照片想入非非?”
“我拿着你的照片时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你的皮肤还可以更黑吗?”
话是这么说,姚起云却也没有提起过要把那张照片物归原主,而司徒玦也没有主动去索要,那张照片从此消失,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两人眼皮子底下,而吵吵闹闹、朝夕相伴的日子还在继续。
司徒玦在嘴比死鸭子还硬上许多倍的姚起云面前颇有些不服气,她常说,就算姚起云没眼光,还有大把大把的人排着队喜欢她,反正连泉已经离开了,她的选择多得是。
姚起云总是不以为然,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可每次她和那些“排队者”中的某一个走得近些,过不了几日,总能从他那里听到貌似无心的评价:甲说话的样子真可笑,乙的风评太差,只要是长得出众一些的女孩子丙都喜欢……
司徒玦听着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做鬼脸,实在忍不住了,就会在过马路姚起云牵着她时,用力地掐他的手心。
那时候的他们都爱上了横穿马路,短短的十几米,左顾右盼,十指紧扣,无需言语,无需承诺,无关身份,无关未来,只有可以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恨不得斑马线无限延伸,永远到不了彼岸。
高考的结果比感情揭晓得更快。放榜之后,两个孩子的成绩都没有让大人们失望,尤其是司徒玦,彻底打破了漂亮女孩不会念书和家境好的孩子成绩不如人意的定论,大大地给司徒久安夫妇长了一回脸。
司徒久安不顾薛少萍的劝说,大肆铺张地在全市最好的酒楼为孩子摆了隆重的谢师宴,不但邀请了所有的任课老师和学校领导,更遍请亲朋好友、同行客户。那时的久安堂发展日渐壮大,已然成为当地响当当的企业,民营纳税大户,在国内的制药行业也叫得上名号。一时间贺者如云,其中不乏权贵,司徒久安更是专程包车,把自己老家和姚起云老家的亲戚一概接来赴宴,食宿全包。整个场面热闹空前,司徒家教子教女有方更成了许多人的榜样。
作为主角之一的司徒玦倒没有感到多少欢欣鼓舞的兴味,对于她来说,考得多好都用处不大,因为姚起云没有依她的要求一块填报异地的大学,携手摆脱父母,奔向自由。他老老实实地听从司徒久安夫妇的建议,第一志愿填报了本地一所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懊恼之余的司徒玦也只能服从家里的安排,报读了同一所学校的药学院,结果不出意料,两人都被顺利录取了。
薛少萍很为他们不用离家求学,可以继续留在身边而感到欣慰,尤其是司徒玦,如果任她一个人去了别的城市,那就犹如脱缰的野马,再也拉不回来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就近考上了好学校,继续有个照应,简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司徒玦的“自由之梦”就此成了泡影,学校离家里距离不是太远,估计连住校都没指望,免不了再在爸妈的眼皮底下再受几年的管制。好在抛开妈妈希望她学成之后回久安堂女承父业的宏远规划不谈,她自己对这个专业还算是有兴趣,而且她考上这所学校无论师资还是科研力量在国内的医科大学里都是名列前茅,也不算委屈。更重要的是姚起云这家伙也在那里,而且她的校友中还有即将上大二的吴江,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高三的暑假最是无聊,课本可以丢在一边,再也没有升学的阴影,反倒有些百无聊赖。薛少萍让司徒玦在假期里沉淀一下,好迎接新的大学生涯,可司徒玦觉得自己再沉淀下去都成渣滓了。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参加各式各样的同学聚会,可那些聚会也往往意味着告别,因为昔日许多的同学朋友都要各奔东西了。
假期过半的时候,有一天,吴江忽然兴致勃勃地打电话给她,邀她去参加一个暑期夏令营。司徒玦开始还说幼稚,夏令营都是小孩子玩的把戏,可吴江说这个不一样,首先夏令营是她即将要就读的大学联合市共青团牵头举办的,主要是面向该校新生,其中主要又是一些贫困生,目的除了联谊之外,估计还有“爱心互助”的意思。不过吴江是知道司徒玦的性格的,她既不是贫困生,对这些官方活动也兴趣缺缺,接着便赶紧亮出了吸引她的重磅理由,那就是这活动安排在离市区七十多公里的一个水库小岛上,并且有一个晚上的露营,到时他还有很神秘的东西要带给她看看。
果然,露营和吴江的“神秘东西”勾起了司徒玦的浓厚兴趣。离市区七十多公里的野外露营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而吴江上大学之后,总以一个大学生面对中学生时的优势向司徒玦描绘各种好玩的事情,她倒想知道有什么值得他神神秘秘的。
司徒玦对父母提起这个露营计划时,薛少萍有些不放心,但司徒久安认为女儿对这样的爱心互助夏令营有兴趣是件好事,有机会也可以多帮助需要帮助的同学,于是便一口应允了,还让姚起云跟着一块去,司徒玦心中窃喜。
报名之后,好不容易等到了出发的那天,司徒玦难得地没有赖床,早早地跟姚起云一块到达集合的广场,等吴江来了之后就去找大部队报到,谁知道下了公车,姚起云忽然才想起自己出门前被司徒玦催促得厉害,竟然连驱蚊水都没带。要知道司徒玦最是招惹蚊子,让她在野外待一分钟以上,绝对会沦为蚊子的大餐。
当时天刚亮不久,附近的超市商店多半没有开业,他看了看时间尚且富余,当即决定打车回家去取。司徒玦连说不用了,来回地跑不划算。姚起云摇头说:“比起你被蚊子咬死,再把我烦死来说太划算了。待会吴江来了,你们先去报到,我马上就来。”言毕就拦车离开。
司徒玦只能独自在公车站附近约好的地方等待吴江的到来,没过一会,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身,心里还想着吴江的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轻柔,谁知却看到一个打扮得极为朴素的女孩子。
那女孩比司徒玦矮一个头,提着一个自家缝的布包,怯生生地向司徒玦问路。她的乡音比姚起云当初还浓,而且是外省腔调,司徒玦反复问了几遍,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广场的伟人雕塑附近。
那正是此次露营集合的地点,司徒玦看对方年纪跟自己大致相仿,又正好在这一时间出现,便心知她多半也是参加此次露营的同伴,于是欣然地为其指路。本来还想亲自领着她去,不过念及自己走开后有可能跟吴江错过,而那雕塑的位置也很是好找,这才放弃了这个念头,又再详细地把路径和方向对那女孩重复了一遍。
那女孩再三鞠躬感谢,刚走开不久,吴江就到了,司徒玦和他双双找到大部队,报到完毕后就先上了车,司徒玦在身边为姚起云预留了一个位置,然后便跟坐在他前面的吴江聊着天。
一晃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天色大亮,出发的时间已到,可是姚起云还没出现,司徒玦有些担心了,按照正常的速度,他一个来回已绰绰有余,这时坐满了人的车上渐渐地骚动了起来,大家都在问为什么车还不开动,坐在车头一个领队模样的高年级男生对着质疑的人解释说,还有人没到,得再等等。
想着一大伙人都等着姚起云一个,司徒玦心中不由得有几分过意不去。她看着那个高年级男生一再焦急地看着手表,也坐不下去了,便走上前去抱歉地对他说晚到的是自己的同伴,马上就来了,耽误大家的时间,实在对不起。
司徒玦从一上车开始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那男生见她走近,哪里还抱怨得起来,连声说不要紧,顺便热情打听她所在的院系班级。司徒玦一边敷衍,一边焦虑地看着车窗外,难熬的十五分钟又过去了,该来的人还没来,同车人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大,那领队男生嘴里的“不要紧”也说得越来越勉强。司徒玦心里的不安更攀到了极点,想着他该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就禁不住心乱如麻。正要不顾吴江的劝阻下车打电话回家,这时才总算看到姚起云急匆匆地上了车。
司徒玦心中一颗大石落下,情急间一见到姚起云,就拉了他一把,低声嗔道:“你干嘛去了,愁死我了。”
那领队男生前一秒还殷勤地陪司徒玦一块担心着她晚到的同伴,这时一见她的同伴居然是个男孩子,而且两人的亲昵流露得无比自然,失落之下对迟到的姚起云涌起了强烈的谴责,义正言辞地扬声说:“同学,我觉得你的时间观念实在是有待加强,鲁迅说,浪费他人时间就是谋财害命,你刚才已经谋杀了整车的人。”
姚起云在这个惊悚的罪名面前也不做辩解,他自知理亏,低声道歉后,就随司徒一块走向他们的位置。
司徒玦坐定,才发现晚到的其实不止姚起云一个,还有一个女孩闷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眼睛红红的,那身形打扮似曾相识,她仔细看过去,竟然就是公车站旁向她问路的女孩。这就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那女孩就算绕广场三周,也早该到了,为何迟迟才出现,而且是跟姚起云一道。
司徒玦素知姚起云是个极稳妥的人,迟到以至于让大家等着他这样不靠谱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很是牵强,虽然他不辩解,但是一定有原因。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呢。”
姚起云笑笑不答,等到车开了,那女孩也找了个相隔甚远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才低声对司徒玦解释道:“我回家拿了驱蚊水就走,一路上也挺顺利的,到了广场之后就想抄近路,经过旁边那条巷子的时候就看见这女孩在哭,还有两个男人在前边一眨眼跑没影了,我见旁边也没别人,就问了她一句,谁知道她说她遇到骗子,一个假装在她身边捡到了一大叠钞票,说是到这个巷子跟她平分,紧跟着另外一个就赶上来说钱是自己掉的,要她还钱,她说自己没拿,那两个家伙就联合起来把她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抢走了。”
“不是吧,她真不该贪这种小便宜。可人抢都抢了,你能怎么样?”司徒玦只觉得匪夷所思,这广场流动人口多,环境复杂,有人在这里行骗也不稀奇,只是“掉钱”这一伎俩实在太过低劣,她过去根本不信有人会中招,想不到今天开了眼界,看来爸妈一再叮嘱他们“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是再正确不过的。
姚起云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本来也这么想,就跟她说,数目大的话就报警吧。可她拉住我,求我陪她去找那几个骗子……”
“你白痴啊,这样你都肯?”
姚起云苦笑,“我也是没办法,她一直在哭,说报警了也没用,丢了六十多块,警察不会帮她找的。”
“六十块……问题是你能找到人吗,那些都是地头蛇,就算找到了,你也是要吃亏的。”司徒玦口气也急促起来,虽然明知姚起云没事了,但想到有可能出现的意外,还是觉得不值。
“你别急,先听我说完,我被她哭得没有办法,又听说她也是来参加这次夏令营的,就陪她在附近绕了两圈,骗子当然是没找着,我看要迟到了,就索性私下给了她六十块,说了半天她才肯收下,然后我们就马上赶过来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姚起云说完,才发现司徒玦冷下了脸。她狠狠白了他一眼,“我算是弄明白了,人家被骗,好歹是在一个‘贪’字上着了道,你呢,就栽在一个‘色’字。”
姚起云不说话了,扭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司徒玦用手去扳他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偷着一脸都是笑。
“好啊,你笑什么!”
“我笑你栽在一个‘猪’字。”姚起云忍着笑意说道,“看她的样子,肯定不宽裕,难免对钱看着重些,这些我是知道的,所以才有几分同情她,再说,她一个外地人,下了公车,走了好一会也没人给她指个路,她走错了方向,才遇到了那两个骗子……”
“你等等……没人给她指个路?她说的?”司徒玦露出相当怪异的神奇。
“对啊,难道是我说的。”姚起云笑着反问。
“她睁眼说瞎话,我不难道不是人?明明在遇到你之前,她就向我问过路,我跟她说得很清楚,就差没给她画张地图,她怎么能那么说!”司徒玦说着就要站起来,“我去当面问她,还有啊,刚才明明是她害得你误了时间,为什么你被人数落的时候她一声不吭,这是什么人啊。”
姚起云赶紧拉住直性子又爱较真的司徒玦,“行了,小事而已,何必呢。”
“就因为是小事,无关紧要的事她都信口胡说,可见这是她本性有问题,更让人讨厌了。”
司徒玦在姚起云的劝止下到底是忍住了,车开离了市区,在某个加油站停了五分钟,许多人走下车,有的上洗手间,有的舒展腿脚。司徒玦和姚起云、吴江留在车上,说着昨天晚上妈妈叮嘱她的“野外生存几大法则”,大家都笑了起来。恰逢这时,那女孩重新上车,视线正好对上他们,不知道是对着司徒玦还是姚起云善意地笑了笑,司徒玦装作没看见,将脸转换了一个角度。
班车重新上路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这次夏令营规模不小,四十座的客车竟然开了好几辆,上面坐满了同龄人。除了本地的生源和学校特邀的部分特困生,还有些邻省的新生专程赶来参加,声势相当浩大。
露营的目的地在市郊某水库中央一个山明水秀的湖心岛,大伙儿乘船一登陆,就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绿意和凉爽,让盛夏浮躁的心都清净了下来,司徒玦闭着眼睛感受湖面吹过来的风,还有与市区截然不同的空气,连说这是个好地方。从小长于乡野的姚起云见惯了这样的自然风光,笑她没见过世面,可自己的心情也随之不由自主地豁然开朗。
短暂的休整之后,负责人集中了大家,在岛中央唯一的空地里围成个硕大的圈子,说完注意事项,便是诸如自我介绍这样的流程。大家都简单地自报姓名,反正人太多,谁也记不住谁。
解散后进入野餐环节,活动组向水库租借了大量炊具,也准备了食材,让大家自由分组,每组一套炊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到场的大多是新生,谁也不认识谁,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呼啦啦地你拉我,我拉你,好像集体抢亲。司徒玦自然是跟姚起云、吴江一块,同组的还有来时跟吴江坐一块的另一个男生。
那男生名叫韦有根,也是个农村孩子,小个子,有点害羞,可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司徒玦和吴江刚听说他名字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韦有根”,音同“未有根”,也不知道他父母取名字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们都觉得这名字叫起来实在有点怪,于是索性叫他“小根”。小根也很快就跟他们混熟了。
司徒玦在家里鲜少下厨,野炊更是难得,所以大感新鲜,什么都抢着做,一组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大家都让着她,姚起云陪她洗菜切菜,交代了一大堆诀窍才放心让她掌勺。
第一个由她炒出来的菜是新手入门必备的番茄炒蛋,下锅到出锅的过程还算是有惊无险,除了番茄太过稀烂,总算中规中矩。
吴江冒着生命危险先尝了一口,直说太淡,还笑话道:“司徒以你这厨艺,有人敢娶你才怪。”
司徒玦大受打击,这时姚起云也打算过来试试她的“处女番茄炒蛋”,她打死都不让,扭头拜托小根先为菜里再加点盐。小根手忙脚乱,刚打开装盐的纸包,又一阵风刮过,漫天盐粉,片刻后除了小根愕然的神奇之外,什么都没剩下。司徒玦只得厚着脸皮到隔壁一组借盐,直到调好了味,自己尝过觉得满意之后,才又端着回来。
这是姚起云第一次吃她亲手做的菜,她自知做得不尽如人意,但是已经很用心很用心,绝对不能给他留下口实,更不能让他难以下咽,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她端着那碟番茄炒蛋兴高采烈地往回走,眼看姚起云就坐在他们的营地里笑吟吟地等着她,就在这时从她斜后方冲出一个人,撞得她一个趔趄。司徒玦一惊,手里端着的番茄炒蛋悉数倾倒,身上那件灰色连帽衫顿时有了口福,红的茄汁,黄的炒蛋……司徒玦自己都没了往身上看的胆量。
对方好像比她吓得还惨,半响说不出话来,那句“对不起”含糊地说了一半,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姚起云几个见状,赶紧围了上来。
“怎么了,司徒。”吴江见到司徒玦一身的惨状,连忙回头去翻纸巾。
姚起云则看了一眼那个掉眼泪的女孩。
“又是你?”
“都怪我不小心……我是想过来说声谢谢的,谢谢你在广场上帮了我。”
司徒玦冷笑一声,那女孩的“谢谢”是对着姚起云说的,看来她真没把给她指过路的司徒玦当成一个“人”。
不过这些司徒玦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碟西红柿炒蛋,为了它,她手上都被油溅了几滴,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可姚起云却没有尝到,一口都没有!
那女孩转向司徒玦,泪水还在眼眶打转,“真的对不起,司徒……”
司徒玦惊愕于她对自己名字的琅琅上口,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我叫司徒玦,司徒都是我朋友叫的。”
“算了,阿玦。”姚起云怕她发作起来场面更难以收拾,“一碟菜而已,你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你们还没吃啊,要不我给你们做吧,衣服你先脱下来,我替你洗洗。”
司徒玦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碟菜”而已,他说的轻松,她说得更轻松,可就算这忽然杀出来的家伙再重新做一百次番茄炒蛋又怎么样,她的心意怎么赔?
吴江找来了大堆纸巾,递给司徒玦,她摇摇头没去接,擦也没用了,好在出门前妈妈叮嘱在郊外要多穿一件,所以她连帽衫里尚有一件小T恤。她用力脱下连帽衫,甩在地上。
那女孩俯身去捡。
姚起云先她一步,“我来吧。”
他息事宁人的态度更让司徒玦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换了别人,司徒玦也就算了,虽然心中有口气憋着,但毕竟谁都不是故意的。然而这一次又是那个人,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使得司徒玦对那女孩的为人很是怀疑,她最恨表里不一的家伙,况且他还护着她!
“关你什么事啊,姚起云,衣服是你弄脏的吗,一码归一码,你要做雷锋另外找机会去!”
这时不少正在吃饭的同学都已经看了过来,那女孩忍住了眼泪,低头抢过姚起云手里的衣服,挤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我自己来吧。”
她拿着衣服走开后,姚起云看着司徒玦叹了口气,也沉默走回了刚才坐着的地方。
司徒玦怒到极点,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她指着那女孩走向水边的背影,对一旁的吴江说道:“你看啊,她像不像委屈的小丫鬟,我是可恶的地主婆。”
吴江故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着说,“地主婆的身材还不错嘛。”
“你要死啊。”司徒玦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两人说笑着,故意不理会姚起云,还有一脸雾水的小根。
过了一会,姚起云走过去翻开司徒玦的手,冷着脸问:“没烫伤吧?”
司徒玦依旧赌气不跟他说话。
刚消停了一会,水边的方向一声惊呼传来,周遭平静的氛围顿时被打破,许多人闻声冲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姚起云还捏着司徒玦的手,就势拉起她,“走,我们也去看看。”
还没走近,就听到外围的同学议论说,是一个到水边洗衣物的新生不小心踩到了水里的玻璃,把脚底给扎破了。
在场上百人都是已是或将是医学院的学生,吴江和几个高年级领队挤了进去,为那女孩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好在带来的医药箱里药品准备得很是充分,那女孩伤口流了不少血,但还算无甚大碍,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各自散开。
事后吴江对司徒玦说起,那女孩也实在是不简单,当时是他亲手替她把扎在脚底的玻璃取出来。之前一点小事,那女孩都可以哭得梨花带雨,他几乎以为在取玻璃的瞬间她会晕死过去,谁知道,人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能笑着跟周围的人说谢谢。
“换我可能都未必做得到那样。有时我觉得,不同经历的人对于痛的定义和体验也许是不一样的,对于甜也是。你说呢,司徒。”
司徒玦不由得又想起了姚起云曾经那双伤痕斑驳的手。
“你是想说我们没种,还是他们是超人?”
吴江把手一摊,“我不知道,反正四个字:非我族类。”
第十八章 游戏的终点
也是从吴江嘴里,司徒玦第一次听说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她叫谭少城。
很难想象一个看上去娇小怯弱的女孩子却有着如此刚硬而男性化的名字,强烈的反差让人很印象深刻,反正司徒玦想不记住都难。
虽说在河边出了点小意外,但谭少城还是把司徒玦的那件衣服清洗干净了,待到伤口包扎好,她没听高年级领队的劝说,略略休息了一下,便跛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把衣服小心晾晒在司徒玦几人所在小营地附近的树上。
她个子不够高,低矮的树枝又大多细弱难以承重,尝试了好几次,湿衣服都摇摇欲坠的,她只能咬着牙踮起脚尖往更高处挂。离她最近的姚起云本想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保持缄默,见到这一幕也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接过衣服,轻松地把它摊在了一个牢靠的枝桠上。
谭少城感激不已,就差没给他鞠个躬。姚起云不过是举手之劳,在对方这样的客气谦恭下不由得也有些尴尬,正好这时跟吴江玩军棋的司徒玦看了过来,谭少城转向她,怯怯地依旧说着“对不起”。无奈司徒玦不吃这套,给了个白眼,继续跟吴江下棋。
得不到谅解的谭少城在司徒玦的态度之下,脸上也有几分讪讪的,而对她态度还算友善的姚起云也不是热情殷勤的主,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坐到一边,默默收拾着背包里的东西。
这时,围观司徒玦和吴江下棋的小根肚子发出了几声响亮的空鸣,他憨厚的一张脸顿时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要不……我们把剩下的菜放进锅里炒炒,应付一下肚子?”
谭少城这才知道他们几个竟然还没有吃东西,先前的几个小意外,彻底的摧毁了司徒玦洗手作羹汤的热情,其他人的用餐计划也被搁置了。此时别的组已经进入了洗锅刷碗的阶段,谭少城所在的那一组也不例外。
她连声说:“都怪我,让你们没吃上饭。饿着肚子怎么行,要不我给你们做吧,很快的。”
吴江看了一眼她还缠着纱布的脚,“不用了,你现在是伤员,好好休息一下吧,别管我们,实在不行还有我呢,再怎么说我的蛋炒饭也是一绝啊。”
司徒玦“扑哧”笑出声来,“你那蛋炒饭还是炭烧口味的。”
谭少城低头查看他们的剩余野炊材料,饭是煮好了,还有一些蔬菜和几个鸡蛋。她把锅端起来,小根和姚起云都上前阻止,说还是自己来吧。
“别跟我争行吗,让我心里好过些。你们本来早就应该吃上东西了,确实也是我不好。”谭少城羞惭地笑了笑,“再说我伤的是脚,又不是手,现在没事了。放心吧,我做饭很快的。”
她蹒跚地避过他们的手,端着锅走到简易灶台边,姚起云不再说话,小根则赶紧跟过去帮忙。
司徒玦拍手笑道“还真是因祸得福啊。”
谭少城似乎没有听见,自顾忙着。她手脚着实麻利,显然是平时也做惯了这些事情,生火、切菜、入锅一气呵成。她干活时的模样远比待人接物时自信得多,一直有些沮丧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丝怡然的笑容。二十多分钟过后,大家都闻到了菜香,简单的两菜一汤已经将近完成。
想是为了弥补自己误撞司徒玦的鲁莽,谭少城也做了一个番茄炒蛋,不过水准跟司徒玦相比就高下立现,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小根肚子的哀鸣更响亮了。
她招呼大家赶紧趁热吃,姚起云客气地道谢,就连吴江都没骨气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草草地输给了司徒玦,兴冲冲地过去“检查”谭少城的劳动成果。
只有司徒玦还在埋头摆弄她的棋子,谭少城红着脸叫了她一声:“司徒,吃饭吧。”
姚起云装了一碗饭菜,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把碗凑到她前面。
“行了,大小姐,气够了没有,吃饱了才有精力继续发脾气。”
司徒玦没好气地把他手里的碗推到一边,“我看到你已经饱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她说完起身就走,在一旁吃饭的吴江见姚起云没有动,赶紧往嘴里拨了几大口饭,含糊地叫道:“司徒你去哪,我跟你一块去。”说完一边急着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一边追了出去。
姚起云也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谭少城。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对不起,可我没有恶意的。”她说。
姚起云用筷子挑拣着碗里的葱头,忽然才想起,司徒玦都不打算吃了,干嘛自己还习惯性地要去掉她最不喜欢吃的东西。
他笑笑对谭少城说道:“她就是这个脾气,我替她跟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另一边,吴江在小树林的边缘追上了司徒玦,他拍着胸口说道:“刚吃饱就跑一百米,我得了盲肠炎就找你算账。”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心消化不良,吃不了兜着走。”司徒玦扯了一片树叶,火大地对吴江说:“你这见食忘义的家伙,立场太不坚定了。”
吴江笑着道:“我是:酒肉穿肠过,义气心中留。你也是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不值得。”
“饿死我也不吃她的东西。你们都说我不讲道理也罢,我就是不喜欢她,更犯不着领她这个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姚起云那个死家伙,气死我了……”
“气什么,走,我来的时候看到林子里边有很多鸟,我们去看看。”吴江拍了拍司徒玦的肩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她,“这可是我的珍藏,哥哥对你好吧?”
司徒玦做呕吐状,两人兴致勃勃地去林中寻鸟,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吴江说的稀有品种没见着,麻雀倒是有不少。
吴江做了个简易弹弓,作势要打鸟。
司徒玦一把拦住他,“积点德吧,人家小鸟是成双成对的,你小心报应。”
“我才不怕,我福大命大活可以到九十岁。”
“那就罚你孤寡到长命百岁。”
“你敢咒我?”吴江龇牙咧嘴,司徒玦早已笑着溜出去很远。
两人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活动大本营中央已经开始了好多种趣味活动,吴江眼尖,远远地看见姚起云站在谜语栏前,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不是谭少城又是谁?姚起云手里捏着一张谜语的纸条,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谭少城浅浅一笑。
没等司徒玦作出反应,吴江赶紧拉着她往相反方向走。
“还记不记得我说有很神秘的东西要给你看?”他看到另一个被人围着的小圈子,眼睛一亮地说。
司徒玦半信半疑,“是不是真的,骗我的话你就惨了。”
两人挤到人群的前沿,原来是一个小型的歌会。跟司徒玦同车前来那个高年级男生正抱着把吉他吼着崔健的《一无所有》,虽说五音不全,但凭着卖力投入也博得了一片掌声。
男生唱完,环顾了一眼围观的师弟师妹们,“有谁要来两下的……不要都那么拘谨嘛,来来来,特别是男孩子,要有点胆量……”
正嚷嚷着,他的吉他被人从一侧取了去。
“三皮,我倒记得你做新生时的样子也未必很有胆量啊。”那人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施施然坐到了圈子中央的高凳上,自在地调了调琴弦,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简单的前奏过后,就自顾唱了起来。
很显然,这人的分量是镇得住那个叫“三皮”的高年级男生的,三皮也不敢再咋咋呼呼,老实站在一旁充当观众。
她唱得并不高亢,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最初的几句几乎被观众的声浪淹没了,但是很快地,像是被她的歌声感染,从最靠近中心的一圈人群开始渐渐安静下来,她的低吟浅唱才变得清晰。
“夕阳余晖在天际,两三袭白云浮移,
晚风伴暮色沉寂,轻舟翩翩晃孤影,
两岸山薄雾轻凝,牧笛正吹送归曲。
我拄黎边行,望这潺潺流浔,
能否载我离愁东去?
钟鼓寒山鸣,阵阵传静寂,
如来可曾知我归去?”
司徒玦对音律说不上精通,小时候最恨妈妈逼她弹钢琴,初中的时候倒是自学过一段时间的吉它,最后也半途而废了,不过她得承认,眼前自弹自唱的那人是她亲眼见到的活人里(电视上的明星不算)吉它弹得最行云流水的一个,这首歌她没有听过,从调子来看应该是首老歌,很是动听,在这夏日小岛上,说不出的应景,还有几分浅浅的惆怅,唱歌的人声音里也有一种小情调,很是妥帖,不知不觉就唱到了人心里。
“神秘的东西在哪里,不许忽悠我。”饶是被那首歌吸引,司徒玦的仍然没有放弃她的好奇,用手捅了捅站在一旁屏息静气的吴江。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吴江笑嘻嘻地说。
“什么啊?”司徒玦一头雾水,过了几秒,脑中灵光一现,顿时长长地“哦……”了一声。
吴江赶紧示意她打住。
“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道,一向满不在乎的脸上竟然都现出了几分赧意。
司徒玦见状更有拍案惊奇之感,要知道她认识吴江十几年,自问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她跟吴江关系之所以那么铁,除了家庭渊源和气味相投,更重要的是吴江的性格里有一种“无可无不可”的随意。司徒玦常说吴江骨子里很得道家“旷达无为”的精髓,他喜欢很多东西,但同时又把所有东西都看得很淡,得到了高兴,失去也不悲伤,鲜有什么值得他挂心计较。这脾气跟司徒玦的倔强较真天然互补,所以从小到大他们都没有红过脸。而他把竟把一个人神秘地放在了心里,更特意在好友面前隆重推出,这是司徒玦从来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司徒玦不禁更专注地打量那个抱着吉它的女生。那女生谈不上顶顶漂亮,但是眉清目朗,气质文秀,说不清是不是因为瘦的缘故,整个人有一种薄而清的味道,像被水冲刷地无比洁净的青花瓷,不过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几分孤高,这让刚看完《红楼梦》的司徒玦没来由地想起了书里面的妙玉,感觉她就是一个“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的人物,一不留神在她跟前就“俗”了。
司徒玦附在吴江耳边窃语:“原来你喜欢这种小文青调调,不过,你受得了人家那‘格调’吗?”
果然,吴江立刻就回赠了她一个字:“俗!”他也不在司徒玦面前掩饰,直截了当地说:“哥们我就好这一口,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太作了!”司徒玦故意皱眉说道,不过很快就笑着挽起吴江的手臂,“看在我们未来的吴大医生喜欢的份上,怎么都好。”
她是真心为好朋友而喜悦,连吴江都动了凡心,这小岛忽然变得就像桃花岛似的旖旎。“对了,人家对你什么态度?你还没说她叫什么呢?是你同学?看起来不像新生啊?”
“司徒玦,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还有,注意影响,让人家误会了可不好。”吴江笑着抽出自己的手,不过嘴上那么说,紧接着却喜滋滋地在司徒玦耳边说道:“她叫曲小婉,当然不是新生菜鸟,你们系研一的,我和她在图书馆认识,至于她对我,当然是喜欢的,不过没有那么轻易表露出来罢了。”
“她研一的,那不是比你大好几岁!”司徒玦惊呼,躲开吴江想要捂住她嘴巴的手,“哦哦,姐弟恋……还说什么别人没表露,估计在她眼里你就是一菜鸟!”
看着吴江被点破之后气结的样子,司徒玦乐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用得着我的地方,千万别客气啊,要不,我去替你跟她说说?”
吴江眼看她一副马上就要冲上前去撮合的表情,顿觉不妙,连拖带求,“姑奶奶,我们去看看别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夜色降临之后,活动组用租来的发电机在岛上的树梢挂了几盏大功率照明灯,场地中央则燃起了熊熊的篝火,虽然说不上灯火通明,但充斥着年轻人的小岛上自有一种青春的热烈气息在空气中飘荡着。四处嬉闹、各自为政的人们都回到了大本营,挤挤攘攘地围在一起,篝火晚会正式开始。
吴江和司徒玦找位置想要坐下来,早已就位的小根看到了他们,赶紧用力招着手让他们过去,司徒玦正待上前,又看到了还在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姚起云和谭少城,便朝小根摇了摇头,另找了个地方安身。期间她也看到姚起云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还生着他的气,便故意不理会。
主持活动的又是那个被叫做“三皮”的男生,原来他是吴江的同班同学,本名叫邵波。邵波签大名的时候那个“波”字分得很开,咋一看过去就像是“邵三皮”,所以大家都直呼他“三皮”。因为性格活跃,三皮在学校不少团体都混都有一点职位,这种热闹的场合更少不了他。
三皮号召大家安静下来之后,便提出先做一个游戏热热身,这个游戏就叫做“结对子”。规则为十个男生十个女生一块在划定的圆圈里游走,另一人在场外击鼓,鼓声随机停止的那一瞬间,游戏者要立即拉起离自己最近一个人的手,而另一人必须为异性,即“结对子”成功,如有人不幸落单,便要淘汰,淘汰者必须当众表演一个节目才能下场。人越少,圈子就划得越小。
三皮果然是“娱乐之神”,深知这种喧闹又带点小暧昧的游戏最能让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精神振奋,果然,他话音刚落,整个场面都沸腾了起来,不过在场的都是新生居多,彼此又陌生,大多数人都显得比较羞涩,面皮很薄,跃跃欲试却又在观望,所以雷声大雨点小,敢于主动登场的人并不多。
吴江还在觉得好笑,司徒玦忽然用力拍着他的手,这才发现曲小婉笑着被三皮强拖到了圆圈里,率先成为了参加者。既然师兄师姐起了带头作用,很快两个胆大的男生也冲了上去。
“走,去把那个三皮挤掉。”司徒玦当机立断的把吴江往前推,被吴江拉着一块走了出去,她倒也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好玩。
二十个人很快凑齐了,在击鼓者宣布准备开始的时候,一直替吴江关注着曲小婉的司徒玦才发现那二十人里竟然还有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姚起云竟然也会参加这种嬉闹的活动,还真是见鬼了,司徒玦捡自己掉下的眼珠子时,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又不屑的表情,原来随他一块来的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谭少城。真难为她如此敬业,跛着一只脚都要上。
游戏开始了,因为参加者的站位是随机的,大家在并不宽裕的圈子里转啊转,谁也不知道转到哪里的时候鼓声会终止。第一回合,鼓声刚落,司徒玦就被一个黝黑高壮的男生紧紧拉着,姚起云牵起一个圆脸女生的手,司徒玦正纳闷谭少城怎么不见了,视线扫到吴江,顿时忍俊不禁,原来是吴江拉住了谭少城。
这一回合立刻就有一男一女在不同的角落落了单,这一男一女也很大方,两人一合计,给大家跳了段简单的华尔兹,便安心下场成了观众。
第二回合开始前,司徒玦没有忘记这次游戏的目的,推着吴江穿过挤满人的小圆圈往曲小婉那里走,她目送吴江在急促的鼓点中朝着曲小婉越靠越近,暗中为他鼓着劲。
这一次的鼓声响了很久,停顿时更显得突然,周遭安静的那一瞬间,吴江闪电般挤开三皮,成功拉住了曲小婉,而司徒玦转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那个高壮男生照旧又准确无误地朝她伸出手。
然而就在那男生触到司徒玦的瞬间,司徒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烈的倾斜了一下,胳膊从另外一个方向被人用力一拽,她险些站立不稳,接着另一股力道保持平衡后,透过挤挤挨挨的人缝,这才看清远远探过来把她拽得手疼不已的人竟然是离她并不算近的姚起云,而就站在他身畔的谭少城则一脸尴尬和茫然地独自站在那里。
谭少城当然也是怎么都想不通,明明前几分钟,姚起云和司徒玦还赌着气,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而先前她和姚起云闲聊,各自说起童年在乡下的趣事,彼此感觉颇为投缘的时候,也曾试探着问过司徒玦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当时就断然否认了。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刻,姚起云居然弃离他最近的她于不顾,转而去寻找那个他嘴里也不认可的任性大小姐,更何况在这个游戏里司徒玦还一直避着他,故意站得离他远远地。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过来察看这一回合的战况,看到司徒玦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起来,原来她维持平衡的方法是两只手被不同的人从不同的方向拉扯着,两股力道像是要把她撕成两半。
“这个算什么回事?”工作人员也有些犹豫了,游戏规则是要求每个“对子”里只能有两个人。于是他只能征询当事人司徒玦:“是谁先拉住你的?”
司徒玦给了他一个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好在那个高壮的男生还有几分竞赛精神,纵使姚起云是横插过来的,但是他得承认自己慢了半秒。他松开了手,示意自己被淘汰了。姚起云拽住司徒玦的力道却没有来得及收回,司徒玦当下脚步不稳,撞到了站在自己和姚起云之间的一对男女身上,连连说着抱歉。
除了那个男生之外,谭少城也毫无疑问也要出局。
男生很快地当众背诵了一首诗歌,慷慨激扬地赢得了满堂彩。轮到谭少城的时候,她整个人红得像一个番茄,绞着手站在众人目光的焦点,越紧张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她大概是从小到大也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演节目,起初上来参加游戏,已经是壮着胆子,没料到这一出更难以应对。
她期期艾艾地,头几乎要贴在胸口,观众们等不及了,纷纷在下面催促着。工作人员便给她出主意,说:“你就随便唱首歌吧。”
谭少城深吸了几口气,鼓起勇气,用蚊子“哼哼”般的音量唱了起来,由于太过拘谨,她连词都记不住,磕磕巴巴的,司徒玦听了好一会才明白,原来她唱的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当她唱到歌里的“唱一唱,说一说,小城故事真不错……”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乡音的缘故,给唱成了“上一上,做一做,小城故事真不错……”听见的人都憋着笑,只有一个人不管不顾地笑弯了腰。
那个人就是曲小婉。想来在她这样的行家看来,如此水准的表演有足以让她捧腹的理由。她朗声叫住了工作人员,说道:“行了,别为难小姑娘了,再让她唱下去,邓丽君会哭的。”
这话说完,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而谭少城就在这此起彼伏的笑声里,孤独而慌张地站在人们视线的中央。她惶惶然地揪紧了自己的裤腿,忽然意识到身上的寒酸或许让自己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可怜的猴子,眼中含着泪,全身都在发抖。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匆匆回望了一眼,泪光中,她看到了双手紧握的姚起云、司徒玦,还有曲小婉清高如许的笑颜和吴江略带歉意的眼神。
第十九章 只为记忆存在的星空
事实证明,三皮的游戏规则设置其实是不够合理的,那个“结对子”游戏玩到最后,只剩下姚起云、司徒玦、吴江和曲小婉。既然人少了,又恰好是双数,不管最后圈子划得多小,当鼓声停止时,他们都能准确地各自结成“一对”。比赛许久也没分出最后的胜负,观众们看得都急了,于是,早早被淘汰下场,正愤愤不平的三皮便顺水推舟地以主持人身份结束了这个游戏。
游戏已终止,大家自然是各就各位,姚起云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竟然还一直牢牢地牵住司徒玦的手,而另一边,就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吴江都松开了曲小婉。他为自己的“不自觉”而感到了深深的羞愧,大窘之下,连忙撒手。
谁知道他放开司徒玦的姿势太过突然,力度又过重,这在尚不明状况的司徒玦看来,就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重重甩开,连带他因为脸红而不敢正视她的表情,也理所当然被解读为疏离和抗拒。这让心高气傲的司徒玦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刚刚雨过天晴的脸色也再度转为乌云密布。恰好吴江在这个时候兴高采烈地过来拉司徒,说要正式把曲小婉介绍给她。司徒玦欣然点头随他而去,只留给面色不改,心里却懊恼不已的姚起云一个冷硬的背影。
姚起云远远看着司徒玦很快地跟吴江身边那个女孩子相谈甚欢,吴江似乎讲了句有趣的话,三个人笑作一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司徒玦的地方,灯光总是特别的明亮耀眼。她从来就是个不乏朋友,也不会寂寞的人,那么多的目光和注视环绕着她,跟一个无趣的人闹个别扭,根本谈不上什么损失。
他低头扯着脚边的草,忽然听到小根纳闷地说道:“咦,怎么少城忽然不见了?”
这时,篝火晚会在主持人三皮的热力煽动下进入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小高潮。年轻的人们总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尽情地投入在笑声和喧闹之中。小根站起来环视着人头攒动的大圆圈,而姚起云却本能地朝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有一个落寞的背影逐渐离开了人群,蹒跚地朝被黑暗阴影笼罩的小树林走去。
白天的小树林里荫凉而绿意可人,可是谁也不知道夜色中的它隐藏着什么危险。心情低落自顾不暇的姚起云本想示意小根,少根筋的小根却伸着脖子不知道找去了哪里。他只得烦躁地扔掉了手里的草,匆匆朝那个背影追去。
他在林子的边缘成功赶上了谭少城,一把拦住她。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野外,你难道不知道晚上随意乱走会有危险?”
谭少城默默地掉眼泪,“你别管我了。”
她也不知道一向都很是礼貌客气地姚起云为什么这一次语气特别的重。“你以为我想管你?我自己都管不了。但是有什么事值得拿自己的安全来冒险?万一你出了事,这里很多人都要背责任的。”
谭少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在哭泣中微微弯下了腰:“谁会在乎这个,我算什么?我知道,我又土又呆,像个怪物,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
“你想要别人看得起你,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姚起云大声对她说道,言毕,他垂下了头,好似对自己重复,“没错,你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尊严是自己给的,就像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别人未必想知道衣服下面是什么,可如果自己主动扒掉它,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他说完指了指人群喧闹的方向,“我要回去了,你想怎么样,随便吧。小根还在找你,他挺担心你的。”
接着,他真的就掉头返回,把泪眼婆娑的谭少城留在了原地,过了一会,他听到跟随自己方向的脚步声,可那声音沉重而拖沓。
“是不是你的脚还有事?”他问了一声正迟疑随他走回灯火处的谭少城。
谭少城摇了摇头,试图让每一步走得更正常,眉间却因忍痛而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姚起云叹了口气,停下来说道:“抬起你的脚,我看看。”
她先是不动,继而在他沉默的等待中缓缓的把脚从鞋子里伸了出来。被纱布缠着的脚底,不知什么时候又渗出了血迹。
“你的脚都这样了,之前何必再逞强去参加什么游戏?”
谭少城苦笑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收到这次夏令营的邀请,就跟爱丽丝梦游幻境一样,很多人,很多事都是陌生的,我脑子里又热又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太急着融入到所有人里面,就硬逼着自己胆子大一点,好像多认识几个人,多参加一切活动,就可以跟别人一样了,结果活生生成了一个小丑。其实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别人学钢琴的时候,我在放牛捡柴,我又何必骗自己。”她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说得很对,我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就算跟别人不一样,也得是比别人都强。”
姚起云不予置评地伸手搀了她一把。
看着小心翼翼尽量跟自己保持身体距离的姚起云,谭少城忽然认真地说道:“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她说完微微一笑,这笑容不再如之前那戴着面具一般的谦恭卑微,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友善。
姚起云帮助谭少城走至人群附近,便让她在一棵树下坐着,自己去找来了保管医药箱的高年级同学,帮助她重新包扎伤口。小根也随之凑了过来,关切地问长问短,确定她情绪稳定下来,伤口也没有什么事之后,姚起云就借故走开了,只留下小根陪伴着谭少城。
一番折腾下来,晚会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人都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聊天。他在无数人中轻易地找到了司徒玦的所在,奇怪的是,吴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身边围绕着的是几个陌生的男孩子,其中一个正是游戏时锁紧她不放的那个高壮男生。
然而,众星捧月的司徒玦似乎颇不在状态,说不清是否因为灯光的缘故,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一向明媚的笑容也显得有几分勉强。
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去找她时必定要碰钉子受气的,可姚起云暗地里观察了一阵,还是不放心,便硬着头皮走到他们附近,碍着有不相干的人在,他远远地叫了一声:“司徒玦,你过来,我找你有点事。”
司徒玦循声望过来,撇了撇嘴,回道:“你叫过去我就过去,我是小狗啊?你有事,你就不能过来?”
姚起云忍了忍,依言走过去,从草地上拉起了她,走到几步开外。
司徒玦一脸嫌恶地甩开,“有事说事,拉拉扯扯干嘛?”
姚起云终于火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易喜易怒,难以自控。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好像上面有灰尘。“你脸色干嘛那么差,吃错药了?”
司徒玦毫不犹豫地说道:“你管得着吗?你真当自己是护花大侠,哪有困难哪里就有你?这一招你最好用在爱吃这一套的人身上,我这里就省省吧。”
她一点情面都不留,姚起云也不再好言相待,冷着脸讥诮地说:“要不是你妈出门前千叮万嘱我看着你,我才不管你的死活!”
“滚!”司徒玦脸色益发煞白,手脚并用地驱赶着他,就像驱赶一只苍蝇。“你给我滚!”
“我有脚,用不着滚。再说你别急,我本来就要走,你自便吧。”姚起云撂下这一句就走,用不着眼睛去看,他也想象得出司徒玦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他走着走着,给她一下,再给自己两下,让大家都脑子醒醒的冲动就越来越强。他们是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再烦的人他都可以忍,再可恶的人他都可以冷眼旁观,为什么偏偏就容不下一个司徒玦?
他明知道司徒玦必定有哪里不对劲,也没走远。事实上,司徒玦确实是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问题就出在她的胃。司徒玦从小在家里有崇尚科学养生的薛少萍负责她的起居饮食,一日三餐何曾出过差池,更没有挨过饿。这次野炊被搞砸了,她当时自觉气饱了,后来空腹吃了吴江给的巧克力,再兼夜里的冷风一吹,胃里就犹如一把锥子在一下一下地刺。
吴江带她去跟曲小婉打招呼的时候,她已经不舒服,但是害怕吴江看出来后,因为担心她而误了和曲小婉之间的事,所以始终强打精神谈笑如常,更拒绝了吴江提出带她们一块到水边散散步的提议。吴江不愿她落单,是他够朋友,所以她更要识趣,不做电灯泡。
送走了吴江,司徒玦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喘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认识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虽然很快有不相识的男生过来搭讪,然而当她看到姚起云从小树林的方向扶着谭少城缓缓走近,不但是胃,就连肝都颤着发疼。好了,如今两人又大吵一场,算是彻底落了个清静,反正她疼得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正好无力去想那些恼人的事。
没想到过来搭讪的那几个男生也并非只有色胆全无心肝,他们又陪她说笑了一会,那个高壮的男生先看出司徒玦恹恹的神情并非他的笑话无趣,而是身体欠佳,再加上她无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胃部,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忙替她去问医药箱里有没有治疗胃疼的药。
起初姚起云看着那个男生奔向管药箱的师兄,也没多留心,然而那男生讨得药之后,飞快回到司徒玦身边,找来矿泉水看她服下,他心里才“咯噔”一下。连忙去问那个师兄刚才那人要的是什么药。
在得到司徒玦吃下的是胃药的结论后,姚起云心中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竟然那么粗心,原以为跟她朝夕相伴,最明白她的人莫过于自己,最理应照顾她的人也应该是自己,他明明知道司徒玦今晚空着肚子,明明知道以她的要强若非实在撑不住,绝不会将难受示于人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可能出现的后果,还跟她怄气,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脑子里正乱纷纷之际,姚起云听见保管药箱的师兄和另外一个男生在自己身后讨论着。
其中一个说道:“你看,浪费了机会不是,本来药在你手里,结果这个人情却被别人讨走了。”
“嗨,咱们都省省吧,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戏。”
“那也说不准。再说,就算是天鹅,那也是‘黑天鹅’,她要是长得再白一点,我就彻底豁出去了,谁也别拦住我。”
“你少自我安慰。我就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挺顺眼,笑起来的样子忒勾人……我没那种命啊,轮都不会轮到我……”
眼看那两人调笑着哼起了陈小春的歌,姚起云才发觉自己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紧紧地握拳。当别人肆无忌惮议论她肤色的时候,他异常愤怒,可别人意淫着她的时候,他已出离愤怒。他有什么资格阻止这一切,要不是借助司徒叔叔之力可以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其余的他和这些人有何区别?除了比他们更阴暗和不堪入目。
聚会散场,就到了扎营的时候,大家纷纷从组织者那里领回属于自己的单人帐篷。对于新手而言,扎帐篷是个技术活,对于女生尤其如此。可司徒玦需要操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好几个男生聚在她的帐篷边,为怎样才能把它扎得更好而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当着他们的面,自己亲手让一个规范的帐篷平地而起,以行动成功地驱赶了他们。
她躲进帐篷之后,周遭的喧闹声也逐渐散去了一些,想来不少人已经跟她一样进入到自己方寸之间的小世界里,体会着难得的郊外的夜晚。他现在在干什么?也许正煞费苦心地帮那个可怜的“小媳妇”搭帐篷,享受被崇拜的快感吧。他又怎么会想到强悍的“地主婆”也会为一个小小的帐篷而透支体力,全身几近虚脱。
司徒玦在极度的倦意中很快昏昏欲睡,在梦里有妈妈悉心照顾着她,拭去她一头的冷汗,说:“没事了,没事了,妈妈的宝贝……”可怜就连这样的梦也做不长久,偏偏有人要来存心打断。
“司徒玦,你睡了?”
司徒玦心中暗骂,真正睡着了又怎么会回答。她瓮着声音说:“司徒玦不在这个帐篷。”
他却说道:“你不出来那我进去了啊。”
说话间姚起云已经从俯身从帐篷的开口处钻了进来。
司徒玦刚脱了牛仔裤充当枕头,见状忙揪起分配来的薄毯盖住自己,怒道:“你是强盗吗?”
姚起云把带过来的东西逐一往她身边放:可以做枕头的小毯子、驱蚊水、洗漱用具、她的护肤品,甚至还有一些零食。
“姚起云,你家开杂货店的?”
姚起云说:“不是我家开的,是屈原他夫人家里开的。”
饶是古灵精怪的司徒玦都在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面前脑子打结,她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意思?”
姚起云笑了笑,“屈原夫人姓陈,这都是在屈臣(陈)氏家里买的。”
司徒玦被这个巨冷无比的笑话吓得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伸手去试探了一下姚起云的额头,她疼的是胃,脑子应该没坏,那就是他有问题。
他避开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屈起来的膝盖上,说话的时候已然收敛了笑意。“好了,这一次算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一点没有?”
司徒玦眼睛一热,但是嘴里还逞强,“胡说什么,我好得很,你赶快出去吧,被人看到了可别怪我!”
“脸都没血色了还装什么?胃痛可大可小你知不知道?你啊,根本就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司徒玦一听又炸了,“我妈现在不在这,回去后我也不会说你坏话,你何必现在又来假惺惺?再说我没那么可怜,动不动就弱柳扶风,用不着谁照顾。”
“说来说去还是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帮她就是尽一个路人的本分,不管是谁遇到她那种情况我都会这么做的。阿玦,你能不能试着不要带有色眼镜去看一个人,她没你想的那么大奸大恶。换做是你,遇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帮她一把,你会拒绝吗?况且,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大可以说,何必闷在心里?”
“你不用在我前面说这些,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这是我的帐篷,而且是单人帐篷,单人,你懂这个意思吗?”司徒玦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推。
姚起云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司徒玦,你这么计较我和她的事,你是不是吃醋?”
司徒玦大怒,“去你的,你也不照照自己,胡说八道,你赶快离开,我不想看到你了。”
姚起云一边抵御着她招呼过来的手,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我说的那样,那你跟那几个男生一直打得火热,我说什么了?”
“你有脸说我?你关心过我的死活吗?我痛得要死,你快活得要死!”司徒玦把自己能够抓到的东西都往他身上扔,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帐篷又太过狭窄,大多数东西在砸到他之后又反弹回她自己的身上。
姚起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抱在怀里的,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只有这样,她才能动弹不得,再也撒不了野了。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还不行吗,我们别吵了阿玦,有什么过后再说,你脸色不好,身上都是汗……”
“难受的又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你这样不难受?”
司徒玦也不说话了,两人气喘嘘嘘地拥在帐篷里,诡异的寂静维持了好一阵,似乎谁都不愿揭晓,但也不愿意打破。
最后是姚起云苦笑道:“最好外边没人看见,否则以刚才的动静,还以为里面在做什么……坏事。”
“你现在不在做吗?”司徒玦习惯性地跟他抬杠,可自己的话听着好像有些暧昧,她脸一红,画蛇添足地解释说:“我是说你禁锢我人身自由,坏透了。”
姚起云也放开了她,忽然脸色一变,生硬地转开脸去。
“见鬼了?”司徒玦看着他红红的耳根纳闷地问。过了一会才惊觉自己刚才跟他胡闹间,身上的薄毯早就形同虚设,一低头就看到自己T恤下边光溜溜的两条腿。
她“啊”地一声,用毯子将自己连头罩住,“都是你!”
姚起云忍住笑说道:“是,什么都怪我,但是司徒玦你能不能偶尔收起你的急脾气,总是不分青红皂白,顾头不顾尾的。”
“你就知道说我,反正我什么都不好,她什么都好行了吧?”司徒玦赌气说道。
姚起云正色道:“正因为是你我才会这么说,换做别人,关我什么事?”
司徒玦从毯子下面弹出头,“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别人?”
“废话!”
司徒玦“哼”了一声,心情却奇迹般地豁然开朗。风吹得帐篷动了动,姚起云摸了摸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冷不冷?”
她点了点头,把毯子裹得更紧,本来要是那件长袖连帽衫还在,至少可以顶一顶。
“要不我去给你找件衣服?”姚起云说着就要往外走。
司徒玦拽住他,“你去哪找,我不穿别人的衣服。”她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没风度,你干嘛不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电视里都这么演。”
姚起云又气又好笑,“我不是不肯脱给你,我身上就这么一件,电视里男主角也不会脱光了给女主角吧。”
司徒玦躺了下来,姚起云给她掖了掖毯子,她蜷起的姿势在告诉他,其实她的胃痛并没有彻底消失。
“姚起云,你陪我说说话吧。”司徒玦含含糊糊地说道。
“你快睡吧。”
她挪了一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空出来的位置,“你躺着行吗?”
姚起云愣了愣,起初还犹豫着,但哪里狠得下心拒绝,他小心地侧躺在她身畔,这单人帐篷实在是节省空间毫不含糊,两个都不胖的年轻人也必须靠得很近很近,近到司徒玦的头发搔得他的脸直痒痒,他可以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还有透过她的背传来的“扑通扑通”的心跳。这样的睡法其实毫无舒适度可言,如果再问“冷不冷”,那将会是一个很傻的问题,因为近在咫尺的他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司徒玦还来火上浇油,她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抓着探进毯子里。触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姚起云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克制着,怕自己的手不听话,差点没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他想说,“阿玦,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可另一个自己却在自私地纵容着自己的贪念,他为什么要那么虚伪地说跟心里的声音完全背离的话。不管她会把他的手带到哪里,从他懵懵懂懂开始觉醒的那一天起,他把她的照片捏在手里,心心念念的难道没有这一幕?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腰,感觉到上面柔软的弧度,然后她引着他再往下。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的时候,司徒玦按着她的手,停在了某个地方。姚起云激情的潮水终于拍打到了一块理智的礁石,那里是她疼痛着的胃。他差点为自己的龌龊而死于羞愧,司徒玦只不过盼着他抚慰她的疼痛,他竟然一味地想入非非。
“你在想什么?”想是司徒玦惊愕于他莫名的沉默,微微转过头问道。
她的呼吸喷在他脸颊的边缘,姚起云闭上眼睛,他总不能说:“我在想你。”
“我在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不得不撒了个谎。
司徒玦对这个话题似乎颇感兴趣,“我知道,你是下午到我家的,我爸领着你,那时你丑死了。”
“不,不是那一次。”
“我应该不会记错啊。”司徒玦狐疑地说道。
姚起云笑了笑,说道:“你知道你不记得了,那时我还在老家,你大概刚上初二,我记得你穿了条粉红色的裙子,扎着许多个小辫子。”
“那都是我妈瞎打扮我。”司徒玦隐约知道他说的是当初爸爸带她到乡下“体验生活”的那一回,奇怪的是她想破脑袋,也记不起那一天曾邂逅了姚起云。
仿佛是可以听见她心里的声音,姚起云接着说:“你对我没有印象也不稀奇,因为那是村子里来看你们的人太多了,你又对太多东西好奇。我还记得你笑嘻嘻地到处散发从城里带来的巧克力。”
“那我也给你巧克力了吗?”司徒玦说得兴起,想要坐起来,被姚起云按了回去,只得乖乖躺着听他说。
“嗯,还是一颗酒心的。”
“你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吗?”她大言不惭地问。
姚起云已经习惯了她的自恋,从胸腔里发出几声闷笑,“要是你后来不是被我邻居家的鸡追得那么狼狈,最后还被啄了一口屁股,说不定我当时真的会喜欢上你。”
“怎么从一开始你就喜欢躲在暗处看我除丑!”显然这件事司徒玦也还记得,嘀咕着抱怨道。
其实姚起云没有告诉她,与其说那一天的他爱上了司徒玦,不如说他爱的是他灰暗人生里一个粉色的旖旎梦境,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生活,一段明知不可能才让它肆无忌惮疯长的欲望。她激起了他隐秘的贪婪,就像苔藓迷恋着太阳下的花,就像乌云迷恋着月亮。
那一天,当她和司徒叔叔离开之后,他偷偷把那颗巧克力放进嘴里,然后,就连妈妈离开,爸爸病重都没有掉过眼泪的姚起云莫名的恸哭了一场。他不该品尝这样的滋味,那残忍如同在一个从未见过光明的世界里燃起了火把,然后再熄灭它,于是才知道黑暗的可怖。他太清楚她就如同那块酒心巧克力,不管再甜美,不管再小心翼翼地含在舌尖,可是当它这一次化了,下一次就再也不会有了,不会了。
直到……直到连命运都听到了他卑微的乞怜,给了他梦寐以求的转机,他不要再回到从前,不要再回到那个被不幸填充的世界,只要让他继续活在这个梦境里,他什么都愿意。
司徒玦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翻身的困难和闷热让她意识到自己并非醒在自家的小床上。她撑起身子,看到了阖着双眼,似乎在沉睡中的姚起云。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无比的奇妙。
她从来还没有见过他睡着的样子。
司徒玦打开帐篷顶上的天窗,借着外面彻夜通明的灯光,任自己的视线在他的容颜间漫游。他的脸庞瘦削,眉型很是清秀,如果不是时常蹙着,一定会更好看。眼角依旧微微向下,让他显得孤高又阴郁,鼻子很挺,下巴尖尖的。司徒玦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他的样子,许多年之后,她在国外陪琳西看过一场闷死人的文艺片,叫做《最好的时光》,剧情完全不记得了,琳西爱死了里面的男主角,司徒玦却觉得恍若梦中,其实那电影里的张震之所以让她感觉似曾相识,不正是因为他与姚起云那几分相似吗?
然而这时,十八岁的司徒玦就在她自己的“最好时光里”端详着活生生的姚起云,她看着看着,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只要手一松开,就会有一颗闪闪的红心立刻跳脱出来砸在他身上,上边还写着三个肉麻的大字。
这是从他脸上映照出来的,最赤裸真实的自己。
司徒玦在这豁然开朗中很想大声欢呼,可她忍住了,低下头贼兮兮靠近,既然他睡着了,便宜不占白不占。
姚起云一直保持的姿势是脸部略朝相反的一侧,司徒玦想偷偷亲一下他的嘴唇,无奈角度不对,勉力为之只会惊醒了他,这实在划不来。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地轻轻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本来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八卦的天公实在很作美,姚起云在梦里皱了皱眉,打了个翻身,却没有醒过来。
现在,他的整张脸就在她面前,完全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司徒玦偷笑着俯身,蜻蜓点水地刷过他的嘴唇,末了还不罢休,非要恶作剧地舔了舔。
她想:“要是姚起云知道自己就这样被轻薄了,一定会气死。对,就气死他!”
得逞之后,她捧着自己也绯红的脸,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她重新睡下的动作太大,这一次,姚起云动了动,彻底地醒了。
“司徒玦,你不睡觉在搞什么?”
“没有啊。”司徒玦答得很干脆,“我起来打蚊子。”
“是吗?”姚起云没有再说话。
司徒玦背对着他,嘴角扬起,听着两人交响的呼吸。最后实在忍不住,得了便宜又卖乖,冷不丁问道:“姚起云,你的初吻还在吗?”
她想,还是确定一下为好,要是真的还在,她真的是赚到了。
姚起云在她背后沉默,以他的脾气,不回答是正常的,这通常意味着肯定的答案。
司徒玦沾沾自喜,谁知这份喜悦很快被他破坏了。
“那个啊……当然不在了。”
“你说什么?”司徒玦大惊之下恨得暗暗咬牙,心想着这怎么可能,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翻过身怒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愤怒而是充满了兴趣,“哦,是谁干的,说来听听。”
她心里着实恼火,以至于忽略了他脸上奇怪的表情。
姚起云似笑非笑地拖长了声音:“不是你干的吗,司徒玦?”
口舌伶俐的司徒玦头一回在姚起云面前连话都说不连贯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好不容易丢一次脸,就丢到了外太空。
她尤想狡辩,结结巴巴地说:“哪……哪有,我什么都没干!”
“哦,原来这叫什么都没干。”姚起云恍然大悟,毅然地重复了一遍她之前的动作,“那我也什么都没干。”
司徒玦在挣扎着谋求短暂换气的间隙含糊地抱怨,“我刚才不是这样的,你比我流氓多了,我,我要去告你。”
姚起云带着笑意的声音留恋在她的唇边,他说,“好啊,那你会去监狱里看我吗?”
她在他紧紧地纠缠中扭转身体,看见了那一天的星空。晓月朦胧,繁星满天。
事实上,第二天一早就下了很大的雨,根据司徒玦的气象常识,她知道那天晚上的星星不该那样的耀眼。许多年之后,为了反复地求证又推翻这个记忆,她也曾无数次地查阅那晚的气象报告,所有的资料无不证实当时多云有零星阵雨。然而她看到的星空又是那么地真切,一颗一颗都在微笑地俯视,她甚至可以说出它们当时分别所在的位置。
她可以忘掉一切,甚至忘掉姚起云,唯独到死都会记得这一幕,那是让她一整晚不忍睡去的星空啊,多少个辗转难眠之夜,是这星空给了她最安宁的抚慰。
这是只为司徒玦的记忆而存在的星空。
第二十章 年少轻狂,旧日时光
第二日清早的一场雨来得很是突兀,雨滴打在篷布上的声音首先惊醒了睡得很浅的姚起云,他睁开眼,惊恐地发现尽管乌云笼罩,但天已泛白。昨晚贴着司徒玦睡去的前一秒,他还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赶在天亮以前悄悄离开,才能避开别人的耳目。理智和控制力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只是没料到在她身边的一晌流逝得如此之快。
撩开帐篷一角,外面已有惊醒的人们在雨中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姚起云拍醒了仍沉浸在甜美梦境里的司徒玦,她睡眼惺忪地拥着毯子翻身坐起来,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一意识到下雨了,第一反应就是往外冲,好在被身边的姚起云及时拉住。
“外边雨大,你先在里面躲躲,我先出去。”
司徒玦点点头,少见的听话。因为刚醒来的缘故,她有种钝钝的娇憨模样,这让满脑子都是如何从帐篷里脱身的姚起云也有了短暂的不舍,恨不能和她一起做两个刚睡醒的傻瓜,躲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管它外边风疾雨大。不过,他还是收敛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找准时机出去之前,摇了摇头叮嘱她,“司徒玦,麻烦你下次出去的时候别忘了你的牛仔裤。”
此时大多数人都想着在帐篷里能躲一会是一会,仅有几个冒雨整理的人自顾尚且不暇,这给了浑水摸鱼乘乱离开的人机会。姚起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附近,并没有引来不该有的关注,顿时大感庆幸。
不远处的三皮正在雨中捶胸顿足,跟另外几个领队商量着接下来如何应变,这雨要继续下,帐篷不顶事了,树林里躲雨更不安全,看来唯有招来船只提前离开。谁知这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在讨论结果出台之前,雨势竟然渐渐打住了。
这时大伙儿才纷纷从多少有些受灾的帐篷里走出来收拾残局。姚起云整理好自己的帐篷,自然去帮司徒玦一把,司徒玦正在埋首把零碎的东西往背包里塞,见人伸手过来,头也不抬地说:“谢谢,我自己真的能行。”不知道她之前的几分钟里已经这样拒绝了多少个“热心人”,在看清来的是姚起云之后,才嫣然一笑,放心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他。两人合作把篷布摺叠起来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她的,司徒玦脸莫名地一热,咬唇不语,她偷偷看了一眼姚起云,他虽也不说话,眼里却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夜晚,只不过是一场情不自禁的拥抱和热吻,人还是那两个人,很多东西却已变了意味,
叼着半截芦苇的吴江背着手走近,打破了这无声的亲昵。他无不惋惜地说:“看来也用不上我帮忙了。”
司徒玦笑道:“你为曲小婉鞍前马后去吧,不重色轻友才是傻瓜呢,我也就不问你们昨晚散步散到哪里去了。”
吴江也笑嘻嘻地,“你不问就算了,我倒是有个问题。一大早我发现下雨了,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司徒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强作镇定道:“鬼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吴江作势去看那个刚被折叠好的帐篷,感叹道:“早知道有双人的,我也应该去抢一个才对。”
姚起云的动作也在他的话中一滞,早该想到,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赶紧解释道:“当时我也是见她胃不好,又快下雨了,就过来看看她罢了。”
他说完这番话,自己也觉欲盖弥彰的味道很浓,有些事情越解释就越没意思。其实姚起云本来也无需理会吴江,但毕竟事关司徒玦的名声,他不得不作出辩解。他也知道吴江滑得很,哪里是好糊弄的,果然,听完了他说的话,吴江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司徒,你从实招来。”吴江一手搭上司徒玦的肩,换了个角度背对姚起云,故意说道:“有人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
司徒玦甩开他的手,也笑了。“你真想知道?”
吴江头如捣蒜。
“昨天晚上我们两人在帐篷里待了一整夜,那个什么……耳鬓厮磨、翻来覆去……”司徒玦兴致勃勃地描绘道,“我们还kiss了呢,我亲他,他亲我,亲来亲去,天昏地暗,一脸口水,完全超出你的想象。反正没事,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给你仔细说说当时的细节?”
吴江越听越表示怀疑,最后索性嗤笑了一声:“没劲,你就编吧,信你才是傻瓜。”
看着吴江失望而去,司徒玦笑得弯了腰。姚起云解脱之余,又是郁闷,又是纳闷地问司徒玦:“你说他为什么不信?”
离开小岛之前,本次夏令营最后一个,也是最主要的一个环节展开了。既然名为“爱心互助”夏令营,那肯定要有帮扶贫困同学的实际行动。像谭少城、小根这写被特邀参加的贫困生就是大家捐助的对象。那时的助学贷款政策并未完善,社会力量捐资助学也没有成为主流,通过这样一次聚会加深了同学间的认识和了解,家庭宽裕的学生适当地拿出一些爱心捐款,人多力量大,确实能在开学前给那些为学费发愁的贫困生解决一定的燃眉之急。
简单描述了各个贫困生的家庭状况之后,几个高年级学生就分别捧着标注有受捐助人名字的捐款箱四处游走募资。所有捐款金额将当场公布,并且在清点后直接交到受捐助人手中。
在得知那些贫困生的艰难生活之前,像司徒玦这样的孩子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苦难而不幸的家庭,竟然有的全家一年的收入还比不上她春节时收到的一个红包。仅拿她比较熟悉的小根为例,他来自一个全国著名的贫困山区,一年有一半的日子必须靠玉米和红薯等杂粮混合着才能填饱肚子,而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妹。那个谭少城虽然不讨人喜欢,可身世也颇为可怜,父母均有轻度残疾,一点文化都没有,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出于同情心和这一天一夜里诞生出来的友谊,大多数人都伸出了援手,只不过大家都是学生,很宽裕的毕竟是少数,基本上都是二十、五十、一百块的,便已是尽了心。姚起云准备了五百块,司徒玦见状问他:“你打算捐给谁?”
“我想还是捐给小根吧。”他其实也知道她问这句话的真正用意,坦白地补充了一句,“另外一部分我会捐给谭少城。说真的,她那样的家庭,又是个女孩子,能考上这样的大学是非常不容易的,能帮就帮一把吧。”
司徒玦也掏出五百块,同样是她的零花钱。她
“哼”了一声,把钱塞到姚起云的手里,“反正我不喜欢那个人。不如你代我捐吧,四百捐给小根,至于剩下的……你看着办,爱给谁给谁。”
姚起云无奈地接过,低声说道:“你啊……”
一阵踊跃的热潮后,捐款也接近了尾声,曲小婉抱着其中的一个捐款箱,走到了吴江面前。
吴江看着她,眉眼都洋溢着笑意。“我觉得你不应该来做筹款的人。”
“哦,为什么?”曲小婉挑起了她细细的眉。“我倒是愿闻其详。”
吴江压低了声音,“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怜,捧着这个箱子,倒像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让人哭着求着把香火钱供奉过去。”
曲小婉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哦……那贫尼化缘到此处,吴施主又打算施出多少善款呢?”
“那你得让我先拜拜,我还要在菩萨面前许愿呢。”
“说来听听。”曲小婉微微扬起下颌。
吴江赶紧把两张纸塞到她手里。“都写在上边了。”
曲小婉不动声色地展开,却是两张音乐剧的票。
“菩萨,我实在是非常虔诚。”
“既然我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那你就要相信,心诚则灵!”
吴江脸上一喜,“那是当然,而且我得多做善事。口说无凭,这样吧,这个同学第一学年的学费我全包了!”
十几秒后,所有的人都听到曲小婉清朗的声音大声宣布:“大家听着,吴江同学愿意捐助谭少城同学一学年的学费!”
话音还没落,四下就炸开了锅,到处都听得见有人在讨论、打听着这个爆炸性新闻里的主角。谁是吴江,谁又是谭少城?
吴江是一脸的无所谓,任凭多少人投来注视的目光,仿佛都于己无关,既不得意,也不炫耀,只在曲小婉捏紧那两张门票之后,粲然一笑。
被推到舆论浪尖的谭少城反而一付如在梦中的场景,前一分钟,她还郁郁寡欢地躲在角落里。她讨厌这样的仪式,痛恨在众人前面展览自己的疮疤,但是没有办法,她甚至不得不为捐款的金额而心中忐忑,因为她太需要这些钱了。她想,或许会把钱捐给她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也只是杯水车薪,然而转瞬间,她就成了一个幸运儿,这一年里再不用为那笔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的学费而日日垂泪。这一切不是别人给的,而是吴江,她想也不敢想的一个男孩。他有着她可望不可即的一切,只有司徒玦那样的天之骄女才能成为他的好友,她甚至没有奢望过他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另一端的司徒玦确实也被这一惊雷打得外焦里嫩,她拿起姚起云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你快掐我一下,吴江那小子该不会吃错药了吧。”
姚起云哪里下得了手,笑道:“说不定他只是悟道了。”
“悟道了也要有选择嘛!可怜的人多了去。”司徒玦本来颇有微词,打算找吴江问个究竟。然而当她看到不知是因喜悦还是感触而落下了泪的谭少城,还是收回了后面的话。尽管司徒玦永远都不会喜欢那个人,但起云说得对,生活不易,她也不易。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不是命运的指引,说不定起云也会像她一样挣扎在现实的边缘,为了几千块而痛哭失声。这样的联想使得她刚烈的脾气也软化了下来。
虫豸讨厌,避着走就是,它已低到了尘土里,实在无谓再踩上一脚。
大学生涯就在这样的预热后正式拉开了它七彩缤纷的帷幕。药学是他们所在那所医科大学的重点学科,司徒玦入学后,在本学院教学楼里经常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小根和她是正儿八经的同班同学且不说,她不太愿意看到的谭少城则在同一专业的其它班级。说起来谭少城入学的成绩极好,在女生里仅逊于司徒玦,不过司徒玦丝毫不敢自傲,因为她很清楚,谭少城的学习条件与自己不可同日而语,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中,高考成绩只比自己低几分,实在是不容小觑。
至于吴江心中救苦救难的“观音姐姐”更是来头不小,她是药学系第一风云人物邹晋教授的女弟子。邹晋算得上是药学院雄厚师资力量里的中流砥柱,留美博士,现任药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国内著名的微生物与生化制药专家,其领衔的药物实验开发中心的科研力量居国际领先水平。司徒玦只在药学院的开学仪式上见过教授本尊,风度翩翩,举止谈吐充满了中年男人的智慧和魅力。传闻他的博士生尤其难考,可一旦被他收入门中即意味着大好前程在脚下铺开。硕士生他已多年不带了,曲小婉能够得他青睐,其拔尖程度自然不在话下,更幸运得让人嫉妒。
司徒玦也得承认,别看她的好兄弟吴江平时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样子,不开窍则已,一旦动了凡心,那眼光实在水准之上的。
吴江追求曲小婉的之路可谓任重道远,用自己的话说,就像朝拜一座名山,无限风光在险峰。他一心登顶,无奈山巅云深不知处,换别人说不定就此死心回家,可吴江不这样,他心态好得很,累了就停下来小憩一会,往往发现自己已经到达的高度也别有一番景致,于是就乘乘凉,吹吹风,等到享受得差不多了,再不紧不慢地往上爬,不知不觉就把许多气喘吁吁的竞争者甩在了身后,离佳人越来越近。
这本是一桩美事,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登山也是需要经费的,尤其是他这样长年累月的徒步者。在夏令营上,吴江一鸣惊人,既博得曲小婉一笑,又赢得了“极富爱心”的好名声,可谓是里子面子都占全了,谁知到头来苦的却是三天两头被逼借钱给他的司徒玦。
要知道吴江的父亲这几年虽然官运亨通,他作为家里的独子,吃穿用度是从来不愁的,可是吴家教子甚严,也不会一味在金钱上惯着他,所以他手头是比普通人家阔绰些,但每月到手的钱就那么多,用一分就少一分,哪里禁得起他时不时地“一掷千金”。偏偏曲小婉是个不省心的,她不喜铜臭之物,可那些高雅的音乐剧,别致的小玩意哪一样不是价值不菲。几次三番下来,吴江经济告急,求父母是不可能的,司徒玦就不得不成为了他的终极债主。
司徒玦只要一想起吴江包下“某人”一学年学费时的豪气就大伤肝火。当然,她知道吴江为的是曲小婉,可最大的得益人实际上却是谭少城,而她则成了间接地受害者。更有意思的是,从那件事后,谭少城对吴江感激零涕,每次放假后从老家返回学校,都会特意给吴江捎来一些心意,有时是几包野生菌干,有时是几双手工鞋垫,有时居然是一瓶辣椒酱。她很穷,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大概能够赠与吴江的已是她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吴江收到这些总是很尴尬,一再地对她说不必这样,可谭少城都是笑笑,下次却依旧如此。再怎么说也是一番心意,吴江也不好坚辞令她自尊受挫,所以往往狗腿地把东西转送给他的债主司徒玦,司徒玦每次都恨不得把这些东西砸在吴江的头上。
她不止一次大骂吴江“色令智昏”,可骂完了之后,该支持的也不能含糊。不但自己小金库里可以动用的钱悉数借给了他,就连塞满硬币的小猪陶罐也在吴江的死赖活乞下砸了个粉碎,最后伙食费也不能幸免,从此沦为姚起云的寄生虫。每次在学校饭堂吃饭,都必须等着姚起云为她刷饭卡,看上了实在喜欢的衣服,还得可怜兮兮地向他寻求赞助。
她在姚起云面前也打着“借”的旗号,实际上从来不还。有时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司徒玦就对姚起云说,反正自己吃得不多,每顿饭就着他的盘子吃几口就好,姚起云也被这三角债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在他并无怨言。实际上,对于司徒玦对他的依赖,他不但不抗拒,还有一丝小小的欣慰和满足。
同是得天独厚的女孩子,曲小婉的性格跟司徒玦又很不一样。司徒玦爱憎分明,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会紧紧抱在怀里,若是不喜欢,必定是毫不犹豫一脚踢得远远地。曲小婉呢,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时候吴江都拿捏不准,无论他把什么送到她面前,她都是随意一笑放到一边,不轻易点头,也不轻易摇头。况且她性子极是孤僻清高,为人处事锋芒太露,疏于人情世故那一套,虽然追求者不少,可得罪的人更多,很容易给人留下难以相处的印象。
许多朋友都劝吴江算了,不要再给自己找累,吴江也承认曲小婉小毛病一大堆,可他偏偏喜欢她这个样子,付出再多的时间和精力,也是自己愿意的事。于是司徒玦的钱他是借了又还,还了又借。司徒玦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悲愤地对他说:“你再这么借下去,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吴江啊吴江,‘色’字头上一把刀!”
吴江却优哉游哉地说:“‘忍’字还是心头插一把刀呢,横竖都是一刀,宁可‘色’,也不要‘忍’。”
他说得也没错,对于坠入暧昧情潮之中的年轻人来说,谁又能保持真正的克制?就连自制力无敌的姚起云,也禁不起反复地“忍”,反复地往心头插那一把刀。
从夏令营回来开始,姚起云和司徒玦之间的暧昧有增无减,但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在司徒久安夫妇面前极力掩饰着。一次晚饭时,司徒久安无意间问了一句:“对了,你们在夏令营上都干了些什么?”
司徒玦和姚起云异口同声地答道:“什么都没干。”
他们说完,又都想起了这个“什么都没干”对于两人来说所具有的特殊意义,低头扒饭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大人们看出他们的脸红心跳。司徒玦更是无法无天,脸上若无其事,桌子底下暗通曲款,时不时地伸出脚尖去踢坐在她对面的姚起云,踢得轻了,他脸上一红,踢得重了,他眼里都是警告意味,举止间却不敢有丝毫声张。
他的克制就像滴在司徒玦手上的一滴胶水,让她心痒痒地想要撕去。最严重的一次是姚起云悄然收脚,司徒玦浑然不知,竟然勾中了一旁吃饭的司徒久安。司徒久安当下责问她搞什么鬼,吃个饭都不安分。司徒玦只得硬着头皮说自己脚酸疼,所以要活动活动。司徒久安狐疑地样子令姚起云整颗心就吊在了半空中,好在他没有追问,大家才松了口气。最庆幸的是当时薛少萍已经吃完离桌,否则以她的心细如发,又怎么瞒得过她的眼睛?
这件事吓得姚起云和司徒玦都是一头冷汗,他们都知道在家长态度不明的情况下暗地里有一腿,一旦被识破,后果很难设想,尤其是姚起云的处境会变得很微妙,所以从此之后当着大人的面两人都收敛了很多。
高中的时候在薛少萍的授意下,姚起云进进出出都跟司徒玦如影随形,如今上了大学,反倒有意识地保持了距离,即使他们双双晚归,也特意约好一个先回去,另一个晚一会才到家,司徒玦堂而皇之耗在姚起云房间里的时间也少了。起初他们还担心薛少萍会对这改变起了疑心,谁知薛少萍并没有说过什么,反而对他们两人长大后“自然而然”的疏远和避嫌流露出些许欣慰。然而这更让姚起云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即使他表现得对司徒玦毫无非分之想,薛阿姨也不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了。薛阿姨对他的戒心一直都在,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会让他成为司徒家的女婿。这样的认知早在姚起云意料之中,可当他越清醒的时候,就会变得越绝望。
对于姚起云而言,他已习惯了谨慎地生活,正因为每一步都不易,所以他更必须要保护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一开始就应该放弃,甚至不应该有开始,也不应该有奢望。可是他要怎么才能拒绝司徒玦,她是他的鸦片,入骨的毒,入髓的渴求和缠绵。
他退不得,退一步就忍不住上前两步。
他戒不掉,越克制就越发了疯地想要。
他和司徒玦后来也有过几次那一夜般的亲密拥吻。一次是两人相互求证露营那晚的细节,争执不下索性重塑现场。一次是司徒玦夜半下楼喝水,两人躲在黑漆漆的厨房里紧紧依偎。还有一次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他们为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他用最简单的方式堵住了她不饶人的嘴……
司徒玦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越快乐的时候就会越痛苦,为什么自己明明感觉到他在靠近,伸出手,他却犹豫。
她不知道,他如同所有的瘾君子,最折磨的不是沉沦,而是矛盾——得到时感觉罪恶,得不到时宁愿罪恶的矛盾。
第二十一章 平地起波澜
司徒玦大二之后,久安堂的发展已让司徒久安独力难支,薛少萍不得不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加入到公司的管理行列中去,家里的事自然就疏于照顾了。虽说两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起云又很是勤快,但他毕竟还有学业要应付,四口之家总得有个人做饭清洁什么的。
薛少萍生起了给家里找个保姆的念头,可这年头要找一个会做事、又可靠的保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陆续请了两个阿姨,都没有通过薛少萍试用期的考验。恰好这个时候姚起云老家的姑姑给他打来电话,说是他姑父身体不好,家中境况艰难,打算到城里找份工作。
姚起云的这个姑姑司徒久安是见过的,也是他的战友、姚起云父亲唯一的亲妹子。在司徒久安印象中那是一个勤劳而麻利的中年妇人,把自己和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打理得很有条理,最重要的是她非常通情达理,虽然明知亲侄子被有钱人家收养了,但是不管她自己家庭生活如何艰难,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试图从司徒家捞过任何好处,对姚起云也很是关爱。
司徒久安与薛少萍一合计,当即决定既然起云的姑姑要找工作,那不如就到他们家来帮帮忙,薪水方面一切好说。电话打回老家,起云的姑姑也欣然应允,对于她而言日常家务活的确算不了什么事,况且还可以就近照顾侄子,何乐而不为。司徒玦这傻孩子一直都害怕姚起云哪天忽然回了老家,就跟自己分开了。乍听说他在乡下最亲的姑姑也要来自己家,顿时举双手手脚赞成,这样一来,他就哪里都去不了啦。姚起云只得私下里笑她是傻瓜,对于这件事,作为两方的关联人,他反而表现得相当审慎,从始到终保持了沉默,这恰到好处的回避让一向注重细节的薛少萍也暗地里点头赞许。
就这样,没过多久,起云的姑姑就正式来到了司徒家。司徒久安没有看走眼,她在家务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全无一些乡下人惯有的邋遢,地板、楼梯扶手无不被她擦拭得光可鉴人,家里基本上再无卫生死角,很多事无需薛少萍提醒,她也会主动去做。初来乍到的时候,因为不太会使用家里的电器闹过一两次小笑话,但是她适应得很快,做饭的口味也慢慢地适应了司徒一家人的喜好。听说她还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个上过中学的妇女之一,平时说话处事也有条有理,就连薛少萍也自我打趣地说自己打理这个家不如她,对她也越来越放心信任。
司徒玦从一开始就希望给起云最亲的人留一个好印象,一直嘴甜地随着起云“姑姑、姑姑”地叫,平时对妈妈都难免的一些小挑剔也自觉地在姚姑姑面前收敛了。起初是一团和气,大家对现状都很是满意。姚姑姑对起云自是百般慈爱,待司徒一家也非常客气。
然而天长日久,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难免会有波折。最开始出现问题的是姚姑姑眼里起云和司徒玦的关系。
姚姑姑并不知道侄子和司徒家千金小姐之间的暧昧,而自从薛少萍在家的时间减少了之后,司徒玦和姚起云也少了一些顾忌。那一个周末,司徒玦打电话让在外的姚起云回来时给自己带一些零食,姚起云答应了,谁知到家之后,司徒玦翻出来一看,顿时有些生气,因为她从来不吃坚果类的食品,姚起云明明知道,却偏买了一整盒榛子巧克力。
姚起云也大感意外,他逛超市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一份即将要交的实验报告,加上超市摆放的标签和物品搭配有误,所以才让一贯细致的他也出了错。他当即向司徒玦赔不是。司徒玦赌气地拿起那盒巧克力就往他怀里塞,嘴里嘟囔道:“你想吃死我啊,谁叫你买错了,你给我吃掉,统统吃掉!”姚起云笑着连连告饶。
他俩一块长大,此时又多了一分小儿女情意,这番打闹其实再寻常不过。司徒玦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急脾气,越是在亲昵的人面前就越有些小任性,与其说是发火,不如说是撒娇,哪里会真的逼姚起云一口气吃掉整盒巧克力。姚起云自然也不会当真,即使是司徒久安夫妇见到这一幕,只怕也是一笑了之。
然而在自尊心极强又疼爱侄子的姚姑姑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她只看到了一个骄纵而盛气凌人的富家千金为了一件小事不依不饶,还有起云一再忍辱负重的退让。这使得不解内情的她对司徒玦第一次暗生嫌隙,心想着司徒久安夫妇看起来那么和气谦逊,实际上还不知道这些年来起云在司徒玦面前受了多少窝囊气。
司徒玦和姚起云的相处模式本来就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指不定什么时候一言不合就会针锋相对,但是他们俩翻脸的速度跟和好的速度一样快,表面上司徒玦占点优势,实际上姚起云通常会在独处时悄悄收拾了她,谁也讨不了大便宜。姚姑姑对司徒玦的印象就在两个年轻人暗藏甜蜜的矛盾中一点点地坏了下去,有了这个心理前提,不管后来的争吵是谁不对,又或者谁占了上风,她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司徒玦在欺负太过忍让她的起云。
此外,姚姑姑和司徒玦的摩擦还逐渐体现在日常的生活细节中。姚姑姑生性好强,在夫家也是个主导性很强的女人,来到司徒家之后,还保持着不少原来的生活习惯,只要是她认为对的,有利的,她就会坚持。司徒久安夫妇无暇理会这些,加之对她的尊重,通常不予计较,当然,她也会在司徒久安夫妇面前适当的让步。但是,在司徒玦面前就不一样了。
司徒玦不爱吃有叶子的青菜,可姚姑姑每顿饭都只准备一个素菜,而且通常富含“叶绿素”,其余都是肉菜。为此,司徒玦不止一次找到姚姑姑,不好意思地提出能不能偶尔炒个菜梗,或者黄瓜藕片什么的也行啊。姚姑姑表示知道了,可是下一顿,再下一顿,永远都是绿色青菜,而她的理由是这样对身体好。
司徒玦最不喜咸甜混杂,尤其讨厌有人把沾有油渍的餐具往甜品里放,姚姑姑偏喜欢用刚盛完汤的勺子去搅拌甜品,不管司徒玦说多少次都不管用。司徒玦也是个倔脾气,一来二往地也恼了,碍着姚起云的面子没有翻脸,但是只要是姚姑姑用有油的汤勺搅过的甜品,她一概不碰。
为此就连姚起云也私下对姑姑说过,能不能在这件事上迁就一下司徒玦的饮食习惯。姚姑姑告诉侄子,她几十年都是这么做的,司徒久安夫妇还没说什么,司徒玦一个女孩子更不应该如此娇气。
姑姑是长辈,起云也不便多说,他是个深信行动比语言更能解决问题的人,于是索性自己时不时动手给司徒玦开个小灶,单独给她做个没有叶子的素菜,又或者周末亲自弄个甜品,给她个惊喜。
司徒玦自然是甜在心间,感激不尽。直到有一日,她看到姚姑姑又把一个从鸡汤里拿出来的汤勺放进姚起云刚做好,而且是她最喜欢的椰奶西米露里,一直按捺着的她终于发作了。她当着姚姑姑的面把那个汤勺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两人的关系正式决裂。
从此这个家背地里多了不少的暗潮汹涌,薛少萍和司徒久安在家也就罢了,假如他们外出,而司徒玦从学校返回得晚一些,桌上往往已经收拾得很干净,或者只留有姚起云一个人的饭菜。司徒玦气急了,哪里还肯说软话,干脆就自己在外面解决了再回家。
姚起云左右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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