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西王母是谁!山海经西王母逐鹿平原今址是哪里…………我赞成平原既今成

洪烛:西周天子周穆王为何去昆仑山约会西王母?(组图)--洪烛博客的博客--凤凰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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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西周天子周穆王为何去昆仑山约会西王母?(组图)
西域最早的神,是一位女神:西王母。当然也可以说,她是西域最早的女人。昆仑山顶有她的私家游泳池:天池(比后来杨贵妃的华清池可要气派多了)。她每年都要举办蟠桃盛会,宴请八方诸侯。《山海经》说西王母穴居于昆仑山。她其实是西域石器时代母系社会领袖的象征。她在呼唤一位男神,或一个男人。直到某一天,这个男人出现了,就是西周第六代君主姬满(即周穆王)。先秦奇书《穆天子传》叙述了最早的“西游记”:周穆王仅凭借马匹,就开始了西巡昆仑的旷世奇举,他如愿以偿地见到异域风情的西王母。《列子-周穆王篇》又载:“(穆王)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有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治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之和。”穿越昆仑山(增补稿)洪烛1. 诗人的昆仑& &昆仑不是山,不是孤立的山,是群山,是一座山脉。是山的森林,山的村庄,山的集市,或者再往大了说:是山的帝国。每一座山峰,各有各的名字,昆仑,却是它们共同的姓氏,甚至相当于国号。每一座山峰皆以置身于这古老而神圣的国度为荣。仅次于天堂,却高于人间。这是一个大家庭,每一个成员,都是我们仰望的对象。即使我们有幸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不敢骄傲,因为面对着的是一个又一个更高、更难以超越的巨人。昆仑帝国,其实是巨人的帝国。在神话中,一位女王,统治着这个帝国高低起伏的山峦。这样的女王,其实已是女神。《山海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当我沿青藏公路进入昆仑山口,一瞬间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但又充满加入这一阵营的愿望:虽然无法成为与之比肩的一方神圣,还真找到几分半神的感觉。我是诗人,是另一个王国、一个精神王国派来的使者,勇于以心理上的海拔比试你物理上的海拔。这并非我个人的专利。在我之前,另一位诗人,就曾用一个字来形容昆仑:“莽”。画龙点睛之笔,点石成金之举。&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毛泽东的这一阙《念奴娇·昆仑》写于1935年,却又像是昨天。这位马背诗人率领中央红军刚走完长征最后一段行程,即将到达陕北。他在岷山峰顶宿营,远望青海一带苍茫的昆仑山脉有感而发。必须注明一下:当时他本人尚且是草莽英雄。无意间用一个原生态的形容词,勾勒出昆仑的气势。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底,是许多文弱书生用浓墨重彩也做不到的。就像摆弄一枚立决胜负的棋子,一个字就使昆仑生龙活虎。他其实是用胸中升腾的豪气、霸气,给昆仑做了一回“人工呼吸”。醒来的昆仑虽鲁莽,但在诗人的把玩中又分明被驯化为案头宠物。得有多大的胸怀、情怀,才能如此包罗万象?& &昆仑不是一般的山,是神山、圣山、仙山,更是诗山。最早歌颂昆仑的诗人,估计非屈原莫属。昆仑被誉为中国第一神山、万山之祖,绝对也得益于中国第一位大诗人、中华诗祖的慧眼识别。我此次是乘坐越野车深入昆仑腹地,而两千多年前,老祖宗屈原神游昆仑,交通工具是两条龙拉着的飞车,这种出神入化的想象力,是后辈再张扬自我也追赶不上的。“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这是屈原的《涉江》。涉江并不是为了自沉,而是为了登山,为了自我升华。登山呢,也不仅仅为了吸风饮露、吃一顿免费的晚餐,而是为了追求永恒,让人生的有限变成无限。总是给人郁郁寡欢印象的屈原,在《九歌》的《河伯》一诗里,难得而又彻底地高兴了一回:“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虽然只是梦中到此一游,可这座空中花园在其《天问》中又跟人间城廓一样真实:“昆仑悬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四旁之门,其谁从焉?西北辟启,何气通焉?”《离骚》里的“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作为目的地的空中花园,即指昆仑。“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屈原把遥远的昆仑视为最理想的归宿,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精神家园。屈原开了这样一个头,后世赞美昆仑的诗人自然绵延不绝。马上得天下的曹操,也羡慕屈原腾云驾雾的“自驾游”,写了《精列》:“愿螭龙之驾,思想昆仑居。”昆仑代表自由的天国,可遇而不可求。只不过,越是难以实现的,越是让人朝思暮想。在另一首《气出唱》中,曹操又一次重温旧梦:“乘云驾龙,郁何务务。遨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西王母侧,神仙金止玉亭……”& &西域最早的神,是一位女神:西王母。当然也可以说,她是西域最早的女人。昆仑山顶有她的私家游泳池:天池(比后来杨贵妃的华清池可要气派多了)。她每年都要举办蟠桃盛会,宴请八方诸侯。《山海经》说西王母穴居于昆仑山。她其实是西域石器时代母系社会领袖的象征。她在呼唤一位男神,或一个男人。直到某一天,这个男人出现了,就是西周第六代君主姬满(即周穆王)。先秦奇书《穆天子传》叙述了最早的“西游记”:周穆王仅凭借马匹,就开始了西巡昆仑的旷世奇举,他如愿以偿地见到异域风情的西王母。《列子-周穆王篇》又载:“(穆王)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有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而封之以治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之和。”白纸黑字记载着的,究竟是神话还是历史?我宁愿相信是真的。因为我羡慕周穆王。我去昆仑山,希望跟我的这位祖先有一样的收获。西域的美女,在我眼中都是神的女儿,西王母的后裔。周穆王真是伟大的拓荒者,他第一个登上大雪封山的昆仑,并且与女神发生了“一夜情”。因为昆仑山太高、太远、太寒冷?后世的帝王,纷纷改去泰山封禅了。泰山成了宠物……& &如此诗情画意的昆仑,李白自然绕不过去的。他写给杨贵妃的“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不只以盛产美玉的昆仑为背景,更渴望在西王母的瑶池重逢。昆仑山顶的瑶台,那可是最早进入神话传说中的贵妇人沙龙。诗人与艺术家,从来就是沙龙里最受女主人欢迎的嘉宾。别说杨贵妃了,即使西王母,也会情不自禁成为诗人的女粉丝。& &李白想成为昆仑西王母的座上客,李贺也把为西王母当信使的青鸟,称作《昆仑使者》:“昆仑使者无消息,茂陵烟树生愁色。金盘玉露自淋漓,元气茫茫收不得。麒麟背上石文裂,虬龙鳞下红枝折。何处偏伤万国心?中天夜久高明月。”《山海经》说西王母居昆仑山,有三只青鸟为她取食传信。又据《汉武故事》,西王母遣使见汉武帝,约期相会,武帝曾向西王母求不死之药。令汉武帝望穿秋水的昆仑使者久期不至,他自己却早已死了,希求长生不老的妄想跟征服万国的雄心一起化作泡影。打江山与坐江山的人终归是速朽的,只有江山不朽,江山不变,或者说万变不离其宗。& &唐朝还有个不太著名的诗人程贺,借很著名的昆仑来写《君山》,比之为昆仑山顶的一块滚石:“曾游方外见麻姑,说道君山此本无。云是昆仑山顶石,海风吹落洞庭湖。”昆仑山脚下有青海湖,君山作为昆仑一角,或昆仑的缩微景观,也有洞庭湖烘托。虽然与原型相比有点像盆景,但也别开生面,令人浮想联翩。青海湖(古称西海)一带多大的风啊,能把石头吹这么远。& &与屈原乘龙遨游不同,陆游《昆仑行》反其道而行之,谢绝龙凤为车驾,直接借助袅袅青烟:“阴云解駮朝暾红,黄河直与昆仑通。不驾鸾凤骖虯龙,径蹑香烟上空中。吾行忽过日月宫,下视积气青蒙蒙,寒暑不分昼夜同。嵯峨九关常烈风,凛然萧森变冲融,不悸不眩身如空。尘沙浩劫环无穷,讵须更觅安期翁!”& &历代诗人咏叹昆仑的篇章太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大家不妨自己百度去。& &但我还是想说,谭嗣同绝命诗《狱中题壁》,里面写到的昆仑,真正是热血淋漓的昆仑,与新中国国歌里“血肉筑起的长城”在气象上相伯仲:“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据说他在菜市口被砍头前,高诵此诗仰天大笑。有两座昆仑为他撑腰,那就是加倍的给力。昆仑不只属于诗人,也属于壮士、属于烈士。集诗人与烈士于一身,光靠一座昆仑已压不住,还得再添上一座,才能旗鼓相当。读到这首诗,我相信昆仑是有体温的。甚至,是滚烫的。昆仑啊昆仑,带给古今诗人的,不只是一种存在,也是一种理想。不只是地理的名词,也是历史的气场。天地有真气,真气出肺腑,出昆仑。& &我是带着朝圣的心情拜访昆仑的。在拜访昆仑之前,已读过无数描写昆仑的诗篇。所以,它对于我一点也不陌生。我带着阅读的印象与想象而来,只会使它更丰富、更完整。这世间也只有诗歌,使梦想与现实骨肉相连,严丝合缝。& &和汉武帝一样,我没等到青鸟,没等到昆仑使者。可我还是来了。因为等不及了,我主动地来迎接青鸟、寻找青鸟。我也是使者啊,是诗国的使者,我们的老国王叫屈原,我带着他的旨意来的,带着他的心愿来的。我也是青鸟啊,只不过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但我一样能唱出或缠绵或激越的歌声。我要到万物有神的昆仑帝国投递信简。西王母,今安在?请看一看诗国的子民们为你的帝国谱写的情书。那也是一个巨人的王国。诗人,都是精神的巨人。我只是他们中个头最小的。我只是个小诗人,但我也在努力唱出高音区、高海拔的歌声。正如昆仑不只是一座山,是一个山脉,诗人也不只是一个人,是一个群体。我以为他们通风报信为荣。汉武帝没从你这儿求得长生不死药,诗人们无师自通就做到了:屈原是永生的,李白是永生的,谭嗣同也是永生的,他们把灵魂嫁接在诗篇里,而诗篇就是他们的最大靠山。每一位诗人,都有着自成一体的昆仑。& &白娘子千里迢迢来昆仑,是为了盗仙草,救活重病的爱人许仙。和奥林匹斯山上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勇敢。诗人寻找昆仑,是为了激发灵感。灵感对于诗人,也相当于仙草和天火啊。西王母啊,和汉武帝不同,我不是向你索取长生不死药的,只是希望你赐予我点滴的灵感。有了灵感,诗人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真正见到昆仑山,我几近失语,就像亲眼目睹一个神话的发生。重若千钧的莽昆仑,使一个诗人感到无力,即使用长篇巨制也难以描绘它壮美瑰丽的一角。长久的沉默之后,以《昆仑山》为标题,我写出只有九行的短诗,作为“到此一游”的纪念:“那个为你命名的人,比你更伟大/他消失了,而你仍然存在/他失去自己的名字、面孔/而你再不会失去他所失去的/某种程度上,你成了他的替身/这是所有诗人(包括我)/想做而做不到的/我们只能在一个别人命名的世界写诗/做歌颂者,而非创造者!”我不知还有谁敢用短短九行的诗句,来面对“昆仑山”这个博大的命题?我不是举重运动员,但我用四两拨干斤的技巧,把拔地生根的昆仑山给举起来了,举过头顶。是诗神给了我这样的力气!说实话,我很佩服自己。只有一百四十斤体重的自己,却敢于跟昆仑山较劲,比力气更重要的是勇气。如果这算得上一首好诗的话,一百年后,它会成为立在昆仑山脚下的一块碑,或者被直接刻在昆仑山的某一块岩石上。你信不信?即使别人不承认,大不了我就自己亲手去刻呗。我要用诗给昆仑山纹身。& &古边塞诗里的山有哪些?天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金山(阿尔泰山),南山,祁连山、阴山,焉支山(也叫胭脂山),贺兰山,陇山,杭爱山,六盘山……每一座山上不仅有千年的积雪,更积淀着无数的诗篇。其中昆仑山几乎已成为西部的象征。我到青海、西藏、新疆,从不同角度看见过昆仑山,比第一次看见泰山时还要感到震撼。因为它的寂寞,它的难以攀登,它的荒凉(寸草不生),它头顶白发一样的冰雪。只有西藏、青海、新疆的山才配得上称为“白发三千丈”。泰山是圣,昆仑山是神。朝觐泰山,只会追怀孔子、杜甫以及秦始皇之流的帝王将相。膜拜昆仑山,我热血沸腾,首先梦见超凡脱俗的谪仙李白,还有一系列汉唐以来的边塞诗人,甚至还会想到武侠。在昆仑山口,我无意间看见一幅“昆仑剑”的磨崖石刻,三个斗大的字寒光闪闪,锋芒毕露。我不禁猜测:金庸、梁羽生、古龙他们,是否踏访过昆仑山?武侠本身就是平民的神话,太适合演绎在昆仑山这样神秘、遥远的地点。诗与侠在精神上不无相通之处,大侠客都有诗人气质,大诗人(譬如李白)身上也不乏侠骨、侠气、侠客情怀。如果说泰山属于儒家、武当山属于道家、五台山属于佛家,昆仑山则是属于诗家的,当然,也属于侠客。我要为昆仑山多写几首好诗。我不是剑侠,我是诗侠——以诗来搏击,以文字的闪电来点击读者的穴位,“杀人”不眨眼,“杀人”不见血,“稳、准、狠”,百步穿杨……在诗的国度开疆拓土,难道不是一个诗人应该怀有的理想?没有理想,又怎么算得上诗人?& &路过昆仑必须下车,站一会儿。文官下轿,武将下马,代表一种敬意。“这就是昆仑?神话里支撑起天的地方……“只手擎天多少年,累不累?要不要替换你一会儿?我托得住吗?”点一支烟,当烧香了。在你之后,天会塌下来吗?所有过客都是速朽的,请告诉他们什么叫做不朽:扛呗,避免在天空的高压下垮掉。青海是昆仑背面,另一面体现在新疆。面对昆仑的背影也该拜一拜,管它看得见看不见呢。此去甚远,再难找到新的偶像。路过昆仑必须下车(“司机快停车呀”),站一会儿,点一支烟,喷云吐雾感叹一番,然后意犹未尽地走了。即使你没觉得昆仑有多伟大,但会觉得自己挺渺小的。昆仑山,理想王国的老英雄,使人倍感空虚。知道吗?空虚也能把人压垮。然而,就在你从平原带来的种种旧观念(无非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呀什么的),受到高海拔冲击之时,昆仑山又给你撑腰了,刷新了你的仰望,重装了你的思想。让你重新做一个诗人。2. 西王母的瑶池& &我去新疆天山,吉林长白山,以及许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天池。最感到震撼的,还是青海昆仑山的。天池,其实就是山顶的湖泊,远离尘世,人迹罕至,高处不胜寒,仿佛仙境。唯独青海昆仑山的天池是有主人的,而且是一位女主人。她大名鼎鼎,堪称史前神话中的女明星、女强人:西王母。跟她相比,后来的武则天啊,杨贵妃啊,慈禧太后啊什么的,都算小巫见大巫。因为这位虚拟的女主人,昆仑山的天池还另有一个浪漫的名字:瑶池。即使你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听到这个名称,你也大致能猜测出其性别。昆仑山的天池是女性化的,是属于女人的。更确切地说,是属于女神的,属于女神级的女人。& &西王母的瑶池,可能是酒池,酿造着玉液琼浆。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八月初八,西王母在水边的平台设蟠桃盛会,各路神仙从四面八方来向创世祖先西王母贺寿,怎么可能少了美酒呢?还有什么比美酒更能助兴吗?当年混进来偷吃蟠桃的美猴王,被灌得酩酊大醉,误把异乡当故乡,误把昆仑山当成花果山。& &《博物志》称:瑶池有桃树,“三千年一生实”。此刻,我正在瑶池,没看见桃树,却看见水边果然有一座平台。那不就是瑶台吗?西王母的会客厅。西王母的瑶池即使没有酒精含量,只是水池,那也不是白开水,而是昆仑优质的矿泉水。我掬起一捧喝过,双手的水迹干了,还是感到滑腻。终于明白《长恨歌》描写杨贵妃的华清池,为什么说“温泉水滑洗凝脂”。不远处的纳赤台,进入昆仑山的第一站,还有一眼最大的不冻泉,曾经让饥渴赶路的文成公主热泪盈眶。& &西王母的瑶池,也可能是游泳池。夜幕四合,这个寂寞的女人就会在月光下裸泳、洗浴。杨贵妃泡华清池,是为了做给唐明皇看的。西王母裸泳的身影,也只有月亮看见过。幸好,西王母后来还是遇见了爱情。那是三千多年前的一场艳遇。来自中原的西周天子周穆王,乘坐八匹千里马拉着的车辆,到昆仑山来会见西域著名的女王,两人一见钟情。春秋战国时典籍《列子·周穆王》记载:“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乃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 &司马迁似乎也认定周穆王与西王母的会晤实有其事,而非传说,特意在《史记·周本纪》里记了下来,时间、地点、人物都很清楚:“穆王十七年,西巡狩,见西王母。”《史记·赵世家第十三》则把故事讲得更详细:“造父幸于周缪王。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缪王,即穆王。有东晋学者注释:“西王母者,西方一国君也。”& &周穆王率领卫队来昆仑山,进行的是“外事访问”。也许还有商队相随,促进边贸。西王母也以最隆重的外交礼节迎接从东方远道而来的贵客,把周围各部落的酋长都邀来作陪,在瑶台摆开宴席,夜光杯斟满特产奶酒和葡萄酒。瑶池如镜,投下了两位首领举杯相庆的身影。相见欢啊。周穆王暗自赞叹:西王母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那么多英雄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西王母也有一份惊喜:想不到邻邦的君主如此英俊潇洒。& &当一盘盘蟠桃作为饭后果品端出来,周穆王才知晓:此日恰逢西王母生日。真是个好日子啊。有缘千里来相会。&&幸好有备而来,周穆王让随行人员从自己的车驾上取来一箱丝绸衣物和珍珠玛瑙,送给西王母,既作为见面礼,又是生日礼物。西王母一高兴,亲自走下舞池,在乐队的伴奏下跳了一曲迎宾舞。这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周穆王与西王母在瑶池度过的美好时光,真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周穆王简直分不清是来到了仙境,还是留连于梦境,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久,有信使骑乘快马来催促周穆王东归回国,说京城有一系列重要活动需要周穆王拍板,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周穆王只得向西王母告别。& &西王母又在瑶池举行了送别的盛宴。席间举杯相敬,用歌声诉说对离别的感伤以及对重逢的期待:“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周穆王也举酒回敬,即席唱和:“予归东土,和洽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西王母听后唱道:“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于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翔翔。世民之子,唯天之望。”& &彼此还有许多要说的话,找不到言辞来表达,都用脉脉含情的眼神来传递了。& &以三年为期相约后,周穆王为了纪念,还在瑶池边亲手栽下一棵槐树,立了一块石碑,上刻“西王母之山”五个大字。这在《穆天子传》里有记载:“天子遂驱升于弇山,乃纪丌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他是想让这棵树代替自己,陪伴西王母度过离别后难熬的时光。他是想让这块刻有文字的石头,代替自己,默诵着海誓山盟。& &走出昆仑山口,周穆王回了一下头,依稀看见那个女人还在树下站着。& &不知因为公务难以脱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三年期满,周穆王并没有能够再次西行,与西王母重续前缘。只有那几首依依惜别时对唱的情歌,在草原与阡陌之间流行。&&许多被这昆仑情歌感动过的诗人,都很关心周穆王与西王母那只进行到一半就没有下文的情史。譬如唐代老是写《无题》朦胧诗的李商隐,也对此事刨根问底:“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应该用问号。这个问号可有点沉重哦。& &唐朝曹唐的《小游诗》,替故事的女主人公追悔不已:“九天王母皱蛾眉,惆怅无言倚桂枝。悔不长留穆天子,任将妻妾住瑶池。”& 同样以“悔”来表达这段情史的遗憾,还有唐传奇《嵩岳嫁女》“奉君酒,休叹市朝非。早知无复瑶池兴,悔驾骅骝草草归。”& &周穆王食言了。失约了。他是一个优秀的国王,却不见得是称职的情郎。他辜负了西王母的等待。可西王母毕竟不是一般的小女人,其胸怀也像昆仑山的天池一样开阔,包容得下人间的所有悲欢离合。她守望了一个又一个三年,却毫无怨言。& &西王母在战国时期就是名人,并成为长生不死的符号,《庄子·大宗师》为之作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长生不死药,是西王母的专利产品。嫦娥就是偷服了西王母送给后羿的这种灵丹妙药,而飘飘欲仙奔月的。汉武帝时期刘安在《淮南子·览冥训》中描述:“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 &能研制长生不老药的西王母,自己必然永褒青春。她的等待,也比一般人漫长得多。甚至可能是无限的。& &《穆天子传》记载王母曾为周天子谣曰“将子无死”,其实是通过唱歌祝福周穆王永远健康:只要生命不息,就能后会有期。周穆王果然是长寿的帝王,五十岁登基,占据帝位达五十多年,也就是说活到了一百多岁。他与西王母相见时,己做了十七年皇帝,分手后又干了三、四十年。我觉得西王母应该给过他灵丹妙药,可他为什么未能做到真的长生不死?莫非是他的食言与失信,折了自己的寿?& &西王母比周穆王活得长久。她见过好多朝代的中原帝王。甚至到了汉代,汉武帝还老是向她讨要仙药。西王母推却不过,最终给他几颗蟠桃来代替,总算打发掉了他的奢望。《汉武帝内传》载:“七月初七,王母降,自设天厨,以玉盘盛仙桃七颗,像鹅卵般大,圆形色青,王母赠帝四颗,自食三颗,帝食后留核准备种植,王母说这种桃三千年才能结果,中土地薄,无法种植。”& &汉武帝重用的文豪司马相如,在《大人赋》里对西王母进行过文学想象:“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矐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司马相如和汉武帝一样,关注的是西王母使人长生不死的无边法力。这是一种医术,还是巫术或魔术?& &与司马相如齐名的扬雄,在《甘泉赋》里描绘了光采照人的西王母:“风傱傱而扶辖兮,鸾凤纷其御蕤。梁弱水之濎濴兮,蹑不周之逶蛇。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堪称曹植《洛神赋》里那位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女神的先驱。& &不只西王母,连西王母的宠物,或者说西王母麾下的“通讯员”青鸟,都成了众多文人墨客的咏叹对象,可谓“爱屋及乌”。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也以《三青鸟》殷勤相问:“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在世无所须,唯酒与长年。”陶渊明还有《读山海经》诗之五:“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李商隐的“青鸟殷勤为探看”,南唐李璟的“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都把这神秘的青鸟拟人化了,成了诗歌王国的小情人,成了情人之间超越时空的信使。或者说,成了东方的小爱神丘比特。& &我沿着周穆王西行的路线,来到昆仑山,来到西王母昔日的领地。向导问我最想看什么,我说还用问吗?肯定是瑶池。必须是瑶池。作为一个男人,我为周穆王的失约感到有点惭愧,不管他有多么高尚的理由。作为从周穆王故乡来的人,我想替他还这份情。怎么还呢?为那个重情重义的伟大女人写一首赞美诗吧。哪怕仅仅是为了对得起她那三年的等待。& &如此宽容、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也许辜负了也不要紧,她不会为别人的辜负而生气,她只是守望着自己的守望,相信着自己的相信,内心所有的失落和惆怅,都认定为与任何人无关。可越是这样不计较得失、不记恨辜负的女人,越是不应该辜负啊。& &西王母,我替周穆王看你来了。跋山涉水,我只是为了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或者,你就把我当成他吧。请原谅我的迟到。迟到,也比失约要好啊。& &西王母目送周穆王走出昆仑山口。今天,我又从这个垭口进山了。越野车爬坡的时候,我一路寻找周穆王所立刻有“西王母之山”五个大字的石碑。没找到。无意间看见远处有一块刻在岩石上的路标,以为是。靠拢过去,才发现不是。刻的是另外五个字:“瑶池水电站”。& &西王母的瑶池,都修水电站了。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啊:山盟海誓,变成了沧海桑田。农牧文明的神话,在后工业时代的铜墙铁壁面前,顶多只能溅起几朵浪花。爱情变成了泡沫。破灭,比失约还要残酷。失约只会让人失望,破灭带来的却是绝望。但我想象中的西王母依然是豁达的,没准还为新时代的发明挖掘出了她的潜能而高兴呢。瑶池,爱情的废墟,如果能为后人发光散热,也未尝不是一种额外的贡献。3. 追随文成公主穿越昆仑山& &这才是对时间的穿越。在青藏公路沿线,最著名的女人是文成公主。当地的藏汉居民都把她视为隔世的亲人。这位大唐王朝的金枝玉叶,于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从长安出发,远嫁吐蕃松赞干布,在青藏高原找到自己的英雄。横穿昆仑山的唐蕃古道,因为遥远的爱情而成为一条浪漫的路线。& &这才是对空间的穿越。我很想追寻文成公主的足迹再走一回。很想把她一路上看见的雪山、河流、村寨,再看一遍。甚至很想替消失了的公主再爱一次,再爱一次神秘而粗犷的青藏高原。不,公主并没有消失,她还活着。活在青藏高原的记忆里,同时也活在我的想像中。说不清我陪伴着她还是她陪伴着我,途经西宁,翻日月山,风雨兼程,又一次路过昆仑山。前面还有更多更险的峡谷需要穿越,她的终点站是拉萨。我的目的地在哪里?是否比拉萨还远?昆仑山,让长途跋涉寻找爱情的人想坐下来歇一会儿的地方。& &这才是真正的穿越。从玉树结古镇溯巴塘河南行20公里,遇到的山谷是贝纳沟。贝纳沟又叫勒巴沟,意为“美丽沟”。往沟口走几步,看见既有唐代艺术风格又有藏式平顶建筑特点的文成公主庙。走进去,文成公主正端坐在狮子莲花座上耐心等着呢。那不是一尊依据公主形象雕刻的石像,简直是一位摇身变作石头的公主,以这种方式使生命得到延续,美丽成为永恒。公主,我看见你对我微笑了。你的微笑是对所有旅行者的莫大安慰:梦想在远方,远方不远!据说贝纳沟是文成公主进藏途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地点。当地藏族首领和群众举行的盛大欢迎仪式,使公主感动得流泪了,决定多住些日子,并向游牧民族传授耕种和纺织的技术,回报他们的热情。昆仑山,让文成公主一见就爱上了的地方。贝纳沟敞开胸怀,把公主多挽留了一段时间。& &这才是对昆仑山的穿越。公主终究还要前行,去往拉萨。昆仑山的藏民根据公主画像,在贝纳河的峭壁上雕刻出高8米的文成公主坐像。希望走累了的公主多坐一会儿。希望公主的形象能留下来,永远陪伴自己。后来又建庙,怀念路过的公主。庙内文成公主坐像两侧,还有8尊石刻佛立像。1300多年来,香火不断。昆仑山没有忘记文成公主。文成公主,同样也不会忘样昆仑山。她知道在她住过的山谷,有一盏酥油灯昼夜长明,像一颗守望的心。贝纳沟内所有悬崖和面积较大的石块,都刻满藏经或岩画。那是昆仑山在沉思,那是昆仑山在回忆。& &这才是对记忆的穿越。文成公主走到昆仑山,开始怀念长安。文成公主走到拉萨,又开始怀念昆仑山。中途换乘马匹的驿站,成为新嫁娘的第二故乡。文成公主的嫁妆,有农具、桑蚕、泪水,她给昆仑山留下一部分,证明她有一部分生命,嫁接在昆仑山。扎根、发芽、开花……& &文成公主继续前行,她的影子却住在昆仑山的一座庙宇。她的身体和她的影子,开始相互的思念,分不清谁是谁的故乡或谁是谁的异乡。在玉树文成公主庙,你会发现:影子有时比真人还要清晰,影子也有自己的感情!这,才是对自己的穿越。文成公主路过昆仑山也就等于来到三江源。她是走得最远的一位汉家女,一直上溯到长江、黄河、澜沧江的源头。长江的正源沱沱河发源于各拉丹冬,流经玉树的这一段长江,穿行于唐古拉山脉和昆仑山脉的宽谷之中,又叫通天河。沿青康公路前行,距离结古镇20公里处,有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的纪念碑。通天河从石碑一侧流过,从我身体一侧流过。我来到长江的上游,而长江正流向我过去的生活。时间似乎可以倒流的。我仿佛看见风尘仆仆的文成公主,正在通天河的渡口站着。我想像自己是她的影子。我想像她是另一个我。& &这里自古即是西宁通向昆仑山、青海通向西藏的必经之路。可以肯定,文成公主曾经在此驻足。我眼前的通天河,也曾经从她的视野里流过。我猜测着她被一条大河拦住去路的心情。通天河,真的通向天上吗?上天,真的很难呀。那个年代,恐后要靠牛皮筏子摆渡吧。&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过渡晒经的情节,描写的就是通天渡。通天渡,现在已建起七孔钢筋水泥大桥。我要比文成公主幸福,比唐僧幸福。河水不会溅湿我的鞋袜。通天河上起囊极巴陇与沱沱河相接,下至巴塘河口同金沙江相连,横贯玉树州全境。过楚玛尔河口,左岸山岭属巴顔喀拉山,山那边就是黄河源头。古人说黄河之水天上来。站在黄河源头,是否就算天上的人呢?至少,我想做一回天上的人。沧浪之水清兮,照见我的倒影。是否还可以兼而照见我的前世,或者来生?玛多黄河大桥,我想多站一会儿。头顶的云轻轻的,刮过脸上的风轻轻的,脚下的流水与时光也轻轻的,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即使离开,脚步也会尽量放轻,生怕打破周围的宁静。不管长江还是黄河,都像从仙境里流出来的。生活在仙境里的人们,一定像仙人一样幸福。即使你只是个外来的观光客,面对这神山圣水,也会感到飘飘欲仙。& &这才是对风景的穿越。一群藏原羚从草坡上敏捷地跑过,我的心也变得轻快了。我缠绵的视线,被那些远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总也扯不断。它们,或许也曾给初来乍到的文成公主送去一串惊喜。这是她在中原做梦也想不到的美景。还有白唇鹿。白唇鹿水汪汪的眼睛,会说话似的,像高原的天空一样干净。让我简直不好意思跟它对视。& &这才是对仙境的穿越。仙境里其实还有更大的仙境。那就是结古镇西南八十公里的隆宝滩自然保护区。高耸的群山中间,珍藏一大片草长莺飞的沼泽地。隆宝滩因为黑颈鹤而出名的,被称作“黑颈鹤之乡”。黑颈鹤是世界珍禽研究所至今未能猎获的高原珍禽,全世界现存900只,在隆宝滩发现60只。今天我来到黑颈鹤的地盘上。下意识地想清点一下数目。希望黑颈鹤的数目增长了,而不是减少了。黑颈鹤,你是否能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一个人的祝福?& &这才是对史诗的穿越。黑颈鹤在藏语里叫“格萨尔达子”,意为“牧马人”,象征着高尚纯洁、富有权威。瞧,它确实以王者风范在湿地里凌空起舞。我们都只是它的客人。黑颈鹤被青海省人民政府定为省鸟。整个青海都以黑颈鹤为荣。因为黑颈鹤的缘故,昆仑山在我心目中是长翅膀的。昆仑山会飞。霞光四射的早晨,黑颈鹤扑扇着翅膀从栖息地飞起,仿佛在眺望今天有谁会来,今天来的是谁。我高兴地想跳起来:隆宝滩醒来了,玉树醒来了。昆仑山,醒来了。我心灵最深处的那一份爱,醒来了。它是被黑颈鹤唤醒的。被斑头雁唤醒的。被棕头鸥唤醒的。被赤麻鸭唤醒的。被雁鸥和雪鸡唤醒的……& &也是被自己唤醒的。昆仑山与鸟类同在。我与昆仑山同在。虽然我没有长翅膀,也想飞啊。只不过我和隆宝滩里的各种候鸟一样,飞得再高、再远,还会回来。我想对着梅花鹿呼喊,对着探头探脑的土拨鼠呼喊,对着昆仑山的一草一木呼喊:还记得我吗?我回来了。回来了可能又离开。离开了,一定还会再回来。我和黑颈鹤共享着同一个故乡。就像黑颈鹤每年春天沿原路返回,我在梦中,也是飞着回来的。终于回到昆仑山怀抱,借助高原的阳光,晾晒自己看不见的翅膀。在旅途沾上的尘埃,一下子就被洗干净了。这,才是对梦想的穿越,对故乡与异乡的穿越。& &&穿越昆仑山,在青藏公路沿线,都能看见形形色色的玛尼堆。玛尼石是藏民在普通的白石头上刻写经文、律法以及各种佛像和吉祥图案,饰以五彩制成,用来向神明祈祷。各地的玛尼堆会随着时间推移,众多僧侣、信徒不断推放石经,规模逐渐扩大。譬如玉树新寨的玛尼堆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相传由藏传佛教高僧第一世嘉那活佛多德松却帕旺创建,历经三百多年历史,形成这座高四米、占地面积比一座足球场还大的巨大玛尼堆。我出生在新寨,在这座玛尼堆守护下长大的。对于我,它相当于村子里最老的老人,是村庄里的村庄。& &&带着寻根的心情,我来到它身边。它一点没变啊,和我看过的老照片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古朴、庄重,代表着一种与天地同在的秩序。绕了一大圈,又回来,我变了吗?青藏高原的玛尼堆,你能告诉我吗?虽然你一如既往沉默着,你的沉默,我也能听懂。毕竟,我听着你的沉默长大的。你的沉默不仅意味着一种沧桑,更流露出沧桑背后的坚强。我千里迢迢赶来,似乎只是为了看一眼,看一眼玛尼堆究竟长什么样。当然,这只是个给自己找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我实在克制不住青藏高原的思念。亲手抚摸一块刻有六字真言的玛尼石,感受到它的坚硬与冰凉。告诉自己:我来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美丽的六字真言,村民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刻得那么用力,把自己的虔诚也倾注进去了。往石头上刻字之时,也一定在自己心里留下同样的痕迹。生命在一遍又一遍镌刻经文的过程中变得有意义了,更有意义了。和石刻艺人聊天。他们说:就像人长的漂亮一样,刻在玛尼石上的经文必须精致而美观。无穷尽的石头来自上天的恩赐,是有灵性的,不仅地层表面有,地底下也有,可以挖掘。能往这种石头上刻经无比荣幸,一定要尽可能做的更完美,因为不仅为自己,也在为别人祈福。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别人。如果只是为赚钱,不用心刻写,等于对佛不敬。我记住了他们告诉我的一句话:“村子里没有谁富得像国王一样,也没有谁穷得像乞丐一样。”也就记住了他们因为知足而感受到的幸福。& &&以刻写玛尼石为生,是这个村子的传统。一代又一代村民,从事这项单调而又神圣的劳动。一点不觉得枯燥,也没觉得辛苦,却体会到无法言传的满足。重复的刻经之时,也在不断修炼自己吧?在对幸福的祈求中,也已提前感受到朦胧的幸福。不,获得的是双倍的幸福:不仅自己获得幸福,还知道自己在为别人获得幸福提供帮助。每一块玛尼石都蕴含一个祝福。在青藏高原,玛尼堆无处不见。仅仅新寨的玛尼堆就有25亿块石头,等于拥有25亿个祝福。这么多的祝福,令天地为之动容。其中有一块玛尼石,是我放上去的。其中有一个祝福,属于我的。那是我对青藏高原的祝福。青藏高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你也不会忘记我吧?你的爱使我相信自己是有根的。无论走到哪儿,我的根都完好无损保存在那雪山下的玛尼堆里,感到温暖而亲密无间。& &&行路人,经过沿途每一座玛尼堆,每一块依在山边或浸入水中的玛尼石,都请你保持虔敬。要知道,有一颗心正因为牵挂着它而变得沉甸甸的。刻写在石头上的经文,同时也在那颗心上面留有投影。纵然时光易逝,人的灵魂却渴望成为石头的伴侣,共同抵达不朽的境界。至少,会借助石头为自己的存在留下证明。& &&浸在河流里的玛尼石又叫水玛尼。石头因为刻有佛教经文而变得神圣。不绝的圣水,流过刻在石头上的经文,等于在诵经,把真经吟诵一遍又一遍。水声也变得神圣。聆听水声的我,还有周围的人们,又怎能不变得虔诚呢?虔诚,就是向这神山圣水致敬的方式。难怪在远方,在异乡的梦中,我耳畔也会回想起这神圣的水声。那是青藏高原在呼唤。呼唤我早日回到它身边,在清澈的水面投下自己的倒影。这证明青藏高原看见我了,同时也看见我的倒影。就像两个我,借助一面时光的镜子重逢。是否同样也证明:我看见自己了。看见自己眼中的昆仑山,还看见昆仑山眼中的自己。& &&离新寨不远,是作为自治州首府的玉树县结古镇。多年前去玉树,特意在结古寺转过经。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把绘有藏族八宝图像的转经筒再转一回。& &&用力推动,一扇记忆的门如此这般打开。似乎看见多年前的自己。结古寺的转经筒,在我离开之后一直不曾停,它在我脑海里继续旋转着……它在原地,一边旋转着,一边等待我,等待我回来,再一次推动它。转经筒转一圈,相当于经文被吟诵一遍……如此推演,直至无限。对于我而言,相当于思念被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的心围绕着昆仑山,就像月亮围绕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不曾停止。& &&远道而来,磕等身长头的妇女,不会对我说出她的心事,也不会对别人说。心事最好只有自己知道,最好连自己都不知道。放下人的架子,一步一磕头,跪拜肉眼看不见的神。什么都不想,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说,前额和膝盖磨出血来,没觉得疼。你看着她,感叹“何必这样苦了自个呢?”她没看你,却看见远处的神。可以肯定她并没觉得苦。她在祈求着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幸福。我应该最能了解她的。她在以艰苦为代价,投奔自己的精神故乡。没准我心里,也埋藏着和她相类似的秘密。昆仑山,不管我离开还是归来,抬头还是低头,心里总有一个你。玛尼堆上的经幡,寺庙里的经幡,家门前的经幡,就像一只只手,向我召动着。我听见的不是风声,而是青藏高原的呼唤。五颜六色的经幡又叫风马旗,上面印着的文字,有不同的喻意。风每吹动一下,就象征着向上天传送一遍经文。不管我归来,还是再离开,风都不会平息。我的思绪也无法平静啊,因为青藏高原的经幡一直在我心里飘动着。& &&太阳每天升起,那位穿着暗红色袍服的喇嘛,又准时出现在寺庙的山坡上,盘腿坐下,吹响法螺。这是他的功课,似乎一天也不曾中断。我不知道,他是否是我曾经梦见过的那一位。我梦见过的那位名叫仓央嘉措。眼前的情景,对于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似乎不曾长大。似乎不曾醒来。一直在原地,守望着这一年又一年传承的画面。仿佛只要它存在,我就不会衰老,不会消失。我愿意与我的青藏高原同在。玛尼堆是沉默的,转经筒是沉默的,磕头去天堂的妇女是沉默的,路是沉默的,在路边或山口雪片般撒出的印有经文的彩色风马是沉默的……然而萦绕天地间的水声、风声、法螺声,无时无刻不在解读着所有沉默的人与事物。我说过了,我能听懂这沉默。听着听着,自己也不禁变得有些沉默了。& &&昆仑山,我沉默着,陪伴你的沉默。& &&请石刻艺人在一块玛尼石上替我用藏文刻下你的名字。昆仑山,你一定也听见了,听见我沉默中对你的呼唤。& &&昆仑山,被誉为万山之祖、名山之宗、江河之源……它也是歌舞之乡。青海有句谚语,用来形容歌舞在民间的普及:“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对于在歌舞之乡长大的藏族、蒙古族、土族等少数民族同胞,歌舞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无师自通,而又不可或缺。歌舞是仅次于空气、阳光的生活必需品,用来满足精神上的饥渴。唱着、跳着,就忘掉忧愁了,就变得快乐了。& &说起青海的歌舞,你的耳畔恐怕就会响起《在那遥远的地方》。它是西部歌王王洛宾根据青海民歌改变的。当时导演郑君里邀约王洛宾来青海金银滩拍电影,并物色了当地千户长的女儿卓玛充当女主角牧羊女。几天朝夕相处,藏族姑娘卓玛与王洛宾心有灵犀,然而伴随摄制工作的结束,离愁别绪涌起。黄昏牧归时卓玛把羊群赶进栅栏,回身发现王洛宾正痴痴地凝视她的背影,于是娇嗔地用牧鞭轻轻抽打王洛宾一下,跑回了帐篷里。第二天清晨,电影队离开青海,从此王洛宾再没见过卓玛,卓玛却留在那遥远的地方,成为一首爱情歌谣的女主人公。& &不知道草原上长发如云的卓玛是否听到过这首歌?是否知道这是远走天涯、音讯断绝的情人特意奉献给她的礼物?我想她一定会知道的。当我来到青海的草原,和羊群生活在一起,模仿牧羊女挥动细细的皮鞭,驱赶白云回家。走着走着,就走进歌谣的回音里。昆仑山,比那遥远的地方还要遥远。  在比远方更远的地方,我能否遇见一位新的歌王?他应该骑着白马的。他要是能为今天的青海谱写一首新的歌就好了。他的背影,有点像赶赴西王母约会的西周天子周穆王,又有点像与王妃珠牡别后重逢的格萨尔王。不,他更像迈着沉重的脚步,沿倒淌河走向青海湖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昆仑山,民歌的远方,爱情的远方,远方的远方。天地之间,小小的我,放牧一大群羊,和一个孤零零的自己。我体会到诗人的忧伤。我想跳舞了。我想用舞蹈取暖、御寒。舞蹈是我身体里的故乡,帮助我忘掉孤单,使远方不远,昔日重现。舞蹈拉近了我和昆仑山的距离,拉近了昆仑山和世界的距离。  每年夏天,玉树举办以大型歌舞、赛马、物资交流为内容的康巴艺术节。天南海北的客人慕名而来,沉醉在歌舞的海洋。歌舞给巴塘草原插上翅膀,升起风帆。遥远的地方不再遥远,哈达、篝火、青稞酒、酥油茶……一切的一切,近在眼前。在藏语里,“卓”是一种古老的集体舞蹈,少到十几人,多至上百人,围成圆圈一起跳,气氛热烈。“果卓”又念作锅庄,是指围篝火、锅台而舞的圆圈形自娱性歌舞。“依”则是另一种风格的集体舞,在康巴一带叫“弦子”,显得轻快活泼,领舞者手执胡琴边弾边带头跳,众人后随,边唱边舞,不管多少人都能容纳进舞蹈的队列。从“依”舞中感受到艺术是劳动的产物,直接模仿收割、打场、狩猎、骑马、剪羊毛等生产劳动动作,富于情绪化。& &青海的广大藏区称“安多”地区,而玉树长期同西藏的昌都、四川的甘孜密切联系,统称康巴地区。康巴人舞蹈独树一帜,具有深远的民间传统。玉树跟歌舞结缘,还因为结古寺一世喜那活佛。他既是玛尼堆的创建者,又有非凡的艺术天赋,独创一百多种“多顶求卓”,为歌舞之乡奠定了基础。加上玉树毗邻藏、川、滇,便于不断吸收其他藏区歌舞的元素来丰富自己。日积月累,玉树歌舞已成为整个藏区歌舞的集大成者。玉树的康巴藏族舞蹈被称作中国第一民间舞。植根于民间,不是舞台舞。或者说,玉树草原是更大的舞台,承载着露天的精灵。它还有个特点是群众性,从本地来讲是全民性的,男女老少都能歌善舞。他们是为舞蹈而生的。常常为梦想而舞蹈。他们的梦想,也是关于舞蹈的,一抬手,一举足,都牵涉着喜怒哀乐。& &我吟着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加措口授的情诗。我跳着结古寺一世喜那活佛独创的多项“多顶求卓”。他们的情感与思想,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我模仿白云、模仿孔雀、模仿剪羊毛的卓玛,即兴发挥,做出种种与天地相吻合的动作,通过肢体的舒展表达古老的醉意。&&“白龙卓”舞据说是格萨尔与珠牡结婚那天跳的,原有80多种,现存30种,多用于婚礼庆典。当藏族美女跳起来,觉得自己是珠牡的化身——不,她已成为那遥远的王妃,正在为情投意投的英雄翩翩起舞。舞蹈是灵魂为挣脱肉体的束缚所进行的温柔斗争。能唤醒树木被风吹拂的记忆。在一场全身心投入的狂歌劲舞中,人的躯体就是树枝,服饰就是树叶,起决定意义的风则是音乐。没有音乐伴奏的舞蹈不堪设想,肯定是一种令人加倍疲惫的孤独,一旦音乐响起,再苍老的舞者也会获得新生,神情为之一振,身不由己地服从来自远方的呼唤。舞者是重重封锁的灵魂冬眠之后的复苏:冰雪融化,风摇露坠……& &参加曲麻莱县篝火晚会,和那么多人一起跳锅庄。日落西山时跳起,直跳到深夜乃至凌晨,通宵达旦的狂欢,舞者的队伍不断扩大……这是与大自然最亲近的舞蹈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忠实于传统的民族在载歌载舞中进化着。时间已在舞蹈的节拍中失去意义。这是一支从远古延续至今的队伍,古人的脸和今人的脸,重叠在一起,古人的动作和今人的动作,重叠在一起……让人怀疑眼前这群服饰鲜艳、表情生动的舞者,就是活着的古人,眼前的舞蹈,就是古人的舞蹈,他们通过舞蹈复古了,回到遥远的年代—或者说,舞蹈的他们使古人复活了。舞蹈,也是生命的轮回,灵魂的转世。我活在了别处,活在另一个时刻,活在他人的故事里。他人,也借助我的舞蹈而活着。&&歌舞之乡必然也是服饰之乡。康巴人穿着极其华丽的藏袍和藏服,以显示他们对赛马会、对集体歌舞的重视。在赛马、赛歌之外,莫非也在悄悄比试各自的服饰之美?康巴男人留长发,长发用红丝穂裹着盘在头上。女人则把头发编织成数十根小辫。可以想见他们做了多么精心的准备。无论男女,都身着镶有名贵水獭、虎豹皮鞭子的藏袍,胸前挂着玛瑙、绿松石、珊瑚等饰物。康巴人家有收藏珠宝的传统,胸前悬挂的都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为了跳舞,全部亮出来了。跳舞时他们还同时亮出了绚烂夺目的内心世界。不管康巴人平时多么沉默、多么朴素,闻乐起舞,顿时容光焕发。他们自己给自己发光,自己把自己点燃。& &美丽的姑娘,当你甩动长袖,我觉得雪山都有点摇晃。也许这是在邀请雪山,俯下身来,做你的舞伴?我看见了不一样的青藏高原:用歌来开花,用舞来结果,用哈达与篝火来传达自己的心事。青藏高原,你心里想的和我心里想的,其实是一样的。& &整座草原,等待一位不在场的英雄。原地站立的马,等待尚未到来的骑手。正在书写的诗篇,忘掉自己的作者,只牢牢记住:那个使历史成为配角的人物。他的名字叫格萨尔……年复一年的赛马会,把史诗吟唱一遍又一遍:草绿了又枯,枯了还绿,英雄不会死去,总在你需要的时候复活——哪怕换乘另一匹马,改用另一个名字。我认得出他来:跑在最前面的是格萨尔。他挥动鞭子,我拨动琴弦。他跑得更远,我的心跳得更快。他夺得原本属于他的王冠,我夺得属于无数诗人的桂冠——今年赛马会上,格萨尔将亲手给我戴上。在我脑海里,青藏高原呈现为一张地图的形状。一张以粗犷的笔触画在牛皮纸上或刻在岩石上的地图。我借助它的指引梦游。& &玉树藏族自治州辖6个县:玉树,囊谦,称多,杂多,曲麻莱,治多。这些地名像牧歌一样动听。自治州首府驻玉树县结古镇。结古镇意为“货物集散的地方”,自古即为青川藏之地的交通枢纽和重要贸易集散地,往来客商云集。仅以茶叶为例:历史上川西雅州每年都要发出九万驮至结古,再由结古发五万驮至拉萨,剩下四万驮在青海南部各蒙藏聚居地销售。那时候货物大都由骡马或骆驼驮运。我假设自己是跋山涉水的商旅,古道西风,断肠人在天涯。在高寒地带,这是一座多么温馨的驿站,总在流浪者倍感孤单时出现。不妨换一个角度,把自己当成归来者,把异乡当成故乡来看待,会有更多的发现。因之而知晓结古镇不仅对我,而且对别人所具有的意义。它是一个暂时的家,可以为再次出发汲取力量。不管回西宁,还是去拉萨,都不会忘掉结古镇的一碗酥油茶。& &结古镇附近草甸草场面积广大,去走走吧,感受玉树草原的充沛活力。每年夏天,7月25日至8月1日,草原上都举行赛马会,这是青海规模最大的藏民族盛会。赛马会相当于草原的年轮。当地人从小数着一年又一年的赛马会长大的。阔别之后,再看,血一点点热起来。我也一样,要用眼前飘舞的哈达,续接中断了的记忆。从现在开始,我的身体里流着高原游牧民族的血。脱下从北京穿过来的休闲服,换上藏袍,我变成另一个我。骑在马背上的当代英雄,这下你们该认出我了吧?& &跨上马背,才可以确认自己来到青藏高原了。赛马会是选拔英雄的仪式。小伙子们,加把劲吧。我们中的谁,会成为别人心目中的英雄?首先,要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心中必须有一个英雄存在,才可能无限地向他靠拢。骑上一匹跑得最快的马,追赶史诗里的英雄。直至和他融为一体。你成为英雄了。不,那是英雄因为你而复活了。我爱英雄,也爱那些想成为英雄的人。我们都倾听着《格萨尔传》长大的。我们的血统能在这部全世界最长的史诗里找到源头。《格萨尔王传》是藏族人民集体创作的英雄史诗,把古代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民歌和谚语熔于一炉,有一百多万行,两千多万字,字数远远超过世界几大著名史诗的总和。它自公元前后诞生,通过世世代代说唱艺人的继承和传播而愈加丰满,被称为“活的史诗”。《格萨尔王传》讲述格萨尔作为半人半神的英雄降临人间,做黑发藏人的君王,降妖仗魔,造福百姓,体现出藏族奋发向上的进取精神。藏族有句谚语:“每个人嘴里都有一部《格萨尔》。”雪域高原,每位藏民都会讲述格萨尔的故事,在倾听和演绎的过程中又不断把自己的情感添加进去。& &我参加赛马会,最感兴趣的就是听艺人说唱《格萨尔王传》。说唱艺人藏语里叫“仲堪”,说唱前要举行焚香请神或对镜而歌等各种仪式,还要头戴插有形形色色羽毛或其它饰物的高帽子作为道具,手拉牛角琴或手摇小铃鼓为自己伴奏。他们中有的人甚至不识字,完全凭记忆说唱漫长的史诗,可见格萨尔活在每位艺人的脑海里,伟大的偶像会源源不断地给崇拜者提供灵感。艺人们认为说唱史诗的本领无法通过师徒或父子相传承,要靠神灵启迪,借助神力使自身成为史诗的载体。必须有诗神附体,才能使古老的英雄在自己声情并茂的追述中复活。一位奶奶告诉我:一代又一代说唱艺人出现,是与格萨尔王有关系的某个人物的转世。说唱艺人知道自己从事的劳动是神圣的,是否还知道:他们在听众眼中也是神圣的。随着格萨尔征战或历险的故事在空气中凸现,听众变得越来越虔诚,相信这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甚至还在今天延续。& &今年赛马会,我见到几年前见过的一位艺人。他稍微老了一点,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可格萨尔在他的说唱中永褒青春。赛马会上的艺人,正在讲述格萨尔参加过的千百年前的赛马会:格萨尔十二岁时,在整个部落赛马大会上取得胜利,获得王位,同时娶美丽的森姜珠牡为妃……英雄抱得美人归。听到精彩处,我下意识地瞧瞧周围:伟大的格萨尔,是否可能在今年赛马会上出现?已置身于天国的英雄,一定也很想再来属于他的草原赛马,哪怕仅仅是微服私访。赛马场上那些年轻英俊的骑手,谁有可能成为格萨尔的化身?至少,应该能体会到少年格萨尔在江山与美人面前跃跃欲试的那份豪迈。草原还是一样的草原,人是否还是一样的人?我周围的所有人物,是否都曾经在千百年前那届赛马会上出现过,为了衬托格萨尔横空出世的剽悍身影?给英雄做配角,也是一种荣幸。想像中的英雄,也许他已经到来,只是我暂时还无法分辨:他是骑手中哪一位?行吟诗人,请讲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想早点知道:格萨尔与王妃珠牡怎么会合的?谁先认出了对方?竞技的骑手,请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同样想早点知道:你们中谁将成为今年的英雄?你们从格萨尔那儿继承了勇敢——你们是史诗的孩子,格萨尔王的后裔。年复一年的赛马会,是青藏高原最激动的日子:它等来了英雄的儿女,也就等来了新的英雄。史诗将永远地传唱。英雄将不断地延续。& &记得几年在西宁的青海湖诗歌节,听这位盲歌手演唱《格萨尔王传》,我看见他,甚至看见他幻觉中的英雄,而他看不见我。他是史诗里一个额外的人物,没有谁想到他活得更长久,超过了所有进入历史的角色。仅仅因为现实的挽留。“你不识字,如何记住这么漫长的史诗?”“那是史诗在快要结束的时候记住了我!它说:古人要依靠你而活着……”一位文盲,一位盲歌手,就这样成为健在的第二作者,使英雄在我的听觉中再次诞生。他刹不住车似地快速吟唱,气喘吁吁,几度被歌声呛着了,溺水者一样挥舞手臂。观众们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加上晚会限定的时间太短),有人上台把他搀扶下来,而他在走向幕后的那一瞬间还恨不得念出更多的诗句……很快进入下一个节目,轻松的舞蹈。我却无法变得轻松:“打断他的回忆,其实比强行中断历史还要残酷。”& &穿越昆仑山,遇见两位在草坡嬉戏的儿童,天真得像永远不会长大似的,自由得像天地间的精灵。我仿佛看见自己的童年。仿佛邂逅童年的自己。继续联想,甚至觉得童年的格萨尔也可能这般模样,也可能在同一片草坡上玩耍。史诗里说,格萨尔五岁时随母亲迁徒到黄河源头的村庄。玉树草原没准也留下过他稚嫩的脚印。低头啃草的老牦牛,你有多么老?你见过格萨尔吗?你知道他怎么长大的吗?& &我去了一趟治多县贡萨寺附近的池塘,传说那是格萨尔王妃珠牡洗脸梳妆的地方。传说用这水洗脸,姑娘们会越长越像珠牡。难怪治多的女孩漂亮,远近闻名。我坐在池塘边,用这水洗脸,看见一个美丽的人影。我凝视着她,她也凝视着我,似乎都对对方充满好奇。不知道我看见的是水中的珠牡,还是水中的我自己?多么希望看见的,是千百年前那位属于格萨尔的美女。我同样希望:不仅仅是我看见她,她,也能看见我呢。她看见我,就像看见一个新成长起来的格萨尔。她的幸福,会在我脸上延续。& &梦见格萨尔王,让我把长得不能再长的史诗继续下去。“伟大的作品,不是已经完成了吗?”“它虽然伟大,还没达到无限的程度,我需要寻找一位勇于挑战无限的诗人……”“那你算找对人了,我从来没觉得英雄会死去,他总会在读者中挑选出最相称的替身,来延续自己未竟的业绩。只有一个要求:请允许我把你的史诗,当成自传来写……”昆仑山诗草(三首)洪烛【文成公主的不冻泉】“泉水为什么不会结冰?”“因为那是大地的泪水。”“泪水为什么不会结冰?”“因为那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大地覆盖积雪,为什么道路不结冰?”“因为每天每夜都有赶路的人。”“道路也冻僵了,为什么路上的脚印还是滚烫的?”“因为那是一行走向远方的脚印,它还期待着——遇见还乡的脚印……”“她走到哪里了?是否仍然热泪盈眶?”“只要想起故乡,她的眼睛就是不冻泉。”“她没忘掉故乡,可故乡是否已忘掉她了?”“怎么会呢。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她的故乡派来的……”【昆仑山上一棵草】我来,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昆仑山上一棵草不是别的草,是灵芝草压在心头的昆仑山,沉甸甸只有按捺不住的一个念头,轻飘飘:诗人寻找灵感,就像病人寻找药顶峰的顶峰,什么都没有呀我没发现任何奇迹只看见一串模糊的脚印万能的灵芝草啊请原谅我的无能。我的迟到“找到了吗?”“没有找到。不,我找到了别人的寻找……”那是一个和我一样不幸的人还是一个幸运儿?【三江源】我看见三个孩子,从同一个摇篮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因为失去依靠,而学会了走路我看见三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走向不同的方向因为没人商量,而变得独立我看见三个迷路的孩子一边想家一边哭。“光是哭有什么用?”因为回不去了,而变得豁出去我看见三个过早断奶的孩子因为饥渴,而不得不自己哺乳自己我分不清谁是老大、老二或老三只觉得他们一样的孤独又一样的坚强三兄弟啊也搞不清自己是谁。总有一天路人会以敬仰的眼神告诉他们:谁是长江,谁是黄河,谁是澜沧江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孤儿,想不到来自一个伟大的家庭,终将大名鼎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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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原名王军,1967年生于南京,1979年进入南京梅园中学,1985年保送武汉大学,1989年分配到北京,现任中国文联出版社编辑室主任。2012年入选博客十年“影响中国百名博客”。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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