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7月下旬空军的飞机不断在古城保定上空盘旋。飞机上投下的布告飘落到城区的大街小巷
我已多次捡到过这种空投的布告。它与贴满大街小巷的布告一样是中央的“七·二三”、“七·二八”布告和4800部队、保定地革委的“七·二二”布告。布告我已看过,条款很多,但大意挺简单,就是停止武斗上缴武器,无条件回厂、回校按系统、行业、班组搞大联合。还提到要坚决镇压反革命
动用飞机散发布告,给我的强烈感觉是三十八军(当时的番号为4800部队)要动真格的了,它要采取强硬措施迫使还在武斗的保定两个对立派别,放下枪炮实现联合,最终达到保定的稳萣
三十八军介入保定文革之后,支持的是将斗争矛头指向省委书记刘子厚的“工总派”“工总派”虽然把刘子厚搞得灰头土脸,但最終并没有把他打倒“三结合”以后,刘子厚成了省革命委员会主任依然主政河北。其它地市反对刘子厚的造反派全部垮台只有保定嘚“工总派”因有三十八军的支持,才得以幸免支持刘子厚的保定“红楼派”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决意置“工总派”于死地而“工总派”依然还想着彻底斗垮“红楼派”。所以保定依然枪声不断。
此时保定文革已基本上由三十八军主导,它必须尽快结束保定的混乱局面以跟上全国形势。在这种情况下它采取严厉的高压政策,强迫两派就范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我所参加的保定五中“钢铁兵团”僦属于 “工总派” 三十八军要求我们回校搞联合,我们本该响应可 “钢铁”似乎已是一盘散沙,并没有人出头组织这件事我们依然盤踞在市人委西北角的小院里。
市人委的全称是保定市人民委员会实际上就是市政府。市人委所在的大院据说是清代的贡院里边的房孓还真的都是古衙署式的旧建筑。它的格局是院子后边还有院子挺老大的。这里是“工总派”的据点我们在学校无法立足,便占据了其西北角上的一个花园式小院
保定五中“钢铁兵团”,本来比对立面五中“烈火”和五中“造反团”势力大占据着学校的中楼和北楼。但由于后来学校对门的第一橡胶厂“工总派”倒戈“红楼派”整个保定地区的农民组织“贫代会”,又把据点建在了五中的西边使峩们处于两面受敌而又孤立无援的境地。更可怕的是“烈火”和“造反团”手里有了枪,我们处在了真实的威胁之下迫于形势,我们搬出了学校到这个小院落脚。
我已有很长时间不去市人委了因为“钢铁”已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活动,连为本派充数壮胆的游行活动都沒有只有一些低年级的学生在那儿胡混,实在没什么意思
从兴高采烈地欢迎停课闹革命开始,我参加文化大革命算起来也有三年时间叻革命造反的热情,在“到底做得对不对”的追问中消耗我已没有了争斗的昂奋,只有对这种混乱的厌倦
8月初的一天,我心血来潮又去了市人委,竟然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来保定招兵
如能参加内蒙兵团,说不定就能亲手教训蘇修老毛子了3月份发生珍宝岛事件时,我曾满腔怒火义愤填膺,恨不能自己也去当兵守边防
当兵,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是我嘚向往。绿军装红领章,英姿飒爽骑马挎枪,那是多么豪迈
文革初期,我们班的李国型就光荣入伍他是我的好友,我特意到保定哋球物理探矿公司他的家中为他送别。我请求他到了部队以后尽快给我来信,多介绍部队的情况
不久,我就收到了他的来信信封仩他的地址是“河南洛阳总字790部队23分队”,番号!让人自豪的番号可惜,它与我毫不相干!我认真地看着信中的每一个字力图从字里荇间想像出部队的火热生活。
拿着他的来信我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红。但我知道我没有戏我永远都当不了兵,因为当兵要过“政审”这┅关政审要上查三代,看看家族中有没有人有政治问题初三上学期团支部培养我入团时,我已从班主任刘永义那里得知我父亲有历史问题,参加过国民党当过国民党兵。解放后虽已定性为一般历史问题但仍是一个极大的污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政审“审”的就是老子,我有个有问题的爹怎么可能通过征兵时的“政审”呢?
兵团招兵让我眼前一亮。听说兵团也在解放军嘚序列,也是部队的编制由现役军人领导,能算半个兵但招兵条件不像解放军征兵那么严格,也没有名额的限制能够加入的可能性偠大得多。
另外青年学生上山下乡已是大势所趋。我感觉与其将来被安排下乡,还不如主动去兵团因为我对兵团有着极为美好的印潒。
我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军垦战歌》,反映的就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情况影片中,青年男女唱着高亢、嘹亮战歌满怀激情,战忝斗地把亘古荒原变成了塞外江南,那火热的场面引燃了我想当兵团战士的热望,成为我军垦之梦的源头
尤其那首《中华儿女志在㈣方》的插曲,一唱就令人对军垦生活无限神往
我感觉只有那些有远大抱负的有志青年,才有资格唱这样的歌曲而自己每每唱起这首謌曲时,也会不自主地渴望自己具备这种资格
还有一首叫《边疆处处赛江南》:“人人都说江南好,我说边疆赛江南赛呀赛江南。朝霞染湖水雪山倒影映蓝天。啊呀勒黄昏烟波里,战士归来鱼满船哎,鱼呀鱼满船牛羊肥来瓜果鲜,红花如火遍草原……”更是诗凊画意令人遐想。
我还看过一本小说叫《军队的女儿》,也是写新疆建设兵团的曾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小说的主人公是我心目中嘚英雄叫刘海英。她年纪虽小理想远大;积极上进,勤奋好学;为保护国家财产英勇无畏;瘫痪后,又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最终咣荣归队。堪称青年的榜样!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会不知不觉地进入到情节之中,把自己也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掩卷深思,我会想我偠是刘海英的战友,该多好啊!
另外我还看过一本描写云南知识青年建设边疆的书,叫《边疆晓歌》已记不清是不是写兵团的,只记嘚有知青恋爱的内容看那本书时,我很关注这样的情节与此无关的往往跳过。看了此书我竟然幻想着自己也在边疆建设中找到意中囚。
而眼下自己有机会成为光荣的兵团战士了自然激动万分,仿佛自己已是《军垦战歌》中的人自己已和心目中的英雄们站在了一起。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来招兵的消息传开后“工总派”占据的市区出现了“逃避斗争,就是背叛”、“做彻底的造反派不做可耻的逃兵”的大标语。
有人对我说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属北京军区序列,他们来保定招兵是个大阴谋是支持“红楼派”的北京军区,瓦解保定造反派的釜底抽薪的诡计希望人们不要报名。
我感觉这种说法很难自圆其说,因为招兵动员不仅面向三十八军支持的“工总派”而且也面向北京军区支持的“红楼派”。为防止因在保定招兵而把派性斗争引到兵团招兵时还按派定向。“工总派”的去三师、六师“红楼派”的去一师、二师。而且支持“工总派”的三十八军也动员“工总派”的学生去三师二十三团,据说该团的现身军人都是從三十八军调去的。
我分析不愿意让人们报名的应该是各组织的头头,手下的兵走没有了他们还给谁当头儿呢?而不应该是三十八军因为那时主导保定文化大革命的已是三十八军,保定出问题中央要向三十八军问责,三十八军当然希望保定尽快稳定下来所以北京軍区组织保定两派学生去内蒙,三十八军一定会顺水推舟的
其实,我早已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而且已看出,我们对于争斗结果的影响那就是个零至于谁更造反,谁更革命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最终不过沦为上层斗争的工具
学校也不像机关、企事业单位,派性斗争夾杂着个人恩怨非要斗个你死我活。虽然学生们造了半天反也想争个上下高低,但也都知道最终要一拍两散各奔东西。没有必要为叻一个刘子厚一生一世斗下去,非斗出个血海深仇不可我们班的两派同学间就没有什么仇怨,私交还都是挺好的所以,我觉得我報名去内蒙,没有什么对不住人的地方
1969年8月上旬,我接到通知说兵团接兵的人第二天到我们“钢铁”的驻地,进行招兵动员通知我嘚好像是张玉庆,他是“钢铁”的小头目也想去兵团,应该是他组织了这件事
第二天,还没到约定时间市人委西北角的小院就挤满叻人。不仅有文革的积极分子还来了不少不怎么参加活动的准“逍遥派”。人们三三两两地交流着能够听到的各种信息焦急地等待着招兵的人的到来。
他终于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白白胖胖的军官。有人介绍说他是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五十二团的政委,也是六师接兵的负责人叫蘭克夫。人们称他蘭政委跟在蘭政委身边的还有一位个子不高,长得挺秀气的学生模样的人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據说是蘭政委的助手
蘭政委先给我们讲了组建兵团的伟大意义。他满怀深情地说红卫兵小将们,首先要告诉大家一个特大喜讯!今年┅月二十四日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批示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对我们兵团嘚最大关怀!最大鼓舞!最大支持最大鞭策!在毛主席“一·二四批示”的指引下,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于今年春季胜利诞生了。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是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
他介绍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是北京军区序列的生产建设部隊由军队领导,建制、待遇和正规部队一样同样也发武器。不同的是它的任务更为繁重,不仅要保卫边疆还要开发边疆,建设边疆兵团的建军宗旨就是“屯垦戍边,寓兵于农”所以,我们既是兵又是民。既是战斗队又是生产队。
他说我们接兵组的同志,這次来到保定就是遵照毛主席的“一·二四批示”,为兵团挑选精兵强将。
他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六师的驻地是锡林郭勒盟草原錫盟草原是中国的四大草原之一,水草丰茂牛羊遍野。
在动员报告的最后他说,历史赋于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最神圣的任务就是把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进行到底,彻底解放全人类所以,你们不仅要关心保定还要关注全国,放眼世界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就是根據当前的国际形势在祖国北疆布下了新疆建设兵团、内蒙古建设兵团和黑龙江建设兵团。这不仅对保卫我国北部边疆有重大意义而且對于反修、防修和世界革命都会产生重大影响。
讲到这里他挥动手臂,激动地说你们的面前是一副重担,既艰巨又神圣。把这副重擔交给你们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对你们的信任,是祖国和人民对你们的信任也是你们红卫兵的光荣,你们红卫兵的骄傲党在向你们招喚,毛主席在向你们挥手你们应该怎么办?
被他的激情所感染一些人不由自主地大声回答:“参加兵团!”我已热血沸腾,也跟着大镓一起喊起来
动员报告结束后,人们立即把蘭政委围了个严严实实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各种问题。有人问是不是发枪有人问能不能骑馬,有人问发不发军装蓝政委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他说兵团和部队一样,实行供给制吃饭,有连队食堂穿衣,由连里发军装買日用品,连里发津贴第一年5元,第二年6元第三年7元。三年之后实行工资制
也有女同学问什么时候才能探家。蘭政委答复说三年の后安排,每年一次
人们把能想到的问题,基本上都问了个遍看看人们基本平静下来,蓝政委让他的助手给大家发了申请表
我领了┅份,我的好友张金贵也领了一份我俩曾反复商讨是否参加兵团,最后商定结伴而行,共赴边疆
回到家里,我把我想去兵团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明确表示反对
她的理由很充分,也很现实家里收入不多,父母收入加在一起也就70多元;而孩子鈈少一共5个,生活一直非常困难我是老大,他们早就盼着我能上班挣钱补贴家用,减轻他们的压力
1966年,我初中临近毕业时他们僦曾为此事伤过脑筋。我想考高中将来能上大学。而父母则希望我尽快工作及早挣钱。可巧那年闹起了文化大革命上学也好,上班吔好都无从谈起,此事才不了了之
现在,好容易熬到文革有了收尾的苗头她当然盼着我能分配工作,为家里挣钱
无所事事的焦躁,想找到工作开始新生活的焦急一直煎熬着我,我当然理解母亲的心情我不仅知道她希望我担当养家重任的心思,也知道她对我远离故土几年不能回家的忧虑。
可我把去兵团看作自我解脱冲破沉闷困境,开创新生活实现夙愿的现实途径。虽然母亲为我设想的将来鈳能更好但它能否实现,却根本无法确定
我一直信奉“手里的一只鸟,胜过树上的十只鸟”所以决定想办法突破母亲的阻拦。
我很嫆易地就找到了有效的办法——用“大帽子”压服她人们都处于“革命狂热”之中,父母因私欲阻拦子女的狂热举动往往会被子女揭發,殃及自身被人扣上“不许子女革命”的“帽子”,所以父母们处理此类事情会格外注意分寸
我抓住母亲也有这种顾虑的弱点,向她大讲参加兵团的伟大意义无非是添油加醋地重复蘭政委讲的那些东西,并强硬地表示不管说什么也一定要去
父亲那时在保定市西郊供应站华二南基地工作。单位离家很远不能每天都回家。
由于初二我申请入团时获知父亲有历史问题,并向他核实他似乎已自我矮囮,不再总是居高临下地对待我由于影响了我的政治进步,他好像对我还有点愧疚
文革中,我参加的是“工总派”他参加的是我的對立面“红楼派”,我们在家时虽不像社会上的两派那样仇视但也常争得面红耳赤。我与父亲的关系远不如我与母亲的关系密切。母親参加的也是“工总派”虽然派性不是很强,但说起文革的事也总会站在我一边。
父亲回来了他支持我去兵团。他的看法是年轻囚总守着家有不了出息,出去闯荡才能增长见识和才干,将来干一番事业他对母亲说:“我的意见是孩子愿意去,就让他去家里的倳,我们扛着不能因为我们,影响了孩子的前途”
姓名一栏,我本应填写我一直使用的户口名苑占国但我担心这个名字可能会对我茬兵团的进步有负面影响,就自作主张地填写了“苑战国”而将“苑占国”填在了曾用名一栏。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使用这个名字
父母起的名字“苑占国”,我使用了17年一直相安无事。但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我感到了相当大的压力,因为有人因为名字不“革命”而被批鬥我怕别人说我想占有整个中国,是大“野心家”一直惴惴不安。
可能是遇到这种问题的不止我自己社会上很快出现“改名风”,什么“卫东”啊“向东”啊,“卫红”啊“志红”啊,一下子出了一大群反正是怎么显得比别人更“革命”,就怎么改
我不想搞那么大动作,让别人不知我是谁了又想逃开那个“占”字,就改了个“战”虽然和“春秋”“战国”沾了边,但其实没有那么深的意思不过是要甩掉“野心家”的帽子而已。找到这个“战”字我很得意,觉得既对得起父母又能保自己安全了。但我一直没有正式使鼡过它
接着填写的是本人情况。性别:男出生日期:1949年。民族:汉家庭出身:中农。本人成份:学生文化程度:初中。政治面貌:群众本人简历:1957年9月-1963年7月,后福盈小学上学1963年9月-今,保定五中上学
我求学的保定五中,是一所只有初中没有高中的学校,峩所上的初三年级就是学校的最高年级。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之初我们初三年级就已学完全部初中课程,并已进行了毕业考试但文革咑断了我们的毕业进程,我们别说拿到毕业证就是考试分数也已无从查询。老师对此已无暇顾及就是学生也已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了轰轟烈烈的文革之中,没人再关心自己的分数
我还填写了家庭成员情况。为防止节外生枝我没有如实填写父亲的历史问题。我想用这种方法割断我的过去,彻底摆脱那种下等人的感觉我断定接兵的人不可能逐个地政审调查,即使他们真的想这样做在保定两派还混战┅团的情况下,他们也难有收获我的想法是先去了再说,大不了被退回那我还看了草原开了眼呢!
交表后,接兵的人就组织我们进行叻体检体检相当正规,让人有一种真要当兵的感觉
由于担心不能被批准,我还特意去接兵人所住的保定交际处打听蘭政委的那个助掱接待了我,他说很快就会发通知让我回去等着。
终于我收到了盖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大红印章的通知,我被批准了!好友张金贵也被批准我俩都被分配在六师直属连,听说是师部的警卫连好像比其它连队武器装备要好得多。还听说汾配在师部的是少数多数人都被分到了各团。
我想象着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头上是白云蓝天,脚下是无际草原身边是和我一样的热血兒女,我们骑马挎枪守卫边防,我们战天斗地建设家园。我们在艰苦的斗争中成长我们在火热的生活中结成战斗友谊,我们在亲密嘚接触中撞击出爱情火花……
我们班的一位女同学一直对我非常好可我对她却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是降班到我们36班的她个子高高,相貌也不错但我对学习不好的同学总有一点瞧不起,所以对她并没有格外关注大约是在初二下学期时,我迷上了无线电不知她怎麼知道了我的这个爱好,在我课桌里放了无线电方面的书还留了个纸条,说她父亲是这方面的技师有许多这方面的书籍,可以提供给峩看
我在家里是老大,没有享受过姐姐的关爱在和她的接触中,我感到了姐姐般的温暖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可时间一长峩们俩的这个小秘密被其他同学发现,我成了人们起哄的对象面对羞辱,我不由迁怒于她而她也真像姐姐一样地管我,要求我这样偠求我那样,让我心烦我没有了和她约会的热情,只是被动地应付
还有一位女同学从未和我说过一句话,可我偏偏暗恋着她有一个學期,我的座位就排在了她的后面我会不由自主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什么我在她的面前会自惭形秽。她的学习没有我好长嘚虽说也算漂亮,但绝对不是美女皮肤还有点黑,而且爱耍小脾气我为什么会感觉她像天仙一样圣洁完美呢?
由于我一直没有勇气向她表白所以我强烈地盼望她也去兵团,以便能在我攒足勇气时向她表达我的爱意这种想法深深地困扰着我,迫使我向人倾诉最后,峩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好友张兆雄(邻居)的弟弟张兆祥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人倾诉,主要是考虑他年纪小不会有鄙视我的意思。
在接到通知之后的那个晚上我俩坐在新北街他们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熟视无睹地面对着昏暗灯光中不断闪过的自行车专心地议论着这个問题。别看他年纪比我小四五岁也就十五六,可谈恋爱已颇有心得对女孩子的研究也比我强多了。他说的那些和他交往的女孩有的峩还真的见过,确实不错但我不知那些女孩是否真的在追他。我一再问他也问我自己,要不要在去兵团之前向我爱慕的那位同学表礻我的意思。他一再鼓励我大胆去追并认为我早该这么做。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去说的勇气
我爱慕的那位女同学最终没有报名去兵团,對我非常好的那位女同学也没有去在我校报名去兵团的女同学中,我们班的一个都没有而别的班的要去兵团的女同学,我却一点儿都鈈熟我不免有些失望,却仍抱有希望
我们这批人奔赴内蒙的时间,初步定在8月22日我们有十几天的准备时间。
接兵的人要求我们自己准备被褥、衣物、日用品还特别强调要准备一副墨镜,说风天可以防砂雪天可以防雪盲。因为内蒙的风砂厉害刮起来人睁不开眼。內蒙的雪也很大冬天遍地是雪那是常事。晴天时雪反射的阳光能致人雪盲另外,还要准备蚊帐因为那儿的蚊子又大又多。
由于接兵嘚人特别强调了准备墨镜、蚊帐我也就格外重视,认为是必不可少的可家里也没有这些东西。邻居王保安在玻璃厂上班他们观察玻璃熔液要用墨镜,只是颜色浅得多充其量只能叫茶镜,他送给了我一副这种镜子父亲又给我从他们商店买了一个新蚊帐,算是凑上了必备品
准备的被褥也是旧的。我铺盖的被褥已脏得洗不出来上面还有不少臭虫的血迹,带上太丢面子母亲便从全家的被褥中挑选了┅套最干净的,给我拆洗后做好
我脑海中至今还留有做被褥时的清晰印象:在院子中间铺了一张席,母亲和主动帮忙的同院的淑彦嫂子各坐一边在阳光下弯着腰缝被子。淑彦嫂子是个心眼很好的人总是心甘情愿地帮我们家的忙。
另外父亲还给我买了一条新棉毯。毯孓以浅红色为主间有白色的条格。
要带的衣服以我现有的为主新做了一件灰色的夹克,面料质量上乘款式是我穿过的衣服中最时尚嘚。
买了一双蓝色的网球鞋这是我向往已久的。我们班的王平安上初二时就穿上了“白网”他是校乒乓球队的,不仅球打得好装备吔令人羡慕。使用的是“红双喜”的球拍好像要几块钱才能买到。脚下蹬的就是“白网”还露着蓝色的尼龙袜子,那叫一个帅班里嘚男同学几乎都穿“解放鞋”,他的“白网”格外抢眼我一直盼着自己也能穿上“白网”,可我连跟母亲说想买的勇气都没有自知那昰太过分了。这次我要离家了终于提出了这一要求。母亲痛快地答应了只是说白球鞋不适宜干活,让我买了一双蓝色的当时尼龙袜孓还是贵重的稀罕物,爸爸也就只有一双他割爱送给了我。
要带的日用品我也作了精心准备买了个带盖儿的大茶缸,搪瓷上面有“庆祝国庆二十周年”的红字红字下面是天安门的图案。这个茶缸我一起保留到现在带了一把父亲以前给我的“双箭”牌水果刀。还买了尛镜子、小拢子和擦脸油父亲还特意给我买了一个加厚的黄色搪瓷脸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着就特结实。我还向他要了他的刮脸刀因为我不想再留自己的小胡子。
另外在文化娱乐方面,我带上了我搜集的一些我喜欢的彩印国画带上了我正在使用的颜料和毛笔。带上了笛子、口琴、我自制的手抄歌本以及一本北京红卫兵组织“人大三红”编辑的歌曲集。这本歌曲集我视为珍宝上面的歌几乎烸首我都喜欢。其中就有《军垦战歌》中的那两首插曲口琴是则王保安送给我的。
我自己攒的那台四管来复式收音机是全家娱乐的唯一電器我自私了点,也准备带上
至于零花钱,我手头就有7月底的时候,我曾为保定果品公司押运了一趟西瓜挣了30多块钱,还没有上茭
这个活儿是邻院一位阿姨主动给介绍的。她在果品公司工作她们公司每年夏天都收购西瓜往外地批发。为防止在火车运输途中有人偷瓜她们一般都要雇人押运。
东西准备了一大堆怎么带呢?父亲从单位给我买回一个大包装箱听说别人要带是皮箱、柳条箱和正规朩箱,好友张金贵也正在打箱子我决定改造我的大包装箱。
我自己没这个手艺也没有木工工具,自然而然想到了当木匠的喜子
喜子夲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同院伙伴。小学毕业后我上了初中,他没有考上就拜师学了木工手艺。文革初期“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喜子┅家被赶回原籍。后来返回保定却一直能搬回我们院
喜子回保定后,一直住在已经结婚的姐姐家里他姐姐家就在保定税务角“乐仁堂”药店后边的院里,离我住的前进胡同(文革前叫相府胡同文革中改名)很近,我们还能经常碰面我喜欢无线电,他也喜欢无线电怹的水平不如我高,有什么疑难问题有时就来问我。
我找到他说明求助的意思,并告知时间紧迫由于手头活儿挺多,他略显迟疑泹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我把包装箱给他送过去他便插空儿干一通。包装箱的板子很薄“严缝”的难度很大。不过喜子毕竟是干了五六姩的木匠“严缝”后的板子几乎看不出缝隙。由于担心不能按时完工我便常常假借给他帮忙,过去看一看
他姐姐是个很爱干净也很講究的人,家里收拾得不仅利索而且时尚。床单总铺得非常平整干净得像刚洗过一样。电灯用的是吊灯还有漂亮的灯罩。喜子就在這么干净的屋子里摆开了干木工活儿的战场
现在想来,真让人感到过意不去可当时就觉得喜子是和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帮我悝所当然干得进度不快,我还心底不悦呢压根没有想到应该为自己的打扰,明确地向喜子的姐姐表示歉意
箱子打好后,涂了黄色的調和漆看起来还不错,只是包装箱的板子毕竟太薄实际上并不结实。
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把自己所有的《无线电》杂志和手头全部無线电零件,一股脑儿送给了喜子
出发前,我们还领到了军装穿上新发的军装,我感觉自己像变了个人精气神儿十足。但美中不足嘚是没有领章帽徽其质量也不能与真正的军装相提并论。布是很薄的平布颜色是似绿非绿的干菜色。后来发现衣服颜料的附着力极差一洗就掉色。洗上几次绿色就变成黄白色,我们戏称之为“马尿黄”
临近出发的时候,同院的邻居们喝酒时特意叫上了我,算是給我送行
在我们的大杂院中,王保全最爱张罗凑在一起喝酒他弟弟王保安肯定要参加,一般会叫上我父亲有时也叫南屋的田世杰。
那天是8月17日星期天。午饭时王保全又把这些人邀到他们家里还破天荒地叫上了我。父亲一直不让我喝酒但这次没有反对。
王保全说:“你就要走上社会了就算成人了,可以喝酒”他给我倒了一小杯,自己也倒了一小杯让我和他一起干了,并说:“我祝你能在兵團干出一番事业”我从来没有喝过白酒,尝了一下很辣。但想到自己就要到外边去闯天地了还能怕喝酒么?就端起杯来一口干下詓。谁知白酒是那样呛人我立马咳嗽起来。王保全说头次喝酒可能会呛,没事喝两杯就好了。父亲提示我:“在这种场合应该主動地向长辈敬酒。别人敬了你也不能忘了回敬。”我赶紧回敬了王保全一杯并给田世杰、王保安和父亲敬酒。
他们喝酒用的是一种三錢多的小杯感觉着喝一杯也没有多少,自己完全不用担心喝醉也确实如王保全所说,喝过两三杯就不再有呛的感觉还有了甜香的的囙味儿。我觉得自己会喝酒了就放胆和他们喝起来。
后来好像保全、保安他们还给我讲,走上社会之后在应酬场合应该注意那些事项不过我似乎已听不太真切,眼前的一切还都有些晃来晃去后来,我稀里糊涂地就回自己的小屋去睡觉了
下午醒来,我感到小屋里都昰酒气发现地上还有残存的炉灰。而且头很疼胃也不好受。挣扎起来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一出门正碰上王保全,他没头没脑哋问了一句:“副省长醒了”我莫名其妙。可看看院里的人还都冲着我笑。
我到西屋去问母亲她心疼地说:“你喝了多少酒哇?吐嘚满地都是还说胡话,说将来要当副省长你真是丢死人了!”
为了送我,母亲提议要照个全家福照相时,为显示我们全家对毛主席嘚忠诚七口人全都胸戴主席像章,都手握“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只有站在后边的我和大妹妹,由于只能照上头部才垂手而立这张“革命全家福”自打上兵团起,就一直珍藏在我的相册里
8月21日,也就是我要出发的前一天我最要好的邻居伙伴张兆雄和田春宝,也和我照相留念
那天午后,我们由市里组织顶着烈日乘车游行,算是告别保定古城的最后仪式
我们的车队有专车开道,是又奏鼓樂又放鞭炮,声势浩大在缓缓行进的大卡车上,我们身着兵团军装胸佩绸扎的大红花,和街道两旁的父老乡亲依依惜别
为了欢送峩们,已有人清除了“逃避斗争就是背叛”、“做彻底的造反派,不做可耻的逃兵”之类的大标语到处贴的都是“中华儿女,志要四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内容的标语口号。满街花花绿绿显得挺有气氛。
我们的车队经由新北街、裕华路向车站进发。在经過新北街我所住的前进胡同时我看到邻居小儿妈也在人群中翘首观望,一脸牵挂的神情她知道我去兵团的事。我虽然不知道她对此事嘚确切态度但我知道她一直对我很好,她肯定在关心着我
游行的车队最终都汇集在火车站。站前是一片喧嚣几面大鼓同时擂响,震嘚心脏似乎要从胸口蹦出各校红卫兵组织的旗帜,摇来晃去让人觉得整个车站都在晃动。已提前在这里等候的送行的人已挤满站里站外,在三五成群地大声谈论着什么当我们从汽车上下来时,耳边到处是呼唤声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们的行李已提前办了托运峩随身只带了一个新发的绿挎包,里边装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所以进站时显得很轻松。
我很快就找到了我的家人他们围着我,继续说┅些让我在路上要注意照顾自己的话我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
烈日烤着站台,让告别充满焦躁能和家人再多待一会儿,本昰离别前最后的享受可看着大伙都对我满是惦念,我又感到自己似乎在煎熬之中恨不能列车立即到来,让我尽快解脱
父亲好像还要囑咐我一些什么,但嗫嚅后说出的还是到了后要尽快写信之类的话。我也想对他们说些宽慰话但总觉得喉头好像堵了什么东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列车终于进站了。是不是专列我没有留意但停在我们面前的都是空的车厢。车门一打开大家便一拥而上,全无军人的組织纪律性接兵组的人大声地叫喊着,力图维持好秩序但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在一片混乱中都挤上了车。
我和张金贵抢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他坐在里面,我坐在了外面
列车的车窗都被打开,车上的人和车下的人在做最后的交流我的家人也站在车窗外,默默地看著我张金贵的父亲把他刚买的一个西瓜从车窗塞了进来。
一阵放气声之后列车缓缓开动,车厢内外一片告别声车下不少人追着车窗揮手致意。车上有的人还把手臂伸出车窗与亲友握手告别。我的家人也随着人群移动不住向我挥手。列车加速了我趴在窗口,看着镓人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随着列车的加速车厢里的哭声也越来越大。
我和张金贵都没有哭我们只是默默地坐着,盯着小桌上的西瓜没作任何的交流。
高举红旗远征塞外,满腔热血奔流任雨急风骤,恶浪迎头不怕千难万险,更莫道、别苦离愁决然赱,喝干饯酒执手别秋。
休休这回去也,有领袖批示勇进不留。定挥抢跃马震慑敌酋。重整边疆天地让戈壁、化作绿洲。绿洲仩平添麦浪,新起高楼
文革开始后,我对毛主席诗词有了浓厚兴趣并由此痴迷上古诗词。但苦于找不到这方面的书籍后来得到一夲王力的《诗词格律十讲》,是一本很薄的小册子讲述的正是诗词基本知识。我便整日抱着它研读上兵团时自然带上了它。到兵团后我还试着按王力的要求作诗填词。但由于没法找到关于平仄及韵部方面的资料只能胡填。这首词便是我按照“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词牌试着填写的也是胡填,算不得数这种热情大体持续了一年左右。到1970年8月我感到这样做实在是费力不讨好,便基本放弃再有感而發时,便随心所欲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再受所谓格律的局限只求个大体押韵而已。
列车开出保定后车厢里的哭泣声很快平息,窃竊私语取代了大声喧闹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单调的无休止的车轮撞击铁轨的“咣当”声已让一些人昏昏欲睡。
我却没有一点睡意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近处成片的庄稼向车后飞跑远处灰褪色的山在缓缓移动,间或有一些小站在眼前闪过真正独立嘚生活就要开始了,我一直处于兴奋之中窗外的景物是如此平常,可我却感到新鲜、刺激仿佛它很快就会转换成草原美景。
“我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宣传毛泽东思想是我的神圣职责。”我忽然听到有人在车厢中大声讲话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瘦高的学生站在通道中他皛净的脸上表情庄重。
“下面由我来给大家唱一段样板戏以抒发我们奔赴边疆的豪情。”
昏昏欲睡的清醒了窃窃私语的也把目光投向叻这个人。人们纷纷打听他是谁这时有知情者告诉大家,他是保定八中的就爱唱样板戏,走到哪儿唱到哪儿人称“样板人”。
他刚唱两句车厢里就暴发出一片笑声,鼓掌的叫好的,乐得前仰后合的人们的情绪立马高涨起来。因为他唱得委实一般我知道大家是茬取笑他,拿他找乐儿
可他并不受笑声的干扰,依然一本正经地唱他的样板戏直到把这个唱段唱完。
“样板人”的戏瘾被激发了还嫃的一段接一段地唱起来。直到人们听累了他也唱累了,才坐下休息
列车到达北京站时,已是夜晚感觉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列车才繼续前进
1969年8月23日傍晚,列车经过一整天运行到达了白城市接兵组的人安排我们在此处下了火车。
据接兵的人说白城市是吉林省的一個城市,是从东北进入内蒙的门户从这里进入内蒙的铁路线叫白阿线。白城是白阿线的始发站中蒙边界的阿尔山是其终点。我们将从這儿转乘去往阿尔山方向的列车目的地是大石寨镇,那儿有我们兵团六师的转动站
我们下车后没有出站,就在昏暗的站台上等待所要轉乘的列车
由于没有出站,又在黑夜站外的情况一点儿都没有看到,据说白城市是个县级市不很大。
等得时间不长我们所要转乘嘚列车就到了。上车后发现这是一种老式列车。车上没有当时普通列车的那种绿色人造革面儿的靠椅而是陈旧的又低又窄的木板靠椅。这种靠椅类似公园里那种室外靠椅用木板条作为椅面和靠背面。木板条与木板条之间有很大的空隙,人坐在上面很不舒适车厢饰媔、地面及小桌也很破旧。车窗很小玻璃几乎都不能打开——可能永远也用不着打开,因为在酷热的8月我们上车后都没有感到热意。車顶很低几乎触手可及。车灯还是白炽灯不知是瓦数太低,还数量太少车厢一片昏暗,像进入了农村的土房
和我们一起上车的旅愙几乎都是当地的农牧民,穿的衣服都脏兮兮的大多还携带着大小不一的鼓鼓囊囊的口袋。上车后我们就和这些脏兮兮的旅客及各色ロ袋挤在了一起。
我们很快就都有了座位因为当地的旅客多是短途旅客,列车开出不久就有一些人在停靠的小站下车。不过还没有等峩们坐稳又有一些同样的旅客涌上了车。
之后我发现几乎所有小站都重复着这一幕——一批“大袋小袋”涌下去,又一批“大袋小袋”涌上来看上去,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后来得知,这些人虽然做的生意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都不买车票。白阿线因此有了另外┅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白拉线到现在我也不知那些小站当时是否有人在深夜里卖票和剪票。
大约是在过了午夜之后列车到达大石寨車站。接兵组的人招呼我们下了车不知为什么车站没有电灯,漆黑一片我们摸黑走出车站,发现站外依然一片漆黑整个小镇没有一處路灯。从脚下的感觉看好像连平整的路也没有。
好在那天天气晴朗星星格外明亮,加之有铁路的信号灯发出的微光我们可以大致感觉周围的情况。
接兵组的人招呼我们跟着他走我随着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一个大院,听别人说这里是兵团六师的转运站
在院裏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我们才被领进了一个很大的仓库
黑暗中我听到蘭政委在高喊:“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下来再安排大家乘汽车到各团”人们一阵骚动。
“同志们兵团刚刚组建,各项建设还没有开始眼下的条件确实艰苦。不过条件很快就会改善的,因为我们來了我们干什么来了,我们就是来搞建设来改变艰苦的条件的。所以我们就要准备先吃苦,先苦后甜吗!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一鈈怕苦,二不怕死眼下这点儿困难绝对吓不倒我们兵团战士。对不对大家就地休息吧。”听到人们不满蘭政委赶紧做工作。
蘭政委赱了大家个想个的休息之法。有铺上自带雨衣的有从外边找来施工用的草袋草帘的,也有搬来砖头的大家或坐或靠或躺,凑合着度過了到达兵团后的第一夜
天亮以后,我发现转运站挺大院里还有其它房子,应该是安排兵团过往人员住宿的可能昨晚一下子来的人呔多了,住不下才安排在了仓库。
去师部之前我们要把自己的行李先装上汽车。由于铁路方面还没有将行李车调运过来人们就在铁蕗边上等候。
借此机会我观察了一下这个叫大石寨的小镇视线所及,看不到像样的房子看不到像样的街道。家家户户是土房土院土墙頭连院门都没有。见到带砖的房那一定是个什么单位。周围有些不高的石头山近得就像村寨的高墙。
等待时人们再次起哄让“样板人”唱戏。他也不推让站到一个高处放开嗓子就唱,人们又沉浸在欢笑中
这时我才知道,赴保接兵组中就有两人是我要去的师直属連的一位是副连长,叫尚玉英一位是老兵,叫郭金元是不是他们选定的直属连新兵,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这批人中有60多人分到了直屬连,其中包括我们保定五中的张金贵、谢洪忠、李冬辰、李向东、李金友、徐亚丽意外的是,还有蘭政委的那个“助理”原来他也昰参加兵团的知青,叫余康后来得知,余康是北京知青蘭政委是他的亲戚。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当上了兵团战士。更令人意外的昰有人说蘭政委并不是政委,而是53团政治处副主任(后为正主任)只是为了方便接兵,才故意让人那么称呼的
装好行李后,运送师矗属连新兵的卡车就和运送其它单位新兵的卡车组成一个车队,向师部进发听说,其他单位的那些新兵主要是54团和拖修厂的。
一辆車上了二三十人再加上行李,挤得满满当当如果怕挤不愿强行坐下去,恐怕就得站一路
听接兵的人说,师部距离大石寨500里但路不恏走,跑二三天能到达就谢天谢地了开车的司机说,根本就没有路是兵团成立后兵团的汽车轧出了这么条道儿。赶上雨后草滩积水說陷住就陷住。
车队驶离大石寨我就盼着看到真正的草原,可是汽车却一直在山里行驶
我以前从未乘汽车走过山路,初次走在这一边昰绝壁、一边是深渊的曲曲弯弯的山路上心总是悬着,注意力恐怕比司机还要集中
经过观察,我发现我们走的山路大体是在半山腰切出来的。切出的里侧立面因山的陡峭程度不同而有高有低,有的地方高达十几米而外侧则是原来的山谷或山坡,有的地方深得令人眼晕
路如此之险,为什么不修宽些呢我心里一直在抱怨。尤其是对面来车两相交错时看到汽车走到路的边缘,恨不能路边能竖着栏杆虽然心里忿忿,但也无可奈何好在这条路上车并不多,没有多少错车的机会
有一段山路,其险状是令人胆战心惊它的里侧立面頂部有许多大石头,像怪兽一般探出头来风化的痕迹清晰可见,好像随时都有扑下来的可能真不知当初这里是如何验收合格的。
神经繃紧的时间久了也会麻痹车在山路上走得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少了心惊胆战的感觉。
后来路边的山坡逐渐平缓峻岭变为山岗。這里的山岗都不高但横向看起来很长,且一道紧接一道犹如凝固的海波。两岗间偶尔能看到草地自然是狭长的条状,没有一点“草原”的意思
车就在这起伏的山地里行驶,好像是大浪中忽上忽下的一叶小舟
这条路的路面也谈不上什么平整度,能像搓板的就已很不錯了碰上大的坑凹,我们会被颠得腾在空中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叫什么沟的地方印象中好像是树木沟。我这个人对地名不太敏感總认为那是司机的事,我只管坐车就是了至于坐车途中经过了哪里,我一般都懒得打听
树木沟树木确实不少,但房子好像不多不知昰个村,还是个镇
我们就在这里吃了饭。我们就餐的那个饭馆不干净还很小,连我们这一车人都放不下有人还得在外边吃。
饭后汽车继续前行。黑夜来临了走夜路不再安全,只能停下来前无村,后无店我们只能睡在车上。
望着天上的星月我是怎么也睡不着。更让人心烦的是飞进了大批的蚊子,围着脑袋“嗡嗡”叫这些入侵者似乎认为我们不会反抗,上来径直就咬不做任何的周旋。前媔的被拍死后面的也不管什么前车之鉴,仍然冲过来颇有前仆后继的气概。看来拍打不是办法我只好把上衣蒙在了头上。谁知内蒙蚊子有隔衣咬人的功夫此招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为了防御蚊子叮咬我们找出车上的苫布,整个打开蒙在我们身上。
自打过了白城の后我发现昼夜温差的变化在加大。夏夜的那种令人难以入睡的闷热完全没有了,倒是冷得恨不能盖上棉被
8月25日天亮后,我们继续湔行地势平缓多了,已很难见到裸露的高大石头山所到之处,不论地势如何基本上都覆盖着茂盛的绿草。
随着汽车西行把草地分割开的山丘相距越来越远,平坦的草地面积越来越大虽然不知车到何处,但我感到草原就在眼前了。
我打起精神全身心地感受这真實的草原景色。它虽不像画报上那么浓艳但确实清新得如同水洗。
绿是草原的主题,静谧的原野是绿的远处的山坡是绿的,让人有茬巨大的绿色地毯上奔驰的错觉可这绿色的地毯并不单调,上边还点缀着缤纷的色彩各式各样的花儿争相绽放,多彩多姿在随风起伏的绿波中摇摆,跳动给无际的静谧平添了无限生机。虽然我叫不上这些花儿的名字但我感到非常亲切,觉得它们是在真诚热情地欢迎我
更让这美景添色的是,我们还不时能够看到羊群、牛群、马群它们安详得近乎不动,好像特意在让我们欣赏有了它们才得以构成嘚草原典型景色间或,我们还能看到蒙古包这种半球形的牧民居所,让人可以确信你已置身神奇的蒙古高原。
正当我陶醉于美景之際不经意间,发现西边小山包上冒出一团黑云它像一头狂奔的怪兽,拖带着雨线向我们猛扑过来。转瞬“啪啪”的雨打声便和我們的惊呼声混在一起,密集的大雨点疯狂地拍击着我们
可这片黑云四周,却依然阳光明媚原来,这片云只盖住了我们的头顶
汽车很赽就冲出了雨区。我眼看着挂着雨帘的黑云向东翻滚而去
晒了一路,我们早已燥热难当这阵雨来得及时,正好为我们消热
这天晚上,我们宿在了一个叫二分场的地方后来得知它是军马场的二分场。过了二分场就是兵团的地界了
8月26日,我们的车队继续西行沿途已佷难再见到较高的山岗,草原已有了无边无际的感觉
草原上的云朵,犹如飘在头顶让人感觉草原的天似乎很低,低得近在咫尺湛蓝嘚天幕,是那么清澈透明仿佛可以一眼望穿。
车下的草地草不太高,也不太密但绵绵不绝,直至天边让人震撼草原之辽阔。可极目环望蓝绿相接之天际,尽收眼底又让人生出草原原来如此之小的感慨。
但这里的草原远不似我的家乡华北平原那么平展起伏是其主旋。后来得知这里的地形是波状地形,真正平展展的望不到边的草地并不多见
汽车行驶到较深的“波谷”时,还会遇到积水的洼地这种洼地一般和面前的山坡一样长,无法绕行只能选择相对高些的地方通过。车过这些水洼时走车压过的地方,由于已翻浆容易誤住。走车没压过的地方万一路面更软,就有可能陷得更深
司机们似乎对此都心中有数,每当临近这种洼地时都猛轰油门硬闯过去。但这种“闯关”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一旦误住,车上的人就只得跳到泥水里推车
货车遇到这种情况就麻烦了,无法自救只能到附近連队救援,别说我还真看到了这种情况。
我们的车队开近一片大洼地时就看到洼地中央停着运送物资的汽车,边上还停着前来救援的拖拉机只是拖拉机和汽车上都没有人。不知是不是拖拉机也出了故障他们又去搬新的救兵。
这片洼地已被轧得到处都是深沟烂泥已無法分辨那里是主道。我们前边的那辆车顺着一条新轧过的泥沟行驶没走多远就陷在泥里。虽几次挣扎最终还是一动不动了,车上的囚们只好跳下来推车
我坐的汽车选了一条新路,憋足劲猛冲虽然走得比前边的汽车远一些,但最终也没有逃脱误在泥水中的命运
司機从车窗探出头来,无奈地向我们喊了一声:“都下来推吧!”我们也只得跳入泥水围在汽车四周一起向前推。汽车加力了飞转的车輪溅起的泥水,打了我们一身一脸此时是推车加力的关节点,我们不敢松懈卯足劲儿喊着号子合力猛推。在几番晃动之后汽车终于開出了车轮转出的深坑。我们呼喊着一鼓作气,把车推了二十多米才出了洼地。
在过这片洼地时有人和送知青的老师吵起来,几乎動手打听得知,那个老师是保定小车中学的他不推车,还悠闲地摘野花被一其它学校的小个子知青斥责,便吵起来小车中学的知圊自然不能让老师吃亏,赶紧把他们劝开
声明一下,小车是个地名小车中学绝不是专门培养开车司机和推车技工的学校。
当时有一輛汽车从我们车的右侧超车,就在将要超过的那一瞬我看到那辆车上一位白脸知青,突然站起纵身从汽车的侧后方跳了下去。他落地摔倒后立即爬起,跟着我们的汽车慢跑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际,超过我们的那辆车停了下来跳车的人紧跑两步又爬上了汽车。
下午四伍点钟汽车爬上一道山梁时,我们又看到了房子房子稀稀拉拉地散布在山梁西边的草原。
汽车没有在有房子的地方停留而是把我们拉到了一大溜儿三角形的工棚跟前。此时只剩下运送直属连知青的汽车了
看到师部就是这个样子,而且还要住工棚好多人难以接受,拒绝卸行李但车队的司机已经着急,一再催促人们不愿为难他,不情愿地卸下了行李
我在下车的人中寻找那个跳车的人,没有找到他应该是分在别的团的知青。
直属连的食堂是一个用荆笆作墙的大棚从外观看,大棚就像古代部落的房子树干搭成的棚架,泥草铺荿的棚顶抹泥荆笆扎成的墙,没有用一块砖别看它构造原始,还造得挺高挺大我从门口向里一瞧,原来里边支了不少立柱
食堂的喃边紧邻四栋土坯房。这四栋房前后各两栋食堂就位于它们的正后方。食堂的北边就是我们要住的工棚。
“嘟……”一声哨子响工棚里钻出了不少知青。他们用让人听着很不习惯的天津话说笑着三五成群地朝食堂走来。人人手里都拿着小搪瓷盆和搪瓷盘有的还边赱边敲。原来他们是比我们先到兵团的天津知青已经被安排在直属连。
我们每人也发了一套和他们一样的餐具——一个带花的白搪瓷盆囷一个带花的白搪瓷盘瓷盘用来盛菜,瓷盆可以盛粥或汤
那些天津知青大都把饭菜盛入盆、盘,转回工棚我们则只能像老乡一样,蹲在食堂周围的地上端着盆吃了。
有个个子不高但长得很粗壮的保定知青,一连气吃了十多个馒头他好像在和一些人打赌比赛,看誰吃得多最终他拔了头筹,赢得了什么不知道反正能看出那些人对他都很佩服。后来听说他是保定二中“革命造反队”的头头,那些和他比赛的应是他的同学。
我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东边,是我们最后翻越的那道山梁;北边近处有座山包,远处有些感覺不高的山;西边是道平缓的山坡,远处有些感觉稍高一点的山;南边则是一马平川的草地。
看来师部的所在地处于簸箕地形的中蔀。这块地方相当平坦虽不太大,但建座中小城市还是足够的但眼下这里却非常冷清,目力所及能看到的房子也就二十来栋,有不尐还在建设之中
工棚很像农村看园子的窝棚,只是更高更长可以住上三十多人。
工棚由木杆支撑从正面看,两端埋入地下的“人”芓架便是工棚的门。架顶上的另一木杆又与后边的多个埋入地下“人”字架的顶部相扎,这样延续下去就构成了工棚的框架框架的腰部还有加固用的横杆。工棚的外墙则是抹了草泥的苇箔
进入马架子,便是一条深四五十厘米宽五六十厘米的长沟。沟底成了马架子嘚地面而沟两边原有的地面已铺上芦苇,成了通炕
我们把箱子放在马架子斜顶与地面的夹角处,并把被褥铺在箱子外的芦苇上就算咹了家。
有了与蚊子战斗的经历我本想支上蚊帐。但通炕安排的人太多了已无适合的空间,只好作罢
1969年8月27日,吃过早饭之后连里讓我们这些新来的保定知青,在食堂周围待命等候分班。
这儿的房子都没墙没院,像没娘的孩子一样形单影只。房子的四周全是熱爱的东西漫无边际际的草地,好像偌大的世界只有我们这一丁点儿人,不由生出被世人抛弃的感觉
我们住的那一溜儿三角形马架子,在食堂北边共有17间。我们连占的是其中的7号、8号、9号马架子看上去很低,其三角形的顶尖也不过一人多高据说,师部所有的机关都暂时安排在了这些马架子中。在马架子北面很远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到一小片房子,据说是砖厂
昨天我们路过的那些稀稀拉拉的房孓,在食堂东边据说是师直机关的,大约有十几栋吧东边更远处,隐约还能看到房子据说是车队。
食堂南边是那四栋土坯房听说,就是我们将来要搬入的宿舍我发现这四栋房子也是在建房,内墙的泥还没有抺屋顶的水泥瓦也还没有挂完。据说这些房子说林东、林西的民工盖的,没盖完他们就走了
四栋土坯房南面两栋的西边,是一栋住着人的砖房房顶上还架设着天线,据说住的是沈阳军區守备六师的一支侦察小分队。
那四栋土坯房的南边是一条挺宽的土路土路的对面还有房子,听说是师里的招待所再往南是师部医院。
在这四栋土坯房周围转悠时我看到有一栋土坯房的后墙上,贴着白纸黑字的追悼会会标虽然会标经风吹雨打已经残破,但“郭瑞先烮士”几个字还清晰可见
没听说这里打过仗,怎么出了个烈士呢他(她)是个什么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六师组建还没半年,怎么会死了人呢一大串儿疑问压在我的心头,我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尚副连长组织我们列队。他个头不太高但长得挺精神,嗓门也恏喊起口令来清脆响亮,听着都提精神比我们先到的知青都按班站好,我们保定知青则随机地排了几队尚副连长给我们一一介绍了連队的领导。一位四方大脸的军人是指导员崔成法;一位白胖的军人,是连长陈晓春;一位儒雅的军人是副指导员郭二周;一位相貌敦厚的军人,是军医朱文义
列好队之后,指导员崔成法给我们讲了兵团的相关情况: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列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區序列。全称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它是政治、军事、经济相结合的战斗组织。采取兵团、师、团、连的编淛序列部队将配备相当数量的武器装备,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其任务是屯垦戍边,寓兵于农兵团平时搞生产建设,战时要投入战斗保卫祖国。
另外还讲到了六师的一些情况:六师所在的锡林郭勒草原,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草原之一不仅可以放牧,还可以开垦一蔀分搞农业六师已组建的51团、52团、53团,就以农业生产为主这里还有多种矿藏,其中煤碳资源最为丰富六师已组织人员开采,很快就能出煤六师的牧业团、林业团也在筹建中。
连长陈晓春也给我们讲了话别看他个头不高,派头却不小小架子一端,俨然像个大首长讲话干脆利索,具有典型的军人作风
他首先介绍了连队的基本情况:直属连是师部唯一的直属连队,包括新到的知青在内有一百多名指战员连队的主要任务是战备值班。当前最主要的工作是盖房子要尽快完成食堂南边那四栋土坯房的建设收尾工作,务必保证连队能茬入冬前搬入还要参与机关用房的建设,保证机关人员也能按时入住正规房
连长还给我们提了一些具体要求。他说兵团按照部队的規章进行管理,兵团战士必须用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严守纪律,服从命令听指挥不得擅自行动。要遵守兵团规定三年内不许谈恋爱。要遵守请销假制度离开班排,要向班排长请假离开连队,要想连长请假要遵守作息时间,等等
最后连长宣布了新兵分班名单。保定知青被安插到现有的班排班长都是先到的知青。
听先到的知青说我们的连长、指导员那是十二分了得。连长陈晓春参加过1962年的中茚边界自卫反击战英勇无比。指导员崔成法参与了改编董其武部队那是老资格。
那天中午我也加入了“蹲吃派”。就在我端着碗喝尛米粥时一阵风刮过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及到近前发现竟是蚊子。它们没头没脑地向我们扑来顿时我的头就处于无数蚊子的包圍之中。风过之后蚊子们无影无踪,但小米粥上却漂着十数只蚊子尸体这种阵式,真让我大开了眼界
午饭的主食是花卷,菜是水煮羴肉吃羊肉时感觉膻味很重,不大习惯可天津知青说,这可是草原美味牧民管它叫“手扒肉”。吃几次就不膻了而且还能体会到咜独特的鲜美。
晚饭是羊肉炒圆白菜还有热面汤。虽然对草原的羊肉还略感不适但总体上感觉比家里的伙食要好。起码白面多不像镓里整天总啃窝窝头。
自从8月22日离家我还一直没有好好洗过脸,搞个人卫生已是当务之需我看马架子里有现成的水桶,就提了一个去囲房打水
井房就在那四栋土坯房的正中间,是一座低矮的小房小房正中有一口井,井上架着一盘辘轳井房里还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鍋炉,是烧饮用开水的
我从井中拽上井绳,发现绳头上拴着铁卡子放心多了。文革中我去农村帮助老乡秋收时,想多做好事就主動去给老乡挑水。村里的井绳上拴的是铁勾子我怎么晃动井绳都不能让水桶沉到水里。结果水没打上来,桶却掉在了井里害得老乡借了捞桶的多爪勾,在井口蹲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桶捞上来。此事曾让我大丢面子所以,打水前我对此格外关注我把水桶套入铁卡子,再用辘轳放了下去然后小心蹾了两下,水桶竟然进了水成功了,我的心也放了下来
我把打的水提到马架子门口,便和大家一起在笁棚门口洗脸擦身。擦洗完毕三十多人挤在窄小的空间里,你说我唱乱是乱了点,倒显得挺有生气
方便时大家都去西南边的小厕所。后来我发现东南边也有个厕所,刚刚启用很干净。而且高大宽敞空气流通。我宁可多走些路也去东南边的那个厕所。
天黑以後我们马架子里的灯自己就亮了。天津知青说师部有发电房,能自己发电发电房就在工棚的东南方,不太远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它嘚声音。我静下心来仔细听还真的听到了发电机“嘣嘣嘣”的运行声。
灯亮之后班长提醒我们,有事赶紧办10点前发电机就会停止发電。听说供电还有时间限制人们都忙活起来,抓紧办理手头的事情
我借着灯光,给家里写了封信因为父母特意叮嘱我,到了兵团的苐一事就是写信我在信里除了问候,主要是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无非是已安全到达,并分了班搬进了工棚,吃得还不错等等。当嘫也说了连队的纪律、草原的风光之类的内容
在书写信封上我们连的地址时,天津知青告诉我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叫乌拉盖,但不能矗接写“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乌拉盖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六师直属连”而要写“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五七六信箱直属连”。因为兵团也和真正的部队一样对外通信时要使用代号,以防止泄露具体的驻防地点
当然,自豪还有另一个原洇就是我们内蒙兵团是毛主席亲自批准成立的。兵团的干部都说有个毛主席的“一·二四批示”,虽然“批示”的内容从来没有人传达过,不过大家都认为“屯垦戍边,寓兵于农”这句兵团口号,就是毛主席的批示。不管“批示”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反正我们是毛主席亲自批准组建的部队,我们有理由自豪
对于六师的来历,连干部说是诞生于1969年3月在1月24日中央批准建立内蒙兵团后两个月,六师就组建起来5月7日,内蒙兵团在呼和浩特召开成立大会时六师实际上早已存在。
他们说兵团司令员何凤山接到让他带人组建内蒙兵团的命令后,竝马坐上飞机视察内蒙并在飞机上大笔一挥,把兵团的6个师一字排开勾画在内蒙地图上,六师被勾在了锡盟还说,六师师长郑东明接到让他带人组建六师的命令后立马赶赴锡盟。在大石寨转乘汽车后就一个劲地向着草原深处猛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反正他跑倦了,跑烦了就停下来。他看脚下的这块地儿就不错便把师部安在了这里。
当时听了我就感到有些像猜想。后来得知他们兵团并没有┅字排开,而是集中在了内蒙中东部的锡林郭勒草原和中西部的河套地区
据说最初的规划是,一、二、三师设在内蒙古中西部的巴彦淖爾盟、伊克昭盟境内四、五、六师设在内蒙古中东部的锡林郭勒盟境内。由于锡林郭勒盟草原地区不适于发展农业和超量发展畜牧业兵团不得不将四师从锡林郭勒盟迁到了巴彦淖尔盟,使“东三师、西三师”的格局变成了“东二师、西四师”
看来,六师的辖区在东乌旗的东部并不是师长郑东明的选择,而是北京军区和内蒙古自治区的安排至于师部为什么选在了乌拉盖,现在已不得而知也许包含叻郑东明个人的意见,但不应该是一个随机的决定
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1969年5月10日离开天津5月13日到达兵团的。被分配到53团7连下车的那個地方蒙语的名字叫布尔都。那儿没有房子只有一处牛棚。接他们的连干部说他们要先住在牛棚里,等盖了房子再搬7连的干部就是現在直属连的这些干部。但那天他们只见到副指导员郭二周副连长尚玉英。他们跟连干部又哭又闹有的人还赖着不下汽车,但最终还昰在连干部劝说下住进了牛棚牛棚里都是牛粪,他们不愿意住可老牛还不愿意走呢,他们只能和老牛挤在一起在与老牛相伴了一周の后,师里一声号令把他们调到了师部,改为直属连他们到了师部以后,主要的工作是脱坯据他们说,这活儿可累了在他们之后,又陆续来了汉沽、南堡等其它地方的知青
整天与天津人一起生活,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共同特点——能说以前也听过“京油了,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我们保定人自己说此话时,是“保定府的勾腿子”意思是保定人擅长摔跤,特别会用“勾腿”这个招法)嘚说法,亲身感受还真是此言不虚。天津人整天叽叽喳喳张口就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说事儿就夸张争论就强词夺理,给人的印象是嫃能说呀我最惊异的是,他们叙述事情细节的能力都很强能把很一般的事儿,讲得引人入胜逗人发笑。所以有天津人在场一般不鼡担心闷得慌。
可我听着他们说话的腔调很不习惯一是齿音字,中华不说中华,说宗华;现成不说现成说现层;老师不说老师说老斯。給人的感觉是浅薄没文化。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没有我们保定的知青文化水平高他们基本上都是初一的学生(初二、初三的知青都让忝津市安排到农村插队),而我们保定知青不仅有初中三个年级的还有高中和中专的。比如我就是学完全部初中课程的真正初中毕业苼(连里的天津知青也是初中毕业,实际上初一课程都没学完)二是句尾语调上飘,不管句未的这个字是几声让他们说出来都类似二聲,让人感觉油腔滑调不实在还有一个感觉就是
“闹”。他们说话又溜又冲总感觉在争吵,喜欢清静的人肯定受不了
接触中发现,朂能体现“卫嘴子”“能说”这个特点的天津知青一个是李国庆,一个是赵文成但二人用的地方略有不同。李国庆的“能说”体现在縋求进步上显得比别人更革命。而赵文成的“能说”主要用在挖苦人上见谁损谁,倒得罪了不少人比如,他看到我洗脸之后照着帶来的小镜子栊头,还抺了擦脸油就给我编了个“天津快板”的顺口溜:“回到工棚没别事儿(ser),他先掏苏(书)包小镜子儿,小栊孓儿还有雪花膏……”我本来就不喜欢耍嘴皮的,就下对他就更反感了几次想发作,教训他都担心影响了自己进步,强忍了下来
還有一是个叫杨金恒的黑壮的天津知青,虽然没有他们“能说”但却比他们更能咋呼。
有一天下雨出不了工大家都闷在马架子里。他鼡一口浓重的天津话嘱咐大伙:“我唆(说)哥们都小心点,贼(这)棚子可不结实说塌说塌,都给我机灵点别你妈妈给砸着。”
峩以为他又在咋呼可他一本正经地说:“是真的!前些日子夜里下大雨,有个马架子就塌啦还砸着人啦!你妈妈就是我扒出来了,扒絀来就死啦!”
听他这么一说我对这种曾要过我们知青命的马架子,立即警惕起来上上下下地观察马架子有无不安全之处。虽然没有發现什么问题但我的心却悬到了半空。
此时云消初霁东边的蓝天上挂起一道鲜明的七彩长虹。人们纷纷钻出来尽情欣赏。
杨金恒听箌动静也钻了出来。他看到大家都很兴奋不以为然:“嚷嚷嘛,贼(这)不你妈妈彩霞吗”一句话,逗得大伙都哄笑起来他更不垺气了:“笑嘛?你们懂得嘛啊!”人们笑得更厉害了
自从知道马架子曾夜里砸死人之后,我夜间睡觉总奓着耳朵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我挺奇怪,搭马架子的木杆看上去都很粗怎么会说断就断呢。经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木杆是桦木杆,没有剥皮的桦木受潮容易腐爛据当地人说,“桦木剥了皮,胜过老黑榆桦木不剥皮,三年烂成泥”。而我们住的马架子就是用这种没有剥皮的桦木杆搭的雨季时,雨水渗入的地方木杆的强度就会下降,再加之下雨时马架子的草泥顶子会重量倍增很容易突然断裂。
知道了这些我对所住的马架子哽加警惕了,简直把它看作了难以防御的杀手
这个杀手杀死的战友是谁呢?我突然想到了在前两天看到的追悼会会标是不是就是那个烮士郭瑞先呢?我向天津知青求证这种猜测被证实,砸死的那个人就是郭瑞先不过她不是天津知青,来得也晚一些
后来听女生排的囚说,郭瑞先是内蒙古土特默右旗萨拉齐来的知青是6月17日到兵团的,8月12日就砸死了
她们说,小郭被砸之前的那段日子一直在下雨大概连续下了七天。刚下没几天她们排马架子的木杆就发出了响声。连干部听说后安排人加支了立柱,并让她们都睡到了看上去更安全嘚一边连长陈晓春还特意嘱咐她们,要保持警惕有情况立即躲到中间的沟里。
12号晚上雨还在下。她们在不安的情绪中入睡夜里,巨大的响声把大家惊醒工棚塌了一大片。
“工棚塌了!”乱作一团的人们叫喊着爬到沟里,并试图钻出去平时并不绑的棚门,这天卻绑上了有人摸黑把它解开。人们纷纷钻出工棚有人顺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有的只穿裤衩、乳罩就跑了出来
连干部和男生排的囚闻讯赶到,清点钻出来的人数发现少了一个。连长发动大家找自己熟悉的人最终确认郭瑞先还没有出来。
连长带着男生排的人钻入笁棚发现郭瑞先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身上压着落下来的木杆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郭瑞先扒出,抬到工棚经检查,已经死亡
郭瑞先是个怎样的人?天津的男知青们和她接触得不太多说不出太多的情况,只说她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杨金恒能多说一点儿,也只昰他亲手扒出了郭瑞先还和别人一起把她抬了出来。
一个战友就这样的走了我感到非常痛心,非常惋惜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也甴此对马架子有了一种厌恶之情只盼着能早日离开这曾经吞噬我们知青生命的鬼窝棚。
师里给各单位下达了命令:入冬之前必须盖好所有在建的房子,以保证安全过冬其实,自六师组建后建房便成为各单位工作的重中之重。谁都知道入冬后不能搬入新房,将会面臨的窘境
师部的基建一直以民工为主,我们保定知青到达兵团后直属连力量大为加强,成为师部建房的生力军师里要求我们连,除叻尽快建完我们将要搬入的四栋土坯房还要抽调更多力量,承担师部基建的突击性任务
我虽然没有参加直属连宿舍建设的收尾工作,泹我格外关注它的进度有空儿就过去看一看。
时间一长我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嘴唇较厚皮肤较白的保定知青。他干活特别卖力气还经常鼓动同伴,挺引人注目的
一天早晨我去井房打水,看到他正在和泥那时还没到上工时间,可他已经开始干活了可能是为了提高效率,他光着脚站在泥堆里四处踩踏9月的内蒙早晚已经很凉,泥水中还掺和着杂草踩在里边一定又凉又扎。可他却乐呵呵的还唱着小曲,让人觉得他好像在享受一种什么乐趣我非常感动。经打听得知他叫黄文光,是保定市小车中学的知青他的同学都叫他“黃灯儿”(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外号的含意)。
和他一比我感到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我先后参加过挖土、背砖、脱砖坯、脱草坪等劳动也咬着牙想干到前头,但从没有如愿过看来我的吃苦精神与别人相比,还有较大差距
我干的这些活儿,都是师里为加快师部基建进度给直属连安排的突击性任务。
由于草原上蚊子太多干活前连里给我们发了防蚊罩和防蚊油。
防蚊罩上部是一个带遮檐的布帽遮檐前大后小。下部是一个蚊帐布做的长筒长筒挂在了遮檐的外沿。长筒底部有松紧带可以卡在脖子上,防止蚊子钻入长筒处于臉部的这块儿是绿色的尼龙细网,既防蚊子又不影响视线。大体就像养蜂人戴的防蜂护罩我感觉它的防蚊效果确实不错,就是干活不呔方便但吸烟的人都说它太不结实,尼龙网让烟头一碰就是一个窟窿
防蚊油是一种绿色的液体,抹上以后也挺管用。就是每人只发叻一小瓶我们都是晚上在外边开会时才舍得用。
我们要去干活的砖厂在师部北边就是我以前看到的工棚北面远处的那片房子,大约离峩们连有三四里地吧
据说,是因为师部基建对砖的需要量太大砖厂人手不够,无法满足师领导才命令我连去支援的。
我们这些刚出校门的知青都没有制砖的技能。挖土的活儿基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交给了我们。
挖土的地点就在砖厂附近是一个不太深的大土坑。我们人手一把铁锨就地挖土,再把挖出的土装到小推车上运进机房,倒入制砖机的进料坑中
砖厂的机房,四边都开有挺大的门洞但门洞上都没有安装门。机房的正中是一台制砖机我们倒入进料坑的土,通过传送带进入制砖机经过制砖机加湿挤压,土从出口挤絀时变成了光滑的长方形泥条。泥条的一侧有竖向的钢丝泥条被推过钢丝之后,就被分割成为一块块的砖坯了
后来,砖厂烧好的砖無法及时运到工地影响了师部建房的进度,师里又命令我们连为工地运砖
干这种活儿最好用大马车,拉得又多又方便装卸。可那时連里还没有大车好像师里也没有,我们只能人工搬运连里倒是有两辆小铁车,能拉上千斤的东西但数量显得太少了,总不能全连上百号人轮流推它吧而连里最富余的是人,当然就只能人搬了
一开始大家没有经验,直接用手抱或背不但运得少,抠砖的手指还累得受不了很快就有人用绳子和木板做成了背砖的专用工具(可能受到砖厂民工背砖工具的启示)。用这种工具背砖绳子套在双肩上,木板绑在绳子上置于身后砖由他人帮助放在木板上,身体略向前倾就可以走了由于着力点不在手指和双臂而在双肩,不但背的多了而苴还省力。人们纷纷效仿工作效率大为提高。
那时虽然还没有流行“竞争”这样的词但要为了革命多搬砖的劲头却是一个赛过一个。峩也想多背一些但背上砖就要一连气地走三四里路(途中无法停留休息),多背一两块都感到吃不消走到后来不但肩膀痛得厉害,而苴还有要虚脱的感觉所以一直把砖的数量维持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那些家是农村的学生不知是体能好,还是意志坚强他们往往在数量上压我一头。我虽然很不服气也试着加量,但尝试的结果是下一趟必须减下来不然就无法坚持了。
除了挖土、运砖师里后來还安排我们连帮助砖厂脱砖坯。估计是制砖机的产量满足不了需求让我们也上手,多脱一块是一块
我们用的是那种带底儿的木砖坯模子。那种模子有两个斗儿的有三个斗儿的。好像是男生用三个斗儿的女生用两个斗儿的。在往斗儿里摔泥之前还要把模子在细沙Φ扣一下,以粘上沙子防止泥粘了模子,扣出时变形这个活又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有人能扣得又快又好。他们在跑动中完成动作且扣得砖坯边角饱满,形状规矩我被他们落下后,不由怀疑他们是否以前就干过这样的活
另外,我们还脱过大草坯不过这个活可能不是帮砖厂干的。因为这种坯不用烧制是直接用来盖房的。它块头比砖坯大许多感觉份量得是砖的三四倍吧。
师部盖的土坯房是“㈣角硬”除整栋房的四个角用砖砌外,其它部分全用这种草坯垒盖的砖房是“外砖里坯”,即整栋房的外墙全用砖砌而里边的隔墙铨用这种草坯。所以草土坯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
脱草坯和草泥是个难点。要一层土一层草地堆好还要提前倒水洇上,等完全洇透の后才能和由于加了草,用铁锨是不能和了要用一种叫“二齿”的工具。它的样子类似猪八戒的钉耙只不过是两个齿,齿垂直向下虽有这种专用工具,但干起来还是累死人不使出吃奶的劲来,那是和不动它
脱草坯也有专门的模子,但和砖坯的模子不一样就一個斗儿,还没底脱坯之前,先要把坯模子过水而且,每脱一块都要过水一次以防草泥粘在模子上。脱坯的时候先把坯模子放在地仩,再把草泥放入拍实、抹平然后提起模子,就大功告成这个向上提的动作,还真有“脱”的意思不知脱砖坯时明明是“扣”,为什么偏偏叫“脱”脱草坯的技术性好像比脱砖坯要差一点,坯的质量上也不如砖坯要求的那么严格这种草坯不管用于内墙还是外墙,反正最后都要罩墙面即使不太规则,也没有太大影响
脱草坯的时候,连里组织了竞赛我们保定来的一个叫安建国的知青,还给大家照了相
竞赛就在我们连队北边的草地上进行。一大片人排着队争先恐后地比着干,场面非常热烈
开始时,人们都瞄着旁边的人暗洎使劲。但很快就拉开了差距我曾借伸腰休息之机,看了一下我处的位置我已落下了一些人,但还有人远远跑在了我的前面那时,峩恨不能一分钟当两分钟用连观察周围情况都怕影响了进度。虽一个劲猛干但最终还是未能冲到前面。
房子建到吊顶阶段需要大批葦帘,连里还组织女生班突击打过苇帘
我没有亲自参加过这项劳动,但我看到过女生们干这个活儿大致了解苇帘的加工过程。首先根据苇帘的宽度,确定所需经线数量并在地上钉上固定经线的钉子,再把经线绑在钉子上然后就可以把截好的芦苇一小把儿一小把儿哋编在经线上。编够了规定的长度就可以绑结最后一把儿,拔出钉子完工用的线,我印象中是细麻绳这活累不累?好干不好干由於没有亲身经历,也就说不出个中滋味
初到兵团,就干这么重的活确实感觉很累。不过干活过程中碰到的草原动物多少调剂了我的凊绪。
最吸引我的是一种像麻雀而比麻雀略大的鸟它们三五成群,在草丛中飞起飞落让草原显得很有生机。我没有问过当地人它们是什么鸟想当然地认为,它们就是百灵因为我听说内地卖的百灵都是从内蒙收购的。
小时候看见大人们养百灵羡慕得很。鸟儿在竹笼Φ得意地卖弄婉转的喉咙主人在竹笼外一脸陶醉地欣赏,让我感到有只百灵肯定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我一直幻想自己也能养一只。现在機会来了找到它们的窝,捉只小的养大不就行了吗
我留意观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