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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描下载二维码陆游情词研究--《吉林大学》2015年硕士论文
陆游情词研究
【摘要】:陆游(),字务观,号放翁。与尤袤、杨万里、范成大合称“南宋四大家”。其词相对于诗的创作比例甚小,收入《渭南文集》中两卷仅一百四十四首,但其艺术价值却是不可忽略、低估的。如陆游情词代表作《钗头凤》,久来脍炙人口,也历来是学界陆词研究的重点之一。本文在综合、借镜前贤时彦已有成果基础上,对陆游情词做一专题性研究,也力图有所创新。
本文共分三章。
第一章主要介绍陆游情词创作的背景及陆游蜀中宦游对其情词创作的影响。陆游一生中共有三段感情经历,与唐氏短暂但却刻骨铭心的爱情,留下了感人至深的《沈园》诸诗作;与唐氏仳离以后又与王氏结为夫妻共度大半生;还有在陆游生命中不可回避的一位小妾杨氏。其丰富的感情经历,是陆游情词创作的生活基础。陆游情词中赠妓词占有很大比例,究其缘由,这固然与宋代的社会风气和歌妓制度有关,而实际更与杨氏为蜀中歌女这一身份密不可分。
第二章围绕《钗头凤》词本事的发明,着重探究陆游蜀中情词,特别对以往相对忽视而时、地、人不甚清楚的某些作品予以编年考论。自宋代以来,就有陈鹄《耆旧续闻》、周密《齐东野语》等旧说《钗头凤》一词本事,是与前妻唐氏相遇沈园时所作,实际《钗头凤》乃是陆游为杨氏所作,创作地点也非沈园,而在蜀中张园。“沈园诸诗”可以辅助证明《钗头凤》词并非陆游为唐氏而作的沈园题壁之作。
第三章论析陆游情词的艺术成就。陆游情词约占其全部存词的三分之一,多系其自身情感经历的自我写照,尤其是与杨氏有关篇什,虽系“中年危机”的产物,但陆游用情深、苦,与“花间”词貌似而神离;且陆游“有始有终”,这份情感成为其后半生二十多年的情感归宿,也与柳永之以“以情场补充官场”、小晏之“以情悟道而疏离官场”、秦观之“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等皆不同,在宋代情词发展中应具有其相应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
【学位授予单位】:吉林大学【学位级别】:硕士【学位授予年份】:2015【分类号】:I207.23【目录】:
摘要4-5Abstract5-8引言8-9第一章 陆游情词创作背景9-16 第一节 陆游情史9-13
一、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陆游与唐琬9-10
二、 泪浥罗巾,各自消魂——陆游与王氏10-11
三、 客子折梅空断魂——陆游与杨氏11-13 第二节 蜀中宦游对陆游情词创作的影响13-16第二章 陆游蜀中情词新探16-26 第一节 关于《钗头凤》词的本事16-22
一、 从怀疑到结论16-20
二、 “沈园诗”的辅证20-22 第二节 蜀中情词系年新考22-26
一、 旧说22-23
二、 与杨氏有关篇什新考23-26第三章 陆游情词艺术成就26-31 第一节 陆游情词的艺术特征26-30
一、 与“花间”之离合26-29
二、 “代言”背后有幽情29-30 第二节 陆游情词的艺术成就30-31结语31-32参考文献32-34导师及作者介绍34-35后记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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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藤杖平生事”――宋代文人的杖及其文化蕴涵沈金浩内容提要 在宋代文人的笔下,杖是一个经常被言及的对象。宋人笔下之杖名目繁多,而杖的材质、拿法、使用时所搭配的“行头”、使用环境、所做之事又有一定的类型偏向性。在宋人有关杖的描写中,寓含、附着了非常丰富的文化、审美心理信息。由“杖文学”的演变,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文人人生态度、价值观念、审美意识、创作风尚的发展走势,看到其中所发生的选择性继承,由此也可让我们由小及大地看到文学史发展演变的相关作用因素。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文人的杖,也储存着一部文学史,一部审美观念史,一部人生哲学史。
多年前初读宋词选本,见苏轼《临江仙》中的“倚杖听江声”,《定风波》中的“竹杖芒鞋轻胜马”,《鹧鸪天》中的“杖藜徐步转斜阳”之类句子,即有一种奇怪之感――苏轼为什么要把自己写得这么苍老?他不就是四十五六岁吗?并且他也没在生病,酒喝得那么多,也不怕风吹雨打,还觉得穿着草鞋脚轻胜马。即使生病,也还有个是否需要把自己的病弱状态写出来的问题。随着读书渐多,终于逐渐明白,宋人就是喜欢写自己的拐杖。写自己用拐杖是中国古代文人的特色。他们不仅喜欢写拐杖,在他们的笔下,就是拐杖的材质也是有许多讲究的(不同于西方及中国20世纪前期的文明棍,西方的杖与“权”联系在一起,巴尔扎克的拐杖上镌刻的是“我用它打碎一切障碍”),两者都寓含着中国古代文人独特的心理,寓含着丰富的中国文化信息,这种信息在宋人身上体现得尤为集中。
一、宋人之杖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
(一)杖的名称与相关修饰语
当我们留意了这个话题以后,就会发现宋人诗词中的“杖”及其同义词出现的频率非常高。笔者以电子版《全宋词》作一检索,索得拐杖意义的“杖”字有252次(其中辛弃疾一人就有33次),拐杖意义之“筇”字有66次,“藤”字有14次,“策”字有20次,“藜”字有10次,(均不包括与“杖”字连用者),另有“酢保ㄒ嗍枪照龋2次,合计有364次之多。而在宋诗中,拐杖意义的词汇更是多得难以胜数,光是“藜杖”一词,在四库全书收入的宋人集子中,至少出现过270次。笔者选取陆游的集子①作一人工统计,结果各种意义上的拐杖在陆游的诗中出现竟达431次(可能还偶有疏漏)。可见宋人对杖以及将杖写入诗词是多么偏爱。这些写拐杖之处,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写自己的拐杖。
从拐杖的名称、材质、性状看,宋人之杖名目繁多,可谓蔚为大观。普通类有杖、几杖、拄杖、竹杖、木杖等,如秦观《纳凉》:“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依胡床。”陆游《连日至梅仙坞及花泾观桃花抵暮乃归二首》之二:“病依几杖犹能出,老爱风光未忍违。”藜类有藜、藜杖、杖藜(杖藜之杖有时作动词用)、青藜等,如黄庭坚《书磨崖碑后》:“春风吹船着浯溪,扶藜上读中兴碑。”吴文英《绕佛阁》(赠郭季隐):“短藜青屦,笑季隐闲追,鸡社歌舞。”徐铉《走笔送宜兴令赵宣辅》:“杜牧旧居凭买取,他年藜杖愿同归。”张元干《虞美人》:“杖藜幽径踏余花,对却绿阴青子,问年华。”藜是一种植物,初生可食,茎老可作杖,亦用于燃烧照明。藜有杖用,这一点早就为人所知了。《陈书?宣帝本纪》中还说“汤禹为君,藜杖韦带”,意谓贵为国王,生活仍俭朴。但从现有典籍来看,从先秦至唐这段时间,文学作品中言及藜杖者仍很少,第一次频繁写它的还是杜甫。而至宋人,则弥望皆是了。筇类有筇、筇杖、筇枝、枝筇、筇竹、竹筇、瘦筇、枯筇、短筇、长筇、曲筇、断筇、翠筇、九节筇、山筇、醉筇、水云筇、七尺筇等,如曹勋《沁园春》(早春):“一筇烟雨,几处松篁,恨我求闲,已成迟暮。”朱敦儒《朝中措》:“先生筇杖是生涯,挑月更担花。”高观国《踏莎行》:“水减堤痕,秋生屐齿,瘦筇唤起登高意。”筇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竹子,原产西南,其做杖价值之被文人发现大约是在汉代。《史记?西南夷列传》、陆游《老学庵笔记》卷3都有具体讲述。藤类有藤、藤杖、藤枝、老藤、枯藤、瘦藤、古藤、乌藤、青藤、红藤、朱藤、赤藤等,如赵必象《绮罗香》:“办一枝藤,蜡一双屐,纵步翠微深处。”洪适《生查子》:“终日倚枯藤,细看浮云变。”张元干《宝鼎现》:“瘦藤闲倚看锄药,双芒鞋,雨后常着。”策类有策、柳策、筇竹策、金策、瘦策、短策、轻策、野策、幽策、吟策、停策等,如张元干《水调歌头》:“拄策松江上,举酒酹三高。”曾几《探梅》:“幅巾芒鞋筇竹策,踏遍山南与山北。”史浩《点绛唇》:“醉清兴,瘦策过桥,黄帽青鞋。”梅尧臣《僧可真东归诗》:“野策过寒水,山童护衲衣。”徐玑《凭高》:“凭高散幽策,绿草满春坡。”其他还有柳栗、桄榔杖、黄子木杖、铁杖、鸠杖、寿杖、灵寿杖、锡杖、佛面杖、玉杖、绿玉杖、九节杖、税杖等,如范成大《丙午新正书怀》之二:“病怜柳栗随身惯,老觉屠苏到手迟。”苏轼《桄榔杖寄张文潜一首,时初闻黄鲁直迁黔南、范淳父九疑也》:“江边曳杖桄榔瘦,林下寻苗荜拔香。”
以上所列恐怕还不是很完整的,但从这六个类别,我们已可看到宋人诗词写杖之多,杖的名称多,材质品种也多,同时他们常用一些形容词来表明杖的性状和主人用杖时的行为及心理、生理状态,如“醉筇”、“野策”之类。其中第六类所列之杖中,有一些的主人有特殊性,比如锡杖、佛面杖基本上是僧人用的,玉杖、绿玉杖大部分情况下是神仙或与神仙有关的人用的。寿杖、灵寿杖多半出现在祝寿的作品里,而前五类绝大部分情况下是文人自用。从我们已有的统计看到,杖藜一词出现的频率极高,藤类、筇类的拐杖名目极多,说明文人对藜、藤、筇这些名称和材质最感兴趣。
(二)拐杖的拿法、搭配的装束、使用环境、所做之事
不仅拐杖的名称与材质、性状显示着某种文化意蕴,细看起来,对拐杖的拿法――拐杖前面那个动词的选择显然也是富有意味的。如《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中的李白“手提绿玉杖”,是一副风流豪宕的富贵仙人形象。在这里,杖的材质和拿法显然都起了作用。但在宋人关于拐杖的大量描写中,这种材质和这种拿法都是极少见的。除了杖字直接被用作动词(如“杖藜”、“杖策”)外,宋人常用的动词和拿法是:扶,如张炎《庆清朝》:“闲扶短策,邻家小聚清欢。”倚,如周密《水龙吟》:“倚杖看云,剪灯听雨,几番诗酒。”拄,如姚云文《齐天乐》:“吟筇独拄,待寻访斜桥,水边窥户。”携,如王以宁《念奴娇》:“纶巾鹤氅,是谁独笑携策。”曳,如苏轼《入寺》:“曳杖入寺门,辑杖挹世尊。”牵,如刘子E《同才仲入山有怀奇仲》:“客至那容懒,牵筇入翠罗。”拖,如朱敦儒《鹧鸪天》:“拖条竹杖家家酒,上个篮舆处处山。”拈,如洪适《满庭芳》:“问柳寻花兴懒,拈筇杖闲绕园池。”支,如朱苇《浣溪沙》:“静看沙头鱼入网,闲支藜杖醉吟风。”w,如陆游《山中得长句戏呈周辅并简朱县丞》:“w筇负笠出复没,喜动妇人惊提孩。”u,如王禹《谪居感事》:“山翠楼频上,云生杖独u。”策,如卢祖皋《浣溪沙》:“午醉醒来策瘦筇,几痕茸绿径苔封。”引,如王沂孙《扫花游》:“浓阴知几许,且拂簟清眠,引筇闲步。”散,如杨无咎《点绛唇》:“散策芗林,几回来绕团团树。”
在这些动词中,前四个用得尤其频繁。《全宋词》中所见形容拿杖的动词,“扶”字最多, 31次,其次是“倚”,27次,再次是“拄”,25次(此处所言25次基本上是动词和可作动词解者,这还不包括基本同义的“w”和“u”)。而在陆游的431首提到拐杖的诗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扶”,67次,其次是“曳”,54次,再次是“倚”,47次。归结起来,“扶”、“倚”、“拄”、“曳”这些词是高频词。从词义看,“扶”、“倚”、“拄”要体现的是杖的主人衰弱无力。“曳”也就是拖(陆游诗中也好用拖字,出现次数居第4位),突出随便、散漫,在力度上也倾向于表现弱。“散”字常用在策字的前面。这些高频词以外的几个动词,除了“携”“策”“引”较中性外,其他词同样都显示那两种情况:表示随便与散漫的、表示体弱无力。
2.常搭配的装束
既然拐杖有了特殊的作用和意义,它便也常有一些具有相似文化含义的装束(俗称“行头”)相配,这就如穿西装不宜配草帽草鞋一样,需要一种装束要素上的文化层面的统一性。宋人在写自己的拐杖时,常用以搭配的“行头”,头上主要是葛巾(巾葛)、幅巾(巾幅)、纶巾、练巾、纱巾之类,如刘学箕《贺新郎》:“对丰姿,飘然杖缕,淡然巾葛。”刘克庄《水龙吟》:“背伛肩高,幅巾藜杖,敝袍穿履。”脚上主要是履、屦、屐、芒鞋、草鞋、棕鞋、舄之类,如毛滂《水调歌头》:“目送千山爽气,帘卷一城风月,杖履合彷徉。”张炎《满江红》:“任醉筇、游屐过平生,千年客。”陈著《沁园春》:“但菜羹粝饭,不求他味,芒鞋竹杖,足畅幽情。”其他的行头还有角巾、落帽、破帽、桐帽、方帽、短帽、竹皮冠、短褐、鹤氅、野服、荷芰、蕉叶衣之类。这些行头中,头上的主要是各种名称的巾,提到的帽子,虽然也偶有说头上戴着乌纱的,但绝大部分情况下说的是上列那些帽。这些帽,要么是有来历或古人先例的,要么是文人自创的(非可购得者)。脚上所穿者,屦、履与杖连用而成“杖屦”、“杖履”的频率最高,屦与履基本上是同义词。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晋蔡谟曰:‘今时所谓履者,自汉以前皆名屦。’”这些“行头”的一个突出的共同点,就是它们无不具有浓郁的野逸、休闲气息,是飘然、淡然、自在、遗俗、简朴的装束,代表着冠带袍笏、拘束刻板的官府生活以外的另外一种人生。
3.使用环境、所做之事
从上面的例子中已可看到,宋代文人诗词中的拐杖,是常常被用于山水林泉、花园村郊环境之中的。以辛弃疾为例,辛词中直接写到“杖”共33次,另有一次“瘦筇”,这34次几乎全都是写村居郊游、登山临水的。王安石诗中,有32处直接写杖,其中28处是写登山、游园、村居、郊行的。在宋人诗词中,拐杖与林下环境和生活基本上已形成了一种稳定的搭配,名称、材质、性状、拿法、相配的行头、使用环境、所做之事等因素一起组成了宋人式的杖文化板块。辛弃疾《满江红?江行简杨济翁周显先》上阕曰:“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相识。……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平生屐。”上马能杀贼的辛弃疾此时才39岁,但他游览佳处胜景时却要携杖和穿屐,可见这几个要素在搭配上的固定性。在很多情况下,杖、杖屦被当作闲居悠游的代名词。司马光《野轩》说“藜杖葛巾林下风”,朱敦儒《朝中措》说“先生筇杖是生涯”,辛弃疾《定风波?再和前韵药名》说“已判生涯筇竹杖”,陆游《出游》说“一枝藤杖平生事”,这样的句子让识汉字而不熟悉中国文化的人看是不易明白的。用杖象征着一种与官场生活对立的生活方式。南唐李中《赠上都先业大师》:“懒向人间著紫衣,虚堂闲倚一条藜。”宋张绍文《沁园春?为叔父云溪主人寿》:“卸却朝衣,笑拈拄杖,日在花阴竹径间。”在这里,“一条藜”、“拄杖”已成为对立于“人间著紫衣”、“朝衣”的符号。王安石的《客至当饮酒二首》之一即从反面证明了杖的符号意义:“杖藜出柴荆,岂无马与车。穷通适异趣,谈笑不相愉。”说经常跟有马与车的人打交道不快乐。与此相类,宋张守《毗陵集》卷15《和答钱文高四首》之一说:“闭门不复过高轩(不与官接触),梦蝶悠悠栩栩然。睡起杖藜经略(小木桥),静看鸥鹭浴晴川。”刘敞《公是集》卷19《庶几堂》说:“闭门吾自足,况亦近墙东(东汉王君公人称“避世墙东王君公”)……绿苔侵杖屦,秋色近梧桐。”两人都是先用“闭门”的方式和当官的“划清界限”,然后让拐杖陪伴自己悠然地享受那一份清静与闲适。这种观念后来也传递到小说中。《西游记》第9回写的“两个贤人”之一樵子李定就是这么认为的。在文学传承的过程中,杖的拿法、相配的行头及使用环境与其文化含义一同完成了一个逐步板结化的过程,以至于在《佩文韵府》“筇”字类摘句部分,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些例子:“青钱挂短筇”、“西崦东岩漫倚筇”、“双旌换得一枝筇”、“万壑千岩有瘦筇”,它们是关于“筇”的“样板句”。
二、与杖相关的中国文化和宋人的选择
那么,宋代文人为什么喜欢用杖?为什么喜欢在诗词中写杖?为什么喜欢这样一些杖?为什么喜欢用这些字眼来显示他们的拿法?为什么要配这样的行头?为什么总喜欢将他们的杖用于这样的环境,做这样的事?
在世界文化之林中,中国文化传承上的连贯性和价值观念上的好古性是极为突出的;宋人对杖及写杖的偏爱也是中国文化在富有连贯性和好古性的演化中,随着整个封建社会的兴衰变化,随着文人心态、旨趣的变迁而逐渐形成的。宋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各种观念整合、沉淀、定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普遍的内敛倾向使各种纷扰的观念、躁动的心理被普遍的疲倦感、宁静之求、逍遥之求所代替,于是文人心理在这一朝代呈现了非常明显的同一化、类型化特征。在中国历史的演进过程中,杖被赋予、附着了丰富的文化含义,而这些含义中的大部分内容到宋代被一一认同并达到了符号化、表面化的程度。理清这些含义,便可明白本节开头所提的一连串问题。从大的方面讲,这些含义主要有两类,一是因其物性而人为地比附上去、引申出来的,二是由名人的行为带出来的。
(一)杖的品德、喻义、启示
格物致知是中国古人所提倡的认识方法,以物喻人、托物言志又是中国古代常用的表达方式之一。围绕杖,中国古人也格出了很多物理来。如《大戴礼记》卷6有武王《杖铭》:“恶乎!危于忿F(同踬)。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又《古今事文类聚》引《太公金匮》曰:武王《杖铭》:“辅人无苟,扶人无咎。”仅在武王这里,杖就被附加上了戒慎、克制、节欲以及认真助人、忘我助人的德性。汉刘向的《杖铭》、陆贾《新语》之言杖之作用、李尤《灵寿杖铭》,都有类似意思。在这些铭文中,作者把杖比作君子、圣贤,提示应当从用杖中体会到任用贤人之重要。
魏晋至唐,杖的附加义又有所延伸。晋苏彦《邛竹杖铭》曰:“安不亡危,任在所杖,秀矣云竹,劲直筱荡。节高质贞,霜雪弥亮。圆以应物,直以居当。巧妙无功,奇不待匠。君子是扶,逍遥神王。”殷允《杖铭》曰:“杖必不挠,无取苒弱,人贵一德,忽惑穿凿。”傅玄《杖铭》曰:“杖正心安,厥身以随。不安则倾,不贞则危。”傅咸《邛竹杖铭》曰:“嘉兹奇竹,质劲体直。立比高节,示世矜式。”这些铭赞中,除了继续将杖与扶持、辅佐之类相联系外,一个具有魏晋唐人特色的新内容就是将劲直、高节、逍遥和杖联系了起来。
到宋代,有的人继续申说杖的扶持作用(如田锡《杖铭》),而另一些人则在晋人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其含义。张九成《杖铭》曰:“忠信笃恭,形见于此。”释居间《邛竹杖铭》曰:“心贵虚受,节贵不露。尔窒尔露,君子所恶。维其持危,相与却步。无党无偏,遵王之路。”黄庭坚《筇竹杖赞》云:“厉廉隅而不刿,故窃比于彭聃之寿。屈曲而有直体,能独立于雪霜之后。伯夷食薇而清,陈仲咽李而瘦。涪翁昼寝,苍龙挂壁;涪翁履危,心如铁石,穷山独行,解两虎争,终不似卞庄乘间而孺子成名。”张九成强调了杖所代表的忠信笃恭,释居间强调的是宋人所追求的内圣,黄庭坚则将其与廉、直、节、解纷及龙的传说联系起来。而最能典型地体现宋人观念的,则是蔡戡的《筇竹杖歌》,其后半首曰: “孤根端有岁寒操,劲节肯染京城红。飘然飞去不可执,西山南浦聊从容。放行天地无障碍,倚观宇宙皆虚空。横挑斜倚任所适,去来无定如飞鸿。”赋予杖节操、脱俗、闲适、飘逸的个性,正是宋人写杖的最大特色。
宋以后,有关杖的铭、赞、歌还不时出现,但很有时代特色、共性的新义就没有了。如钱谦益《初学集》卷27《杖铭》之一:“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吾与尔。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将焉用彼。”之二:“挂百钱,沽一壶。登高不惧,涉远不孤。策扶老兮擅嘉名,嗟灵寿兮非吾徒。”前一条应是抄宋人陈莹中的,后一条也只是综合一下前人的行为和意思。
从上引的这些例子可以看到:首先,人们早就给了杖以充分的关注,这个原本非常简单的生活用品早就被人格化了,人们从它身上引申出了品德、喻义,从它身上获得启示;其次,这些品德、喻义,正是中国古人爱杖以及“杖文学”众多的基本原因之一;其三,杖的这些品德、喻义随着时代而发生变化,宋人对杖的品德、喻义的申说与前人有共通处,但又明显地具有自己的侧重点。从上引宋人诗词中的例子及蔡戡的《筇竹杖歌》等可见,在宋人笔下,杖的戒慎启示,它的扶持、辅佐功能,它的贤人之喻已明显淡出,它从一个侧面显示了宋代文人的入世意识、政治主人翁意识的淡化,宋人的杖主要是用来显示一种脱俗、逍遥、闲适的情怀。
(二)杖所代表的尊老传统及其与宋人言老偏嗜的相遇
一般来说,人总是在感到体力不太够用时才需要拐杖,所以老病者用杖是正常的。中国古代尊老观念的体现之一,就是向老者赠送拐杖或允许年高者“杖于朝”。《礼记?曲礼》说:“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赐之几杖。”又说:“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礼记?王制》曰:“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史记?孝文本纪》:“吴王诈病不朝,就赐几杖。”《后汉书》卷15《礼仪志》曰:“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玉杖,铺之糜粥,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玉杖长尺,端以鸠鸟为饰。鸠者,不噎之鸟也,欲老人不噎。”《太平御览》卷710所引《魏志》、《晋书?山涛传》、《晋书?王祥传》、《元史?石天麟传》,都有皇帝向老者赐杖或藉杖以示尊老之事。
尊老传统虽然在中国古代绵延不绝,但将老与病当作一种重要的文学话题,故意拿出来反复吟咏,则是唐以后诗词的一大特色,而尤以宋人为甚。老与病本是生命走向衰亡的过程与表现,中国诗歌从楚辞以后,充满着对生命的关注。有意思的是,大约以安史之乱为界,中国古人的生命意识发生了一个微妙的转变。从楚辞到盛唐的文学作品,对衰老和生病总体上有一种焦虑的情绪,从《古诗十九首》、《短歌行》、《金谷序》、《兰亭序》、《代悲白头翁》到李白的诗中,我们总能感受到对年华老去的深切焦虑。但到杜甫和白居易,这种现象似乎改变了。虽然焦虑也还有,但他们似乎接受了这个不可抗拒的现实,逐渐把吟咏老病作为专门的诗题,作为一种直接玩味的对象。“儿扶犹杖策,卧病一秋强。”(《别常征君》)“半顶梳头白,过眉拄杖斑。”(《入宅三首》之一)“徐步移班杖,看山仰白头。”(《晓望白帝城盐山》)“几杖将衰齿,茅茨寄短椽。”(《迥》)“北风吹瘴疠,羸老施散策。”(《郑典设自施州归》)这类咏老言杖的句子,在杜甫写于安史之乱以后特别是入川后的诗中频频出现。拄杖老人的形象,在李白的诗里只是偶然可见,王维诗(包括诗之序)中稍多,杖字总共出现9次,写自己的有6次,拄杖病人则几乎没有,而杜甫却非常喜欢表现这样的形象。白居易闲适诗里的老者,没有杜诗中那么多的忧患和可怜相,却有更多的彻悟与颓放。《感时》诗曰:“朝见日上天,暮见日入地。不觉明镜中,忽年三十四。勿言身未老,冉冉行将至。白发虽未生,朱颜已先悴。”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白居易要自己正确看待功名富贵,做不为外物所累的达人,“唯当饮美酒,终日陶陶醉”。《首夏病间》曰:“我生来几时,万有四千日。自省于其间,非忧即有疾。老去虑渐息,年来病初愈。”万有四千日是38岁。白居易的态度是“此日不自适,何日是适时”。
到了宋朝,老与病甚至是一种文学时尚了。王安石30岁就说自己老病。吕希哲《绝句》曰:“老读文书兴易阑,须知养病不如闲。”姜夔《平甫见招不欲往》曰:“老去无心听管弦,病来杯酒不相便。”苏轼《行香子》曰:“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衰容。问公何事,不语书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朝来庭下,光阴似箭,似无言,有意伤侬。都将万事,付与千钟。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不仅文学作品中有大量吟咏自己老病的作品,就连宋人的名字里都频频出现“老”字,如孙莘老、吕渭老、吕同老、赵老、孟元老、侯彭老、李彭老、李莱老、刘山老,还有李南公字楚老,李彭字商老,潘大临字分老,裴湘字楚老,俞紫芝字秀老,其弟字清老,王安石自称楚老。虽然莘、渭、这些地名放在名字中含有对傅悦、姜太公的崇拜与向往,彭字显示对长寿的期望,但年纪轻轻甚至一出生名字里就出现“老”字,恐怕也就是宋人最喜欢了(唐代人名中有老字者很少)。宋人还非常喜欢自称“老子”(辛弃疾《稼轩词》中有16次,杨万里《诚斋集》中有62次,陆游的诗词文中达125次),其频率在中国的各个朝代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除登山活动外,用杖本是年老的表现,而宋人却那样热衷用杖、写用杖,结合宋人其他方面的言老偏嗜,不难看到,文学作品中杖的高频率出现,乃是宋人心态的一种表征。杖所固有的尊老意蕴遇到了热衷于言说自己老病衰弱的宋人,其高频率出现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三)杖与几类历史人物的审美原型
除了上述两个原因外,宋人之好杖,还与宋以前历史人物的影响有一定关系。这些审美原型的用杖行为包含了多个方面的意味,宋代文人对其作了选择性的接受和继承。
在中国历史上,杖很早就跟重要人物产生联系了。前文所引的“汤禹为君,藜杖韦带”,至少反映了后人是相信禹、汤常拄藜杖的。先秦两汉各种典籍中记载的古公父(太王)“杖策而去”的故事,寄寓了儒家式的不与人争和仁君得民两方面的含义。不过从后世文献来看,尚未造成影响后世的具体的审美意义。
对后世影响明显的是春秋至魏晋间的一些人及他们在用杖方面的一些行为。这中间大约有三个类别。一是邓禹所代表的“杖策建功类”。中国文化中有种独特的现象,喜欢彰显智慧、豪杰之士的破烂外表,像穿破棉袄捉跳蚤、又瘸又癞之类,所以用杖也会被史家们特地标示出来。《后汉书?邓禹传》:“及闻光武安集收河北,(禹)即杖策北渡,追及于,光武见之甚欢,谓曰:‘……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邓禹的形象代表着杖策建功,而且其想建功又不求仕的表白文人特别喜欢。相似者如《周书?贺拔胜传》中的贺拔胜、《周书?张轨传》中的张轨、《周书?薛~传》中的薛~、《宋史?郭无为传》中的郭无为等。《晋书?尹纬传》说:“纬曰:‘天时如此,正是霸王龙飞之秋,吾徒杖策之日,然知己难遭,恐不得展吾才智。’”把建功立业之日称为“杖策”之日,可见杖策已有这方面的固定含义。不过这个固定含义在宋人那里已经淡出了。
二是儒家人物中的守道隐逸类。《论语?微子》篇中的以杖荷的丈人,在子路所说的“道之不行”时躬耕自给,此人被孔子称为“隐者”,是古代隐逸躬耕的祖宗之一。这在古代应该是所有文人都必然知晓的,因此相应地也就很容易影响古代文人的人生选择。另一个经典的例子是原宪。《韩诗外传》说原宪穿得极其破烂,楮冠藜杖迎接肥马轻裘的子贡,并且表达了自己安贫乐道的精神胜利。故事虽然是用来解释《诗经》中“我心匪石”几句的,但其中所树立的风操与价值观念,却在宋人那里产生了广泛的嗣响。多少宋代文人,穿得破无所谓,他们甚至乐于写出自己穿得破,如刘克庄《水龙吟》所写的“背伛肩高,幅巾藜杖,敝袍穿履”,但他要“做取出关周史,莫做他下山园、绮。从人谤道,是浮丘伯,是庚桑子”。在这里,儒家与道家之曳杖原因是相通的,都是为守道而安贫隐逸。荷丈人和原宪后来都被皇甫谧列在了《高士传》中。《后汉书?王扶传》中的王扶也是相似的类型。《礼记?檀弓》记述孔子临死前七日曾“负手曳杖,逍遥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本来曳杖之后是死亡,很可能导致后人不敢再“曳杖”,但孔子的身份及那三句歌词却使这一死亡显得非同寻常,所以后人也就并不计较这一“曳杖”有什么不吉的成分了。
三是高人旷士类。《晋书》、《世说新语?任诞》等都记载了阮修拐杖上挂钱的故事。《晋书?阮修传》说:阮修“性简任,不修人事,绝不喜见俗人,遇便舍去。意有所思,率尔褰裳,不避晨夕,至或无言,但欣然相对。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富贵而不肯顾。家无担石之储,晏如也”。此后,杖头挂钱就成为文人反复吟咏的话题。唐骆宾王《冬日宴》曰:“二三物外友,一百杖头钱。”宋王十朋《与郑时敏登楼把酒书二绝》之二:“千里相从文字饮,不辞费尽杖头钱。”苏轼《初入庐山三首》之三:“芒鞋青竹杖,自挂百钱游。”喻良能《次陆务观韵题姚复之秀才适斋》,陆游《闰二月二十日游西湖》、《直舍独坐思成都》都有这方面的句子。也许这些人也未必真的在杖头挂钱,像苏轼是在“深山里”,何必挂钱?但这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杖头挂钱已经有了它固定的文化寓意,它在被使用的时候往往也带着一份挂钱者的阮修式的自负或追求,当然它既已被模式化了,自然也能被用来装点门面或附庸风雅,就如《儒林外史》第18回里9位又酸又俗的文人西湖宴集,其简帖上写的是“每位各出杖头资二星”。而《红楼梦》38回贾宝玉《访菊》诗亦说: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此外,还有一些用杖者也很有魅力,如《艺文类聚》卷69引《鲁连子》说鲁仲连却秦军以后弃封,“杖策而去”。鲁仲连在唐代还受李白这样的大诗人崇拜,但到宋代,文人已不再以之为时尚偶像了,所以宋人不太提起他。
(四)杖与仙佛道释
以上所言几方面因素都是现实性比较强的,古人对拐杖的偏爱还有一些非现实的因素在起作用。在中国本土文化中,长生不老是人们梦寐以求的,长寿因此也就被特别看重。长寿的下一步就是成仙,长寿等于老年期的延伸,老年人要拄拐杖,于是,拐杖经由长寿又与神仙结下了不解之缘。其实仙人既然神通广大,应该是无待于外物的,可是中国的仙人常常带着拐杖 (不同于外国的天使之有翅膀),这应是经验型思维在形象设计中的作用。
杖既与仙人发生了联系,也就发生了许多仙人与杖之间的故事,这类故事在正史、野史、道书中都有记载。如文人很喜欢引之入诗的拐杖化龙的事,杜甫《桃竹杖引,赠章留后》说:“杖兮杖兮,尔之生也甚正直,慎勿见水踊跃学变化为龙,使我不得尔之扶持,灭迹于君山湖上之青峰。”陆游《游疏山》说:“葛陂之龙又难致,兀兀安得忘吾愁。”《致仕后即事十五首》之十五说:“不教变化为龙去,更踏人间万里秋”,诗中即用了《后汉书?费长房传》中杖龙互变的故事(此故事或即龙头拐杖的来历)。中国古人本来就有龙崇拜,自己不能成为龙,拐杖能成为龙,也能获得莫大的自由和满足。汉唐之间是中国神仙故事的多产期,杖与神仙间的故事在这段时间也颇多见。《刘向别传》曰:“向校书天禄阁,夜暗独坐,有老人黄衣,植青藜杖,叩阁而入,吹杖端烟燃,与向说开辟以前,至曙而去,云:我,太乙之精,天帝闻卯金之子有博学者,下而观焉。”这个故事揭示了人们喜欢用藜杖、青藜杖的文化因素。晋葛洪《神仙传》中的王遥有一根神奇的九节杖,下雨天能让他和弟子衣服不湿。《太平御览》引《刘根别传》说汉武帝时有妇人以九节杖指日食日精;《列仙传》说王烈曾受赤城老人九节苍藤杖,行地上,虽奔马不能及;王嘉《拾遗记》说老聃在周末与手握青筇之杖的五方之精谈天地之数;《酉阳杂俎》中梵僧难陀的三枝筇杖能化为逸态绝世能歌善舞的三个尼姑;宋人张君房编的《云笈七签》是道家的名籍,因此有关杖的神奇故事也就更多了,如卷84有“尸解神杖法”,卷113“罗公远”条说罗公远以杖化桥陪唐明皇看月宫;“崔生”条中说崔生遇到的仙翁“以杖画地成川”;“马自然”条中说马湘能用杖治病。书中所写神仙的装扮也颇与宋代文人相类,如“袁滋”条中写袁滋在复州青溪山遇到的五六个仙人,其打扮是“布裘纱帽,藜杖草履”。
附着于拐杖的故事及其文化含义,后来也出现在各种经文人整理的小说中,如杖化灵物的故事,《警世通言》卷14《一窟鬼癞道人除怪》,《聊斋志异》卷7《仙人岛》、《白秋练》中都有拐杖化鹤、化龙、化舟的故事。在集儒释道于一体的《西游记》里,那些仙佛往往也是有杖的,第2回中教悟空本事的菩提祖师“急拽杖出来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孙悟空的金籀棒被称作杖(第7回形容其金箍棒:“一点灵光彻太虚,那条拄杖亦如之。”);第8回中如来教观音带一根锡杖给唐僧(当然锡杖本是佛教徒的用具);沙僧的兵器是禅杖,猪八戒的兵器被称为“钯杖”;第27回所说的灵吉菩萨“使一条飞龙杖”,拿住妖精。第13回唐僧双叉岭遇险,太白金星“手持拄杖而来”救唐僧,他走时“化作一阵清风,跨一只朱顶白鹤,腾空而去”。这说明太白金星行动起来是绝顶方便的,根本不需要杖,这杖是凡人的想象定势赋予他的。书中的土地神往往都用拐杖且多为龙头杖(《醒世恒言》第22卷《吕纯阳飞剑斩黄龙》写土地的模样也是“手中藜杖老龙形”)。第64回写松树精化作荆棘岭土地出场:“头戴角巾,身穿淡服,手持拐杖,足踏芒鞋……”这木仙庵中的松、柏、桧、竹之精好吟诗参禅,他们吟咏的内容和人生观念与宋代的隐逸文人非常相似。这样的形象设计和行头搭配正是宋人式的。《三国演义》中的南华老仙、于吉、“本处山神”、“天降”之人、隐士崔州平甚至孔明(85回中)等都是拿杖的。《封神演义》中的洪钧道人也“扶杖而行,只见祥云缭绕,瑞气盘旋”。
以上这些野史笔记或小说中的故事,有的虽出现于宋以后,但其内涵明显的是前代仙佛与杖之间的文化关联的延续。比较仙佛之杖与宋代文人之杖,可以看到两者之间存在着或近或远的关系。这种关系体现在:1.成仙成佛以及杖的神奇功能,对于宋代文人来说,并不是他们真诚地追求的对象,他们在诗词中写到杖时,所表现的并非是杖的神异功能,而是非常“人间性”的,但对传统文化场所赋予杖的这些神仙气息,他们也不是视而不见,一概排斥,他们有时会以为诗境留下一个想象“接出口”的方式,来增强诗意的丰富性、想象余地、玩味空间,来增加诗中人物的自由、飘逸感,从而获得一种精神满足。这一点从上引陆游诗的例子中即可看到。仙佛之杖的神异性质,美化、神化了杖的形象,提高了杖的地位,为宋人爱杖、爱写杖提供了集体无意识层面上的支持,增添了更为广阔的文化支撑,更多的典故背景,使宋人在用杖、写用杖时更加感觉良好,在寓意上更有取精用弘的感觉;2.尽管宋代文人不痴迷仙佛及其杖的神异境界,但仙佛与杖所构成的形象、仙佛自由飘逸的人生、仙佛以名山胜水为环境的生活方式,却是极合宋人胃口的。所以宋代诗词中用杖文人的形象、生活空间与这些野史、笔记、小说中的用杖仙人、隐士的形象、生活空间是非常一致的。这些仙人头上身上脚上的穿戴、他们所喜爱的生活空间、他们的用杖,与隐逸文人是那么的一致,其原因就在于中国文人根据自己的模子构想了神仙的样子,从隐居修道拔高到得道成仙,并在隐居生活的基础上构想出了神仙的生活方式。而宋人虽不能成仙,但向往的却是这种生活,所以除了不能像仙人般长生不死和极度自由外,其它方面自然也就写得很相似了。这就是仙佛道释与杖之间形成的文化对宋代文人之“杖文学”的影响和吸引(当然宋代文人之“杖文学”反过来也影响后来的仙佛道释文化)。
(五)杖与宋人的人生态度、理想生活与审美情趣
由以上的引述和分析可知,宋人好用杖、好写杖是文化传统与宋人心理交汇的结果,同时,宋人的这种心理又是与其人生态度、理想生活、审美情趣互为表里的。有关杖的种种文学实际就是宋人人生态度、理想生活、审美情趣的一种表达方式。从这些“杖文学”中可以看到,宋人都在表达他们喜欢闲适自由的人生(当然大部分人年轻时或遇挫折前的初衷还是功名富贵),如陈与义《放慵》说“放慵真有味,应俗苦相妨。宦拙从人笑,交疏得自藏。云移稳扶杖,燕坐独焚香”,朱敦儒说“先生筇杖是生涯”,胡舜陟说“卧龙多事,漫说三分奇计,算来争似我,长昏睡”,辛弃疾说“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n平生屐。笑尘埃,三十九年非,常为客”。他们表达这些情愫时,正当国家有难之际。这种时候,身为朝廷官员或时代的代表性人物都这么说,可见闲适自由确为这个时代的理想人生。唐人笔下的男儿,是充满血气的、热衷功名富贵的,如李颀《缓歌行》说:“男儿立身须自强,十五闭户颍水阳。业就功成见明主,击钟鼎食坐华堂。”李白《少年行》说:“男儿百年且乐命,何须徇书受贫病。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衣冠半是征战士,穷儒浪作林泉民。”杜甫《后出塞五首》之一说:“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连瘦骨伶仃的李贺都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南园十三首》之五)而宋人虽然也常常表示类似的意思,但比起唐人来,他们又明显地多了一种态度。苏轼《池上二首》之二说:“不作太白梦日边,还同乐天赋池上。池上新年有荷叶,细雨鱼儿轻浪。男儿学易不应举,幽人一友吾得尚。此池便可当长江,欲榜茅斋来荡漾。” (白居易洛阳园中有池,白经常咏其池上之闲适生活)在上一首里,他还说下雨天井边的蛤蟆与洞庭鱼龙相比过得也不差。邵雍《游山三首》之三曰:“乐则行之忧则违,大都知命是男儿。至微功业人难必,尽好云山我自怡。休惮烟岚虽远处,且乘筋力未衰时。平生足外更何乐,富贵荣华过则悲。”黄庭坚《答龙门潘秀才见寄》:“男儿四十未全老,便入林泉真自豪。”早入林泉有什么好?无非是早闲散吧。而更具典型性的是程颢的《秋日偶成二首》之二:“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他的《马上偶成》曰:“世路d功业远,未能归去不男儿。”)程颢的这首名诗,包含了睡懒觉、天人合一、富贵不淫贫贱乐这三方面的内容,它构成了一种全新的“男儿观”,而这种有别于唐人专重功名富贵的“男儿观”,则代表了宋代文人人生态度的新内容。理学是宋代的代表性思想文化,理学家的理想生活既是在当代有代表性的,对后世的影响就更难以估量了。
与这种人生相应的,是他们的审美情趣。宋人好用杖、好写杖,“筇杖”一词符号化到能代指一种生活方式,即显示了(或者是在标榜)他们爱闲适、野逸的人生态度,相应地,他们的审美观比起唐人来,也就明显地少了金玉气,而明显地偏于蔬笋气。这种转向中包含着对生命之完整、自由的追求②。盛唐人写喝酒要写金樽、玉盘、葡萄美酒夜光杯,宋人不太愿意写这些华丽的东西。晏殊说世传寇准的“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未是善言富贵,不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乃是真善言富贵,时人多以为知言(见吴曾《能改斋漫录》等)。晏殊的这种轩轾,正是由表面的炫耀向内敛的体味的转变,而且“归”、“下”明显都有迟暮、衰落意味,所以陈师道说这是“看人富贵”。但宋人的审美态度总的来说是沿着晏殊所肯定的方向走的,他们宁肯看人富贵,所谓富贵不淫贫贱乐。因此他们所爱之杖,在材质上基本上都偏爱来自山野自然的植物,主要是竹、藤、藜及其它一些有地方特色和野趣的材料,并且,他们还非常喜欢给这些杖加上枯、曲、瘦、短、断、轻甚至野、幽、醉、吟这些形容词。爱写杖,并且爱写这样的杖,正是其人生态度、理想生活、审美心理的外化表现。
当拐杖与人的精神世界产生了这些固定的关联后,它在以后的文学审美领域和生活审美领域中还形成了一种既定模式。《儒林外史》第8回写娄家两公子去拜访退休的蘧太守:“蘧太守也换了葛巾野服,拄着天台藤杖,出来陪坐。”(黄富民评:“写来如见一白须老翁伛偻而出。”)无论正文还是批语,都再次证明了拐杖及其材质的文化内涵。影响所及,连刚刚登基的19岁的宋徽宗在内苑也拄个拐杖(《宋史》卷346《江公望传》)。可见宋人是如何以之为时髦,在文化符号之外,它已有了装饰品意义了。正因为杖到宋代已经有了如此丰富的文化附着,所以宋代文人还常可通过杖来获得一些人生感悟,或借助它去表达一些人生感悟。如苏轼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衰烟雨任平生”,在竹杖芒鞋与马的比较中,作者体会到不受宦事羁绊的轻松自由。
三、由宋人对杖的描写看文学史的承传递嬗
在中国古代这个抒情文学为主的文学史环境里,文学史的传承主要是一种社会环境影响的人生态度的传承和审美意识的传承。通过对杖的描写的关注,我们可以看到宋人面对前人的人生态度和创作审美意识所作出的选择:他们选择了六朝的名士、唐代的杜甫、白居易及中唐的贾岛、姚合一路诗人。所以,通过“杖文学”,可以从一个独特的角度看到宋代文学与前代文学的关联性,看到前代哪些文人、哪些审美意识对宋人的影响更大些。
(一)对魏晋南北朝人的继承与扬弃
三国两晋南北朝,文人士大夫的个性得到了一定张扬,而他们对国家的向心力、济世救民的愿望则相对减弱了。他们好谈玄,好立异,好药,好酒,好闲散,好“熏衣剃面、敷粉施朱”(《颜氏家训?勉学篇》),好病弱美(如弱不胜衣的卫d竟被称为美男子并被“看杀”),于是出现了《世说新语》等书中记述的许多奇异特别的人物和行为。宋人与之相比,上流社会熏衣剃面、敷粉施朱这类行为少了,但其好闲散、好病弱、标榜自己人格独立、不受牢笼,要与政治疏离这些品行被继承了过来。《梁书?范缜传》说:缜“在(刘)门下积年,去来归家,恒芒F布衣,徒行于路。”《晋书?刘创匪担础吧偾逶叮斜昶妫肽溉问显⒕泳┛冢移叮⒁晕潴倜怕铮倘缫病!薄妒浪敌掠铩ぱ帕俊匪担骸叭钜<缅欤蛴幸枞睿源祷鹄欤蛱驹唬骸粗簧敝噶藉欤俊裆谐S谑鞘じ海ㄓ牒貌浦嬖迹┳苑帧!薄懊④F”、“屐”之类本是鞋的一种,没什么好说道的,但由于这个时期有些人比较特别,而他们的这些行为被当作稀罕之事记录了下来。于是在好古的中国古代,它们便在文化传承中产生了意义。王若虚《滹南集》卷28尖锐地指出:“晋士以虚谈相高,自名而夸世者不可胜数。……一生几两屐,妇人所知,而遂以决祖阮之胜负,其风至此,天下苍生,安得不误哉?”宋代文人对杖履之类的标榜,显示了他们对出世、风流疏放之类人生态度的极大兴趣。阮修的杖头挂百钱,也被宋人反复地套用。上面所列的魏晋南北朝人物,即是那种“富贵不淫贫贱乐”又有独立风操的人物。所以宋人连带他们的杖、履、屐、杖头钱之类的东西一并继承模仿过来。对于社会来说,这种继承和标榜很容易销蚀人们建功立业的激情和干劲,造成整个文人圈甚至整个社会的以闲适散淡为尚的风气,导致社会凝聚力、战斗力的下降。宋代对外的怯懦状态与这种社会风气是有关系的。
(二)对唐人的继承与扬弃
汉魏六朝时期文人对杖的描写还不太多,从《汉魏六朝百三家集》看,连《杖铭》、《筇竹杖赋》之类专写杖或一篇中多次出现“杖”字的在内,拐杖意义的“杖”只有130处左右。到唐代就多了一些,《全唐诗》中“杖”出现700多处。其中有两个小高潮。先是杜甫,集中各类杖总共被提到约70次,其中“杖”字直接出现就有64次;其次是白居易,诗中“杖”字出现了48次。其他主要诗人就不多了,如李白诗中只有4次,李白的《嘲鲁儒》还嘲讽过“远游履”、“方头巾”这些宋人常用来与杖搭配的“行头”。王维稍多,9次③,孟浩然4次,高适岑参都没有,韩愈4次,李商隐3次。而宋代的重要诗人写杖就明显多了,除前述陆游431次外,欧阳修22次,王安石32次,苏轼73次,黄庭坚22次,杨万里84次,范成大55次。由这些数字也可看到,宋人对唐人的继承,以对后期杜甫、白居易的继承偏多,苏轼的号“东坡”都是白居易那里继承来的,白居易在忠州时有《步东坡》之作,其中有句曰:“闲携斑竹杖,徐曳黄麻屦。”苏轼《东坡》:“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宋人写杖的那些诗中所表达的人生态度、审美意识,基本上都是后期杜甫、白居易诗中的那些咏老嗟卑、出世懒散、希求自由、村居郊游之类的内容。白居易《效陶潜诗十六首》之十五:“南巷有贵人,高盖驷马车。我问何所苦,四十垂白须?答云君不知,位重多忧虞。北里有寒士,Y牖绳为枢。出扶桑藜杖,入卧蜗牛庐。散贱无忧患,心安体亦舒……”这种态度与认识,宋代理学家继承了,其他非理学诗人也继承了。所以,由“杖文学”的演变,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文人人生态度、价值观念、审美意识、创作风尚的发展走势,看到其中所发生的选择性继承,由此也可让我们由小及大地看到文学史发展演变的相关作用因素。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文人的杖,也储存着一部文学史,一部审美观念史,一部人生哲学史。
①用钱仲联先生《剑南诗稿校注》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
②如罗大经《鹤林玉露》卷8:“金貂紫绶诚不如黄帽青蓑,朱毂绣鞍诚不如芒鞋藤杖,醇醪豢牛诚不如白酒黄鸡,玉户金铺诚不如松窗竹屋。无他,其天者全也。”
③王维的《谒璇上人》可能是诗史上最早将“阮家屐”和“筇竹杖”配合使用的诗,其《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及《口号又示裴迪》对宋人也都有典范意义,宋诗内容及审美观念接近此类诗之作甚多。
原载:《中国社会科学》2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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