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部武侠小说,小说主角用一把带皮筋的匕首,剑光漫天

普设。有奇怪的话。不要太注重两人的年龄,就随便写写。

“介于各位这段时间杰出的表现,校方决定在本周末开一次家长会。各位三好学生们,把你们的家长统统叫来。”老师斜着眼睛瞟美,咬牙切齿地讽刺。

这个班级可谓是蓝星学校里出了名的混子班。然而让这帮充满活力的高中生们一步步走向堕落的罪恶源头,就是军火商英吉利的儿子——美利坚。

“我早就赌那个烦人的家伙对我有意见,真想一拳把他一口牙打掉,然后全换成假牙。”美一脸嫌弃地说。

放学路上,美利坚唾沫横飞地描述着自己要如何把学校用炸药炸掉的伟大理想。

日在旁边劝到:“哎,老大,别和这些老顽固过不去嘛。您这样的人在学校横着走也没人能管不是吗……”

话还没说完,日的肚子就被踹了一脚,倒在路边呻吟着。

美蹲下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我霸凌吗?我哪霸凌别人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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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美把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开始寻找英吉利的身影。

“老天,我宁愿吃一辈子快餐。”美看着被英搞得一团糟的厨房,发出由衷的感叹。

“再吃那种高热量的东西你连家门都挤出不去。”英翻了个白眼。

“怎么会有热量,我都是放到冷掉才吃的ok?更何况可乐还是冰的。”美从塞满了可乐的冰箱二层里拿出一瓶,“可是吃你做的东西我可能餐桌都下不了。”

说实话,英的厨艺涨了不少,只是美从来不动嘴,认定那是世界上最离谱的生化武器。

英把饭菜端上桌:“我劝你尝尝。”

经历了一系列仔细观察、用叉子戳几下、拿到鼻子前闻等动作后,美终于把食物送进了嘴里。

“emm……确实还不错,其实快餐我早就吃腻了。”

英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美,一边慢条斯理地切肉:“你们要开家长会?”

美愣了一下,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含糊不清地说:“没有啊……”

英皱了皱眉头:“你可以咽下去之后再说话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你没遗传我半点绅士基因。”

“做的时候我可是很绅士地让你自己脱,没有上手直接扒。”美那一大口仍然没有咽下去,但这句话英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英假装无事发生:“别跟我装,你们老师专门打电话让我务必要参加。”

美破口大骂起来:“f**k,我看等那家伙牙掉光,就只有呲着两块大牙龈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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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请英吉利参加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和一群家长一起出现在学校总比单独叫去好。

美利坚从小到大被叫家长的原因无非三种。

一是小学时教唆小弟们翻墙出去给他买零食。

这么说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但严重的是他每次叫人就是叫半个班的人出去,再带一集装箱似的零食回来。

乌泱泱一大片人跟越狱一样翻过墙头,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翻回来,新来的门卫都看得目瞪口呆。

美的狡辩:“因为你做的饭太难吃,饥饿导致我无法认真学习。”

二是初中时带枪支进校园,数学老师来上课就逼他给自己做作业。甚至有一次把枪发给同学们在校园里打枪战,还误伤了教导主任。

美对英的解释:“我只是逗逗他们而已。”

三是上高中后每次迟到的理由都是和父亲玩了一晚上导致睡眠不足。班主任自始至终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棋牌游戏能玩通宵。这父子俩棋技还真是顶呱呱。

除此之外就是小但离谱的事:喝醉之后站在操场上大骂校长、在韩上厕所时往隔间里扔闪光弹、在食堂的座椅上抹强力胶、在厕所里墙上用喷漆涂上“DESTROY THE WOULD”……

“没有恶作剧的童年不是完整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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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想起这些就头疼:美的童年完不完整他不知道,但这样下去他的精神可能会不完整。

这次去家长会也算是给其他同学的家长和学校赔个礼道个歉了。

第二天一早,美照常把书包扔进车后座之后坐上副驾驶。打开车窗看着家门口慢慢悠悠的英:“晚上磨蹭我以为你害羞,看来是无时无刻都磨蹭。”

“得了吧,你也就会开开荤腔,”英瞥了他一眼,打开车门坐上车,小声嘀咕着:“实战技术烂到家了。”

美冷哼一声,按住英刚扶上方向盘的手:“你每次不也挺开心的吗?我不介意现在在车上再来一次。”

英把他的手打下去:“不愿奉陪。”

“切,没劲。”美的视线移向窗外。

英和美一起走进学校,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对美点头哈腰。英揉揉眉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头领导来视察学校工作了。

迎面走来日和韩:“大哥早,这是……”

英对这两人有点印象,小学去接美放学的时候见过他们一起玩过家家——美当爹,这俩一个是儿,另外一个是狗。

但由于当时军火生意比较忙,很少亲自去接过美,同学们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英刚想对自己的身份做出解释,被跟上来的美捂住了嘴。

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叫嫂子。”

英巴不得当场扇他一巴掌,虽然自己看起来很年轻,但——我——他——m——是——男——的——啊。

日和韩还没反应过来,美就拽着英的胳膊走向教学楼。

每个学生桌子上都放了一份近几年档案,英划开袋子,将里面的一沓资料拿出来。美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

英扫视了一遍资料上的数据,抬眼望向正准备往地上吐口香糖的美:“你的成绩一直都是F?”

“是也不是,如果我在考试的时候用试卷折成纸飞机并且砸到老师,那就连等级都没有了。”

英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也许我会考虑让你补习。”

美眼前一亮,脑子里浮现出某些画面。

“补习?你亲自给我补?”

“当然不是,我是绝对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十以内的乘除法都不会的家伙身上。那应该是补习老师该干的事。”

“切,真没劲,”美双手捧着脸,“这次选哪棵树好呢?”

“你最好停止思考你那邪恶的计划。”英警告道,他之前为美找的补习老师曾经被美拿枪逼到树上去过。

“资料大家应该已经看完了,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班主任在台上发话。

英边转笔边听着台上叽里呱啦告状的班主任。美在教室门边,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地盯着英——的腰部。

窗外的阳光从英薄薄的白衬衫穿透过去,里面的景况从美这个角度一览无余。虽然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句。

“真他*细啊。”美靠在门框上浮想联翩。

英过来掐了一把美的胳膊,一脸怪异:“一个人在这笑什么呢?开完了,回去吧。”

“我来开车……那傻子那老师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心理可能有点问题。”英系好安全带。

美踩下油门:“我心理有问题??”

“嗯……他说是因为我的生意忙,对你缺乏管教。”

“缺—乏—管—教”美把车开进车库,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是不是该多补偿补偿我呢?”

英的口鼻被一块布紧紧捂住,近十秒后美才把他松开。英感觉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不清,浑身发热。

最后的记忆就是美扛起他进了卧室。

这是在二十一世纪初发生的一个小小故事。

那是在北京奥运会举办之前,百年难遇的南部雪灾尚未降临,部分人民刚刚脱离贫困,部分人民刚刚步入小康,信息社会尚未完全跨入信息时代,纸质媒体还占据着新闻界的半壁江山,一轮旭红的太阳正从遥远的东方大陆上缓缓升起。

我们的主角之一袁一琦最后还是染回了黑发。

不久过后她就乘上了一列时速约为四十公里每小时的绿皮火车,经过了几十个小时的颠簸后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旁边,一眼望到底的火车站拥挤着复杂的人流,乘车的在生锈的铁栏杆外面趴着等待检票,下车的乘客朝一个方向涌去。

这是她除了上大学之外第一次到陌生环境定居。

热情接待她的是长德小学的校长,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比身材高挑的袁一琦要矮上半个脑袋。袁一琦坐进副驾驶,听他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小袁老师见谅了,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咱们学校,你先休息一会儿,教师宿舍正好还剩一间新的,前几个月刚刷过墙,保证不会漏水!”

袁一琦搭了几句腔,狭小的车厢让她伸不直双腿,整个人憋憋屈屈地窝在座位上,头两个小时昏昏欲睡,最后脸色苍白到像沾了一层墙灰,忍不住停车靠边狂吐起来。最后凭借着十二分毅力抵达学校门口时,已经夕阳西下。

校长提着她的巨大行李箱走在前面,领她到了教学楼背后那栋旧楼,“我们这里老师大多数都是本地人,家就在村里,宿舍除了你就只有另一个老师在住,也是个女老师,她是前年来支教的,人很好。”袁一琦听了之后笑了一笑,也不作声。

空荡的楼梯间点着暖黄色的旧电灯,大大小小的飞蛾扑在灯旁扇动翅膀,袁一琦本来不怕虫,但也看得心惊。二楼以下都是灰尘铺面,只有三楼走廊干干净净,铺了瓷砖的地面湿漉漉的,像是刚拖过,校长说一定是那位老师特意打扫的。

“钥匙没在我身上,得在这儿等等,您先休息几天,九月一号开学那天正式上课,学校里的孩子都可喜欢你们这些年轻老师了。”

袁一琦坐在了行李箱上,看着笑眯眯的校长对他的学生如数家珍,而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昏沉的夜色朦胧地罩住了天空,像是印证她心里的号召一样,楼道口终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她隔了老远就竖起了耳朵,直到看见身材瘦长扎着低马尾的那人拎着拖把上了楼,忽明忽暗的电灯将她的身影照得影影绰绰,勉强看得出脖颈线条的修长。

袁一琦看她把拖把挂在了楼道尽头的铁丝挂钩上,再急切地朝校长这里赶来。她刚洗净的双手滴着水,额头垂落着的几缕头发盖住了她眼前的视线,手上拿着钥匙就去开门,校长将行李箱送进房间之后互相介绍起来。

“小沈老师,这就是今年来咱们小学支教的袁老师,今天开始就住这间屋了。”

沈梦瑶在那一刹那抬起头来,视线聚焦在了袁一琦挂着僵硬笑容的脸上,又听见校长转过去向袁一琦介绍她,“你们住一栋楼,也算是半个室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家互相照顾照顾。”

袁一琦找了个椅子,椅背朝前地坐下,双臂搭在椅背上,又把下巴放在了双臂上,长途跋涉的漫长旅行,又加上晕了一整天的车,再怎么精力充沛也挨不住胃里空空。

她难受地眯起了双眼,而沈梦瑶从进门到现在都是一言未发,样子像是还在安慰自己,就当是听从校长的吩咐,或者是给新来的同事一个面子。

她无声替背后的袁一琦收拾起了被褥,厚厚的棉花铺了两层,在她铺床单的时候袁一琦忍着不适开口,说你别管,我待会儿自己弄就行,沈梦瑶动作一顿,但装被子的动作还是非常熟练,半个身子探进了床里整理起那些皱起的床单边角,最后拍了拍床铺。

校长从房间里出去之后,袁一琦本来以为她们有很多话能说,譬如以前,譬如问为什么跋山涉水来找她,但沈梦瑶比分手前那一阵看起来更沉默了,袁一琦赶了这几千公里的路,不能说完全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何应对也早就做到了心里有数。

“我还没吃饭,能煮点吃的吗?”

在染了黑发之后,袁一琦就从桀骜不驯的少年人摇身一变成了温顺听话乖乖女,而沈梦瑶难得看见这样的她,也说不上是心软还是同情心泛滥,只是终于想起来了一些遥远到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

袁一琦是个非常喜欢吃泡面的人,而沈梦瑶很巧是个非常会煮泡面的人,所以她们再次穿过了那条幽长的走廊来到了沈梦瑶的宿舍门口,沈梦瑶没问她究竟为什么要来,但总不可能天真到以为这是一个巧合。

她起锅烧水,拆开塑料袋,在碗里挤入料包,泡面选了两袋,夹了一些在自己碗里,剩下的全给了袁一琦。全因为袁一琦这人不知道自己食量,以为自己瘦吃得也少,每次看着沈梦瑶碗里香喷喷的泡面或者其他吃的,就说尝一口尝一口,到最后往往就只给沈梦瑶留下最后一口。

曾经这对于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来说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都说要先抓住情人的胃才能抓住情人的心,沈梦瑶有段时间屯了好多泡面天天给她煮宵夜,脸蛋都给她喂圆了,却还是没学会做点其他比较正式的菜。

那时候可能觉得没必要吧,烧开水就能做的泡面多方便,但过了好久之后沈梦瑶偶尔从不太令人愉快的梦里醒来的时候会回想,对付袁一琦这样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的人,光会煮泡面果然还是不行啊。

但她好像也没机会再去为了她去学其他菜了

不相顾依然无言的沉默突兀地搁在她们之间,袁一琦一直坐在桌边等,摇动着树叶的风渐渐吹散了她的头晕目眩,等到沈梦瑶端着碗上桌时,她几乎是立刻拿起了筷子,她一直喜欢口感硬一点的面条,生怕晚一点失去了最佳品鉴时期。

沈梦瑶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端了另外一碗泡面,大朵快颐的袁一琦立刻闻出那是红烧牛肉味,最朴实平淡没有任何优点的味道。她在火车上路过每个车厢时都能闻到,到了旅程的后半段已经让她忍不住想吐。

沈梦瑶从自己的碗里新夹了一个金黄焦脆还滋滋冒响的荷包蛋给她,袁一琦抬头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根面条,而沈梦瑶正夹起另一个溏心蛋放在自己嘴边,吹了吹塞进嘴里。

袁一琦忽然觉得她这一碗没放辣椒的酸菜牛肉面有些呛人,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辣味呛得她鼻尖变成了绯红色,一路的颠簸和疲惫像被这碗面一扫而空。

她吸溜着鼻子,也吸溜着面条,接过了沈梦瑶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了擦嘴,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圈却是红色的,好像怕吃完了这碗面就会被沈梦瑶赶回自己的房间,又好像实在已经鼓足了这点随她千里迢迢奔波而来的勇气。

她什么也没说,却觉得这样有些不合适,毕竟吃人嘴软,最后有些生硬地笑了一下,像是没话找话一样问了沈梦瑶一句,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们称不上是和平分手,动过手,在对方身上留下过深深浅浅的伤,有些化作了淤青,有些化作了疤痕,一直到今天袁一琦的左臂上都还有沈梦瑶当年的牙印,只是现在褪得已经不明显了。

而沈梦瑶的大腿上也有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尖锐的指甲划得印子散得很快,玻璃碎片不小心留下的那道伤却因为沈梦瑶的疤痕体质久久没能痊愈。

她们一度都想逃离彼此,但去同一座陌生城市上大学是共同的决定,在一起的这件事起初是误打误撞,后来是纠缠不清,关于纯真爱情的美好回忆不少,但留到最后确实只剩下了一地鸡毛。

矛盾的根源在于沈梦瑶出生农村,在许多年前就立志回馈社会,在乎的不是自己能不能过好日子,而是能不能让那些和她曾经一样生活不易的山区孩子们过上好日子。而袁一琦是传说中不好好读书还可以回去继承家业的人,所以对于沈梦瑶的远大理想她一直没能理解,在关于未来的沟通上总是要起很大的争执。

在激烈的争吵过后两人往往都会被刺得浑身鲜血淋漓,但第二天起来时袁一琦依然会给沈梦瑶去学校门口买早饭,沈梦瑶依然会替她补完那些拖了几个星期没写的作业,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将问题矛盾归咎于不成熟是最简单的方式,因为年轻,所以争锋相对盛气凌人,既要伤害自己也要伤害别人,只有幻想中的未来可以变得更好,可沈梦瑶也怕有句老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知道沈梦瑶确切交上了前往山区支教的申请之后,袁一琦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她以为她们终于能摆脱彼此了,那样不足为外人道的一段堪称折磨的经历或许终于能画上休止符,但等她看见自己手里的螺丝刀彻底破坏了沈梦瑶的行李箱,又将沈梦瑶准备的一系列材料一起撕毁扔进垃圾桶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病了。

沈梦瑶回家之后她们又吵了一场,吵到最后的结果是穿着睡衣睡裤的沈梦瑶在凌晨最后一次推开了那扇出租屋的门,用麻袋和纸箱打包好了所有行李连夜从那间已经和袁一琦住了整整四年的房里搬出去,等到天亮了再去重新打印和补办那些被撕毁的资料,之后彻底离开了袁一琦的生活,或者说生命,不过也不用这么在乎这两个词之间的差别,沈梦瑶之于她的生活和生命都是一样的重要。

她家破产是在毕业不久之后,父亲判了几年,母亲回了远方娘家也是那一年同时发生的事,但在此之前就已有了很深的预兆,所以带给袁一琦的打击也没有想象中的大。

只是在光鲜亮丽的美好蓝图被撕裂成两半之后,她发觉自己还是忍不住想再见她一面,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如果说前二十几年都在糊涂度日,那么在她和沈梦瑶突然回到同一普通起跑线之后,再设身处地想想她当时为什么毅然决然要跑来如此偏远的地方支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挖空心思去考教师资格证,又多方打听她到底去了哪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而最终决定动身的原因还是在报摊上看见了一条新闻:在云南某乡支教的女大学生遭遇强迫之后告给了当地派出所,派出所却游说她嫁给了犯人,还要拉上喜结连理的横幅挂在村口,从此怀揣着一腔热血的女大学生变成了村头烧水煮饭的农妇。

袁一琦发了疯一样买了好多报纸,这样的事在近十几年内并不少见,有些运气好的女孩子只是被一些村民骚扰,或者偷看洗澡,运气不好的像之前那篇新闻的主角一样永永远远留在支教地也不算罕见,袁一琦可以忍受沈梦瑶以后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却不能接受她和那些被报道的可怜虫一样嫁给某个心怀不轨的庄稼汉。

所以她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陪她过一样的日子,坐几十个小时的火车也好,在山路上晕到吐掉前一天的午饭也罢,仿佛自信她来了之后,至少不会让沈梦瑶变成另一篇新闻里的受害者。

虽然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长德村虽然地界偏僻,但很明显沈梦瑶过得真的是人民教师的日子--青壮年劳动力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除了垂垂老矣的老头老太太就只有半大的孩子--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八月三十一号的那个晚上袁一琦在屋里勤勤恳恳地备课,明天是她正式站上讲台的日子,两篇课文翻得滚瓜烂熟,什么时候该和台下的同学互动,什么时候该提问都已经在心里模拟了好几遍。

但还是紧张,她这几个星期除了吃饭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被校长带着出去熟悉了学校环境算一次,和其他老师一起去打扫教室算一次,而沈梦瑶仍然住在那个离她不远也不近的位置,碰到时会偶尔打个招呼,私下却不会有其他往来。

比起沈梦瑶的态度,袁一琦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将注意力放在长德村不容乐观的教学情况上来,这所学校的学生加起来刚刚过百,这还是校长拉着村长挨家挨户做了许多天宣传的结果。

山区教育资源匮乏,两层楼高的教学楼只有八间教室,同一个老师给不同年纪的孩子来回授课,之前的语文老师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打包走人,所以自愿分配到这里的袁一琦刚来就担起了极为严峻的教学任务。

刚开始心里有些打怵,怕站上讲台管不住那群孩子,虽然从小就是学校里的一方霸主,但现在莫名当上了老师,不知道还能不能复当年之勇。

事实上她横眉立目的那张冷脸效果出群,真正站上讲台之前袁一琦以为自己会是天底下最受欢迎的老师,结果因为爱抓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起来罚站或者背课文,大家都对莫名她敬而远之,以至于同为支教的年轻外地老师,她的受欢迎程度要比隔壁的沈梦瑶低一大截。

来自偏远山区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扎根在这群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孩子心中,他们对待学习的态度让袁一琦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但她的调皮捣蛋是因为曾经拥有家里给的底气,而这些孩子如果再调皮捣蛋下去,只能将长德村世世代代的恶劣传统传承下去,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成为一个又一个不识字的荒野农夫。

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俗话确实不假,不读书会让人以逸待劳不思进取,袁一琦对这句话有深刻的切身体会。她对长德的情况尚且不算了解,但对各类新闻里描绘的农村现状有所耳闻。有的地方不给孩子交学费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个别地方的家长还会让孩子尽早回去务农,如果是女孩子就早点找户人家嫁出去,以便挣得那点礼钱,这是当代许多农村的现状。对他们而言,小学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托儿所。

听校长说如果投资这所希望小学的公益组织看得见成效,还会在长德修建从小学直升的初中部,但袁一琦估计按照这样的教学成果和学生们的学习态度,就算建好了,能愿意接受义务教育的家庭也是少数。

袁一琦大感头痛,从她当老师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可不能像以前当学生一样半吊子,只因教书育人是一件神圣的事。所以当她看见那些青涩幼稚的小脸在课上调皮捣蛋,或者抱着大大的教科书假装朗读课文,实则偷偷睡觉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焦虑感莫名压迫起她。

山里的生活很苦,没有热水器只能用热水壶去开水房提水洗澡,没有桶装饮用水只能去校门口的井里打水喝,更别说衣服得亲自手洗,娱乐活动几乎为零。袁一琦以前觉得自己到死都不会适应这样原始人的生活,但最后她思考的重心却莫名变成了如何深入浅出地讲好明天的课文,如何让知识的种子深种在每个孩子的心里。

这也得谢谢一直在她身边以身作则的沈梦瑶,像许多年前她一度以为自己考不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从她身上学到了许多。

袁一琦总是在沈梦瑶身上看见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这也是一开始沈梦瑶吸引她,到最后让她离不开她的原因之一。

沈梦瑶像是人工培育的花园里唯一一支拥有自我想法的玫瑰,而别人在她面前都像是以被插入花瓶为最终目标的人工造物,面对每根试图让她泯然众人的手指,沈梦瑶会用纤薄的刺扎透它;这注定着想靠近的人要么只能观望,要么只能将她折断。

在浮躁的新世纪里,每个人都想活成人上人,袁一琦生来就是人上人,她的卡里曾经拥有让长德村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余额,飞行公里旅程数或许大于这些人一辈子走过的路程,但拥有的东西多去过的地方广却不能代表她的内心世界足够充实,所以她一度参不透为什么别人费劲全力往上爬只是为了呼吸一口上层的新鲜空气。

长德的冬天来了,来得尤为急促,南方的冬天是湿冷的,被褥潮湿冰凉,衣物晾晒不干,上了年纪的人几乎都有风湿病,这里可没有空调或暖气,烧锅炉是最简单直接的取暖方法,袁一琦下课之后也常去村里,热心的孩子家长们一看她来了就会从团团围住的人群里为她留出一条缝隙。

袁一琦坐上小板凳冷得浑身发抖,一边和村民侃天说地一边将手脚贴近锅炉边上,一直烤到冰冷到通红的手掌重新恢复知觉才会恋恋不舍地重返宿舍,她不受小朋友待见,但在这些年纪大的老人面前却是另一种小朋友,所以常常会有人留她下来吃饭。袁一琦从不推托,吃完饭还会留下来帮人家洗碗擦桌子做点家务。

与她对比明显的是在学生面前受尽欢迎的沈梦瑶,她出乎意料不爱与村里其他人来往,学校里的同事也是一样,以至于袁一琦比她晚来了快两年,认识和熟络的人反而比她多很多,包括她们的校长。

一月份,放寒假的不久前实在冷得让人受不了,沈梦瑶病了的消息是从校长嘴里传来的,听说那天去县城之前,病得双颊通红的沈梦瑶在学校门口托他带几瓶药回来。袁一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五天,她的病已快痊愈,只是有些浅浅的咳嗽压不下去,不锈钢保温杯随时拿在手里。

小病一场的沈梦瑶格外畏寒,裹得像只臃肿的棕熊也挡不住寒风刺骨,热水就成了她赖以生存的法宝,从早到晚一天要去三次开水房,打上的水不是拿来泡脚就是灌进热水袋里,一个暖瓶根本不够用。

袁一琦没有立场关心她,但关爱同事的校长有,那天袁一琦和往常一样挤在人堆里烤火的时候,一旁闷声不作气的校长问她小沈老师是不是还在宿舍里呢,袁一琦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又补充可能是吧,她放学之后一般都直接回去。

“这可不行啊,小袁。”校长忧心忡忡地说,“本来我是以为小沈老师是不愿意和我们这些村里人接触,还盼着你来了能搭个伴,咱们这生活条件本来就艰苦,留不住你们大学生,你可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多开导开导她啊。”

在校长眼里袁一琦俨然成了长德村新晋的交际达人,从称呼也看得出来她融入地多么自然,大家都叫她小袁,叫琦琦的也有,但称呼沈梦瑶还是小沈老师。袁一琦本来想反驳,但一看在座的各位,她每家每户都去蹭过饭,这个头衔挂在她身上似乎也没错。

校长又说明天是周末,大家都闲着,你们住得近,不如现在去叫小沈老师出来一起烤烤火,她病刚好,烤火有助于身体恢复。袁一琦一看周围一帮人眼巴巴看着她,硬着头皮起身说那我去试试吧,能不能请来就不知道了。

她一直不敢去找沈梦瑶多说几句话的原因是怕沈梦瑶会因为她的到来产生多余的心理负担,因此背上沉重的道德枷锁,仿佛她是因为沈梦瑶才来吃这些这辈子本不必吃的苦,就像曾经在一起时,她总会觉得自己拖累了袁一琦。

在一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之后,袁一琦忐忑地站在了她的门前,沈梦瑶从病了到现在,她都没送去过一句关心,现在忽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多么唐突,还好这次是替别人来的,理由说出去也容易开口些。

她刚准备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吸溜鼻涕的沈梦瑶拿着卫生纸正在擤鼻子,明明看见了袁一琦,却还要装得只是看见了普通同事,她在门边提起暖瓶,问她来干什么。

“校长他们在小山家门口烤火,让我来叫你一起去。”袁一琦公事公办地开口,而沈梦瑶只是摇摇头,还示意她把路让出来。

袁一琦站在门前挠了挠头,乌黑顺亮的黑发披在背上显得她很温婉,动作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毛躁,如果早知道这地方这么冷,她就多带几件厚衣服过来了。

“房间里这么冷,冷病了还得让别人带药,多麻烦……况且小山也有几个写不出的问题要问你,你知道我数学不好帮不上什么忙,去开水房也是一条路,你就当作顺路走一趟。”

沈梦瑶考虑了一会儿,小山确实是长德为数不多勤奋好学的好孩子,热心校长的邀约也不好推辞,所以最后还是提上暖瓶跟在了袁一琦的身后。

她们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话,快到人家眼前时袁一琦又走到了她的身边,说还是别太生疏了,别人会以为我们有矛盾的。沈梦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接着很难得地与她并肩而立,笑着回应那些招手让她们过去的人。

沈梦瑶学不会怎么装出比普通同事更亲密一点,又不至于太熟的样子,所以当众人聊到她们来自哪座城市的时候也答不上来,她从高中就和袁一琦是同一所学校,如果现在才说出来,那之前的欲盖弥彰是为了什么呢?还好袁一琦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沈梦瑶乘此机会说要去辅导小山写作业,没待一会儿就去人家屋里了。

她翻着课本上那些简单的几何题,她知道袁一琦怎么可能不会做呢,不过是让她出来的借口罢了。年幼稚嫩的小山在她身边认认真真做着笔记,不知道沈老师嘴里讲着勾股定理,心思却已经飞回了从前。

刚刚在外面时,袁一琦就像以前一样坐在她的旁边,大家都围着火炉,肩膀擦着肩膀,膝盖挤着膝盖,袁一琦现在还穿着以前爱穿的那双名牌鞋,纯白的鞋身却早已经被风吹日晒折磨地伤痕累累。

沈梦瑶记得她听说袁一琦的鞋子要送去干洗店找专人护理的时候骂了她一整天的败家子。以前袁一琦的鞋只有踩别人的份,碰一下都要发半天的脾气,现在挤在一双双布鞋之中似乎也没有违和感。

从屋里出来之后,眉眼生动的袁一琦正在向别人讲述曾经在学校逃课被抓的经历,引得众人哄然大笑,笑她一个当老师的怎么尽当反面教材。

沈梦瑶也跟着人群干巴巴笑了几声,之后专心烤火,再去盯着那双突兀的白鞋,忽然想起袁一琦和她一起赶公交车时说的那句“我是为了你下凡了你知道吗”,心里像是被一块坚硬的石头堵住了泵出血液的出口,所以一直等到人群散场时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磨损到发白的浅绿色的暖瓶最后却莫名提在了袁一琦的手里。

它容量不算大,就算装满了开水也算不上太沉,沈梦瑶没动过使唤她的念头,但她关上水龙头塞上软木瓶塞的动作太快,等到沈梦瑶给完零钱回来,她已经自觉帮沈梦瑶做完这一系列琐事了。

之前夜聊的氛围确实融洽,就算沈梦瑶没能参与其中,烤得暖洋洋的双手放在兜里,多年来的积怨已深也好像已经融化到只剩下薄薄一层。说重生一遭有些夸大,但经过了这几年的沉淀,她们也确实成长了很多,不会像以前一样再为一时之气语出伤人。

接下来的话题是谁挑起的也不在重要,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对方几分钟之前提出的问题,因为那么多年的默契仍在,场面也不显得诡异。

环境是最自然的催化剂,熟知的人只有彼此,何况现在周遭只剩下她们两人。等到两人去操场冒着寒风绕了两圈之后,她们终于聊到了有关寒假,有关过年的话题。袁一琦说她会留在这里,因为校长很热情地邀请她去吃年夜饭,其他人也是同样好客。

但沈梦瑶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就开口问袁一琦是不是又和家里人吵架了。袁一琦和家里关系紧张的这件事也不是秘密,而沈梦瑶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原因所在。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袁一琦好像又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固执的叛逆少女,她低着头看步调一致的四只脚,说:“和你没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怎么可能和沈梦瑶没关系呢,还在上大学的袁一琦就因为有人把她在学校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到了家里,父母虽然不管她的学习成绩,但对终身大事却是比谁都要上心,勒令她和沈梦瑶断绝来往,为此袁一琦闹决裂都闹了两次。

那些事本来一直瞒着沈梦瑶的,哪怕她们俩吵得再不可开交袁一琦也从来没拿这件事来做过文章,她知道如果让沈梦瑶晓得她家里人以此威胁她,可能搬着行李离开的时间还要再提前几年。

但她什么事都瞒不过沈梦瑶,彻底决裂的前一个月漏接的电话,被沈梦瑶顺藤摸瓜猜出了她和家里断开联系已久的原因,最后变成了她们本就不合适的又一个话柄。

袁一琦只觉得很没劲,她愿意和沈梦瑶因为所有原因分手,唯独不想因为如此烂俗的理由,好像她必须在沈梦瑶和继承家业其中二选一一样--可结果到现在,不也还是落得一个谁也没捞得的下场吗。

说到当年,人家的热恋期都是如胶似漆,她和沈梦瑶之间却因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过得像是两个肩负血海深仇的仇家搭伙过日子,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

问题最开始是出在谁身上,谁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抱有太多道德枷锁,那个年代是会把她们俩这类人抓到精神病院去治疗的,所以她碍于家庭,沈梦瑶也碍于世俗的眼光,懵懂无知的两名少女胡乱总结下来还是那三个字:不合适。

家境不合适,性别不合适,连理想抱负都不在一条路上,年少轻狂的伶牙俐齿学不会放平心态来解决问题,所以促成了最后这样难看的结局,造就两人最后的分道扬镳--可是爱情总是让人身不由己,就像兜兜转转,如今她们却还是重新站在了这片深山之中,站在了这片杂草丛生的破旧操场之上。

尚未完全摆脱病痛的沈梦瑶悄悄吸了吸快掉出来的鼻涕,而在她身边袁一琦适时递来一张卫生纸,无需任何交流,多年默契仍存。

此刻的沈梦瑶难得愣住了,接过那张纸狠狠擤了擤鼻子,心里只余感慨万千,再抬起头的时候看着身旁重新将双手插回兜里的袁一琦,莫名很想说一句,不如我们再试试吧,哪怕只能做朋友。

袁一琦却好像总有一种能破坏感人氛围的能力,她看着眼光微动的沈梦瑶,只是若无其事地说,那张纸我擦过嘴,你应该不介意吧。

感动尚存的沈梦瑶哑口无言,接着眯起眼睛开始揪她的耳朵,这是她很多年前制服袁一琦的一个法宝,百试百灵,袁一琦忍不住疼,很快弯着腰开始求饶,沈梦瑶把气消干净之后才撒手。

她也不想去问袁一琦曾经的事,因为看得出来袁一琦现在过得比以前开心,如果袁一琦想讲清楚这几年内发生了什么,那她可以当个很好的倾听者,如果不愿意,她也不会刻意追问。

袁一琦帮她把暖瓶提到了宿舍门口,换来了一声谢谢,她自觉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不期待沈梦瑶会请她留下来坐会儿--说不期待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沈梦瑶确实没留她。

她面色如常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却在想,按照她对沈梦瑶的了解,在她费尽心机旁敲侧击自己过年不能回家之后,沈梦瑶应该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啊。于是开始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个数,从三到一,到零点五,到零点一,或许要一直延伸到小数点后无数位,但她还是相信沈梦瑶会在数字彻底归零之前做出表示。

果然在她走进自己房间之前,沈梦瑶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来问她。

“不然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最后她们带着满满一箱的长德村土特产挤上了火车。

卧铺车厢虽然吵闹,但总归比硬座那边好些。列车出发时间是在下午,暖洋洋的阳光懒懒照在铁轨两侧荒脊的山脉上,土黄色的山峦烤得像是由俄式面包堆砌而成的石堆,硬朗的线条感极富艺术气息,阴影面的沟壑则像是镶嵌其中的凹槽,几排秃树点缀其中,宛如面包夹心里的果仁。

沈梦瑶不知道袁一琦怎么看着窗外都能看饿,不到五点就在桌上摆出一堆零食。在吃这件事上,袁一琦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即使是在资源匮乏的山区,她也能搜刮来一堆杂七杂八的吃食。

袁一琦忽略了沈梦瑶略带嫌弃的目光,开了两袋零食之后被对面的沈梦瑶按住手腕,“吃完了再开,浪费。”沈梦瑶这么说。她只好悻悻然收回手去,她的铺张浪费人尽皆知,总是自以为是哪个美食栏目的鉴赏官,每一样都吃一点,吃不了几口就说吃不下。

现在也是如此,沈梦瑶明明还看见袋子里还各剩一半,拿着卫生纸擦嘴的袁一琦却说吃饱了有点困,你要吃自己拿吧,晚饭不用叫我了,接着爬上自己的床准备睡觉。

她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凌晨三点半,期间一直在做梦,梦境反复无常,但确确实实是梦到了许多过去。整个车厢都已经陷入了昏暗的沉睡之中,车窗外也没有多余的光源能透进来,袁一琦摸黑从床上下来,坐在窗边发了好长一阵的呆,不知道多久之后起床上厕所的沈梦瑶沙哑着嗓子从她旁边经过。

袁一琦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睡傻了?”沈梦瑶拍拍她的脸颊。

袁一琦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她说没有,只是梦到了一些高中的事。

现在需要把时间线切换到多年以前,从二位初次相遇时开始说起。

 袁一琦是十六岁上的高中,因为考试成绩不够上市里最好的那所学校,爹妈就退而求其次将她送到了几十公里以外的一所县城里的学校,传闻那里的孩子大多上进,盼着用知识改变命运,所以学校的学风也和励志尚学脱不了什么干系,袁家爹妈的意思是让她像别人一样收收心,等毕业也好将家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铺面放心交到她手里。

至于考大学这件事,暂时不在袁家的考虑范围内。当然他们也不会反对袁一琦读书,甚至希望她在高考场上给他们争点光,只是袁一琦自己不争气,这点希望是懒得为大人争取了。

接下来能读成一个什么样的书不在袁一琦那时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更在乎开学那天如果顶着一头刚染完的金发进了教室,那些县城的小孩会怎么样看她,满口乡音的老师和校长又会不会因此把她当成典型,让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罚站。

无所谓,反正袁一琦也不会听他们的再把头染回来。

袁家爹妈或许想用这所学校偏僻的地理位置和严谨的治学环境来改造女儿,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其他好多像他们一样的家长和他们想一块儿去了,所以学校里鱼龙混杂,也不乏一些混吃等死的城里学生。

袁一琦几个月回家一次,回来学校那趟总会带上许多稀奇古怪的进口零食,或者一些那个年代极为罕有的数码产品,像是MP3,和跟它配套使用的耳机。这些东西放在城里也没什么人见过,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同学明里羡艳崇拜她,背后却在偷偷议论,他们从没见过染金发的人,说她大概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袁一琦只是坐在教室角落,和身后的椅子玩儿着看谁倾斜角度更低的游戏。

他们不敢去袁一琦面前造次的原因是以前有人散布谣言,说她初中因为打架进过少管所,这样的谣言多少有些夸张,袁一琦是出现过打架斗殴的现场--准确来说是那些人总是觉得袁一琦那副样子适合站在前面撑场子--但却从来没有真的对谁动过手。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和袁一琦处境差不多的沈梦瑶就显得有些特别。

第一次搭话是在之后:她来寝室找到袁一琦,想借她手机打个电话,袁一琦恶趣味上头谎称手机没电拒绝了她,只看见她失落地说了句谢谢,到后来才知道她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

沈梦瑶明明没有受到她的恩惠,但意外地对袁一琦仍然抱有善意,经常会笑着冲她点头。她长得很清秀,笑起来的时候会咧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只是这样的笑看起来显得她太傻。

袁一琦最开始在心里形容她时用了些贬义词,诸如蠢货一类,因为沈梦瑶总是圣母心泛滥,就算课本被借走之后再也要不回来,第二次依然要借给同一个人。

袁一琦一度以为乡巴佬的明嘲暗讽总是无端而来,直到那天新来的代课老师请沈梦瑶站起来念课文的时候,身边几声羞辱式的嗤笑让袁一琦在最后一排摘掉了耳机,课文念到最后沈梦瑶的声音都在发抖,老师可能也不太忍心见她难堪,让她坐回了座位。

戴望舒的雨巷是一首很有意境的现代诗,从她嘴里结结巴巴念出来,却像是一场夹杂着冰雹的暴风雨叮铃哐啷打破了工地上的铁皮围墙,也怪不得别人笑。

袁一琦摘下耳机听见了她念的后半段,断断续续,像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又生硬拼凑在一起的碎片:在雨的哀、哀曲里,消了她……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

沈梦瑶为人落落大方,但却因为小时候家里一些变故,染了个一紧张就会口吃的毛病,口吃就像打嗝一样,平日消声匿迹,越是在意越控制不住,所以那篇课文念得七零八落,沈梦瑶也被那些笑声击成了一块块残缺的碎片。

她自尊心强,凡事力争上游,学习成绩要好,体育成绩也不能落下,家境不好就天天在学校外面的饭店打工当服务员,自己挣那几十块钱的生活费。身上常常因为端盘子洗碗弄得满身油污,但在上学时却会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用肥皂仔仔细细搓干净自己的衣服,身上也算穿得干干净净。

青春期的少年会因为你紧张时说不清话瞧不起你,会因为你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在旁边擦桌子端菜瞧不起你,一心尚学的沈梦瑶固执又死板,用在学习上的上进心触动了某些人脆弱的心灵,总会遭遇一些恶劣的对待。

坐在最后一排的袁一琦第一次知道她有口吃的毛病,眼睛在她的背影上盯了很久,连老师什么时候走到面前都不知道,等到老师翻开她面前空白的历史课本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一堂是语文课。

结果不出所料,她被拎出去罚站了。

途径第一排时,她刻意去看了一眼低着头正在奋笔疾书的沈梦瑶,书上的空白写了大篇大篇的笔记,字迹工整漂亮。袁一琦自问,如果自己是老师,见到这样勤奋刻苦的学生,也一定舍不得她继续在大家面前出丑。

但她或许会请她念完,哪怕慢一点也好,再请大家鼓励她一下,毕竟她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的勇气。

她装作没看见她滴落在书本上的眼泪,但那几行漂亮的字因为那几颗眼泪变得模糊,平整的书页上泛起浸湿之后的褶皱。袁一琦这时候却还在心底笑她怎么把巷子里的雨水搬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而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是,无论在多么糟糕的环境之中,都依然没有不愿意学习的学生,学生时代的沈梦瑶一直身体力行向每个人证明着这一点。

阻挠她学习的因素很多,永远念不通顺的英语单词,被欺软怕恶的同学们当做恶作剧的试验品,这都不是拉低她学习成绩的理由。

第一排的位置永远是为她留的,那些恶作剧到她头上的人一旦被发现,立刻会被叫去办公室进行一场夹杂着棍棒竹鞭的促膝长谈,但即便如此,那些恶作剧也永远不会停止,反倒是因为报复心而更加变本加厉。

老师们张开羽翼想要保护她,受苦的人却永远还是那个可怜的念不完一篇课文的小结巴。

一楼的洗手间因为偏僻,久而久之变成了校园暴力的聚集地,常常会有女生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从里面出来。袁一琦那天偶然目睹了一场校园暴力的发生,而受害者正是沈梦瑶,正在洗手的她抱着凑热闹的心情过去看了一眼。

她大概听出了矛盾导火索是沈梦瑶的某个室友半夜翻墙被举报了,怀疑对象自然落到了这个老师的心头肉身上,她们逼迫沈梦瑶承认这件事,沈梦瑶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被几只手暴力推到墙边的沈梦瑶用摇摇欲坠来形容再适合不过,她不说话,也不为自己辩驳,因为口吃,她向来惜字如金,挡住对方下一记推搡之后想逃离人群,却又被堵回了原地。

而人群外的袁一琦忽然正义感爆棚,这不得不提一句她虽然从来不是什么热心人士,但也见不得那么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受此凌辱。被人群堵在角落的沈梦瑶我见犹怜,袁一琦在心里替她辩驳:她这种只想着赶紧回教室多看一会儿书的人,哪里来的闲工夫去举报你们翻墙。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袁一琦在那个巴掌挨在她脸上的时候站出来,凭着进过少管所的传言,别人在她面前不敢造次。袁一琦挤进人群中间站在沈梦瑶面前,双手插兜地看着一行人,说差不多得了。

那几个人想必是认出了这位传说中的刺头,识相地为她们让出一条道来,袁一琦拉着沈梦瑶的手往外走,又说了一句下次别找她麻烦,一路通顺无阻。

一直走出了那个不安分的洗手间才放开沈梦瑶的手。现在再解释为什么出来保护同学就不是袁一琦的作风了,她加快步伐往前走,没走出去几步又停住。

在上楼之前,沈梦瑶指了指她的衣领,说你这里脏了。袁一琦低头一看,估计是吃午饭时候弄上去的,赶紧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方,掩盖住那点显眼的污渍,冷酷地哦了一声,说我知道。而沈梦瑶这才弯着眼睛笑了笑,说了句谢谢你。

后来的某一天袁一琦又和她扯上了关系,想不到却一发不可收拾。她返校中途转车时会在一座镇上吃个午饭,向往常一样路过菜市场时却遇见了提着称帮别人称重的沈梦瑶。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袁一琦带上了卫衣的兜帽,好不容易理顺了藏在帽子里的金发之后再抬头看,沈梦瑶已经没了踪影。

反倒是一个和蔼的叔叔热心地介绍起她面前新鲜的蔬菜,问她想买些什么。袁一琦硬着头皮选了许多饱满的大番茄,结账的时候手足无措,从兜里掏出一张和番茄一样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叔叔笑着补了她许多零钱,或许是见她比较体面又比较乖巧,还特意选了几张较新的票子。

沉甸甸的番茄用廉价的红色塑料袋装好,她这个年纪的人不太会和大人打交道,几句闲聊就吐露了自己在哪里上学。

叔叔有些惊喜地说我女儿和你是同一个学校,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袁一琦还没来得及回答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一下,她转身,带着同样灿烂笑容的沈梦瑶站在了她的身旁,没有和她搭话也没有叫她的名字,叔叔在旁边笑着说,瑶瑶,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小同学呀。

沈梦瑶轻轻嗯了一声,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了父亲旁边小声说了什么,袁一琦觉得她大概不想让自己听见她说话,于是很自觉地转移了视线。

叔叔侧耳倾听,过了会儿揉了揉沈梦瑶的脑袋,说既然这样你就送点其他菜给小同学吧,就当是替爸爸谢谢她了。接着冲着袁一琦笑,说还没怎么见过我们家瑶瑶学校里的朋友呢,喜欢吃番茄的话叔叔下次送给你。

袁一琦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拒绝这样的善意,急忙摆摆手,又怕不礼貌赶紧把手收回来,说谢谢,沈梦瑶平时就挺关照我,来照顾生意是应该的。

也不知道这个关照从何而来,可人家一开口就定义了她们的朋友身份,袁一琦总不能一口否定。在之后问她下午要不要和沈梦瑶赶同一趟车回学校的时候,袁一琦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答应下来。

两人赶上了同一趟大巴车,坐在大巴车最后排,袁一琦多少有些尴尬,如果像在学校里一样装陌生人,那之前在沈叔叔面前的热切多少显得有些虚情假意,如果要她找一个话题,沈梦瑶也不见得会和她搭话。

袁一琦心思不算细腻,但也知道她开口说一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她知道沈梦瑶一定不会主动找她聊些什么,只好朝她递了一只耳机。

原本凝视着窗外的沈梦瑶有些吃惊,摇了摇头示意拒绝,袁一琦不容拒绝地直接将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沈梦瑶很明显是第一次戴这样的东西,调整了很久才将其戴稳。

那正好是周杰伦从华语乐坛横空出世的年代,大街小巷放得都是叶惠美那张专辑里的她的睫毛和东风破,袁一琦给她听的那首歌却是范特西里的简单爱。

于是她们像是从大巴车坐到了自行车后座,吹弯麦穗的风夹杂着蒲公英拂过她们的脸颊,袁一琦以前就听过这首歌很多遍,但像现在这样莫名忐忑的情绪还是第一次感受。

那时候周杰伦还不算是主流审美,大家更喜欢刘若英和张学友,学校里更没听说过谁喜欢听歌,袁一琦在那首歌播放的期间心里一直有些忐忑,不知道沈梦瑶会不会喜欢这样的风格。

可惜对牛弹琴,沈梦瑶压根就不喜欢音乐,比起在耳朵里塞东西,她更喜欢盯着看一会儿车窗外向后飞驰的原野,观察一下今年庄稼收成情况如何。

这就是她们初遇时候的故事,平平淡淡普普通通,曲折波澜尚未发生,明天未来尤可期待。人的一生会有许多振奋人心的高光时刻,但如果我们进行一场不细致的总结,大部分都会与萍水相逢和悄然离别脱离不了干系。

袁一琦以前就见过沈梦瑶的爸爸许多次,但是在高中时期,中年人到老年人的跨越可以很快,刚下火车在车站看见沈叔叔斑白的两鬓时她还有些不习惯。

沈叔叔是个不典型的南方男人,不酗酒不抽烟,脾气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从女儿像爸爸的基因遗传学上推敲也看得出来他年轻时非常英俊。唯一的缺点就是穷,人也有些怯懦,所以在沈梦瑶上小学的时候,沈妈妈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在城里找了个有钱男人改嫁了。

非常波折的故事,从沈梦瑶嘴里讲出来,从沈叔叔的脸上看出来都很云淡风轻,因为生活不会为了谁的不如意而停滞往前的脚步。十几年过去,沈梦瑶最后一次见到母亲还是小学时候,像往常一样接她放学回家,在床前也没有过多交代什么,只是第二天醒来时家里就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了。

那样狠心的母亲,平时对沈梦瑶和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温柔,在离开这户普通的三口之家之后却再也没打听过沈梦瑶的一点消息,也没人知道她究竟嫁到了哪里。沈梦瑶以前还会四处留意,某天忽然确定她真的不会回来之后也不再做无用功了。

小孩哪里猜得明白大人的心思,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够招人喜欢,父亲以种菜买菜为生,天不亮就要去干活,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少,没人说话的沈梦瑶越来越沉默,再加上本不应该的自卑,心理出了些毛病,才慢慢变成了一个小结巴。

显而易见,后来她的结巴是袁一琦给治好的,袁一琦那样的性格,只要熟悉起来话匣子就会源源不断地打开,褪去了在学校里伪装的外壳之后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话痨。沈梦瑶开始只听她说,时间久了忍不住反驳,在高中认识袁一琦一两年间一次性补足了之前漏掉的所有话,毛病也被彻底根治了。

袁一琦改了她的口吃和自卑,沈梦瑶改了她的自大和不爱学习,可明明在高中时期都能互为良师益友,表明心迹以后却都开始变得咄咄逼人,爱情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沈梦瑶的家境不好是她在高中就深知的事,这么多年来沈叔叔一人将它苦苦维持起来,能做到解决温饱已经算是幸运,这里并不比长德村好到哪里去,但留在长德过年过得再开心,那里也没有沈梦瑶。

教师职业的待遇好就好在假期又多又长,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沈梦瑶家是最普通的小平房,院前种了一颗看不出品种的果树,房间还算多,她给袁一琦收拾出一间空房,在小床上铺好阳光底下晒过的棉絮。

沈爸爸无意间路过的时候还在问,“这么麻烦干什么,直接让一琦去你房间睡呀,小时候不都是一起睡的吗?”

袁一琦以前也在她家借宿过几次,盖着棉被纯聊天的那种借宿,俩人的第一步是在学校附近那间出租屋里突破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高中时的单纯至此离她们远去了。

沈梦瑶若无其事地招呼袁一琦过来和她一起抖抖被子,“她说习惯一个人住了,反正家里房间多。”

袁一琦下意识就想反驳,隔着一床被子看见沈梦瑶幽幽的眼神,又不敢开口了,只好点点头。

“没事,如果真冷得不行了我再来找你。”片刻之后她笑嘻嘻补充,沈梦瑶看在她爸爸还在门口靠着的份上,嘴上连忙答应,眼里却说着你敢过来试试。

其实不用她威胁,袁一琦也不敢过去,在理清和沈梦瑶之间一团乱麻的红线以前她举步维艰,即使是到了今天,她也不能确定这究竟算不算得上重蹈覆辙。

好马不吃回头草,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沈梦瑶吃不吃长德村村草?

村草比起几年前当校草的时候变化很大,村花比起当校花的时候变化也很大,她们都不再是被情绪肆意左右行为的小孩了。

绝不感情用事成了沈梦瑶如今的标签,简直像是蜻蜓队长……袁一琦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往往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她三天不敢靠近,几年前可不是这样的,就算被踹下床也要挤上去抱着她。

都说夫妻之间有七年之痒,她们认识了也这么久,身份却越走越回去,还不如刚认识不久的那一阵,至少冬天能在同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

除夕之前的那几天菜价飞涨,沈爸爸骑着三轮车载着两个女孩子一起去县城卖菜,每天都能有笔不少的收入,但钱在兜里还没揣暖和就要拿出来分给她俩,说就当是发工资。

袁一琦赶紧拒绝,说在叔叔家吃喝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怎么能要您的工资。沈梦瑶也说我们在学校用不了什么钱,您还是自己存着吧。沈爸爸见塞不过去,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嘟嘟囔囔地说那好吧,就当是给瑶瑶存的嫁妆了。

袁一琦欲言又止脸色一绿,转头看向旁边正在偷笑的沈梦瑶,沈梦瑶一看她正在瞧自己,神色立刻恢复了正常,微微一笑就开始收拾菜摊。

但沈爸爸也没那么抠门,两个小孩不要钱他就变着花样地做各种大鱼大肉,意在绝不能在嘴巴上亏待了她俩。他手艺非常好,会做的菜也很多,沈梦瑶虽然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但在吃饭这件事上从来没操过心。

沈爸爸非常疼爱女儿,基本不让沈梦瑶下厨房,这在农村里几乎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也正因如此沈梦瑶除了煎几个荷包蛋和煮泡面以外是完全没能学到他的手艺。

不过这也无所谓,沈爸爸想让沈梦瑶嫁给爱情而不是嫁给柴米油盐,在他眼里做饭这样满身油烟气的粗活就应该交给男人来,女孩子的手怎么能在大冬天里洗菜呢。

所以当一身朴素军大衣却不减俊俏的前贵公子大少爷偷偷摸摸去厨房,想让沈爸爸教她做几道菜的时候,沈爸爸也是坚决不同意。

“一琦呀,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做菜嘛,以后交给你老公做就行了,等你结婚了把你老公叫过来,叔叔亲手教,包教包会的。”

袁一琦执拗地说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况且叔叔的手艺实在太好了,如果回长德吃不到她和沈梦瑶肯定会馋哭的。叔叔犟不过她,就偷摸摸教了几道简单的菜,不过也是图一乐,袁一琦那糖盐不分的样子,教了约等于白教。

今年收成确实不错,农村又有放鞭炮的习俗,除夕夜那天沈爸爸买了好几挂万响的长鞭炮,从家门口横长地一字排开,见袁一琦跃跃欲试的样子,干脆把打火机递在了她的手里。

大地红鞭炮的引线极短,那一抹绿几乎和整体通红融为一体,袁一琦带着手套扣扣索索半天也没能挖出来,索性把手套脱了下来,再用打火机点的时候就方便许多了,火星一溜烟溅射出来,紧接着鞭炮开始炸裂,红色的纸皮开始乱飞,袁一琦跑晚了那么一瞬,手背就被不安分的火药和弹壳炸了好几下。

她吃痛轻叫了一声,在轰隆隆的炮声之中被淹没了,沈梦瑶她身边捂着耳朵,半边身子藏在了袁一琦身后,眼底的神采随着炸裂的火光而活络,笑得非常灿烂,袁一琦背在身后轻轻揉着被炸疼了的手背,眉毛和眼睛都因为炮声的震耳欲聋皱在一起。

爆竹声中一岁除,万响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十分钟,剩下的两挂是沈梦瑶和沈爸爸同时去点的,沈梦瑶本来不敢,但袁一琦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香来,把香烧燃之后递给她,说你离远一点就行,点了马上跑,赶紧去吧!

沈梦瑶走上去时爸爸在旁边笑着看她,手里也隔着那根远远的香,就没那么害怕了。在倒数之后她和爸爸同时杵燃了引线,然后像是接过了运动会的接力棒一样扭头就走,径直冲到了袁一琦的身边。

袁一琦塞着耳朵大声问她有没有被炸到手,还在傻笑的沈梦瑶在炮声中一个字也听不清,问了两句你说啥,你说啥?袁一琦很明显也听不清楚,就不再挣扎了,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那两条正奋力进行生命倒数的鞭炮,两人的眼睛和脸上都被那些转瞬即逝的火光照映得明暗交错。

乱溅的残渣飞絮炸在了她们厚实的长外套上,有些黏在上面不肯下来,有些则是轻飘飘地飞舞在空中,像是尘埃里开出的花朵,又像是在两人头顶下了一场红色的雪。

当一切终于重归平静之后,她们的耳朵都已经可以说是饱受折磨,这时隔壁带着小孩的邻居兴致冲冲地跑出来了,现在放鞭炮的人轮到了他们。一大两小的三人对视一眼,赶紧关了门回家去了。

屋里的大屁股旧电视还在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红红绿绿的舞台却让人眼底生花,他们默契地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开始闲聊,说到了要去哪些亲朋好友家拜年,她们俩这不大不小的年龄是应该领别人的压岁钱还是该发压岁钱出去,村头有户人家养的小黄牛去年被鞭炮吓晕了一次,今年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她们帮着沈爸爸把一桌子年夜饭收拾进冰箱之后也开始无所事事,沈爸爸是从来不让她俩洗碗的,抬头看看电视,节目也已经走到了尾声,当老师的作息都还算规律,沈梦瑶还只是有点倦,袁一琦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

沈梦瑶看她无精打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房间翻箱倒柜找找,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才回来,走到困意十足的袁一琦面前把手里的烫伤膏塞到她怀里。

睡眼朦胧让她把烫伤膏快放到眼睫毛底下才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其实手背上的那一下属于再晚点去医院都要自己愈合的那种伤,现在早已抛诸脑后了。

沈梦瑶已经别扭地坐回了之前的位置,用余光悄悄观察着袁一琦有没有好好上药,袁一琦怎么敢辜负她的好意,就算没有疼痛也得憋出一点来,故意装得咬牙切齿给伤处敷药。

沈梦瑶忍不住背着她开始偷笑,这人可真会装,先前坐着的时候还屁事没有呢。

来年她一定要好好教会那些学生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差别,这是袁一琦的新年愿望。

来年她一定要好好教会那些学生九九乘法表应该怎么实际应用在生活中,这是沈梦瑶的新年愿望。

天气转暖之后春暖花开,二十四节气已经走过惊蛰,长德最近却不算太平。

住在村口的小山是长德小学一名六年级的学生,平时家里只有奶奶跟他相依为命,父亲回家本应是令人高兴的事,对于小山来说却像是灾难一样,原因是父亲脾气不好常常对他又打又骂,这次回来还说要把他带到深圳当学徒工。

两千年年初,这在长德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事,学肯定是上不下去,不过上学也未必能带给小山家比修车还要靠谱的工作。小山不想放弃学业,也不想和父亲一起生活,但其他家庭听说小山父亲有门路,都想把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托付给小山父亲。

当然是不成的,他连自己儿子的机会都是费心争取来的,于是那些家长又只好灰溜溜把孩子带回去,但这件事传开之后在长德掀起了一阵带孩子进城的热潮,年级尚小的低年级尚未受到影响,高年级本就稀稀拉拉的座位更是坐不满了。

沈梦瑶像往常一样提着泡橄榄水的保温杯进教室,看着底下空荡的课桌一阵皱眉,点了点名发现人数比平时少了四分之一。

“他们都跟着爸爸妈妈走了,昨天海子家爸爸开货车来拉的人。”班长如是这么说。

沈梦瑶无奈摇摇头,让剩下的学生把教材翻到了某一页,又抬头看去小山坐的位置,一本写得满满当当的教科书翻了一半摆在桌上,人却不知所踪,大概是又被父亲给拖回家去了。

这样的场景最近已经发生了不止一两次,孩子从家里跑出来上学,父亲睡醒了找不到人就来学校,一抓一个准。不管上的是语文还是数学,冲进课堂就开始打孩子,孱弱的老师们又拉又劝,也奈何不了他把小山带回来继续管教,好多人都给小山说算了吧,这书咱们不读了,他却倔得牛都拉不回来,被打的鼻青脸肿也要继续完成学业。

最焦头烂额的莫过于校长,他不仅要操心小山家的事,还因为突然上升的退学率彻底打碎了修建长德初中的计划,沈梦瑶一进校长办公室差点被里面浓郁的烟味给熏走。

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山父亲大字不识一个,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校长能帮上不起学的孩子多交一笔学费,但不能阻止父亲带走孩子。两人在办公室各自愁眉苦脸了一会儿,确实没辙,沈梦瑶灰溜溜地来灰溜溜地走,回到教师办公室之后又开始叹气。

和往常一样,她的桌上放了几个苹果,不知道袁一琦是从哪颗树上找来的,拒绝过几次也没能打消她的热情,后来还会放上一些其他的水果,诸如小番茄一类。她的办公桌离沈梦瑶的很近,批改作业或者课余时间聊天的时候经常会抬头悄悄看过来。

但今天一天都没看见袁一琦,沈梦瑶心头突然一跳,问了问旁边的老师也说不知道,虽然袁一琦今天的课排在了下午,但这时候也应该在办公室里才对。她觉得不对劲,回宿舍敲门也没见到她的人影,沈梦瑶小跑了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让她直奔小山家里去了。

沈梦瑶很久以后想起那时仍然觉得胆战心惊,如果她的直觉来得再迟钝一些,造成的后果可能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接受的。她奔跑在路上的时候几乎没遇见几个村里人,那天是赶场的日子,大家都一大早去了隔壁村买卖东西,所以整座长德村显得尤外安静。

沈梦瑶一路狂奔到了小山家门前,敲了敲院门没听见回应,幸好门没锁,她直接进去,听见屋里传来了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沈梦瑶最初只以为是小山又挨揍了,出于本能反应地捡起了倚在墙边的一根破锄头。

她推开房门之后先闻到了酒气冲天,又看见小山被麻绳捆在一边,那个身着破夹袄的男人把袁一琦逼在角落里,袁一琦跟他大声争执着什么,沈梦瑶还在试图理解她说的内容,喝醉的男人却死死抓住了袁一琦的双手,体格不同带来的巨大差异让袁一琦完全挣扎不开。

沈梦瑶挥舞着手上的锄头就冲了上去,用锄柄狠狠地砸向了男人的脑袋,动作快到连袁一琦都没能反应过来,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棍棒,男人不得已撒开袁一琦的手,转身和沈梦瑶扭打在一起。

当一个随时干着重活的男人动起真格来,袁一琦和沈梦瑶两个小姑娘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她们被一起逼得退无可退,还好那个锄头仍然握在沈梦瑶的手里,她也在害怕,连呵斥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却好像在这时候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任凭男人怎么动也抢不过那根满布木刺的棍子。

最后这场僵局是被偷跑出去的小山给打破的,他解开绳子之后跑去学校叫来了校长和其他老师,校长他们火急火燎闯进来,花了好大功夫才制服了这个醉汉,而沈梦瑶的手也已经被棍子上的木刺扎出许多血口了。

从县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她们都很沉默,也同时都在后怕,沈梦瑶后怕如果自己来晚了怎么办,袁一琦后怕如果小山没能跑出去怎么办。

她们对于自己都太过自信了,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危险从何而来,那一刻沈梦瑶确实动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和袁一琦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但很快又被自己内心的道德感给否决了,如果她也走了,那这两年的坚持和像小山这样的学生究竟算什么。

但还有很多东西不是她们两名普普通通的老师能够掌控的,这件事到最后是派出所带走了小山的父亲,拘留了几天就给放了出来,之后不久他就带着小山前去深圳讨去生计了。

而差点遭遇不幸的沈梦瑶和袁一琦除了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什么都做不了,她们仍然教书育人,翻着脏兮兮的作业本批改作业,一直到学期末的某个下午,校长将学校所有老师——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人——叫去办公室开会。

苦苦支撑的长德小学不仅没能等到公益组织的继续支持,而且不得不因为最近直线攀升的退学率宣布解散,接手学校地皮的是某个老板投资的皮革厂,而校长也必须用这笔钱偿还欠下多年的债务,这些债是因为扶持学生欠下的,但放债的人不会因为他的善解人意推迟还款日期。

本学期结束,长德小学就会彻底消失在这块蛮夷土地上了,但他们这群有志之士这几年付出的汗水与努力将会透过书本里的知识进入到每个曾在这里念过书的孩子们的精神世界中,为他们以后的人生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尽管袁一琦在这堂课开始之前就已经强调了很多遍,这将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堂课,也可能是长德小学所有学生上的最后一堂课,所以希望不管大家听不听得懂,最好还是认真听一听。

袁一琦看着台下仍然在嬉笑打闹的学生,他们的年纪太轻,像曾经的袁一琦一样,不知道学习究竟能带给人多大的力量,学习能让干涸的心灵涌出孜孜不倦的泉水,能让凋零的花朵枯木逢春,能让愚蠢的头脑变得思维敏捷,能让唯唯诺诺的人变得一往无前。

袁一琦叹一口气,然后像往常一样翻开了课本:同学们,我们今天要学习的课文是法国小说家阿尔丰斯·都德的一篇小说作品,《最后一课》。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

袁一琦念完最后这一段,尽管在前几天备课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设身处地站在这方小小的讲台面前,眼看着底下十几双稚嫩的眼睛仍然充满迷惑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

“为什么是法兰西万岁,为什么不是中国万岁呢?”她听见台下有个童声怯生生地问。

“因为作者是法兰西人,而我们的小主人公也是法兰西人,这是一篇以普法战争为背景而创作的小说,主人公的家乡即将被敌军占领了,而他们的祖国也失去了主权,所以课文里的老师借着授课发出自己的感叹,希望自己的祖国能重复荣光。”

提出问题的那个孩子很显然没听明白,但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袁一琦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又举了几个例子,像是几十年前我们被侵犯时一样,大家可以站在与主人公相同的立场好好想想 ……今天恰好也是我们的最后一课,我特意选这篇课文也是想给大家说一些题外话,有没有同学猜猜老师想说什么。

“中国万岁!”某个淘气鬼大声嚷嚷起来,孩童之间的模仿行为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于是台下穿来了此起彼伏的“中国万岁!”

袁一琦哭笑不得,这本来不是她想表达的意思,但台下的兴高采烈以及这四个字的分量也让她心有感触,于是也在心里默默跟着他们念了一句。最后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合上书,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的学生生涯,有感而发了最后一段话。

“人和人之间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差异和歧视链,多数人总是会瞧不起少数人--”说到这里她扭转了一下话题,“城市人也瞧不起农村人;大城市人瞧不起小城市人,北京人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上海人也觉得他们全是山炮;外国人瞧不起中国人--有些中国人自己都瞧不起中国和中国人。”

讲到这里,那些本来就充满疑惑的眼睛更迷茫了,袁一琦看向教室外面,一些已经下课的学生和老师正在窗外看着她和她的黑板,袁一琦从人缝之中看见了眼圈有些泛红的沈梦瑶,她应该也是刚刚从隔壁教室出来的。

她又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段话大家可能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我希望大家以后不管身处何方都要记住,无论在什么人瞧不起你的时候,你都不能瞧不起别人,更不能瞧不起自己。”

整个教室从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间就开始骚动了,袁一琦知道能听见这段话的人少之又少,能听进心里的更是为数不多,但这确实是她最后最想说的一段话,哪怕这句话现在说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又或者再加上门口的沈梦瑶。

她忽然想起了前不久看的那本短篇小说里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将活下去,以在这片古老贫瘠的土地上,收获虽然微薄,但确实存在的希望。」

袁一琦拿起书脊敲了敲讲台的边缘,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下课!

回到宿舍的袁一琦开始打点自己的行李,大包小包的东西归纳到一起,有些东西实在装不进行李箱,但是那几本跟了她快一年的教辅书是一定要带走的。

地球上最重的物质是锇,它的密度高达22.59克每立方厘米,但搬过书的人都知道,在某些时候一摞书的密度可能比锇还要高,更别说它里面承载的东西了。

袁一琦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东拿西放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以至于敲门声响了好多次都没听见,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梦瑶已经快要踹门而入了。

“来了来了!”她赶紧朝门口跑去,一开门就看见和她一样乱糟糟的沈梦瑶,原本梳得干净清爽的马尾辫散乱地炸开,披在背后已经到了腰间的位置。袁一琦很明显有些意外,但还是请她进了房间。

从沈梦瑶家里过完年之后,她们总算不再像以前那么别扭,但偶有往来也是袁一琦去找她借点东西,或者吃完饭去操场溜达两圈,像现在这样沈梦瑶主动来找她的情况并不多见。

大概是因为今夜之后她们又将各奔东西,晦涩的前途因为长德小学的解散变得更不明朗了一些。房间里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所以沈梦瑶在袁一琦的床边坐下。

“行李还没收拾好吗?”她问,袁一琦扶着额头说还早呢,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沈梦瑶哦了一声,一边看她在杂乱无章的屋里穿梭,一边问,“下午你讲的那堂课我听了最后一点,多数人瞧不起少数人……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袁一琦转过头看她一眼,沈梦瑶很乖巧地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她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哪怕是在私底下也总是这幅有些死板的样子。

而袁一琦就不一样了,只要不在课堂上,能靠着绝不站着,能坐着绝不蹲着……这就是沈梦瑶以前总是骂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原因。

她又把目光收回去了,说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你看我们小时候,你不就总是因为结巴遭他们捉弄吗,我也因为染了个黄毛被他们说得了白化病……我只是想提醒这些小屁孩,别长大了和那群无聊的人一样,书没读几本,正事没干几件。

沈梦瑶知道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面对她此时的嘴硬也只是笑笑,没有立刻拆穿。因为沈梦瑶在身边,袁一琦本就不高的收拾效率变得更低了,一些收拾好的东西又被翻乱,好像是故意让旁边的沈梦瑶看不下去一样。

沈梦瑶不得不站起身来陪她一起收拾,分门归类的功夫炉火纯青,不一会儿地上的路也开阔了,行李箱里的空余也腾出来了,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袁一琦那个用了好多好多年的MP3,还有缠在上面的黑色耳机,正想举起来给袁一琦看看,袁一琦却适时地蹲到了她的旁边。

“经典咏流传啊,不知道今年周杰伦出没出新的专辑,我这里面存的还是高中时候的歌,要听听吗?”

沈梦瑶摇摇头,只是问她这东西应该放在哪儿,袁一琦从她手上接过来塞进裤兜里。

“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沈梦瑶又问她。

袁一琦还没忘记自己在她面前还有一层善意的谎言没能戳破,开玩笑地说回去继承家业呗,还能去哪里。

她们穿的都是短袖,沈梦瑶并非刻意地去看袁一琦的小臂,但确是刻意地拉过了她的手腕,袁一琦最开始抵触了一下,后来也就仍她处置了。

“疼吗?”沈梦瑶低着头看着上面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一块疤,很小声地问。

袁一琦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沈梦瑶问的是好多年前在她手上咬的那一口,何止是破皮,血都顺着沈梦瑶的嘴角滴在了衣领上。矛盾的起因是袁一琦第一次知道她要去支教的时候把她压在了墙角,混乱的场面发展到最后就是这块牙印。

这么一提,沈梦瑶大腿侧面的那道疤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有些遗憾地想,沈梦瑶以前喜欢穿裙子,现在几乎从来没见过,会是这个原因吗?

沈梦瑶在松开她的手之后在房间踱了几步,“有时候我真的不清楚,你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

“袁一琦,”她少见地叫了她的名字,而当事人仿佛预感了她要变得严肃起来,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如果我把今晚也当成我们之间的最后一课,那我不希望到最后我们都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说清楚。”

那她应该说些什么,她知道沈梦瑶不会因为她的落魄而离她远去,但也不想让沈梦瑶知道她其实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千金小姐。

这场千里迢迢的奔波之旅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勇气,从最开始就是单方面的示敌以弱,在名为同事的关系破裂之后,她又要拿什么身份去继续陪在沈梦瑶身边呢,一个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跟屁虫吗。

袁一琦突然觉得很委屈。

她其实是被动型人格,第一次告白是沈梦瑶说的,第一次接吻也是沈梦瑶主动的,现在是沈梦瑶第一次让她主动去做一个选择,而她简直手足无措到快要将口袋里的耳机线打上死结。

她想问沈梦瑶,那你离开长德之后又要去哪里,另一个快要倒闭的山区小学,继续为他们奉献自己宝贵的青春,在讲台上一直站到直不起腰的年纪吗。

但是就算她不问,也知道沈梦瑶的回复只会是肯定,所以在心底消化了很久之后,袁一琦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这么执着要当老师呢,真的有这么想回馈社会吗?”

沈梦瑶轻轻笑了一声,说对啊,不然是为什么呢。

袁一琦不相信沈梦瑶是会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她非要刨根问底,非要咬住不放手,但又在沈梦瑶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哑口无言了。

沈梦瑶笑着说:“你自己不也知道吗,为了能把知识的种子播种在每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这句话是喝醉了的袁一琦自己说的,就在去年校长邀请所有老师去他家里吃饭的时候,从未喝过农村自酿高粱酒的袁一琦醉得一塌糊涂,在散场前举起装满了的小酒杯,不知道哪个酒场学来的坏毛病,非要替大家总结,于是就有了上述那段话,一饮而尽之后收获了一片掌声和叫好。

接着就被沈梦瑶架着去厕所吐得稀里哗啦,酒量不错的沈梦瑶把她背回宿舍照顾了一整夜,听了一整夜的肺腑之言--全在歌颂人民教师的伟大。

她本来以为袁一琦是一时头脑发热,吃不了几天苦就会乖乖回去当她的大少爷大小姐,却不知道家道中落的袁一琦已经无路可退,最后在这座落后的深山里,莫名也被那样的氛围所感染,潜移默化成了另一名新时代杰出青年。

但袁一琦的想法确实没错,沈梦瑶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如此远大抱负的,她想当老师的原因是想让和她一样出身的孩子们也能看到世界究竟有多广阔,也想将以前那些无条件照顾她的老师的献身精神传递下去,但还有一点袁一琦可能永远不知道。

在她们高考冲刺的那一年,忽然立志要和沈梦瑶考进同一所大学的袁一琦发愤图强,成了沈老师教师生涯的第一名学生。

就在某个不起眼的午后,原本被逼着做卷子而漏洞百出的袁一琦脑袋忽然开窍,以前怎么都算不明白的难题迎刃而解,翘着嘴唇在鼻尖下夹住笔的袁一琦双眼亮闪闪地看向沈梦瑶,对她说,你讲得比数学老师好多了,如果是你当老师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不愿意学习的学生了。

她的一句玩笑话,沈梦瑶却真的连带着她眼底闪烁的光记了这么多年。

沈梦瑶看着有些语塞的袁一琦,关于她今后要去哪里的问题,此刻也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当下要解决的是另一个,只与她们两人相关的问题。

“以前你带我去电影院看蓝宇,你说他们不是羞于启齿的少数人,我也不必因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难堪。”

她看了一眼靠在墙边已经整理好的行李,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明天早上,我会在火车站等你。”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临近了尾声。

与沈梦瑶自信的一样,袁一琦当然选择了和她搭上了同一趟列车,在车厢里相遇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笑容。

一个是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找我。

一个是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

她们又去沈梦瑶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袁一琦这一年的聊胜于无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如以前一个月的零花钱,但花钱如流水的习惯却还是没能改变,去了一趟县城,回来之后兜里的钱就换成了一副新的mp3。

音像店老板不知道哪里搞来了周杰伦的新专辑,在大城市里都未必能有这样的速度,袁一琦大为震撼。

她和高中时候一样不喜欢最热门的曲子,新专辑里最火的歌是青花瓷,所以袁一琦最喜欢的是牛仔很忙,就像比起东风破她更喜欢简单爱,比起晴天她更喜欢七里香。

可惜袁一琦没机会听到稻香这首歌,不然牛仔很忙在她心里肯定会站不住脚了。

她那几天走到哪里都把耳机戴上,陪沈爸爸去卖菜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如果不是村里只有刚挤出来的鲜牛奶,腥味实在太重,袁一琦肯定已经把牛奶当成水来喝了--全因为那句歌词。

沈梦瑶在第三次叫她被无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你再戴着那个破耳机明年我们就别去北京了。

袁一琦吓得马上把耳机mp3缠绕打包之后放在了枕头底下,并且表示有事好商量,歌可以不听,但北京不能不去。

袁一琦不是没去过北京,但能到现场看奥运会一直是她的梦想之一,最好还能当志愿者,那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说出去还不得倍儿有面。

还好省吃俭用的沈梦瑶多年以来一直有一笔小金库,也正托小金库的福,袁一琦才有机会完成自己的梦想,只可惜沈梦瑶这么省的人,肯定舍不得花钱请她坐飞机。

沈爸爸看见她们又睡回一间屋子的时候,心里直琢磨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你们要分开,现在天气不冷不热又要黏在一起,真是麻烦得很。

袁一琦每天都悄悄咪咪把那张新专辑藏在被窝里消化,等她能完整背下来每句歌词之后,终于有另一所乡村学校联系上了她和沈梦瑶,地址在四川某个从没听说过的城市,她和沈梦瑶在家里闲了半年,听见这个好消息都是喜出望外。

在临近出发前不久,零八年年初的南方却忽然遭遇了一场足以记录史册的特大雪灾,沈梦瑶家那几亩田损失惨重,于是她们俩又只能将去学校的时间延后,帮沈爸爸处理许多事情,三个人一起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

源于劳动人民心底乐观向上的精神不断激励着她们,这个难关迈过之后,袁一琦和沈梦瑶已经从没见过雪的南方乡巴佬进阶成堆雪人打雪仗样样精通的御雪专家。

缤纷大雪融化在乡野间和田埂里,化作清澈的山泉水重新沐浴滋润起皲裂的大地。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背上重新收拾好的行囊,袁一琦和沈梦瑶又将踏入一段全新的旅途。

袁一琦在车厢里依依不舍地告别沈爸爸,惆怅忧郁的样子远胜过身边沈爸爸的亲生女儿,沈梦瑶倒是比她冷静多了,挥手告别老爹之后问袁一琦,你在这儿愁什么呢。

袁一琦坐回凳子满脸幽怨地说,“刚把你家这座山混熟,又要去另一座山里当村姑,这场雪下成这样,去北京的钱也花完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好惨啊。”

沈梦瑶拍拍她的肩膀,“小袁同志思想觉悟还是有待提高啊,忘了你之前说的,要把知识的种子……”

袁一琦赶紧捂住耳朵让她别说了,沈梦瑶已经把这句话用得炉火纯青,每当袁一琦有点丧气的念头,或者不服管教的时候,她就会拎出这句话让爱面子又脸皮薄的小袁老师知难而退。

“……而且谁说没钱去北京了,不是还有几个月工资没发,这几个月省一省,等到八月份应该就够了。”

沈梦瑶看见趴在桌子上整个人蔫儿掉的袁一琦,逗小孩一样从身后拿了一根棒棒糖递给她。

她揉揉袁一琦头顶好像已经趴下去的耳朵,“七八月份是放暑假,我们可以一起去爬长城看故宫,一起去吃沾了麻酱的涮羊肉,说不定还能和那些明星运动员一起合影,这么想是不是要好点了?”

袁一琦拆开棒棒糖放进嘴里,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她拉着沈梦瑶去了火车车厢连接处的位置,哐哐当当的声音响得非常有节奏感。

作为吸烟处,平时总会有些人站在这里,但这时候她们运气好,空空荡荡的狭缝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袁一琦又从嘴里拿出了那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将沈梦瑶挡在角落里开始吻她。

沈梦瑶推不开她,等到两人呼吸都调整到同一节拍渐入佳境的时候,才听到了旁边的啧啧声。

一个背着吉他的人叼了根烟,说当我不在,你们继续。接着弹起了一首很经典的老歌《情非得已》。

沈梦瑶待不下去了,但袁一琦却觉得这样的氛围正好,甚至有人伴奏,还想接着吻她,却被沈梦瑶揪住了耳朵,只好赶紧求饶。

她们回到了原车厢,窗外的夕阳映得山脊线上显出一条黯淡的红线,红线随着高低不同的山脉连绵起伏,从某个角度恍惚看去,像是一面镜子破碎的边缘。

沈梦瑶还红着脸,袁一琦假装正经轻咳了一声,为了转移沈梦瑶的注意力不让她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她开始明知故问。

“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叫什么来着?听说还是在自治州里啊。”

沈梦瑶本来不想理她,耐不住她又多问了几遍。

“映秀。”沈梦瑶气鼓鼓地说,“人家那儿是个镇,你可别以为你又去当村姑了。”

故事献给所有为教育献身的人。

  谢承有晕车的毛病,只要是小型封闭的汽车他坐上去就觉得恶心,所以考驾照一直没排进他的人生规划。

  出了医院,他径直走向最近的地铁站,在车厢里终于有时间再次翻阅手机信息。

  16号那天,自己大概是晚上十点睡下的,从十点半开始大哥、三哥甚至远在A市的二哥都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从这里也能确定,自己是在睡着不久就穿越的另一个世界,只不过在异世界度过七天,地球上具体过了多久还没办法确定。

  回到酒店,谢承第一时间掀开被子,自己带回来的包裹完好无损地待在被窝里。

  看到星辰花重新暗淡下来,谢承有些苦恼,星辰花充能后不会又要把自己带到那个世界去吧?

  思索间谢承感觉到星辰花传来的虚弱、饥饿的情绪,忍不住把身体里凝结出的绿色光团喂给它。

  感受到星辰花传来的喜悦情绪,他也忍不住觉得高兴。

  他从没在小家伙身上察觉出对自己的恶意,而且谢承觉得妈妈不会把对自己有害的东西送给自己。

  如果接下来还要穿越,谢承觉得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提升自己的实力?

  提升实力的办法,谢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从书里看到的魔法学院,可惜他的年龄太大,达不到魔法学院的入学标准。只能换一种办法,比如购买魔法书自学。

  魔法书和普通书籍不一样,它需要特殊材质的纸张和墨水,甚至在书写的过程中需要魔法师加入自己的魔力构建出书中的阵法。让拿到魔法书的人可以用自己的魔力去感知书中的内容,甚至是直接体验魔法技能的构建过程......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具体情况还是要等星辰花恢复过来后。

  接下来几天时间,谢承和律师联系好后,直接拉黑安陈。

  在酒店休息了两天,等把药吃完谢承第一时间去小吃街上解馋。

  异世界里的食物很少放调料,前五天他更是靠着野果活命。

  现在吃着麻辣鲜香的美味烧烤,谢承觉得如果真的有下次穿越他一定要带上调料。

  第四天,谢承接到老家来的电话。

  徐大伯是村里村长又从小照顾谢承长大,知道谢承要回来发展忍不住就催促他,“既然要回来,那画家村的那块地皮我就不帮你家卖了。十一景区整体开业,你尽快想个营生,在家做个小老板也挺好。”

  “好的,大伯,但总要等我回去看看那边地形确定要盖什么样的房子。”

  谢承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耳边传来徐大伯的殷殷关切,顺手把重新凝聚出来的光团喂给星辰花。

  谢承发现星辰花把星光都凝聚在顶端的嫩芽上,肉眼可见的小花苞长大了不少。

  想着妈妈描述星辰花开放时的神奇景象,他忍不住期待,这几天投喂的也格外勤快。

  也是因此,他能凝聚出来的光团已经从花生大小长到鹌鹑蛋那么大。

  谢承想知道地球上的植物吸收自己的光团后会有什么变化,但因为住在酒店只能暂时放弃,还是回老家后再试。

  谢承的老家是天河山中的小山村,名字就叫天河村。

  天河山脉跨越五个省份,是二三阶梯的分界线,地域宽广其中各种植物花草数不胜数,回去后谢承想怎么试验都可以。

  “我今天上山就给你录个视频,让你看看那边地形。整个画家村的设计都是请的设计院专家,说是要风格统一,最后图纸都要经过设计院同意才能动工。”

  徐大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通过电话传到谢承耳朵里,让他不住点头,想到大伯不在面前又赶忙回道:“好,那我正好先和爷爷商量。”

  挂掉电话谢承去卫生间洗漱,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那轻微自然卷的头发已经长到耳边。

  记忆中他的妈妈有着一头棕色大波浪长发,在那个年代十分少见,谢承年幼的记忆力还能回忆起她洗完头在院子里晾干头发的样子,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柔软的头发闪着金色的阳光。他会好奇地伸手抓,然后就会得到一个带着笑容的吻,特别温暖。

  谢承用手指捏起一簇短发,感受着手中相似的柔软,有些怀念:“以后就留长发好了。”

  去超市采购时顺手就买了两个皮筋,背着新买的旅行包回到酒店,谢承想着爷爷应该起床了,于是拨通号码选择外放。

  一边开始整理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东西,黄金首饰、匕首包裹好装起来,清洗干净的衣服和银色纱布用另一个收纳袋装好放在一边。

  “喂”电话打了三遍爷爷终于接了电话。

  “爷爷,我这边的事再过两三天就能处理完,我准备......”

  “回来就回来,哪儿来这么多电话。”谢爷爷打断谢承的絮叨,电话那边隐约能听到打麻将的声音。

  谢承心:“想看起来老爷子一大早的娱乐生活就很丰富?”怕他又挂自己电话,谢承直入正题道:“我想爷爷了,还有徐大伯说画家村那块地要尽快盖房子,我想开家青年旅馆,爷爷你觉得行吗?”

  “......你自己折腾去吧,家里东西都是你的!”没等谢承反应,电话就在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中直接挂断。

  谢承把背包收拾好背在身上,再拿起手机时忍不住想:“不会是因为我那句想他,所以才恼羞成怒挂电话吧?”

  既然爷爷让他自己折腾,那他就按照自己想法来弄,开一家有自己特色的独立青年旅舍。反正是自己家的房子,房租问题可以不考虑。

  高中时期班上流行看杂志,谢承最喜欢看的是旅游杂志,那上边记载了很多关于青年旅馆的记录,在青年旅馆里大家不分年龄自由交流,认识来来往往不同地方的朋友,聆听不同人的故事。

  那种自由、青春、流浪的感觉给年少的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当他确定要回老家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在山上开一家自己设计的青年旅馆。

  谢承选择的快递是国内有名的服务态度好、速度慢、哪里都能送的那一家。

  把背包里东西交给老板娘的时候他心想:“要是这一家快递都不能寄的话,就只能把东西留在S市了。”

  老板娘看谢承的东西已经用气泡袋包裹好,能看清里面是一些首饰还有工艺品,于是就没有打开就把它们一起放进安检机扫描。打印快递单的档口,顺便问了一下:“小帅哥,你这首饰是黄金的吗?”

  谢承擦了擦额头因为紧张流下的汗,听到老板娘的话下意识就回了句:“是黄金的。”

  老板娘瞪了谢承一眼,把刚打印出来的快递单放进碎纸机里,接着重新把包装拆开,单个称重测量,又拿出好几张表格让谢承填写。

  “这么多黄金那可是不少钱,万一运输的时候出问题咋办,那是赔个基础快递费能解决的事吗?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是......”

  谢承再次擦了擦汗这次是热。七月份的天气太阳升起来后S市的温度接近40度,异世界里是秋天,回来后这几天一直没出门,突然的高温让有些他不适。

  老板娘看谢承一直擦汗也没再说他,拿了填好的快递信息麻溜地重新打印好快递单,收了谢承的“巨额”快递费后放他走人。

  背着大包出来,拿着几张轻飘飘的快递单回去。谢承进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水瞬间湿透身上的衣服,同时也带走了身上的汗水和燥热。

  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展示在浴室里的身体修长消瘦,但是肌肉线条完美。

  谢承自我欣赏一会儿,觉得在异世界这些天比在健身房锻炼一个月的效果都好,明显肌肉更紧实了。

  自恋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摸了一会,温水带走夏日的燥热,但却不能减少身体内部掀起的热潮,谢承一手把水温调低,另一手顺势下滑。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内容,适合脑补~
谢承:感情线什么时候出现?
萨尔希德:我什么时候出现?
谢承:夜生活什么时候出现?
作者:不急,不急哈,都有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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