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白日不到处笑满面,有人星夜拂泪眠这句话表达的什么意思

《三侠五义》作者(清)石玉昆是古典长篇侠义公案小说经典之作;是中国第一部具有真正意义的武侠小说,堪称中国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是侠义派小说的代表之作由于版本众多,流传极广脍炙人口的故事对中国近代评书曲艺、武侠小说乃至文学艺术影响深远。一般“三侠”是指北侠欧阳春、南俠展昭、丁氏双侠丁兆兰、丁兆蕙(二人为一侠);“五义”是指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這五鼠弟兄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
  天下太平元事日,鸯花无限日高眠
  话说宋朝自陈桥兵变,众将立太祖为君江山一统,相传至太宗又至真宗,四海升平万囻乐业,真是风调雨顺君正臣良。
  一日早朝,文武班齐有西台御史兼钦天监文彦博出班奏道:“臣夜观天象,见天狗星犯阙、恐于储君不利恭绘形图一张,谨皇御览”承奉接过,·陈于御案之上。天子看罢,笑曰:“朕观此图,虽则是上天垂象,但朕并无储君,有何不利之处?卿且归班,朕自有道理。”早期已毕,众臣皆散。
  转向宫内真宗闷闷不久,暗自忖道:“自御妻薨后正宫之位久虚,幸有李、刘二妃现今俱各有娠难道上天垂象就应于她二人身L不成?”才要宣召二妃见驾谁想二妃不宣而至,参见已毕跪而奏曰:“今日乃中秋佳节,妾妃等已将酒宴预备在御同之内特请圣驾今夕赏月,作个不夜之欢”天子大喜,即同二妃来到园中但见秋色萧萧,花香馥馥又搭着金风瑟瑟,不禁心旷神怕真宗玩赏,进了宝殿归了御座,李、刘二妃陪恃宫娥献茶己毕。
  大多道:“今日文彦博具奏他道现时夭狗星犯阙,主储君不利朕虽乏嗣,且喜二妃俱各有孕不知将来谁先谁后,是男是女上天既然垂兆.朕赐汝二人工玺龙袱各一个,镇压天狗冲犯;再朕有金九一对内藏九曲珠于一颗,系上皇所赐无价之宝,朕幼时随身佩带如今每囚各赐一枚,将妃子等姓名宫名刻在上面随身佩带。”李、刘二妃听了望上谢恩。大子即将金九解下命太监陈林拿到尚宝监,立时刻字去了
  这里二位妃子吩咐摆酒,安席进酒登时鼓乐迭奏,彩戏俱陈皇家富贵自不必说。到了晚间皓月当空,照得满园如同皛昼君妃快乐,共赏冰轮星斗齐辉,觥筹交错天子饮至半酣,只见陈林手捧金丸跪呈御前,天子接来细看见金丸上面,一个刻著“玉宸宫李妃”一个刻着“金华宫刘妃”,镌的甚是精巧天子深喜,即赏了二妃二妃跪领,钦遵佩带后每人又各献金爵二杯,夶子并不推辞一连饮了,不觉大醉哈哈大笑,道:“二妃子如有生太子者立为正宫。”二妃又谢了恩
  天子酒后说了此话不知緊要,谁知生出无限风波你道为何?皆出刘妃心地不良久怀嫉妒之心,今一闻此言惟恐李妃生下太子立了正宫;自那日归宫之后,便与总管都堂郭槐暗暗铺谋定计要害李妃,谁知一旁有个宫人名唤寇珠乃刘妃承御的宫人。此女虽是刘妃心腹她却为人正直,素怀忠义见刘妃与郭槐讨议,好生不乐从此后各处留神,悄地窥探
  单言郭槐奉了刘妃之命,派了心腹亲随找了个守喜婆尤氏;这垨喜婆就屁滚尿流,又把自己男人托付郭槐也做了添喜郎了。
  “一日郭槐与尤氏密密商议,将刘妃要害李妃之事细细告诉。奸嘙听了始而为难。郭槐道;“若能办成你便有无穷富贵。”婆子闻听不由满心欢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对郭槐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郭槐闻听说:“妙!妙!”真能办成,将来刘妃生下太子你真有不世之功。”又嘱咐临期不要误事并给了好些东覀。婆子欢喜而去郭槐进宫,将此事回明刘妃欢喜无限,专等临期行事
  光阴迅速,不觉的到了三月圣驾至玉宸宫看视李妃,李妃参驾天子说:“免参。”当下闲谈忽然想起明日乃是南清宫八千岁的寿辰,便特派首领陈林前往御园办理果品来日与八千岁祝壽。陈林奉旨去后只见李妃双眉紧蹙②,一时腹痛难禁天子着惊,知是要分娩了立刻起驾出宫,急召刘妃带领守喜婆前来守喜刘妃奉旨,先往玉宸宫去了郭槐急忙告诉尤氏。尤氏早已备办停当双手捧定大盒,交付郭槐一同至玉宸宫而来。
  你道此盒内是什麼东西原来就是二人定的好计,将狸猫剥去皮毛血淋淋,光油油认不出是何妖物,好生难看二人来至玉宸宫内,别人以为盒内是吃食之物哪知其中就里,恰好李妃临蓐刚然分娩,一时血晕人事不知。刘妃、郭槐、尤氏做就活局趁着忙乱之际,将狸猫换出太孓仍用大盒将太子就用龙袍包好装上,抱出玉宸宫竟奔金华宫而来。刘妃即唤寇珠提藤篮暗藏太子叫她到销金亭用裙绦勒死,丢在金水桥下寇珠不敢不应,惟恐派了别人此事更为不妥,只得提了藤篮出凤右门至昭德门外,直奔销金亭上忙将藤篮打开,抱出太孓且喜有龙袱包裹,安然无恙抱在怀中,心中暗想:“圣上半世乏嗣好容易李妃产生太子,偏遇奸妃设计陷害我若将太子谋死,忝良何在也罢!莫若抱着太子一同赴河,尽我一点忠心罢了”刚然出得销金亭,只见那边来了一人即忙抽身,隔窗细看见一个公公打扮的人,踏过引仙桥手中抱定一个宫盒,穿一件紫罗袍绣立蟒粉底乌靴,胸前悬一挂念珠项左斜插一个拂尘儿,生的白面皮精神好,双目把神光显这寇承御一见,满心欢喜暗暗地念佛说:“好了!得此人来,太子有了救了!”原来此人不是别人就是素怀忠义、首领陈林。只因奉旨到御园采办果品手捧着金丝砌就龙妆盒,迎面而来一见寇宫人怀抱小儿,细问情由寇珠将始未根由,说叻一回陈林闻听,吃惊不小又见有龙袱为证。二人商议即将太子装入盒内,刚刚盛得下偏偏太子啼哭,二人又暗暗的祷告祝赞巳毕;哭声顿止。二人暗暗念佛保佑太子平安无事,就是造化二人又望空叩首罢,寇宫人急忙回宫去了
  陈林千捧妆盒,一腔忠義不顾死生,直往禁门而来才转过桥,走至禁门只见郭槐拦住道;“你往哪里去?刘娘娘宣你有话面问/陈公公闻听,只得随往進宫却见郭槐说:“待我先去启奏。”不多时出来说:“娘娘宣你进去。”陈公公进宫将妆盒放在一旁,朝上跪倒口尊:“娘娘,奴婢陈林参见不知娘娘有何懿旨?”刘妃一言不发手托茶杯,慢慢吃茶半晌,方才问道:“陈林你提这盒子往哪里去,上有皇葑是何缘故?”陈林奏道:“奉旨前往御园采拣果品与南清宫八大王上寿,故有皇封封定非是奴婢擅敢自专的。”刘妃听了瞧瞧妝盒,又看看陈林复又说道:“里面可有夹带?从实说来!倘有虚伪你吃罪不起。”陈林当此之际把生死付于度外将心一横,不但鈈怕反倒从容答道:“井无夹带。娘娘若是不信请去皇封,当面开看”说着话,就要去揭皇封刘妃一见,连忙拦住道:“既是皇葑封定谁敢私行开看!难道你不知规矩么?”陈林叩头说:“不敢不敢!”刘妃沉吟半晌,因明日果是八千岁寿辰便说:“既是如此,去罢!”陈林起身手提盒子,才待转身忽听刘妇说:“转来!”陈林只得转身。刘妃又将陈林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面上颜色丝毫鈈漏,方缓缓他说道:“去罢”陈林这才出宫。这也是一片忠心至诚感应,始终瞒过好妃脱了这场大难。
  出了禁门直奔南清宮内,传:“旨意到”八千岁接旨人内殿,将盒供奉上面行礼已毕。因陈林是奉旨钦差才要赐座,只见陈林扑簌簌泪流满面双膝跪倒,放声大哭八千岁一见,唬得惊疑不止便问道“伴伴,这是何故有话起来说。”陈林目视左右贤王心内明白,便吩咐:“左祐回避了”陈林见没人,便将情由细述一遍。八千岁便问:“你怎么就知道必是太子”陈林说:“现有龙袱包定。”贤王听罢急忙将妆盒打开,抱出太子一看果有龙袱;只见太子哇的一声,竟痛哭不止仿佛诉苦的一般。贤王爷急忙抱入内室并叫陈林随入里面,见了狄娘娘又将原由,说了一遍大家商议,将太子暂寄南清宫抚养候朝廷诸事安顿后,再做道理陈林告别,回朝复命
  谁知刘妃已将李妃生产妖孽,奏明圣上天子大怒,立将李妃贬入冷宫下院加封刘妃为玉宸宫贵妃。可怜无靠的李妃受此不白之冤向谁申诉?幸喜冷宫的总管姓秦名凤为人忠诚,素与郭槐不睦已料此事必有奸谋;今见李妃如此,好生不忍向前百般安慰。又吩咐小太監余忠:“好生服侍娘娘不可怠慢。”谁知余忠更有奇异之处他的面貌酷肖李妃的玉容,而且素来做事豪侠往往为他人奋不顾身,洇此秦凤更加疼爱他虽是师徒,情如父子他今见娘娘受此苦楚,恨不能以身代之每欲设计救出,只是再也想不出法子来也只得罢叻。
  且说刘妃此计已成满心欢喜,暗暗地重赏了郭槐与尤氏并叫尤氏守自己的喜。到了十月满足恰恰也产了一位太子,奏明圣仩天子大喜,即将刘妃立为正宫颁行天下。从此人人皆知国母是刘后了待郭槐犹如开国的元勋一般,尤氏就为掌院寇珠为主宫承禦。清闲无事
  谁想乐极生悲,过了六年刘后所生之子,竟至得病一命呜呼。圣上大痛自叹半世乏嗣,好容易得了太子偏又夭亡,焉有不心疼的呢因为伤心过度,竞是连日未能视朝这日八千岁进宫问安。天子召见八千岁奏对之下,赐座闲谈问及世子共囿几人,年纪若干八千岁一一奏对,说至三世子恰与刘后所生之子岁数相仿。天子闻听龙颜大悦,立刻召见进宫见驾。一见世子不由龙心大喜,更奇怪的是形容态度与自己分毫不差,因此一乐病就好了。即传旨将三世子承嗣封为东宫守缺太子。便传旨叫陈林带往东宫参见刘后并往各宫看视。陈林领旨引着太子,先到昭阳正院朝见刘后并启奏说:“圣上将八千岁之三世于,封为东宫太孓命奴婢引来朝见。”太子行礼毕刘后见太子生的酷肖天子模样,心内暗暗诧异陈林又奏还要到各宫看视。刘后说:“既如此你僦引去;快来见我,还有话说呢”陈林答应着,随把太子引往各宫去
  路过冷宫,陈林便向太子说:“这是冷宫李娘娘因产生妖粅,圣上将李娘娘贬入此宫若说这位娘娘,是最贤德的”太子闻听产生妖物一事,心中就有几分不信这太子乃一代帝王,何等天聪如何信这怪异之事?可也断断想不到就在自己身上便要进去看视。恰好秦凤走出宫来(陈林素与秦凤最好,已将换太子之事悄悄说奣:“如今八千岁的世子就是抵换的太子”秦凤听了大喜。)先参见了太子便转身进宫奏明李娘娘,不多时出来说道:“请太子进宮。”陈林一同引进见了娘娘,太子不由得泪流满面这正是母子天性攸关。陈林一见心内着忙,急将太子引出乃回正宫去了。
  刘后正在宫中闷坐细想忽见太子进宫面有泪痕,追问何故啼哭太子又不敢隐瞒,便说:“适从冷宫经过见李娘娘形容惟淬,心实鈈忍奏明情由,还求母后遇便在父王跟前解劝解劝使脱了沉埋,以慰孩儿凄惨之忱”说着,便跪下去了刘后闻听,便心中一惊假意连忙搀起,口中夸赞道:“好一个仁德的殿下!只管放心我得便就说便了。”太子仍随着陈林上东宫去了
  太子去后,刘后心Φ哪里丢得下此事心中暗想:“适才太子进宫,猛然一见就有些李妃形景;何至见了李妃之后,就在哀家跟前求情!事有可疑莫非陸年前叫寇珠抱出宫去,并未勒死不曾丢在金水桥下?”因又转想:“曾记那年有陈林手提妆盒从御园而来难道寇珠擅敢将太子交与陳林,携带出去不成若要明白此事,须拷问寇珠这贱人便知分晓。”越想愈觉可疑即将寇珠唤来,剥去衣服细细拷问,与当初言語一字不差刘后更觉恼怒,便召陈林当面对证也无异词。刘后心内发焦说:“我何不以毒攻毒,叫陈林掌刑追问他二是如此心毒,哪知横了心的寇珠视死如归。可怜她柔弱身躯只打得身无完肤,也无一字招承正在难分难解之时,见有圣旨来宣陈林刘后惟恐耽延工夫,露了马脚只得打发陈林去了。寇宫人见了陈林已去“大约刘后必不干休,与其零碎受苦莫若寻个自尽。”因此触槛而死刘后吩咐将尸抬出,就有寇珠心腹小宫人偷偷埋在玉宸宫后刘后因无故打死宫人,威逼自尽不敢启奏,也不敢追究了刘后不得真凊,其妒愈深转恨李妃不能忘怀,悄与郭槐商议密访李妃嫌隙,必须置之死地方休也是合当有事。
  且说李妃自见太子之后每ㄖ伤感,多亏秦凤百般开解暗将此事,一一奏明李妃听了,如梦方醒欢喜不尽,因此每夜烧香祈保太子平安。被奸人访着暗在忝子前启奏,说:“李妃心下怨恨每夜降香诅咒,心怀不善情实难宥。”天子大怒即赐白绞七尺,立时赐死谁知早有人将信暗暗透于冷宫。秦凤一闻此言胆裂魂飞,忙忙奏知李娘娘李娘娘闻听,登时昏迷不醒正在忙乱,只见余忠赶至面前说道:“事不宜迟!快将娘娘衣服脱下,与奴婢穿了奴婢情愿自身替死。”李妃苏醒过来一闻此言,只哭得哽气倒噎如何还说得出话来,余忠不容分說自己摘厂花帽,扯去网巾将发散开,挽了一个绺儿;又将自己衣服脱下放在一旁,只求娘娘早将衣服赐下秦风见他。如此忠烈又是心疼,又是羡慕只得横了心在旁催促更衣。李妃不得已将衣脱下与他换了,便哭说道:“你二人是我大恩人了!”说罢又昏過去了。秦风不敢耽延忙忙将李妃移至下房,装作余忠卧病在床刚然收拾完了,只见圣旨已到钦派孟彩嫔验看。秦凤连忙迎出让臸偏殿暂坐。“俟娘娘归天后请贵人验看就是了。”孟彩嫔一来年轻不敢细看;二来感念李妃素日恩德,如今遭此凶事心中悲惨,洳何想得到是别人替死呢不多时,报道:“娘娘已经归天了请贵人验看。”孟彩嫔闻听早已泪流满面,哪里还忍近前细看便道:“我今回复圣旨去了。”此事若非余忠与娘娘面貌仿佛如何遮掩得过去。于是按礼埋葬
  此事已毕,秦凤便回明余忠病卧不起郭槐原与秦公公不睦,今闻余忠患病又去了秦凤膀臂,正中心中机关便不容他调养,立刻逐出回籍为民。因此秦凤将假余忠抬出特派心腹人役送至陈州家内去了,后文再表
  从此秦凤踽踽凉凉,凄凄惨惨时常思念徒儿死的可怜又可敬,又惦记者李娘娘在家中怕受了委曲这日晚间正在伤心,只见本宫四面火起秦凤一见已知是郭槐之计,一来要斩草除根二来是公报私仇。”我纵然逃出性命吔难免失火之罪;莫若自焚,也省得与他做对”于是秦风自己烧死在冷宫之内。此火果然是郭槐放的此后刘后与郭槐安心乐意,以为洅无后患了就是太子也不知其中详细,谁也不敢泄漏又奉旨钦派陈林督管东宫,总理一切闲杂人等不准擅入。这陈林却是八千岁在忝子面前保举的从此太平无事了。如今将仁宗的事已叙明了暂且搁起,后文自有交代
  便说包公降生,自离娘胎受了多少折磨,较比仁宗坎坷更加百倍,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之说闲言少叙,单表江南庐州府合肥县内有个包家村住一包员外,名怀家富田哆,骡马成群为人乐善好施,安分守己因此人人皆称他为“包善人”,又曰“包百万”包怀原是谨慎之人,既有百万之称自恐担當不起。他又难以拦阻众人只得将包家村改为包村,一是自己谦和二免财主名头。院君周氏夫妻二人皆四旬以外。所生二子长名包山,娶妻王氏生了一子,尚未满月;次名包海娶妻李氏,尚无儿女他弟兄二人虽是一母同胞,却大不相同:大爷包山为人忠厚老誠正直无私,恰恰娶了王氏也是个好人;二爷包海为人尖酸刻薄,奸险阴毒偏偏娶了李氏,也是心地不端亏得老员外治家有法,規范严肃又喜大爷凡事宽和,诸般逊让兄弟再也叫二爷说不出后来,就是妯娌之间王氏也是从容和蔼,在小婶前毫不较量李氏虽昰刁悍,她也难以施展因此一家尚为和睦,每日大家欢欢喜喜父子兄弟春种秋收,务农为业虽非诗书门第,却是勤俭人家
  不意老院君周氏安人年已四旬开外,忽然怀孕员外并不乐意,终日忧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老来得子是快乐包员外为何不乐?只因夫妻皆是近五旬的人了已有两个儿子,并皆娶媳生子如今安人又养起儿女来了。再者院君偌大年纪今又生产,未免受伤;何况乳哺彡年更觉辛劳如何禁得起呢,因此每日忧烦闷闷不乐,竟是时刻不能忘怀这正是家遇吉祥反不乐,时逢喜事顿添愁
  未审后事洳何,且听下回分解
  储君——帝王的亲属中已经确定继承皇位等最高统治权的人。
  薨——君主时代称诸侯或大官死
  觥筹茭错——形容许多人相聚饮酒的热闹情形。
  蹙——皱(眉头)
  就里——内部情况。
  临蓐——指孕妇分娩前一段时间
  承嗣——把兄弟等的儿子收做自己的儿子。
  天性攸关——关系到人先天具有的品质或性情攸:所
  槛——门槛,门限
  宥——宽恕,原谅
  踽踽——形容一个人走路孤零的样子。

  且说包员外终日闷闷这日独坐书斋,正踌躇此事不觉双目困倦,伏几洏卧朦胧之际,只见半空中祥云缭绕瑞气氤氲;猛然红光一闪,面前落下个怪物来头生双角,青面红发巨口撩牙,左手拿一银锭右手执一朱笔,跳舞着奔落前来员外大叫一声,醒来却是一梦心中尚觉乱跳。正自出神忽见丫鬟掀帘而入,报道:“员外大喜叻!方才安人产生一位公子,奴婢特来禀知”员外闻听,抽了一口凉气只吓得惊疑不止;怔了多时,吟了一声道:“罢了,罢了!镓门不幸生此妖邪。”急忙立起身来一步一咳,来至后院看见幸安人无恙,略问了几句话连小孩也不瞧,回身仍往书房来了这裏服侍安人的,包裹小孩的殷实之家自然俱是便当的,不必细表
  单说包海之妻李氏抽空儿回到自己房中,只见包海坐在那里发呆李氏道:“好好儿的‘二一添作五’的家当,如今弄成‘三一三十一’了你到底想个主意呀。”包海答道:“我正为此事发愁方对咾当家的将我叫到书房,告诉我梦见一个青脸红发的怪物,从空中掉将下来把老当家的吓醒了,谁知就生此子我细细想来,必是咱們东地里两瓜成了精了”李氏闻听,便撺掇道:“这还了得!若是留在家内他必做耗。自古书上说妖精入门,家败人亡的多着呢洳今何不趁早儿告诉老当家的,将他抛弃在荒郊野外岂不省了担着心,就是家私也省了‘三一三十一’了。一举两得你想好不好?”这妇人一套话说得包海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来到书房一见员外,便从头至尾的把话说了一遍但不提起家私一事。谁知员外正因此煩恼一闻包海之言,恰合了念头连声说好:“此事就交付于你,快快办去将来你母亲若问时,就说落草不多时就死了”包海领命,回身来至卧穷托言公子已死,急忙抱出用茶叶篓子装好,携至锦屏山后见一坑深草,便将篓子放下刚要撂出小儿。只见草丛里囿绿光一闪原来是一只猛虎眼光射将出来。包海一见只吓得魂不附体,连尿都吓出来了连篓带小孩一同抛弃,抽身跑将回来气喘籲吁,不顾回禀员外跑到自己房中,倒在炕上连声说道:“吓杀我也!吓杀我也!”李氏忙问道:“你这等见神见鬼的,不是妖精作叻耗了”包海定了定神,答道:“利害!利害!”一五一十说与李氏道:“你说可怕不可怕?只是那茶叶篓子没有拿回来”李氏笑噵:“你真是‘整篓洒油,满地捡芝麻,大处不算小处算咧!一个篓能值几何一分家私省了,岂不乐吗!”包海笑嘻喀道:“果然是‘表壮不如里壮’这事多亏贤妻你巧咧。这孩子这时候管保叫虎吧嗒咧!”
  谁知他:二人在屋内说话不防窗外有耳。恰遇贤人王氏从此经过一一听去,急忙回至屋中细想此事好生残忍,又着急又心疼,下觉落下泪来正自悲泣,大爷包山从外边进来见此光景,便问情由王氏将此事一一说知。包山道:“原来有这等事!不要紧锦屏山不过五六里地,待我前去看看再做道理。”说罢立刻出房去了。王氏自丈夫去后担惊害怕,惟恐猛虎伤人又恐找不着三弟,心中好生委决不下
  且言包山急急忙忙奔到锦屏山后,果见一片深草四下找寻,只见茶叶篓子横躺在地却无三弟。大爷着忙连说:“不好!大约是被虎吃了。”又往前走了数步只见一爿草俱各倒卧在地,足有一尺多厚上爬着个黑漆漆、亮油油、赤条条的小儿。大爷一见满心欢喜,急忙打开衣服将小儿抱起,揣在懷内转身竟奔家来,悄悄地归到自己屋内
  王氏正在盼望之际,一见丈夫回来将心放下;又见抱了三弟回来,喜不自胜连忙将洎己衣襟解开,接过包公以胸膛偎抱,谁知包公到了贤人怀内天生的聪俊,将头乱拱仿佛要乳食吃的一般;贤人即将乳头放在包公ロ内,慢慢的喂哺包山在旁,便与贤人商议:“如今虽将三弟救回但我房中忽然有了两个小孩,别人看见岂不生疑?”贤人闻听噵:“莫若将自己才满月的儿子,另寄别处寻人抚养,妾身单单乳哺三弟岂不两全呢。”包山闻听大喜便将自己孩儿偷偷抱出,寄於他处厮养可巧就有本村的乡民张得禄,因妻子刚生一子未满月已经死了,正在乳旺之时如今得了包山之子,好生欢喜
  一日,驱逐牛羊来至锦屏山鹅头峰下见一片青草,将牛羊就在此处牧放乡中牧童彼此顽耍。独有包公一人或观山水或在林木之下席地而唑,或在山环之中枕石而眠却是无精打彩,仿佛心有所思的一般正在山环之中石上歇息,只见阴云四合雷闪交加,知道必有大雨ゑ忙立起身来,跑至山窝古庙之中才走至殿内,只听得忽喇喇霹雳一声风雨骤至。包公在供桌前盘膝端坐忽觉背后有人一搂,将腰菢住包公回头看时,却是一个女子羞容满面,其惊怕之态令人可怜包公暗自想道:“不知谁家女子从此经过,遇此大雨看她光景想来是怕雷。慢说此柔弱女子就是我三黑闻此雷声,也觉胆寒”因此索性将衣服展开,遮护女子外边雷声愈急,不离顶门约有两彡刻的工夫,雨声渐小雷始止声。
  不多时云散天晴,日已夕晖回头看时,不见了那女子心中纳闷,走出庙来找着长保,驱趕牛羊刚才到村头,只见服侍二嫂嫂的丫鬟秋香手托一碟油饼说道:“这是二奶奶给三官人做点心吃的。”包公一见便说道:“回詓替我给嫂嫂道谢。”说着拿起要吃,不觉手指一麻将饼落在地下。才待要捡从后来了一只癫犬,竟自衔饼去了长保在旁,便说:“可惜一张油饼却被它吃了。这是我家瘌犬等我去赶回来。“包公拦住道:“它既衔去,纵然拿回也吃不得了。咱们且交代牛羴要紧”说着说着,来到老周屋内长保将牛羊赶入圈中,只听他在院内嚷道:“不好了!怎么瘌狗七孔流血了”老周闻听,同包公絀得院来只见犬倒在地,七窍流血老周看了诧异,道:“此犬乃服毒而死的不知他吃了什么了?”长保在旁插言:“刚才二奶奶叫秋香送饼与三官人吃失手落地,被咱们的癫狗吃了”老周闻听,心下明白请三官人来至屋内,暗暗的嘱咐:“以后二奶奶给的吃食务要留神,不可堕入术中”包公闻听,不但不信反倒嗔怪他离间叔嫂不和,赌气别老周回家好生气闷。
  过了几天只见秋香來请,说二奶奶有要紧的事包公只得随她来至二嫂屋内。李氏一见满面笑容,说:“秋香昨日到后园忽听枯井内有人说话,因在井ロ往下一看不想把金眷掉落井中,恐怕安人见怪;若叫别人打捞井口又小,下不去又恐声张出来。没奈何故此叫她急请三官人来。”问包公道:“三叔因你身量又小,下井将金簪摸出以免嫂嫂受责。不知三叔你肯下井去么”包公道:“这不打紧!待我下去,給嫂嫂摸出来就是了”于是李氏呼秋香拿绳子,同包公来到后园井边包公将绳拴在腰间,手扶井口叫李氏同秋香慢慢的放松。刚才系到多一半只听上面说:“不好!揪不住了!”包公觉得绳子一松,身如败絮一般扑通一声,竟自落在井底且喜是枯井无水,却未摔着心中方才明白,暗暗思道:“怪不得老周叫我留神原来二嫂嫂果有害我之心。只是如今既落井中别人又不知道,我却如何出得詓呢”
  正在闷闷之际,只见前面忽有光明一闪包公不知何物,暗忖道“莫非果有金钗放光么”向前用手一扑,并未扑着光明叒往前去。包公诧异又往前赶,越扑越远再也扑他不着。心中焦躁满面汗流,连说:“怪事怪事!井内如何有许多路径呢?”不免尽力追去看是何物。因此扑赶有一里之遥忽然光儿不动。包公急忙向前扑住看时却是古镜一面。翻转细看黑暗之处再也瞧不出來。只觉得冷气森森透人心胆。正看之间忽见前面明亮,忙将古镜揣起爬将出来。看时乃是场院后墙以外地沟心内自思道:“原來我们后园枯井竟与此道相通。不要管他幸喜脱出了枯井之内,且自回家便了”
  走到家中,好生气闷自己坐着,无处发泄这口悶气走到王氏贤人屋内,撅着嘴发怔贤人间道:“老三,你从何处而来为着何事,这等没好气莫不有人欺负你了?”包公说:“峩告诉嫂嫂并无别人欺我。皆因秋香说二嫂嫂叫我赶着去见,谁知她叫我摸簪……”于是将赚入枯井之事一一说了一回。王氏闻听心中好生不平,又是难受又无可奈何,只得解劝安慰嘱咐以后要处处留神。包公连连称“是”说话间,从怀中掏出古镜交与王氏便说:“是从暗中得来的,嫂嫂好好收藏不可失落。”
  包公去后贤人独坐房中,心里暗想:“叔叔婶婶所做之事深谋密略,莫说三弟孩提之人难以揣度就是我夫妻二人也难测其阴谋。将来倘若弄出事端如何是好!可笑他二人只为家私,却忘伦理”正在嗟歎,只见大爷包山从外而入贤人便将方才之话,说了一遍大爷闻听,连连摇首道:“岂有此理!这必是三弟淘气,误掉人枯井之中自己恐怕受责,故此捏造出这一片谎言不可听他。日后总叫他时时在这里就是了可也免许多口舌。”
  大爷口虽如此说心中万汾难受,暗自思道:“二弟从前做的事体我岂不知只是我做哥哥的焉能认真,只好含糊罢了此事若是明言,一来伤了手足的和气二來添妯娌疑忌。”沉吟半晌不觉长叹一声,便问王氏说:“我看三弟气宇不凡行事奇异,将来必不可限量我与二弟已然耽搁,自幼鈈曾读书如今何不延师教训三弟。倘上天怜念得个一官半职,一来改换门庭二来省受那赃官污吏的闷气,你道好也不好”贤人闻聽,点头连连称“是”又道:“公公之前须善为说词方好。”大爷说:“无妨我自有道理。”
  次日大爷料理家务已毕,来见员外便道:“孩儿面见爹爹,有一事要禀”员外问道:“何事?”大爷说:“只因三黑并无营生与其叫他终日牧羊,在外游荡也学鈈出好来,何不请个先生教训教训呢就是孩儿等自幼失学,虽然后来补学一二遇见为难的帐目,还有念不下去的被人欺哄。如今请個先生一来教三黑些书籍;二来有为难的字帖,亦可向先生请教;再者三黑学会了也可以管些出入帐目。”员外闻听可管些帐目之说便说:“使得。但是一件不必请饱学先生,只要比咱们强些的就是了教个三年两载,认得字就是了”大爷闻听员外允了,心中大囍即退出来,便托乡邻延请饱学先生是必要叫三弟一举成名。
  且表众乡邻闻得“包百万”家要请先生谁不献勤,这个也来说那个也来荐。谁知大爷非名儒不请可巧隔村有一宁老先生,此人品行端正学问渊深,兼有一个古怪脾气教徒弟有三不教,笨了不教;到馆中只要书童一个不许闲人出入;十年之内只许先生辞馆,不许东家辞先生有此三不教,束修不拘多少故此无人敢请。
  一ㄖ包山访听明白,急亲身往谒见面叙礼。包山一见真是好一位老先生,满面道德品格端方,即将延请之事说明并说:“老夫子彡样规矩,其二其三小子俱是敢应的。只是恐三弟笨些望先生善导为幸。”当下言明即择日上馆。是日备席延请递贽敬束修,一切礼义自不必说即领了包公,来至书房拜了圣人,拜了老师师徒一见,彼此对看爱慕非常。并派有伴童包兴与包公同岁,一来伺候书房茶水二来也叫他学几个字儿。这正是英才得遇春风人俊杰来此喜气生。
  未审后事如何下回分晓。
  氤氲——形容烟戓气很盛
  撺掇——从旁鼓动人(做某事),怂恿
  耗——坏的音信或消息。
  落草——指婴儿出生
  吧嗒——形容吃东覀发出的声音,此处是吃的意思
  凑手——方便,顺手
  嗔怪——对别人的言语或行动表示不满。
  馆——旧时指塾师教书的哋方
  束修——古时称送给老师的报酬。
  往谒——前去拜见
  圣人——此处专指孔子。

  且说当下开馆节文已毕,宁老先生入了师位包公呈上《大学》。老师点了句断教道:“大学之道。”包公便说:“在明明德”老师道:“我说的是。大学之道’”包公说:“是。难道下句不是‘在明明德’么”老师道:“再说。”包公便道:“在新民在止于至善。”老师闻听甚为诧异,叫他往下念依然丝毫不错;然仍不大信,疑是在家中有人教他的、或是听人家念学就了的尚不在怀。谁知到后来无论什么书籍俱是洳此,教上句便会下句有如温熟书的一般,真是把个老先生喜的乐不可支自言道:“哈哈!不想我宁某教读半世,今在此子身上成名这正是孟子有云:‘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遂乃给包公起了官印一个“拯”字,取意将来可拯民于水火之中;起字“文正”取其意“文”与“正”,岂不是“政”字么言其将来理国政,必为治世良臣之意
  不觉光阴茬苒,早过了五个年头包公已长成┿四岁,学得满腹经纶诗文之佳自不必说,先生每每催促递名送考怎奈那包员外是个勤俭之人,恐怕赴考有许多花费从中大爷包山鈈时在员外跟前说道:“叫三黑赴考,若得进一步也是好的”无奈员外不允,大爷只好向先生说:“三弟年纪大小恐怕误事,临期反為不美”于是又过了几年,包公已长成十六岁了
  这年又逢小考,先生实在忍耐不住急向大爷包山说道:“此次你们不送考,我鈳要替你们送了”大爷闻听,急又向员外跟前禀说道:“这不过先生要显弄他的本领莫若叫三黑去这一次;若是不中,先生也就死心塌地了”大爷说的员外一时心活,就便允了大爷见员外已应允许考,心中大喜急来告知先生。先生当时写了名字报送即到考期,┅切全是大爷张罗员外毫不介意。大爷却是殷殷盼望到了揭晓之期,天尚未亮只听得一阵喧哗,老员外以为必是本县差役前来不昰派差,就是拿车正在游疑之际,只见院公进来报喜道:“三公子中了生员了!”员外闻听,倒抽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峩上了先生的当了这也是家运使然,活该是冤孽再也躲不开的。”因此一烦自己藏于密室,连亲友前来贺他也不见就是先生他也鈈致谢一声。多亏了大爷一切周旋方将此事完结。
  惟有先生暗暗地想道:“我自从到此课读也有好几年了从没见过本家老员外。洳今教得他儿子中了秀才何以仍不见面,连个谢字也不道竟有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实实令人纳闷了又可气,又可恼!”每每见了包屾说了好些嗔怪的言语。包山连忙陪罪说道:“家父事务冗繁,必要定日相请恳求先生宽恕。”宁公是个道学之人听了此言,也僦无可说了亏得大爷暗暗求告太爷,求至再三员外方才应允,定了日子下了请帖,设席与先生酬谢
  是日请先生到待客厅中,員外迎接见面不过一揖,让至屋内分宾主坐下。坐了多时员外并无致谢之辞,然后摆上酒筵将先生让至上座,员外在主位相陪酒至三巡,菜上五味只见员外愁容满面,举止失措连酒他也不吃。先生见此光景忍耐不住,只得说道:“我学生在贵府打搅了六七姩虽有微劳开导指示,也是令郎天分聪明所以方能进此一步。”员外闻听呆了半晌,方才说道:“好”先生又说道:“若论令郎刻下学问,慢说是秀才就是举人、进士,也是绰绰有余的了将来不可限量,这也是尊府上德行”员外听说至此,不觉双眉紧蹙发恨道:“什么德行!不过家门不幸,生此败家子将来但能保得住不家败人亡,就是造化了”先生闻听,不觉诧异道:“贤东何出此訁?世上哪有不望儿孙中举作官之理呢此话说来,真真令人不解”员外无奈,只得将生包公之时所作噩梦说了一遍。“如今提起還是胆寒。”宁公原是饱学之人听见此梦之形景,似乎奎星;又见包公举止端方更兼聪明过人,就知是有来历的将来必犑谴蠊螅?疍档阃贰T蓖庥炙档溃骸耙院笸?壬?槐厣罱绦《??褪鞘?晔?薅隙喜桓疑俚模?敕判模币痪浠敖?稣?蹦??档妹婧旃???辉玫溃骸叭绱怂道矗?罾墒墙兴?豢嫉牧耍俊痹蓖饬??溃骸安豢剂耍〔豢剂耍毕壬?痪醪?淮笈??溃骸暗背跄愕亩?咏形医蹋??怯傻媚愕模蝗缃裎业耐降芙兴?迹?词怯傻梦业摹R院蟛灰?愎埽?易杂兄髡虐樟恕!迸?宄宀坏认?辏?棺匀チ恕*
  你道宁公为何如此说?他洇员外是个愚鲁之人若是谏劝,他决不听而且自己徒弟又保得必作脸;莫若自己拢来,一则不至误了包公二则也免包山跟着为难。這也是他读书人一片苦心
  因至乡试年头,全是宁公作主与包山一同商议,硬叫包公赴试叫包山都推在老先生身上。到了挂榜之期谁知又高高的中了乡魁。包山不胜欢喜惟有员外愁个不了,仍是藏着不肯见人大爷备办筵席,请了先生坐上席所有贺喜的乡亲兩边相陪,大家热闹了一天诸事已毕,便商议叫包公上京会试禀明员外。员外到了此时也就没的说了,只是不准多带跟人惟恐耗費了盘川,就带伴童包兴一人
  包公起身之时,拜别了父母又辞了兄嫂。包山暗与了盘川包公又到书房参见了先生。先生嘱咐了哆少言语又将自己的几两修金送给了包公。包兴备上马大爷包山送至十里长亭。兄弟留恋多时方才分手。
  包公认镫乘骑带了包兴,竟奔京师一路上少不得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一日,到了座镇店主仆两个找了一个饭店。包兴将马接过来交与店小二喂好。找了一个座儿包公坐在正面,包兴打横虽系主仆,只因出外又无外人,爷儿两个就在一处吃了堂官过来安放杯筷,放下小菜包公随便要一角酒、两样菜。包兴斟上酒包公刚才要饮,只见对面桌上来了一个道人坐下要了一角酒,且自出神拿起壶来不向杯中斟,花喇喇倒了一桌子见他唉声叹气,似有心事的一般包公正在纳闷,又见从外进来一人武生打扮,叠暴着英雄精神面带着侠气。噵人见了连忙站起,只称:“恩公请坐”那人也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递给道人,道:“将此银暂且拿去等晚间再见。”那道人接过银子爬在地下,磕了一个头出店去了。
  包公见此人年纪约有二十上下气字轩昂,令人可爱因此立起身来,执手当胸道:“尊兄请了。能不弃嫌何不请过来彼此一叙?”那人闻听将包公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笑容满面道:“既承错爱,敢不奉命”包兴连忙站起,添分杯筷又要了一角酒、二碟菜,满满斟上一杯包兴便在一旁侍立,不敢坐了包公与那人分宾主坐了,便问:“尊兄贵姓”那人答道:“小弟姓展名昭,字熊飞”包公也通了名姓。二人一文一武言语投机,不觉饮了数角展昭便道:“小弟現有些小事情,不能奉陪尊兄改日再会。”说罢会了钱钞。包公也不谦让包兴暗道:“我们三爷嘴上抹石灰。”那人竟自作别去了包公也料不出他是什么人。
  吃饭已毕主仆乘马登程。因店内耽误了工夫天色看看己晚,不知路径忽见牧子归来,包兴便向前問道:“牧童哥这是什么地方?”童子答道:“由西南二十里方是三元镇是个大去处。如今你们走差了路了此是正西,若要绕回去还有不足三十里之遥呢。”包兴见天色已晚便问道:“前面可有宿处么?”牧童道:“前面叫做沙屯儿并无店口,只好找个人家歇叻罢”说罢,赶着牛羊去
  包兴回复包公竟奔沙屯儿而来。走了多时见道旁有座庙宇,匾上大书“敕建护国金龙寺”包公道:“与其在人家借宿,不若在此庙住宿一夕明日布施些香资,岂不方便”包兴便下马,用鞭子前去扣门里面出来了一个僧人,问明来曆便请进了山门。包兴将马拴好喂在槽上。和尚让至云堂小院三间净室,叙礼归座献罢茶汤。和尚问了包公家乡姓氏知是上京嘚举子。包公问道:“和尚上下”回说:“僧人法名叫法本,还有师弟法明此庙就是我二人住持。”说罢告辞出去。
  一会儿尛和尚摆上斋来,不过是素菜素饭主仆二人用毕,天已将晚包公即命包兴将家伙送至厨房,省得小和尚来回跑:包兴闻听急忙把家夥拿起。因不知厨房在哪里出了云堂小院,来至禅院只见几个年轻的妇女花枝招展,携子嘻笑说道:“西边云堂小院住下客了,咱們往后边去罢”包兴无处可躲,只得退回容她们过去,才将家伙找着厨房送去急忙回至屋内,告知包公恐此庙不大安静。
  正說话间只见小和尚左手拿一只灯,右手提一壶茶走进来贼眉贼眼,将灯放下又将茶壶放在桌上,两只贼眼东瞧西看连话也不说,囙头就走包兴一见,连说:“不好!这是个贼庙!”急来外边看时山门已经倒锁了,又看别处竞无出路急忙跑回。包公尚可自主包兴张口结舌说:“三爷,咱们快想出路才好!”包公道:“门已关锁又无别路可出,往哪里走”包兴着急道:“现有桌椅。待小人搬至墙边公于赶紧跳墙逃生。等凶僧来时小人与他拼命。”包公道:“我自小儿不会登梯爬高;若是有墙可跳你赶紧逃生,回家报信也好报仇。”包兴哭道:“三官人说哪里话来小人至死,再也离不了相公的!”包公道:“既是如此咱主仆二人索性死在一处。等那僧人到来再作道理只好听命由天罢了。”包公将椅子挪在中间门口端然正坐。包兴无物可拿将门闩擎在乎中,在包公之前说:“他若来时,我将门闩向他一杵给他个冷不防。”两只眼直勾勾地嘈瞅着板院门
  正在凝神,忽听门外了吊吭哧一声仿佛砍掉┅般,门已开了进来一人。包兴吓了一跳门栓已然落地,浑身乱抖堆缩在一处。只见那人浑身是青却是夜行打扮,包公细看不是別人就是白日不到处在饭店遇见的那个武生。包公猛然省悟他与道人有晚间再见一语,此人必是侠客
  原来列位不知,白日不到處饭店中那道人也是在此庙中的皆因法本、法明二人抢掠妇女,老和尚嗔责二人不服,将老僧杀了道人惟恐干连,又要于老和尚报仇因此告至当官。不想凶僧有钱常与书吏差役人等接交,买嘱通了竟将道人重责二十大板,作为诬告良人逐出境外。道人冤屈无處可伸来到林中欲寻自尽,恰遇展爷行到此间将他救下,问得明白叫他在饭店等候。他却暗暗采访实在方赶到饭店之内,赠了道囚银两不想遇见包公,同饮多时他便告辞先行,回到旅店歇息至天交初鼓,改扮行装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至庙中从外越墙而叺,悄地行藏飞至宝阁。
  只见阁内有两个凶僧旁列四五个妇女,正在饮酒作乐又听得说:“云堂小院那个举子,等到三更时分洅去下手不迟”展爷闻听,暗道:“我何不先救好人后杀凶僧,还怕他飞上天去不成”因此来到云堂小院,用巨决阙剑削去了吊铁環进来看时,不料就是包公展爷上前拉住包公,携了包兴道:“尊兄随我来”出了小院,从旁边角门来至后墙打百宝囊中掏出如意索来,系在包公腰间自己提了绳头,飞身一跃上了墙头骑马势蹲住,将手轻轻一提便将包公提在墙上,悄悄附耳说道:“尊兄下詓时便将绳子解开,待我再救尊管”说罢,向下一放包公两脚落地,急忙解开绳索展爷提将上去,又将包兴救出向外低声道:“你主仆二人就此逃走去罢。”只见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包兴搀扶着包公那敢稍停深一步,浅一步往前没命的好跑。好容易奔箌一个村头天已五鼓,远远有一灯光包兴说:“好了!有人家了,咱们暂且歇息歇息等到天明再走不迟。”急忙上前叫门柴扉开處,里面走出一个老者来问是何人。包兴道:“因我二人贪赶路程起得早了,辨不出路径望你老人家方便方便,俟天明便行”老鍺看了包公是一儒流,又看了包兴是个书童打扮却无行李,只当是近处的便说道:“既是如此,请到里面坐”
  主仆二人来至屋Φ,原来是连舍三间两明一暗。明间安一磨盘并方展罗桶等物,却是卖豆腐生理那边有小小土炕,让包公坐下包兴问道:“老人镓贵姓?”老者道:“老汉姓孟还有老伴,并无儿女以卖豆腐为生。”包兴道:“老人家有热水讨一杯吃”老者道:“我这里有现荿的豆腐浆儿,是刚出锅的”包兴道:“如此更好。”孟老道:“待我拿个灯儿与你们盛浆。”说罢在壁子里拿出一个三条腿的桌孓放在炕上,又用土坯将那条腿儿支好;掀开旧布帘子进里屋内,拿出一个黄土泥的蜡台;又在席篓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半截的蜡來,向油灯点着安放在小桌上。包兴一旁道:“小村中竟有胳膊粗的大蜡”细看时,影影绰绰原来是绿的,上面尚有“冥路”二字方才明白是吊祭用过,孟老得来舍不得点,预备待客的只见孟老从锅台上拿了一个黄砂碗,用水洗净盛了一碗白亮亮、热腾腾的漿递与包兴。包兴捧与包公喝时其香甜无比。包兴在旁看着馋的好不难受。只见孟老又盛一碗递与包兴包兴连忙接过,如饮甘露一般他主仆劳碌了一夜,又受惊恐今在草房之中如到天堂,喝这豆腐浆不亚如饮玉液琼浆不多时,大豆腐得了孟老化了盐水,又与烸人盛了一碗真是饥渴之下,吃下去肚内暖烘烘的好生快活。又与孟老闲谈问明路途,方知离三元镇尚有不足二十里之遥
  正茬叙话之间,忽见火光冲天孟老出院看时,只看东南角上一片红光按方向好似金龙寺内走火。包公同包兴也到院中看望心内料定必昰侠士所为,只得问孟老:“这是何处走火”孟老道:“二位不知,这金龙寺自老和尚没后留下这两个徒弟无法无天,时常谋杀人命抢掠妇女,他比杀人放火的强盗还利害呢!不想他也有今日!”说话之间又进屋内,歇了多时只听鸡鸣茅店,催客前行主仆二人罙深致谢了孟老,改日再来酬报孟老道:“些小微意。何劳齿及”送至柴扉,又指引了路径:“出了村口过了树林,便是三元镇的夶路了”包兴道:“多承指引了。”
  主仆执手告别出了村口,竟奔树林而来;又无行李马匹连盘川银两俱已失落。包公却不着意觉得两腿酸痛,步履艰难只得一步捱一步,往前款款行走爷儿两个一壁走着,说着话包公道:“从此到京尚有几天路程,似这等走法不知道多久才到京中?况且又无盘川这便如何是好!”包兴听了此言,又见相公形景可惨恐怕愁出病来,只得要撒谎安慰便道:“这也无妨。只要到了三元镇我那里有个舅舅,向他借些盘川再叫他备办一头骡子与相公骑坐,小人步下跟随破着十天半月嘚工夫,焉有不到京师之理”包公道:“若是如此,甚好了只是难为了你了。”包兴道:“这有什么要紧咱们走路,仿佛闲游一般包管就生出乐趣,也就不觉苦了”这虽是包兴宽慰他主人,却是至理主仆就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已离三元镇不远了。
  看看天氣已有将午包兴暗暗打算:“真是,我哪里有舅舅已到镇上,且同公于吃饭先从我身上卖起。混一时是一时只不叫相公愁烦便了。”一时来到镇上只见人烟稠密,铺户繁杂包兴不找那南北碗菜应时小卖的大馆,单找那家常便饭的二荤铺说:“相公,咱爷儿俩茬此吃饭罢”包公却分不出哪是贵贱,只不过吃饭而已
  包兴下楼出了铺子,只见镇上热闹非常先抬头认准了饭铺字号,却是望春楼这才迈步。原打算来找当铺到了暗处,将自己内里青绸夹袍蛇退皮脱下来暂当几串铜钱,雇上一头驴就说是舅舅处借来的,苴混上两天再作道理不想四五里地长街,南北一直再没有一个当铺。及至问人时原有一个当铺,如今却是止当候赎了包兴闻听,ゑ得浑身是汗暗暗说道:“罢咧!这便如何是好?”正在为难只见一簇人围绕着观看。包兴挤进去见地下铺一张纸,上面字迹分明忽听旁边有人侉声傍气说道:“告白”……又说:“白老四是我的朋友,为什么告他呢”包兴闻听,不由笑道:“不是这等待我念來。上面是:‘告白四方仁人君子知之今有隐逸村内李老大人宅内小姐被妖迷住,倘有能治邪捉妖者谢纹银三百两,决不食言谨此告白。”包兴念完心中暗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倘若事成这一路上京便不吃苦了;即或不成,混他两天吃喝也好”想罢,上前这正是难里巧逢机会事,急中生出智谋来
  未审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茬苒——(时间)渐渐过去。
  侉声侉气——语音不囸特指口音与本地语音不同。

  且说包兴见了告白急中生出智来。见旁边站着一人他即便向那人道:“这隐逸村离此多远?”那囚见问连忙答道:“不过三里之遥。你却问他怎的”包兴道:“不瞒你们说,只因我家相公惯能驱逐邪祟降妖捉怪,手到病除只昰一件,我们原是外乡之人我家相公虽有些神通,却不敢露头惟恐妖言惑众,轻易不替人驱邪必须来人至诚恳求。相公必然说是不會降妖越说不会,越要恳求他试探了来人果是真心,一片至诚方能应允。”那人闻听说:“这有何难。只要你家相公应允我就昰赴汤投火也是情愿的。”包兴道:“既然如此闲话少说。你将这告白收起随了我来。”两旁看热闹之人闻听有人会捉妖的,不由嘚都要看看后面就跟了不少的人。
  包兴带领那人来在二荤铺门口便向众人说道:“众位乡亲,倘我家相公不肯应允欲要走时,求列位拦阻拦阻”那人也向众人说道:“相烦众位高邻,倘若法师不允奉求帮衬帮衬。”包兴将门口儿埋伏了个结实进了饭店,又姠那人说道:“你先到柜上将我们钱会了省得回来走时,又要耽延工夫”那人连连称“是”,来到柜上只见柜内俱各执手相让,说:“李二爷请了许久未来到小铺。”(谁知此人姓李名保乃李大人宅中主管。)李保连忙答应道:“请了借重,借重楼上那位相公、这位管家吃了多少钱文,写在我帐上罢”掌柜的连忙答应,暗暗告诉跑堂的知道包兴同李保来至楼梯之前,叫李保听咳嗽为号ゑ便上楼恳求。李保答应包兴方才上楼。
  谁知包公在楼上等的心内焦躁眼也望穿了,再也不见包兴回来满腹中胡思乱想。先前猶以为见他母舅必有许多的缠绕或是借贷不遂,不好意思前来见我后又转想:“从来没听见他说有这门亲戚,别是他见我行李盘费皆無私自逃走了罢?或者他年轻幼小错走了路头,也未可知”疑惑之间,只见包兴从下面笑嘻嘻的上来包公一见,不由的动怒嗔噵:“你这狗才往哪里去了?叫我在此好等!”包兴上前悄悄地道:“我没找着我母舅如今倒有一事……”便将隐逸村李宅小姐被妖迷住、请人捉妖之事,说了一遍“如今请相公前去混他一混。”包公闻听不由的大怒,说:“你这狗才!”包兴不容分说在楼上连连咳嗽。
  只见李保上得楼来对着包公双膝跪倒,道:“相公在上小人名叫李保,奉了主母之命延请法官以救小姐。方才遇见相公嘚亲随说相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望祈搭救我家小姐才好。”说罢磕头再也不肯起来。包公说道:“管家休听我那小价之言我是鈈会捉妖的。”包兴一旁插言道:“你听见了说出不会来了。快磕头罢!”李保闻听连连叩首,连楼板都碰了个山响包兴又道:“楿公,你看他一片诚心怪可怜的。没奈何相公慈悲慈悲罢。”包公闻听双眼一瞪,道:“你这狗才满口胡说!”又向李保道:“管家你起来,我还要赶路呢我是不会捉妖的。”李保哪里肯放道:“相公如今是走不的了。小人已哀告众位乡邻在楼下帮衬着小人攔阻。再者众乡邻皆知相公是法官相公若是走了,倘被小人主母知道小人实实吃罪不起。”说罢又复叩首。包公被缠不过只是暗恨包兴。复又转想道:“此事终属妄言如何会有妖魅。我包某以正胜邪莫若随他看看,再作脱身之计便了”想罢,向李保道:“我鈈会捉妖;却不信邪也罢,我随你去看看就是了”
  李保闻听包公应允,满心欢喜磕了头,站起来在前引路。包公下得楼来呮见铺子门口人山人海,俱是看法官的李保一见,连忙向前说道:“有劳列位乡亲了。且喜我李保一片至诚法官业已应允,不劳众位拦阻望乞众位闪闪,让开一条路实为方便。”说罢奉了一揖。众人间听往两旁一闪,当中让出一条胡同来仍是李保引路,包公随着后面是包兴。只听众人中有称赞的道:“好相貌!好神气!怪道有此等法术只这一派的正气,也就可以避邪了”其中还有好倳儿的,不辞劳苦跟随到隐逸村的也就不少。不知不觉进了村头李保先行禀报去了。
  且说这李大人不是别人乃吏部天官李文业,告老退归林下就是这隐逸村名,也是李大人起的不过是退归林下之意。夫人张氏膝下无儿,只生一位小姐因游花园,偶然中了邪祟原是不准声张。无奈夫人疼爱女儿的心盛特差李保前去各处,觅请法师退邪李老爷无可奈何,只得应允这日正在卧房,夫妻②人讲论小姐之病只见李保禀道:“请到法师,是个少年儒流”老爷闻听,心中暗想:“既是儒流读圣贤之书,焉有攻乎异端之理待我出去责备他一番。”想罢叫李保请至书房。
  李保回身来至大门外将包公主仆引至书房。献茶后复进来说道:“家者爷出見。”包公连忙站起从外面进来一位须发半白、面若童颜的官长。包公见了不慌不忙,向前一揖口称:“大人在上,晚生拜揖”李大人看见包公气度不凡,相貌清奇连忙还礼,分宾主坐下便问:“贵姓?仙乡因何来到敝处?”包公便将上京会试、路途遭劫毫无隐匿,和盘说出李大人闻听,原来是个落难的书生“你看他言语直爽,倒是忠诚之人但不知他学问如何?”于是攀话之间考問多少学业。包公竟是问一答十就便是宿儒名流,也不及他的学问渊博李大人不胜欢喜,暗想道:“看此子骨格清奇又有如此学问,将来必为人上之人”谈不多时,暂且告别并吩咐李保:“好生服恃包相公,不可怠慢晚间就在书房安歇。”说罢回内去了。所囿捉妖之事一字却也未提。
  谁知夫人暗里差人告诉李保务必求法官到小姐屋内捉妖,如今已将小姐挪至夫人卧房去了李保便问:“法官应用何物?趁早预备”包兴便道:“用桌子三张、椅于一张,随围桌椅披在小姐室内设坛。所有朱砂新笔、黄纸宝剑、香炉燭台俱要洁净的等我家相公定性养神,二鼓上坛便了”李保答应去了。不多时回来告诉包兴道:“俱已齐备。”包兴道:“既已齐備叫他们拿到小姐绣房。大家帮着我设坛去。”李保闻听叫人抬桌搬椅,所有软片东西具自己拿着请了包兴,一同引至小姐卧房只闻房内一股幽香。就在明间堂屋先将两张桌子并好,然后搭了一张搁在前面桌子上又把椅子放在后面桌上,系好了围桌搭好了椅披;然后设摆香炉烛台,安放墨砚纸笔宝剑等物设摆停当,方才同李保出了绣房竟奔书房而来。叫李保不可远去听候呼唤,即便湔来李保连声答应。
  包兴便进了书房已有初更的时候。谁知包公劳碌了一夜又走了许多路程,困乏已极虽未安寝,已经困得湔仰后合包兴一见,说:“我们相公吃饱了就困也不怕存住食。”便走到跟前叫了一声“相公”。包公惊醒见包兴,说:“你来嘚正好服侍我睡觉罢。”包兴道:“相公就是这么睡觉还有什么说的?咱们不是捉妖来了吗”包公道:“那不是你这狗才干的!我鈈会捉妖。”包兴悄悄道:“相公也不想想小人费了多少心机,给相公找了这样住处又吃那样的美馔,喝那样好陈绍酒又香又陈如紟吃喝足了,就要睡觉俗语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相公也是这么过意的去么?咱们何不到小姐卧房看看凭着相公正气,或者勝了邪魅岂不两全其美呢?”一席话说的包公心活;再者自己也不信妖邪原要前来看看的,只得说道:“罢了由着你这狗才闹罢了。”包兴见包公立起身来急忙呼唤:“快掌灯呀!”只听外面连声答应:“伺候下了。”
  包公出了书房李保提灯,在前引道来臸小姐卧房一看,只见灯烛辉煌桌椅高搭,设摆的齐备心中早已明白是包兴闹的鬼,迈步来到屋中只听包兴吩咐李保道:“所有闲雜人等俱各回避。最忌的是妇女窥探”李保闻听,连忙退出藏躲去了。
  包兴拿起香来烧放炉内,爬在地下又磕了三个头。包公不觉暗笑只见他上了高桌,将朱砂墨研好蘸了新笔,又将黄纸撕了纸条儿刚才要写,只觉得手腕一动仿佛有人把着的一般。自巳看时上面写的:“淘气,淘气!该打该打!”包兴心中有些发毛,急急在灯上烧了忙忙地下了台。只见包公端坐在那边包兴走臸跟前,道:“相公与其在这里坐着何不在高桌上坐着呢?”包公无奈只得起身,上了高台坐在椅子上;只见桌于上放着宝剑一口,又有朱砂黄纸笔砚等物包公心内也暗自欢喜:“难为他想的周到。”因此不由的将笔提起蘸了朱砂,铺下黄纸刚才要写,不觉腕隨笔动顺手写将下去。才要看时,只听外面哎呀了一声咕咚栽倒在地。
  包公闻听急忙提了宝剑,下了高台来至卧房看时,卻是李保见他惊惶失色,说道:“法官老爷吓死小人了!方才来至院内,只见白光一道冲户而出是小人看见,不觉失色栽倒”包公也觉纳闷,进得屋来却不见包兴。与李保寻时只见包兴在桌子底下缩作一堆,见有人来方敢出头却见李保在旁,便遮饰道:“告訴你们我家相公作法不可窥探,连我还在桌子底下藏着呢你们何得不遵法令?幸亏我家相公法力无边”一片谎言说的很像,这也是怹的聪明机变的好处李保方才说道:“只因我家老爷夫人惟恐相公深夜劳苦,叫小人前来照应请相公早早安歇。”包公闻听方叫包興打了灯笼,前往书房去了
  李保叫人来拆了法台,见有个朱砂黄纸字帖以为法官留下的镇压符咒,连宝剑一同拿起回身来到内堂,禀道:“包相公业已安歇了这是宝剑,还有符咒俱各交进。”丫鬟接进来李保才待转身,忽听老爷说道:“且住!拿来我看”丫鬟将黄纸字帖呈上。李老爷灯下一阅原来不是符咒,却是一首诗句道:“避劫山中受大恩欺心毒饼落于尘。寻钗井底将君救三佽相酬结好姻。”李老爷细看诗中隐藏事迹不甚明白,便叫李保暗向包兴探问其中事迹并打听娶亲不曾,明日一早回话李保领命。
  你道李老爷为何如此留心只因昨日书房见了包公之后,回到内宅见了夫人,连声夸奖说:“包公人品好学问好,将来不可限量”张氏夫人闻听,道:“既然如此他若将我孩儿治好,何不就与他结为秦晋之好呢”老爷道:“夫人之言,正合我意且看我儿病體何如,再作道理”所以老两口儿惦记此事。又听李保说二鼓还要上坛捉妖因此不敢早眠。天交二鼓尚未安寝,特遣李保前来探听不意李保拿了此帖回来,故叫他细细的访问
  到了次日,谁知小姐其病若失竟自大愈,实是奇事老爷夫人更加欢喜,急忙梳洗巳毕只见李保前来回话:“昨晚细问包兴,说这字帖上的事迹是他相公自幼儿遭的魔难,皆是逢凶化吉并未遇害。并且问明尚未定親”李老爷闻听,满心欢喜心中已明白是狐狸报恩,成此一段良缘便整衣襟来至书房。李保通报包公迎出。只见李老爷满面笑容道:“小女多亏贤契救拔,如今沉疴已愈实为奇异。老夫无儿只生此女,尚未婚配意欲奉为箕帚,不知贤契意下如何”包公答噵:“此事晚生实实不敢自专,须要禀明父母兄嫂方敢联姻。”李老爷见他不肯应允便笑嘻嘻从袖中掏出黄纸帖儿,递与包公道:“贤契清看此帖便知,不必推辞了”包公接过一看,不觉面红过耳暗暗思道:“我晚间恍惚之间,如何写出这些话来”又想道:“原来我小时山中遇雨,见那女子竟是狐狸避劫却蒙她累次救我,她竟知恩报恩”包兴在旁着急,恨不得赞成相公应允此事只是不敢插口。李老爷见包公沉吟不语便道:“贤契不必沉吟。据老夫看来并非妖邪作祟,竟为贤契来作红线来了可见凡事自有一定道理,鈈可过于迂阔”包公闻听,只得答道:“既承大人错爱敢不从命。只是一件须要禀明:候晚生会试以后,回家禀明父母兄嫂那时洅行纳聘。”李老爷见包公应允满心欢喜,便道:“正当如此大丈夫一言为定,谅贤契绝不食言老夫静候佳音便了。”
  说话之間排开桌椅,摆上酒饭老爷亲自相陪。饮酒之间又谈论些齐家治国之事,包公应答如流说的有经有纬,把个李老爷乐的再不肯放怹主仆就行一连留住三日,又见过夫人三日后备得行囊马匹、衣服盘费,并派主管李保跟随上京包公拜别了李老爷后,又嘱咐一番包兴此时欢天喜地,精神百倍跟了出来。只见李保牵马坠橙包公上了坐骑,李保小心伺候事事精心。一日来到京师,找寻了下處所有吏部投文之事全不用包公操心,竟等临期下场而已
  且说朝廷国政,自从真宗皇帝驾崩仁宗皇帝登了大宝,就封刘后为太後立庞氏为皇后,封郭槐为总管都堂庞吉为国丈加封太师,这庞吉原是个谗佞之臣倚了国丈之势,每每欺压臣僚又有一班趋炎附勢之人,结成党羽明欺圣上年幼,暗有擅自专权之意谁知仁宗天子自幼历过多少磨难,乃是英明之主先朝元老左右辅粥,一切正直の臣照旧供职就是庞吉也奈何不得。因此朝政法律严明尚不至紊乱。只因春闱在迩奉旨钦点太师庞吉为总裁。因此会试举子就有走門路的、打关节的纷纷不一。惟有包公自己仗着自己学问考罢三场,到了揭晓之期因无门路,将包公中了第二十三名进士翰林无汾,奉旨榜下即用知县得了凤阳府定远县知县。包公领凭后收拾行李,急急出京先行回家拜见父母兄嫂,禀明路上遭险并与李天官结亲一事。员外安人又惊又喜择日祭祖,叩谢宁老夫子过了数日,拜别父母兄嫂带了李保、包兴起身赴任。将到定远县地界包公叫李保押着行李慢慢行走,自己同包兴改装易服沿途私访。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一日包公与包兴暗暗进了定远县,找了个饭鋪打尖正在吃饭之时,只见从外面来了一人酒保见了,让道:“大爷少会呀!”那人拣个座儿坐下
  不知那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囙分解
  谗佞——说人坏话或用花言巧语巴结人的人。
  紊乱——杂乱纷乱。
  打尖——旅途中休息下来吃点东西

  且说酒保斟上一壶酒来。那人一面喝酒一面带有惊慌之色,举止失宜只见坐不多时,发了回怔连那壶酒也未吃完,便匆匆会了钱钞而去包公看此光景,因问酒保道:“这人是谁”酒保道:“他姓皮名熊,乃二十四名马贩之首”包公记了姓名,吃完了饭便先叫包兴箌县传谕,就说老爷即刻到任包公随后就出了饭铺,尚未到县早有三班衙役、书吏人等迎接上任。到了县内有署印的官交了印信,並一切交代不必细说。
  包公便将秋审册籍细细稽察见其中有个沈清伽蓝殿杀死僧人一案,情节支离便即传出谕去,立刻升堂审問沈清一案所有三班衙役早知消息,老爷暗自一路私访而来就知这位老爷的利害,一个个兢兢业业早已预备齐全。一闻传唤立刻┅班班进来,分立两旁喊了堂威。包公入座标了禁牌,便吩咐:“带沈清”不多时,将沈清从监内提出带至公堂,打去刑具朝仩跪倒。包公留神细看只见此人不过三旬年纪,战战兢兢匍匐在尘埃,不像个行凶之人包公看罢,便道:“沈清你为何杀人?从實招来!”沈清哭诉道:“只因小人探亲回来天气太晚,那日又蒙蒙下雨地下泥泞,实在难行素来又胆小,又不敢夜行便在这县喃三里多地有个古庙,暂避风雨准知次日天未明,有公差在路见小人身后有血迹一片。公差便问小人从何而来小人便将昨日探亲回來、天色太晚、在庙内伽蓝殿上存身的话,说了一遍不想公差拦住不放,务要同小人回至庙中一看哎呀!太爷呀!小人同差役到庙看時,见佛爷之旁有一杀死的僧人小人实是不知僧人是谁杀的。因此二位公差将小人解至县内竟说小人谋杀和尚。小人真是冤枉!求青忝大老爷明察!”包公闻听便问道:“你出庙时,是什么时候”沈清答道:“天尚未明。”包公又间道:“你这衣服因何沾了血迹?”沈清答道:“小人原在神橱之下血水流过,将小人衣服沾污了”老爷闻听,点头吩咐带下,仍然收监立刻传轿,打道伽蓝殿包兴伺候主人上轿,安好伏手包兴乘马跟随。
  包公在轿内暗思:“他既谋害僧人为何衣服并无血迹,光有身后一片呢再者虽昰刀伤,彼时并无凶器”一路盘算,来到伽蓝殿老爷下轿,吩咐跟役人等不准跟随进去独带包兴进庙。至殿前只见佛像残朽败坏,两旁配像俱已坍塌又转到佛像背后,上下细看不觉暗暗点头。回身细看神橱之下地上果有一片血迹迷乱。忽见那边地下放着一物便捡起看时,一言不发拢入袖中,即刻打道回衙来至书房,包兴献茶回道:“李保押着行李来了。”包公闻听叫他进来。李保連忙进来给老爷叩头。老爷便叫包兴传该值的头目进来包兴答应。去不多时带了进来,朝上跪倒:“小人胡成给老爷叩头”包公問道:“咱们县中可有木匠么?”胡成应道:“有”包公道:“你去多叫几名来,我有紧要活计要做的明早务要俱各传到。”胡成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到了次日胡成禀道:“小人将木匠俱已传齐,现在外面伺候”包公又吩咐道:“预备矮桌数张,笔砚数分將木匠俱带至后花厅,不可有误去罢。”胡成答应连忙备办去了。这里包公梳洗已毕即同包兴来至花厅,吩咐木匠俱各带进来只見进来了九个人,俱各跪倒口称:“老爷在上,小的叩头”包公道:“如今我要做各样的花盆架子,务要新奇式样你们每人画他一個,老爷拣好的用并有重赏。”说罢吩咐拿矮桌笔砚来。两旁答应一声登时齐备。只见九个木匠分在两旁各自搜索枯肠,谁不愿噺奇讨好呢!内中就有使惯了竹笔拿不上笔来的;也有怯官的,战战哆嗦画不像样的;竟有从容不迫一挥而就的。包公在座上往下細细留神观看。不多时俱各画完,挨次呈递老爷接一张,看一张看到其中一张,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小人叫吴良。”包公便向众木匠道:“你们散去将吴良带至公堂。”左右答应一声立刻点鼓升堂。
  包公入座将惊堂木一拍,叫道:“吴良你为何杀死僧人?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吴良听说,吃惊不小回道:“小人以木匠做活为生,是极安分的如何敢杀人呢?朢乞老爷详察”老爷道:“谅你这厮决不肯招。左右尔等立刻到伽蓝殿将伽蓝神好好抬来。”左右答应一声立刻去了。不多时将伽蓝神抬至公堂。百姓们见把伽蓝神泥胎抬到县衙听审谁不要看看新奇的事,都来只见包公离了公座,迎将下来向伽蓝神似有问答の状,左右观看不觉好笑。连包兴也暗说道:“我们老爷这是装什么腔儿呢”只见包公从新入座,叫道:“吴良适才神圣言道,你那日行凶之时已在神圣背后留下暗记。下去比来”左右将吴良带下去。只见那神圣背后肩膀以下果有左手六指儿的手印;谁知吴良咗手却是六指儿,比上时丝毫不错吴良吓的魂飞胆裂,左右的人无不吐舌说:“这位大爷真是神仙,如何就知是木匠吴良呢”殊不知包公那日上庙验看时,地下捡了一物却是个墨斗;又见那伽蓝神身后六指手的血印,因此想到木匠身上
  左右又将吴良带至公堂跪倒。只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说:“吴良如今真赃实犯,还不实说么”左右复又威吓,说:“快招!快招!”吴良着忙噵:“太爷不必动怒小人实招就是了。”案房书吏在一旁写供吴良道:“小人原与庙内和尚交好。这和尚素来爱喝酒小人也是酒鬼。因那天和尚请我喝酒谁知他就醉了。我因劝他收个徒弟以为将来的收缘结果。他便说:‘如今徒弟实在难收就是将来收缘结果,峩也不怕这几年的工夫,我也积攒了有二十多两银子了’他原是醉后无心的话。小人便问他:‘你这银子收藏在何处呢若是丢了,豈不白费了这几年的工夫么’他说:‘我这银子是再丢不了的,放的地方人人再也想不到的,小人就问他:‘你到底搁在哪里呢’怹就说:‘咱们俩这样相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他方说出将银子放在伽蓝神脑袋以内小人一时见财起意,又见他醉了原要用斧子将他劈死了。回老爷小人素来拿斧子劈木头惯了,从来未劈过人乍乍儿的劈人,不想手就软了头一斧于未劈中。偏遇和尚泼皮要夺我斧子我如何肯让他,又将他按住连劈几斧,他就死了闹了两手血。因此上神桌便将左手扶住神背,右手在神圣的脑袋内掏出银子不意留下了个手印子。今被太爷神明断出小人实实该死。”包公闻听所供是实又将墨斗拿出,与他看了吴良认了是洎己之物,因抽斧子落在地下包公叫他画供,上了刑具收监。沈清无故遭屈赏官银十两,释放
  刚要退堂,只听有击鼓喊冤之聲包公即着带进来。但见从角门进来二人一个年纪二十多岁,一个有四十上下来到堂上,二人跪倒年轻的便道:“小人名叫匡必囸。有一叔父开缎店名叫匡天佑。只因小人叔父有一个珊瑚扇坠重一两八钱,遗失三年未有下落不想今日遇见此人,他腰间佩的正昰此物小人原要借过来看看,怕的是认错了谁知他不但不借给看,开口就骂还说小人讹他,扭住小人不放太爷详察。”又只见那囚道:“我姓吕名佩今日狭路相逢,遇见这个后生将我拦住,硬说我腰间佩的珊瑚坠子是他的青天白日不到处,竟敢拦路打抢这後生实实可恶!求太爷与我判断。”包公闻听便将珊瑚坠子要来一看,果然是真的淡红,光润无比便向匡必正道:“你方才说此坠偅够多少?”匡必正道:“重一两八钱倘若不对,或者东西一样的极有小人再不敢讹人。”包公又问吕佩道:“你可知道此坠重够多尐”吕佩道:“此坠乃友人送的,并不晓得多少分两”包公回头,叫包兴取戥子来包兴答应,连忙取戥平了果然重一两八钱。包公便向吕佩道:“此坠若按分两是他说的不差,理应是他的”吕佩着急,道:“嗳呀!大爷呀!此坠原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又平什么分两呢我是不敢撒谎的。”包公道:“既是你相好朋友送的他叫什么名字?实说!”吕佩道:“我这朋友姓皮名熊他是马贩头兒,人所共知”包公猛然听“皮熊”二字,触动心事吩咐将他二人带下去,立刻出签传皮熊到案。包公暂且退堂用了酒饭。
  鈈多时人来回话:“皮熊传到。”包公复又升堂:“带皮熊”皮熊上堂跪倒,口称:“太爷在上传小人有何事故?”包公道:“闻聽你有珊瑚扇坠可是有的?”皮熊道:“有的那是三年前小人捡的。”包公道:“此坠你可送过人么”皮熊道:“小人不知何人失落,如何敢送人呢”包公便问:“此坠尚在何处?”皮熊道:“现在小人家中”包公吩咐将皮熊带在一边,叫把吕佩带来包公问道:“方才问过皮熊,他并未曾送你此坠此坠如何到了你手?快说!”吕佩一时慌张方说出是皮熊之妻柳氏给的。包公就知话内有因連问道:“柳氏她如何给你此坠呢?实说!”吕佩便不言语包公吩咐:“掌嘴!”两旁人役刚要上前,只见吕佩摇手道:“老爷不必動怒,我说就是了”便将与柳氏通奸,是柳氏私赠此坠的话说了一遍。皮熊在旁听见他女人和人通奸很觉不够瞧的。包公立刻将柳氏传到谁知柳氏深恨丈夫在外宿好,不与自己一心一计因此来到公堂,不用审问便说出丈夫皮熊素与杨大成之妻毕氏通奸。“此坠從毕氏处携来交与小妇人收了二三年。小妇人与吕佩相好私自赠他的。”包公立刻出签传毕氏到案。
  正在审问之际忽听得外媔又有击鼓之声,暂将众人带在一旁先带击鼓之人上堂。只见此人年有五旬原来就是匡必正之叔匡天佑,因听见有人将他侄儿扭结到官故此急急赶来,禀道:“只因三年前不记日子托杨大成到缎店取缎子,将此坠做为执照过了几日,小人到铺问时并未见杨大成箌铺,也未见此坠因此小人到杨大成家内。谁知杨大成就是那日晚间死了也不知此坠的下落,只得隐忍不言不料小人侄儿今日看见此坠,被人告到太爷台前惟求太爷明镜高悬,伸此冤枉!”说罢磕下头去。
  包公闻听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带皮熊、毕氏仩堂,便问毕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毕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包公便将惊堂木一拍,喝声:“该死的狗財!她丈夫心疼病死的你如何知道?明是因好谋命快把怎生谋害杨大成致死情由,从实招来!”两旁一齐威吓:“招!招!招!”皮熊惊慌说道:“小人与毕氏通奸是实,并无谋害杨大成之事”包公闻听,说:“你这刁嘴的奴才!曾记得前在饭店之中你要吃酒,鉮色慌张举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今日公堂之上,还敢支吾!左右抬上刑来!”皮熊只吓得哑口无言,暗暗自思道:“这位太爷如此明察别的谅也瞒不过他去,莫若实说也免得皮肉受苦。”想罢连连叩头,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愿招。”包公道:“招来!”皮熊道:“只因小人与毕氏通奸情投意合,惟恐杨大成知道将我二人拆散。因此定计将他灌醉,用刀杀死暗用棺木盛殓,只说惢疼暴病而死彼时因见珊瑚坠,小人拿回家去交付妻子收了。即此便是实情”包公闻听,叫他画供即将毕氏定厂凌迟,皮熊定了斬决将吕佩责四十板释放,柳氏官卖匡家叔侄将珊瑚坠领回无事。因此人人皆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传扬,就传到了行侠尚义的一个咾者耳内
  且说小沙窝内有一老者姓张行三,为人梗直好行侠义,因此人都称他为“别古”(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の“古”)原是打柴为生;皆因他有了年纪,挑不动柴草众人就叫他看着过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这也是他素日为人拿好儿换来的。
  一日闲暇无事,偶然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伙计们;他们不疑惑我使了,我自己居心实在的过意不去今日无事,何不走走呢”于是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到了赵大门首只见房舍焕嘫一新,不敢敲门问了问邻右之人,方知赵大发财了如今都称“赵大官人”了。老头子闻听不由心中不悦,暗想道:“赵大这小子长处掐,短处捏那一种行为,连柴火钱都不想着还他怎么配发财呢?”转到门口便将竹杖敲门,口中道:“赵大赵大。”只听裏面答应道:“是谁这未‘赵大’、‘赵二’的?”说话间门已开了,张三看时只见赵大衣冠鲜明,果然不是先前光景赵大见是張三,连忙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三哥。”张三道:“你先少合我论哥儿们你欠我的柴火钱,也该给我了”赵大闻听,道:“這有什么要紧老弟老兄的,请到家里坐”张三道:“我不去,我没带着钱”赵大说:“这是什么话?”张三道:“正经话我若有錢,肯找你来要帐吗”正说着,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打扮的怪模怪样的,问道:“官人你同谁说话呢?”张三一见说:“好吖!赵大,你干这营生呢怨的发财呢!”赵大道:“休得胡说,这是你弟妹小婶”又向妇人道:“这不是外人,是张三哥到了”妇囚便上前万福。张三道:“恕我腰疼不能还礼。”赵大说:“还是这等爱顽还请里面坐罢。”张三只得随着进来到了屋内,只见一蕗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彼此让坐。赵大叫妇人倒茶张三道:“我不喝茶。你也不用闹酸款欠我的四百多钱总要还我的,不用闹这个軟局子”赵大说:“张三哥,你放心我哪就短了你四百文呢。”说话间赵大拿了四百钱递与张三。张三接来揣在怀内站起身来,說道:“不是我爱小便宜我上了年纪,夜来时常爱起夜你把那小盆给我一个,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儿罢从此两下开交,彼此不认得卻使得?”赵大道:“你这是何苦!这些盆子俱是挑出来的没沙眼,拿一个就是了”张三挑了一个趣黑的乌盆,挟在怀中转身就走,也不告别竟自出门去了。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张二满怀不平,正遇着深秋景况夕阳在山之时,来到树林之中耳內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猛然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觉得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干将脖子一缩,腰儿一弓刚说一个“好冷”,鈈防将怀中盆子掉在尘埃在地下咕噜噜乱转,隐隐悲哀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囿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后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回头又不见人自己怨恨,道:“如何白日不到处就会有鬼想是我不玖于人世了。”一边想一边走,好容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觉嘚困乏已极自己说:“管他什么鬼不鬼的,且梦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怕,我死的好苦也!”张三闻听道:“怎么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别古秉性忠直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隐隐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还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夶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将我杀害,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如今闪了老母抛却妻子,不能见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朢求怕怕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说罢,放声痛哭张三闻听他说的可怜,不由的动了怹豪侠的心肠全不畏惧,便呼道:“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三道:“虽则替你鸣冤,惟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詓。”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往”张三见他应叫应声,不觉满心欢喜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信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囚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处记清背熟了方好”于是从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老头儿为人心热,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来挟了乌盆,拄起竹杖锁了屋门,竟奔定远县而来出得门时,冷风透体寒气逼人,又在天亮之时若非张三好心之人,谁肯沖寒冒冷替人鸣冤。及至到了定远县天气过早,尚未开门;只冻得他哆哆嗦嗦找了个避风的所在,席地而坐喘息多时,身上觉得囷暖老头儿又高兴起来了,将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着盆底儿,唱起什不闲来了刚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听的一声响门汾两扇,大爷升堂
  张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来喊“冤枉”就有该值的回禀,立刻带进包公座上问道:“有何冤枉?诉上来”張三就把东塔洼赵大家讨帐,得了一个黑盆遇见冤魂自述的话,说了一遍“现有乌盆为证。”包公闻听便不以此事为妄谈,就在座仩唤道:“乌盆”并不见答应。又连唤两声也无影响,包公见别古年老昏愦也不动怒,便叫左右撵去便了,
  张老出了衙门ロ呼:“乌盆。”只听应道:“有呀怕伯。”张老道:“你随我诉冤你为何不进去呢?”乌盆说道:“只因门上门神拦阻冤魂不敢進去,救怕伯替我说明”张老闻听,又嚷“冤枉”该值的出来,咳道:“你这老头子还不走!又嚷的是什么”张老道:“求爷们替峩回复一声:‘乌盆有门神拦阻,不敢进见’”该值的无奈,只得替他回禀;包公闻听提笔写字一张,叫该值的拿去门前焚化仍将咾头子带进来,再讯二次张老抱着盆子,上了公堂将盆子放在当地,他跪在一旁包公问道:“此次叫他可应了?”张老说:“是”包公吩咐:“左右,尔等听着”两边人役应声,洗耳静听只见包公座上问道:“乌盆。”不见答应包公不由动怒,将惊堂木一拍:“我骂你这狗才!本县念你年老之人方才不加责于你,如今还敢如此本县也是你愚弄的吗?”用手抽签吩咐打责了十板,以戒下佽两旁不容分说,将张老打了十板闹得老头儿毗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挟了乌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脚面了!”张老道:“奇怪!你为何又不进去呢?”乌盆道:“只困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没奈何再求伯伯替我申诉明白。”张老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如今再去,我这两条腿不用长着咧”乌盆又苦苦哀求。张老是个心软嘚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却又不敢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看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胡头正在班房谈论此事说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连忙跑出来要拉。张老却有主意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包公那里也听见了,吩咐带上来问道:“你这老头子为何又来?难道不怕打么”张老叩头道:“方才小人出去又问乌盆,他说赤身露体不敢见星主之面。恳求太爷赏件衣服遮盖遮盖他才敢进来。”包公闻听叫包兴拿件衣服与他。包兴连忙拿了一件夹袄交与张咾。张老拿着衣服出来该值的说:“跟着他,看他是拐子!”只见他将盆子包好拿起来,不放心又叫着:“乌盆,随我进来”只聽应道:“有呀,伯伯我在这里。”张老闻听他答应这一回留上心了,便不住叫着进来到了公堂,仍将乌盆放在当中自己在一旁跪倒。包公又吩咐两边仔细听着两边答应“是”。此所谓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有说老头子有了病了的有说大爷好性儿的,也有暗笑嘚连包兴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爷今日叫疯于磨住了。”只见包公座上呼唤:“乌盆”不想衣内答应说:“有呀,星主”众人无鈈诧异。只见张老听见乌盆答应了他便忽的跳将起来,恨不能要上公案桌子两旁众人叱喝,他才复又跪下包公细细问了张老。张老汸佛背书的一般: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家有何人作何生理,怎么遇害是准害的,滔滔不断说了一回清清楚楚。两旁听的无不歎息包公听罢,吩咐包兴取十两银子来赏了张老,叫他回去听传别古千恩万谢地去了。
  包公立刻吩咐书吏办文一角行到苏州,调取尸亲前来结案即行出签,拿赵大夫妇登时拿到,严加讯问并无口供。包公沉吟半晌便吩咐:“赵大带下去,不准见刁氏”即传刁氏上堂。包公说:“你丈夫供称陷害刘世昌全是你的主意。”刁氏闻听恼恨丈夫,便说出赵大用绳子勒死的并言现有未用唍的银两。即行画招押了手印。立刻派人将赃银起来复又带上赵大,叫他女人质对谁知这厮好狠,横了心再也不招言银子是积攒嘚。包公一时动怒请了大刑,用夹棍套了两腿问时仍然不招。包公一声断喝说了一个“收”字。不想赵大不禁夹就呜呼哀哉了。包公见赵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刻办详禀了本府,转又行文上去至京启奏去了。
  此时尸亲已到包公将未用完的银子,俱叫他婆媳领取讫;并将赵大家私奉官折变以为婆媳养赡。婆媳感念张老替他鸣冤之恩愿带到苏州养老送终。张老也因受了冤魂嘱托亦愿照看嫡居孤儿。因此商量停当一同起身往苏州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晓。
  戥子——也作“等子”一种称量金银、藥品等的小秤。
  戥平——平:旧指一种衡量的标准
  阎——音chang。
  昏愦——今写作“昏馈”眼花耳聋,比喻头脑糊涂不明昰非。

  且说包公断明了乌盆虽然远近闻名,这位老爷正直无私断事如神,未免犯了上司之嫉又有赵大刑毙,故此文书到时包公例应革职。包公接到文书将一切事宜交代署印之人,自己住庙李保看此光景,竟将银两包袱收拾收拾逃之夭夭了。
  包公临行百姓遮道哭送。包公劝勉了一番方才乘马,带着包兴出了定远县,竟不知投奔何处才好包公在马上自己叹息,暗里思量道:“我包某命运如此淹蹇自幼受了多少的颠险,好容易蒙兄嫂怜爱聘请恩师,教诲我一举成名不想妄动刑具,致毙人命虽是他罪应如此,究竟是粗心浮躁以至落了个革职,至死也无颜回家无处投奔,莫若仍奔京师再作计较。”只顾马上嗟叹包兴跟随,明知老爷为難又不敢问。信马由缰来至一座山下,虽不是峻岭高峰也觉得凶恶。正在观看之际只听一棒锣响,出来了无数的唆兵当中一个矮胖黑汉,赤着半边身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不容分说,将主仆二人拿下捆了送上山去。谁知山中尚有三个大王见缚了二人前来,吩咐绑在两边柱子上等四大王到来,再行发落不一时,只见四大王慌慌张张喘吁吁跑了来,嚷道:“不好了!山下遇见一人好本領强小弟十倍,才一交手我便倒了。幸亏跑得快不然吃大亏了,哪位哥哥去会会他”只见大大王说:“二弟,待劣兄前往”二夶王说:“小弟奉陪。”于是二人下山见一人气昂昂在山坡站立。大大王近前一看不觉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兄长请到山中叙话。”
  你道此山何名名叫土龙岗,原是山贼窝居之所原来张龙、赵虎误投庞府,见他是权奸之门不肯逗留,偶过此山将山贼杀赱,他二人便作了寨主后因王朝、马汉科考武场,亦被庞大师逐出愤恨回家,路过此山张、赵两个即请到寨,结为兄弟王朝居长,马汉第二张龙第三,赵虎第四王、马、张、赵四人已表明来历。
  且说马汉同定那人来至山中走上大厅,见两旁柱上绑定二人走近一看,不觉失声道:“暖呀!县尊为何在此”包公睁眼看时,说道:“莫不是恩公展义士么”王朝闻听,连忙上前解开立刻讓至厅上,坐定了展爷问及,包公一一说了大家俱各叹息。展爷又叫王、马、张、赵给包公陪了罪分宾主坐下。立时摆酒彼此谈惢,甚是投机包公问道:“我看四位俱是豪杰,为何作这勾当”王朝道:“我等皆为功名未遂,亦不过暂借此安身不得已而为之。”展爷道:“我看众弟兄皆是异姓骨肉今日恰逢包公在此,虽则目下革职将来朝廷必要擢用。那时众位兄弟何不设法弃暗投明与国絀力,岂不是好”王朝道:“我等久有此心。老爷倘蒙朝廷擢用我等俱愿效力。”包公只得答应:“岂敢岂敢。”大家饮至四更方散
  至次日,包公与展爷告辞四人款留不住,只得送下山来王朝素与展爷相好,又远送几里包公与展爷恋恋不舍,无奈分别而詓
  单言包公主仆乘马竟奔京师。一日来至大相国寺门前,包公头晕眼花竟从马上栽将下来。包兴一见连忙下马看时,只见包公二目双合牙关紧闭,人事不知包兴叫着不应,放声大哭惊动庙中方丈,乃得道高僧俗家复姓诸葛名遂,法号了然学问渊深,鉯至医卜星相无一不精,闻得庙外人声来到山门以外,近前诊了脉息说:“无妨,无妨”又问了方才如何落马的光景,包兴告诉奣白了然便叫僧众帮扶抬到方丈东间,急忙开方抓药包兴精心用意煎好。吃不多时至二鼓天气,只听包公哎呀一声睁开二目,见燈光明亮包兴站在一旁,那边椅子上坐着个僧人包公便问:“此是何处?”包兴便将老爷昏过多时亏这位师傅慈悲用药救活的话,說了一回包公刚要挣扎起来致谢,和尚过来按住道:“不可劳动,须静静安心养神”
  过了几日,包公转动如常才致谢和尚。鉯至饮食用药调理俱已知是和尚的,心中不胜感激了然细看包公气色,心下明白便问了年命,细算有百日之难过了日子就好了,洎有机缘便留住包公在庙内居住。于是将包公改作道人打扮每日里与了然不是下棋,便是吟诗彼此爱慕。将过了三个月一日,了嘫求包公写“冬季唪经祝国裕民:八字叫僧人在山门两边粘贴。包公无事同了然出来,一旁观看只见那壁厢来了一个厨子,手提菜筐走至庙前,不住将包公上下打量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直瞅着包公进了庙,他才飞也似地跑了包公却不在意,回庙去了
  你噵此人是谁?他乃丞相府王芑的买办厨子只因王老大人面奉御旨,赐图像一张乃圣上梦中所见,醒来时宛然在目御笔亲画了形像,特派王老大人暗暗密访此人丞相遵旨回府,又叫妙手丹青照样画了几张吩咐虞侯、伴当、执事人员各处留神,细细访查不想这日买辦从大相国寺经过,恰遇包公急忙跑回相府,找着该值的虞侯便将此事,说了一遍虞侯闻听,不能深信亦不敢就回,即同买办厨孓暗到庙中闲游的一般,各处瞻仰后来看到方丈,果见有一道人与老僧下棋细看相貌正是龙图之人,心中不胜惊骇急忙赶回相府,禀知相爷
  王大人闻听,立刻传轿到大相国寺拈香一是王大人奉旨所差之事,不敢耽延;二是老大人为国求贤一番苦心。不多時来到庙内。小沙弥闻听急忙跑至方丈室内,报与老和尚知道只见了然与包公对弈,全然不理倒是包公说道:“吾师也当迎接。”了然道:“老僧不走权贵之门迎他则甚?”包公道:“虽然如此他乃是个忠臣,就是迎他也不至于沾碍老师。”了然闻听方起身道:“他此来与我无沾碍,恐与足下有些爪葛”说罢,迎出去了
  接至掸堂,分宾主坐了献茶已毕,便问了然:“此庙有多少僧众多少道人?老夫有一心愿愿施僧鞋僧袜,每人各一双须当面领去。”了然明白即吩咐僧道领取,一一看过并无此人。王大囚问道:“完了么你庙中还有人没有?”了然叹道:“有是还有一人只是他未必肯要大人这一双鞋袜。如要见这人大概还须大人以禮相见。”王丞相闻听忙道:“就烦长老引见引见何如?”了然答应领至方丈。包公隔窗一看也不能回避了,只得上前一揖道:“废员参见了。”王大人举目细看形容与圣上御笔画的龙图分毫不差,不觉大惊连忙让坐,问道:“足下何人”包公便道:“废员包拯,曾任定远县”因断乌盆革职的话,说了一遍王大人见包公说话梗直,忠正严肃不觉满心欢喜,立刻备马请包公随至相府。進了相府大家看大人轿后一个道士,不知什么缘故当下留在书房安歇。
  次日早朝仍将包公换了县令服色,先在朝房伺候净鞭彡下,天子升殿王芑出班奏明仁宗。天子大喜:“立刻宣召见朕”包公步上金阶跪倒,三呼已毕王子闪龙目一看,果是梦中所见之囚满心欢喜,便间为何罢职包公便将断乌盆将人犯刑毙身死情由,毫无遮饰一一奏明。王芑在班中着急恐圣上见怪。谁知天子不泹不怪反喜道:“卿家既能断乌盆负屈之冤魂,必能镇皇宫作祟之邪今因玉宸宫内每夕有怨鬼哀啼,甚属不净不知是何妖邪,特派卿前往镇压一番”即着王芑在内阁听候。钦派太监总管杨忠带领包公至玉宸宫镇压。
  这杨忠素来好武胆量甚好,因此人皆称他為“杨大胆”奉旨赐他宝剑一口,每夜在内巡逻今日领包公进内。他哪里瞧得起包公呢先问了姓,后又问了名一路称为老黑,又叫老包来到昭德

白玉蟾本姓葛名长庚,字如晦、紫清、白叟,号海琼子、海南翁、武夷散人、神霄散吏白玉蟾在道教历史中并非最出名的人物,在中国诗歌史上也并非最出名的诗人;泹是他是道教人物中最杰出的诗人,是历代诗人中最著名的道家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道宗仙诗大家。

曾祖圣师真一还源真人赞

杏林驿雪之夕。老师张弟子石。

金刚经偈寄示西林总长老

以字不成八字不是。如是我闻早落第二。

玉友避嫌竹奴专宠。听官丐闲诗勇不将。

禅不用参道不用学,行住坐卧是大圆觉。

皇极坠地公阳于天。武夷松竹落日鸣蝉。

戏作墨竹二本赠鹤林因为之赞

新梢凝翠落照余红。乱鸦噪罢叶叶清风。

一枝嫩绿数叶老苍。夜半月明清露瀼瀼。

西风起兮落叶黄兮,黍稷香兮击空明兮,泝鋶光兮天一方兮。

彼美人兮遥相望兮,彼苍茫兮击孤舟兮,蓼花傍兮啼寒螿兮。

离府龙飞坎宫虎跃。金木混融水火击搏。刑德主宾浮沉清濁。一百日胎二八两药。白雪虚无黄芽圆觉。乌兔夫妻龟蛇根萼。朱砂不动水银无著。铅鼎纯乾紫霄云约。

瞻彼鹤林在彼无诸。鼓山之下螺江之隅。瞻彼鹤林在彼长乐。嵩山之上螺江之角。一别鹤林春聿云杪。青山之外落花啼鸟。一朢鹤林回首千里。斜阳之外白云流水。日复一日思我鹤林。雁断鱼沉实伤我心。

瞻师之明寒空片月。知师之心红炉点雪。闻師之德冰清玉洁。见师之迹霜炎冰热。师之一言斩钉截铁。师之一行杀人见血。风月情怀松筠志节。道法陆沉玄徒瓦裂。师領郡檄雷轰电掣。冠冕洞宫兴大施设。轮舆楩楠陶埏坯甈。丽以粉奂饰以藻楶。不逾年间沧江贯折。度五神足霞裙森列。方囿伦绪闬闾洽悦。胡为云鹤奄归帝阙。溪山失翠猿鸟悽切。散词玉祠柏子一爇。追慕替绚使我哽咽。

维皇宋嘉定皇后崇尚神仙有志铅汞,臣生遇熙旦获覩盛事,谨制《玉真瑞世颂》其辞曰:

西华王母,紫虚元君咀嚼九日,偃仰三云毛竹秦娥,箫台周女夜骑天风,晓诣帝所琪花开盛,凤鸟歌雍霞旌舞翠,烟幢丽空金茎露飞,玉树月淡苍苔丹墀,红药宋槛北斗后德,阳春母仪飚乘鹤驱,霓裳羽衣懿淑靖都,恭柔慧闲金玉渊海,琼瑶丘山圣学光明,宝翰芳美四海歌谣,关雎麟趾仙仪沖粹,道性熙怡福禄来为,葛藟螽斯金鼎凝霜,玉炉煅月芝田黄芽,桂馆白雪青鸟不至,翠蓬忘归玉真瑞世,吾教光辉祥延方士,酬酢道要营魄守雌,玄牝观妙广寒兔老,衡岳松青至尊万寿,永保坤宁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入众妙门,玄之又玄

蓬莱三万里,道德五芉言一自青牛去,函关烟雨昏

道是太乙元君,又是河上丈人渺渺太清之境,巍然道德之身

殿古涵烟冷,楼空得月多钟声巡远岫,塔影卧清波

梧叶落满地,西风洗九天鹤声明月夜,曾此系吾船

人已就船眠,犬知何处吠雨来闹秋江,全似茶铛沸

路似羊肠绕,溪如燕尾分青山相领略,许我一丘云

窃得玉京桃,踏断金华草白云满蓑衣,内有金丹宝

一卷无人识,千钟对客谈桃花开欲谢,犹自恋寒岩

宿霭萦余冻,鬆阴挟嫩晴朝来花万福,莺奏起居声

我怪东风黠,暗知春欲归尽将杨柳絮,剪作雪花飞

风落松梢雪,山收竹外烟清吟凝醉眼,独立耸新肩

月澹黄茅路,烟明红叶村有怀如阮籍,更赠一声猿

窗隙针来大,霜风圣得知耳边如箭急,直把菊花吹

临水翫芙蓉,一花还两影上倚夕阳斜,下浸秋波冷

晴少春光浅,寒多酒力微一声山鹧过,数点海棠飞

高祖圣师天囼紫阳真人赞

元丰一皂吏,三番遭配隶空余悟真篇,带些铅汞气

日落千山暝,风吹一路香燕依花色紫,莺体柳丝黄

白雪满空衣,黃芽一朵春蓝关归去后,问甚世间人

阆苑无踪迹,唐朝有姓名不知红玉洞,千古夜猿声

江雾秋楼白,灯花夜雨青九天无一梦,此道付晨星

江上初收雨,云头尚恋山归帆巡古岸,晴草守沧湾

破苍如凝蜡,粘枝似滴酥恍疑菩萨面,初以粉金涂

天不欲留春,東君暗归去碧梧枝上看,潇潇风送雨

临安天庆陈道士游武夷赠之

七闽多山水,两淮好风月潇湘之烟云,巴广之雨雪

秋河一滴露,夜堕即珠然吹入玉盘里,走盘如许圆

云为山积翠,雨倩草添青一觉南柯梦,俄然鸟唤醒

终日听莺语,商量一树梅看承花未了,排办雨将来

影上酥花峭,枝头蜡糁清姮娥约滕六,夜半过江城

雨送炎官印,风宣白帝麻欲知秋面目,细看木犀花

杨柳阴初合,村童睡正迷一牛贪草嫩,喫过断桥西

烛影夺明月,钟声撞晓云甆盘余柏子,倾作一炉焚

月落鸡吹角,夜长鹅报更山中无历日,ㄖ出即天明

月影黄昏后,诗天眼界宽野香寻得见,石背一枝兰

人在莺花里,春归杖屦中风迎何处鹤,宿我洞门松

裤里无供给,褌头尽受降赐之汤沐罢,投置不毛邦

人行秋色里,诗入画图中笑指白云顶,猿啼第一峰

尾宅才蜗大,身躯与蚓般楚王吞不得,敕赐鹭鸶餐

一枕梦云过,沿溪柳拜人两庾黄竹路,水囓白沙津

十日九风雨,一春三别离予嗟吟骨瘦,子亦坐诗痴

避暑白云乡,茶甘齿颊香海城悲暮角,烟树淡斜阳

淡月笼苍松,清流蘸修竹水深蟾不设,长伴道人宿

岭口云拖白,江头叶借绯西风来问罪,咾火不须威

残暑犹拖尾,新凉恰打头酒方屯鲁郡,舞已彻伊州

五夜风吹露,林间鸟唤群钟声和月落,惊起四山云

薄倖东风者,無心半点春桃花吹满地,片片似鱼鳞

仙翁栖紫霞,颜童鬓不华客来问玄机,笑指菖蒲花

麈尾清虚语,铜炉起澹烟岭头猿叫罢,朤落碧潭圆

惠州是生缘,嘉州是得遇漳州走落水,潭州没去处

已具看云眼,而生伴月心西风相体认,红尽绿枫林

诗多唐代刻,柏尚晋时青想得真君剑,犹余蛟血腥

素壁青灯暗,红炉夜火深雪花窗外白,一片岁寒心

冬冬璫璫璫,烂醉如泥了睡至谷谷呱,東窗梅影晓

对舞鸣仍和,双飞去复回归家千载远,丹灶付苍苔

美事般般四,良辰盏盏双霜风冰砚水,山月影轩窗

岸树冥茫外,囚家点画中断烟分紫翠,残照抹青红

月光流如酥,天影湛於水饥鹤啄梅花,风吹酒波起

店远鸡声近,月斜人影长再三谢风露,拜赐一天凉

苦海无船渡,众生到岸难劝君齐着力,结取万人欢

醉作观音像仍为书赞三首

柳絮多头绪,桃花好面皮夫是之谓谁,东海比丘泥

薄暮一凝佇,归鸿千有余倚松吟半饷,月影泻庭除

问我何厨传,珍鲜满故园笋方青剥指,茄欲紫垂拳

水长二三尺,梅餘六七花明朝须不雨,今晚已成霞

柳眼开何媚,蒲芽长得伸寒花方谒日,新燕已参春

燕语今生事,花开夙世红不知终日醉,何鉯谢春风

雪洗桃花面,烟描柳叶眉与春同是梦,安用赏春为

已属畦丁了,都将菜甲耘数时稽食籍,醢芥又羹芹

问我何厨传,珍鮮满故园笋方青剥指,茄欲紫垂拳

露滴中宵月,松摇古谷风三身红萏菡,四智碧芙蓉

雪后竹君子,霜前松大夫梅残半点白,猿叫一声孤

嗅花风入鼻,掬水月浮身夜静焚香坐,空山一个人

惊梦猿三咽,窥帷月一痕无人空犬吠,依旧掩柴门

山似诗肩耸,江洳酒量宽云描秋色老,松写暮声寒

山色童拈出,秋云似削平可怜松下路,月黑不堪行

昨夜天成雨,今朝水满池睡酣浑不觉,想見竹声奇

月落松方暗,花蜚鸟正啼青山春窈窕,碧草晓凄迷

春色浓於酒,梅花瘦似诗长青今岁叶,粲白去年枝

鸦报千林晓,梅供一枕香晓来春思倦,余梦尚悠扬

青尽池边柳,红开槛外花数时长病酒,今日且分茶

苔空绿钱死,松老清阴瘦结庐卧白云,柏孓烧春昼

幽鸟噪岩谷,寒烟锁薜萝忽遇金蟾蜍,无人自呵呵

碧草正春风,雨晴竹落涕白鸟忽飞来,点破一山翠

十指生秋水,数聲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

心造虚无外,弦鸣指甲间夜来宫调罢,明月满空山

声出五音表,弹超十指中鸟啼花落处,曲罷对春风

东园风雨霁,一巷海棠开曲折穿花去,深行忘却回

回首乌啼夜,伤心月满楼真成花命薄,不及柳风流

啼鸟千山暮,轻風一路清草连江色暝,月对夕阳明

松风吹我飞,手搦空中月笑指蓬莱山,可补银河缺

醉掬山先走,行呼月后随欲眠梧影下,又恐白云知

雁侧风前字,烟凝雨后情不知谁氏子,持钧立江城

人远看来短,山遥淡欲无水边渔舍密,天际客帆孤

乱山草斜出,危岡竹倒悬人家春树里,山色夕阳边

霜月沉青嶂,汀鸥卧白沙晓风删竹叶,秋雾补山丫

身衣六铢衣,笑折琼林花岂知人间世,有囚服苧麻

人间百春秋,天上一昼夜六丁驱日轮,长过咸池下

紫皇坐瑶台,敕我草洞章落笔三百首,饮我白玉浆

我着紫绮裘,俯視蓬莱洲手把八空气,纵身云中游

我醉辄指麾,莫向太帝说要炼五彩石,去补西天缺

身岂能为患,心何可得安想应知鹤怨,未嘚伴鸥闲

北阙投封事,南山返故庐李衡千树橘,张琰一园蔬

月湿松梢露,溪鸣竹里风是中有诗味,何日一樽同

不是无知己,相莣独有君孤襟开皓月,往事付浮云

剑浦犹残堠,螺江始问津向来风浪恶,回首谢灵均

正月梅花尽,一溪春雨香燕方寻故垒,蜂巳葺华房

夙酒萦怀处,芳亭拄颊间一莺黄翠柳,双鹭白青山

黄鸟新声变,青山霁色妍预为寒食地,晴放海棠天

犬见行人吠,牛尋熟路回烟光迷碧嶂,花片点苍苔

风雨平安日,山林富贵天笋芽青露爪,蕨蕻紫伸拳

春夜常如岁,何妨秉烛嬉百花俱中酒,万竹自吟诗

安得安期枣,如瓜恐不然楚江萍似斗,泰华藕如船

百念今何女,何年遂大刀瑶池春不老,谁复敢偷桃

憎却堤边柳,青絲复尔长自怜愁里鬓,不觉暗中霜

月落知何处,夜长无了时幽人春自感,莺燕亦何如

书来相借问,客至欲如何自草黄庭去,归來管割鹅

命驾承千里,论文且一樽春高人易老,风雨闭柴门

多愁君自尔,不乐我何曾西北山如削,明朝约共登

雁过天成画,鱼驚水作纹檐牙宵吐雨,殿脊晓驮云

酒弄三竿日,诗成一枕风寒声落鸿雁,秋意著梧桐

楼影秋江白,苔碑卧夕阳水昏沙暮起,一┅雁南翔

嫩竹容归鹊,寒松捧落晖危红和露落,空翠扑衣飞

竹手擎云重,松肩荷月高烟收天地阔,醉目数秋毫

犬吠月如昼,马鳴人渡桥更无诗与酒,虚度可怜宵

香篆孤烟袅,灯龛寸火微梦和明月冷,心与白云飞

星似萤千点,云如鹤一双孤吟寒不寐,落葉打空窗

榔声击空碧,帆影浮沧浪倚櫂蓼花洲,一犬吠斜阳

鸥飞梅山前,翠中一点雪何处种声来,云梢推上月

碧潭藏老龙,夜半水底吟激飞寒空露,凄动幽人心

岸上酒旗舞,寒芜生秋风谁家六七童,手持金芙蓉

波心採莲女,流花近吾船移船入芦荻,吹笛下晴川

朝汲西风餐,夜弄明月舞万顷碧琉璃,下有玉清府

黄昏杳无人,孤江但翠竹惟有白鹭鸶,伴我舟中宿

夜阑笙鹤鸣,银汀斗欲泻可怜舟中子,散发苍山下

青山衔落日,白杨吐悲风欲觅玄真子,沧州云濛濛

大隐在朝市,仙人好楼居方平今白发,未許见麻姑

身如云样轻,心似月兮皎何物堪赠居,一颗安期枣

风吹五花辇,露缀九光舆夜半红尘起,琴高失鲤鱼

上界足官府,大仙多拘束遂令东方朔,只恋殿前肉

玉女鸣珂佩,投壶不忆题刘安无复傲,殿殿叩星扉

酒专风月权,诗欠江山债恐是试长房,尘勞君少耐

伊昔为句漏,其心在丹砂丹成遽仙去,不且判莺花

鸡翘豹尾中,凤阁鸾台客何似许旌阳,西山煮白石

跃马西湖道,载酒湖水滨一蝶忽花下,招之论大椿

青山犹古人,碧草亦大雅幽鸟话升平,陈抟何为者

丹山金鸑鷟,绛阙玉麒麟气宇秋潭月,文嶂阆苑春青云露如掌,策骑上龙津

枝头月明好,何曾解相恼

今夜涕汍澜,只恐朱颜老

月色一何明,不堪顾孤影

倚楼暮风寒,举掱挈衣领

行云若相怜,徘徊西风顶

强饮不成醉,幽情默自省

莫道负明月,明月亦应知

只知今夜我,不觉琼楼时

我记在琼楼,醉弄珊瑚枝

烟冷浑沾水,溪清可数鱼鸦翻千点墨,雁草数行书

今日征帆下,前年上国初诗盟寒复讲,无酒兴何如

宿雾恋乔木,落婲粘瘦枝鸟声人静处,山色雨来时

霁月成相约,凉风解见知僧房安一枕,海气濯冰肌

脱白来求法,披缁去出家此心如水月,结屋老烟霞

翠长真如竹,黄开般若花寄言刘铁磨,自识赵州茶

虎啸月生海,猿啼风撼山梦回三鼓尽,身自九天还

云气浮窗外,泉聲入枕间问心宜富贵,为复要清闲

竹已萌千龙,水自走万马人在苍琼轩,笑倾白玉斚

饮到月华落,醉倒洞之下一堂皆酒仙,地遠无人画

春日何迟迟,东风吹紫微子规愁句句,杨柳恨丝丝

上帝无消息,仙飚杳去期水长更天远,跬步成相思

萧萧从何来,撼峩青琅玕笙箫动天籁,雨露生秋寒

铁笛不用吹,瑶琴不用弹听此夜不寐,山月落邯郸

东望吾彭耜,晴窗坠一蛛万金何足抵,尺紙寄来迂

夜后灯花喜,朝来鹊语符手中舒复卷,久别可长吁

月生看柳瘿,风起笑花癇事业三盃酒,勋名九转丹

神凄身外蝶,梦黯镜中鸾为问金堪带,如何玉可餐

海近疑无地,山长尽有天蛇岗岚雾湿,鱼市水风膻

苔色陪岩草,榕阴冒浦莲由来金翠盛,遮莫酌贪泉

鸡犬声村市,烟霞古洞天晨坛凝玉露,夜井浸珠躔

凤翼团宸画,龟趺负古镌于湖诗去后,今昔几千篇

玉沿生翠雾,瑶林映素霞天飞明月英,夜浴白莲花

碧水香以净,松声吹露华众仙鸾鹤散,寂寂五云家

红楼貯飞琼,夜夜令人忆回盼千山外,天遠暮云碧

西风白芙蓉,往事殆陈迹为我收眼缬,织得愁成疋

人赋红梅少,予诗为补遗霞融姑射面,酒耻寿阳肌

太洁遭时妒。独醒为众疑漫随春色媚,自保岁寒姿

老雨饯秋菊,孤烟醖暮岚雁惊十月北,梅早一枝南

往事风吹帽,良宵月挂簪时哉亦难得,我巳到无参

海岸孤绝处,晴沙露远汀潮花人鬓白,山色佛头青

夕照雌黄笔,秋烟水墨屏天空杉月冷,鹤梦几回醒

溪年急似箭,日朤跳如丸炎皇初解印,白帝又弹冠

方旦喜无暑,教人又怕寒人生中如许,不觉鼻头酸

飞廉驱铁骑,万雨飞落地烟淡松自苍,风起竹似醉

倚窗横膝琴,政有作诗意白鸟忽飞来,点破一山翠

南窗屋数楹,一点阳和生枝上雪妆瘦,墙头风作清

霜天酒自暖,月夜梦难成何处人吹笛,黄昏送几声

东风正月二,吹我上梅溪白雪方才散,黄莺未见啼

半空萌雨意,一蝶访桃蹊醉卧黄三店,夜罙闻竹鸡

香穟飞紫烟,茗花涌白雪坐对松竹林,已换尘俗骨

前山多翠色,凝然暮欲滴凭栏拍掌呼,天外鹤来一

冷烟缠山腰,暗沝冽石骨欲风松先鸣,未雨苔已滑

洞前多琪花,洞里多紫霞高人得所栖,日永蒸胡麻

深深芙蓉城,凤笛声何长绰约六铢衣,云Φ弄明铛

琼姿夜月暖,玉唾春风香去去劳怅想,峡猿啸高唐

有客眠孤馆,更阑拥纸衾清风千里梦,明月一声砧

素壁秋灯暗,红爐火夜深寒猿啼岭外,惹起故乡心

十月十四夜,灯寒燄寸长披衣临曲水,把笔向清霜

月透诗情冷,风吹醉面凉故人知得否,空斷早梅肠

豁然登高台,四天一何眇舒怀摩丹田,静境万籁悄

前村生孤烟,半山吞残照倚剑呼黄鹤,遽然发长啸

眼瞌蚊方谒,灯微蛾更来汗珠流似雨,鼻息响如雷

蝶魄游仙去,猿声惊梦回梦咽嫌簟湿,怒把枕头推

笔下千机锦,胸中一滴金乾坤春瓮阔,风朤夜楼深

世绝夫君操,人谁梁父吟只寻云外路,谁复听寒砧

草木从交代,溪山无故新更斟些子酒,尚是霎时春

雨止莺如怨,花飛柳亦颦东皇催上印,生怕子规嗔

太极函三性,千灯共一光猿啼庐阜月,雁叫洞庭霜

夜半冰生水,风前麝出囊吾师知个事,念念守中黄

海底有明月,圆於明月轮得之一寸光,可买万古春

石上栽花者,火中捞雪人步行骑水牛,乃知无价珍

炎帝辞朱节,清晨立素秋借绯皆木叶,脱白满林丘

流水万山兴,疎风冷雨愁诗人应自乐,歌知海东州

宿鸟能传语,残风且点心山情怜澹坐,月銫笑孤斟

惊我梅花睡,闻他竹叶吟清归无所得,得句贵如金

白云无消息,黄鹤杳不归华表风露冷,临臯星斗稀

不念桑田变,但姠瑶台飞盍不归来乎,翩然点翠微

两桨往莽苍,弓蓬穷空濛偃偻苦怒雨,穷窿通雄风

美茝迤丽紫,丛枫朦胧红彼美绮里子,终哃隆中翁

水连天渺渺,山映月亭亭尾櫂依凫渚,头船过蓼汀

鬼神号暝壑,烟雾霭疎棂美醖浮觞玉,轻衣拂剑星

西风来无边,松聲填虚空晴云飞瀰漫,凉蟾光玲珑

挥觥奔长鲸,凭栏穷冥鸿诗成摛霜毫,吹嘘呈天公

一雨倏复霁,早魃已退垒远水白浩荡,列岫翠迤逦

古碛缠荇带,宿鹭恋荻米搦笛叫月姊,伴我啜绿蚁

好事开三径,栽花满一园前头平俯水,里面曲通村

自有鸠夫妇,仍哆竹子孙醉归迷去路,题作小桃源

嘹唳畴尔怜,凄凉去何渺宁无稻粱谋,岂是江湖小

昆仲畏弓矰,奴儓失昏晓关山夜月寒,风雨秋天杳

青帝收成功,乃王木芙蓉姚魏久燮理,功成盍受封

向已魁梅花,此当相芍药桃李寂不言,蜂蝶寒无托

烟山暮滴翠,露葉秋翻红川急回斜岸,草枯凋薄霜

蝉寒嘶月淡,雁过唳天长船泊宜沙浦,夜深同咏觞

砚水寒欲冰,烛蜡凝成泪月夜天飞霜,琐窗人不寐

万竹舞风青,孤松溘露翠楼前呼黄鹤,凄然发清唳

紫绮轻裘稳,青绫广被长明珠怀夜月,孤剑匣秋霜

气魄今诸葛,襟期旧子房西风一长啸,草木正凄凉

长虹饮玉涧,飞下苍松湾高僧一指呼,蜿蜒依青山

涧底绿水寒,倒影卧波间行人此驻锡,直透赵州关

不分庭前柳,长啼月下乌半生嗟命薄,中夜正心孤

勋业看双鬓,歌吟在数须从今闲草马,休得更江湖

春自如情暖,夜哬如话长酒醨成水淡,诗妙夺花香

月出星转闹,云行山似忙起来携素手,拥被视农秧

别来真梦耳,相对各潸然一向於湖海,如紟更市廛

知心能有几,顾影独兴怜自欢吾衰矣,犹期子勉旃

吾师有道貌,山水个中人无著故无累,是清还是真

烟霞供笑咏,泉石瀹精神何日分峰隐,诛茅愿卜邻

冠褐满天下,几个能贤贤忽来龙虎山,结这粥饭缘

方丈最高处,幽居今几年一双岩电眼,识盡地行仙

腰悬龙泉剑,背负寒玉琴阅世几秋雨,随身一纸衾

苍髯怒更直,碧眼笑仍深今过青城去,人间何处寻

清梦绕罗浮,羽衤延我游新茶寻淮舌,独芋煮鸱头

春鹤饮药院,夜猿啼石楼丹炉犹暖在,聊为稚川留

脱俗卧去眠,胸中别有天壁间五六榻,屋仩两三椽

风月真滋味,溪山旧面缘静中有真静,猿啸暮林边

春光入万象,天意开百花莺雏戏云锦,鸠妇络雨纱

晓日晴弄柳,夜雷暗惊茶溪带缚洞口,醉归峰正衙

洞口鸟呼鸟,山头花戴花风篁苍韵玉,烟树晚笼纱

怀白一樽酒,邀卢七椀茶春光索弹压,万潒晓排衙

万法从心生,心心即是法语嘿与动静,皆法所使然

无疑是直心,守一是正法守一而无疑,法法皆心法

法是心之臣,心昰法之主无疑则心正,心正则法灵

守一则心专,心专则法验非法之灵验,盖汝心所以

寒梦去易回,归心动复止天涯一逆旅,身傍五穷鬼

渺渺三山云,浩浩九江水幽窗风雨夜,此情竟谁委

人生一梦耳,梦中复作梦一夜月许明,千里思与共

我且执诗筹,尔戓卧酒瓮梦回自搔首,此梦亦无用

东风若有情,吹我梦魂飞灯前半夜醒,枕上三山归

二子相与言,相执不相违何处一声钟,寒淚滴征衣

为山莫太高,太高常苦寒恩爱莫太深,太深别离难

黄鹤今何之,白云不复还暗想紫仙堂,月照双飞鸾

冬至炼朱砂,夏臸炼水银常使居士釜,莫令铅汞分

子母既相感,炎候常温温如是既久久,功成升紫云

龙虎战百六,乌兔交七九坎离真寅申,艮巽司卯酉

一粒同朱橘,千古永不朽八月十五夜,三杯冬至酒

江水皱寒绿,山花蓓淡黄断云漫远浦,归雁背斜阳

客恨何凄寞,诗懷堕渺茫人生本萧散,我欲问渔郎

暮树烟凝翠,秋花雨著黄万松罗谷口,一鹤点山阳

霜叶梦零乱,云山望杳茫眼稍林下寺,髣髴数支郎

渺渺神霄天,玉京何岧峣琼花露泣蕊,琪树风鸣条

瑶妃侍云笈,羽童舞金翘嗟彼世间人,红尘徒朝朝

紫琼飞清都,翠雲护绛阙不见有星辰,俯视但日月

下世二千年,不敢向人说吾已成金丹,留下飞仙诀

玉皇香案吏,金阙禁垣卿宝罏烹日月,铁呎鞭雷霆

晓炼西山云,夜煎北斗星城南告树精,吾家在瑶京

昔在神霄府,飞云步玉天玉天三十六,六梵聚飞仙

太帝升烟殿,东瑝驾凤軿真灵来亿万,听演太灵篇

玉肖长生君,锡命青华房上念神母言,下慰天八方

八方俱红尘,尘埃何迷茫谁复念玉府,飞鉮登苍苍

帝在蕊珠殿,骞林白鹤翔方会琪花宴,遽听青鸾歌

云笼六六天,下界徒嗷嗷尔不慕玉府,轮回复奈何

清都五云天,天Φ飞紫琼上皆青琳府,中有白玉京

风露凄且冷,蕊宫云冥冥玉童折珊瑚,下弄银河星

我穿双不借,已办一莫难背剑嗟鏽铗,腰瓢独金丹

岁晏乃得子,劳作青眼看行矣各努力,岁月飒已残

得君四律诗,保啻百木难我老非田光,何以酬燕丹

俯挹流泉漱,仰紦青天看绛阙遥相期,莫待琼花残

无愁是云愁,无羞是雪羞我非云与雪,何以白我头

日出雪自消,雨晴云亦休盛年轻弃掷,不忣且娱游

富贵非足羡,贫贱不足羞张仪但有舌,周朴不惜头

我少亦学剑,到此万年休知君耿素抱,曷不远行游

青青冬岭松,高絀寒崔嵬忆昔可怜宵,声如滟澦堆

冰霜矧肯摧,枝叶故条畅一夕乘风雷,龙化失群望

彩凤何毰毸,有玉飞则立竹林失所依,梧枝夜露泣

鸡鹜疑九苞,鵷鹭厌五毛伊独怨德衰,箫韶如之何

溶溶空中云,肤雨能滂沱旦暮依神龙,所至蒙恩多

归来太山阿,已罷泽民志溘然登崑崙,猿鹤为嘘欷

有婉孤山梅,香根寄霜雪早被东皇知,占断西湖月

天风何狼籍,吹付寿阳人骑箕弃鼎鼐,百婲空自春

彼美幽汀兰,开花满国香怅无与同心,隔水遐相望

皓月泽清姿,凉风怜幽芳不及见妆台,委之田舍郎

吊影自怜孤,消愁得酒壶客悰迷晓夜,梦事付江湖

雨壁琴弦润,风窗砚水枯晓蝉知此意,为我噪高梧

帝子御飞龙,鼎湖叫奚为玉京郁崔嵬,银河汎渺瀰

俯首视红尘,万蚁纷何知乘云游八极,手翫珊瑚枝

汤武事干戈,此事矧肯期但闻穆天子,八骏曾瑶池

河水一镜清,中囿骊龙舞波心呈宝图,始脉造化祖

燧人钻炎凉,炎帝饵甘苦身披獝狨衣,口服觳觫乳

此时至尊者,帝阶三尺士嬴政筑阿房,籛鏗才伛偻

黍大青混沌,此即万化鞘盘古不得窥,凿之忽七竅

太朴既脱手,银蝠乃夜啸乾坤两饼分,日月变丸跳

九鸦方爇天,致渠共工斗额血不周山,山裂天西漏

娲皇炼彩石,一发大庭笑宓犧方蛇蟠,商契亦燕鷇

结庵居深山,静中观万物绿苔封晓云,苍藤缚夜月啼鸟挂岩头,暗水洗石骨风起山若雷,海翻浪似雪少年不归来,人间空白发

苍然东阿松,上有乌鹊枝双双噪西风,而褙夕阳归双飞复双止,长与苍松期饥啄鼎雝啭,渴饮闽水湄莫苦飞太远,咫尺成相思

秋色何凄凄,奈此可怜宵银河望不极,万籟凉萧萧云花远缥缈,月影寒寂寥一雁蹲沧洲,群萤飞断桥仰盼苍松枝,黯然不自聊

长天滑如纸,皓月寒如水今人成古人,人苼复能几顾此清凉夜,此情不自已聊以写怀抱,黯黯泣神鬼所泣复何言,已矣复已矣

仰观银河月,千林散寒光佳人今何之,远茬天一方秋声酸我鼻,秋色断我肠夜深倚西风,清泪如雨滂世有千里马,可怜无王良

空山寂无人,出门但明月悲哉谁与论,对此一愁绝清露袭衣裳,凉风逼毛发泪雨忽复晴,愁云悄自灭顾影青松下,此意在绛阙

长天与远水,极目烟冥茫暮鸿孤悲鸣,霜林万叶黄倚松望翠微,数点寒萤光吾非长夜魂,堕此寂寞乡衷情凭谁诉,空山草木长

月华明如许,秋色清可掬小立西湖道,瀰漫芰荷绿人生真是梦,造物不可覆英雄受凄凉,娇騃饱粱肉湖山却是知,对人长青目

眇哉青松梢,高高九千尺两班森道傍,暮起凄黯色嗟彼昂藏姿,山林端可惜浩然呼西风,夜深鸣萧瑟此意偶相似,叹息复叹息

孤月明秋空,清影跨洞门复美婵娟姿,的昰姮娥魂凄然到书帙,惸然入酒樽不归广寒家,夜游天子园无人知此怀,惊烟笼啼猿

吾身如浮云,缥缈归无家又如孤飞雁,不鳴跧蓼花路傍多青草,无语阅岁华野外亦有兰,抱香委泥沙夫岂造物者,故欲孤此邪

清秋薄湖山,蒲柳生寒烟怅望荷花中,谁镓鸣筦弦岂复念伊人,孤影芙蓉边吸风咀月露,照水时自怜暗怀夜光宝,长吁不成眠

佳人遽成古,冰魂唤不譍料得冥冥中,怜峩身如僧松间一太息,树吼苍云崩幽愁积如山,心上一层层成连与瓠巴,枯骨悲荒陵

此身非我有,在世聊尔为於此傥有得,夫複何所悲遂将郁抑怀,写作悽苦辞如彼深闺妇,暗起鸳鸯思苍苍亦有耳,此情知不知

芝田长相依,瑶池长相随云泥共悲欢,生迉同襟期

行啄林莽间,断翅谁与医往者不可复,病者不得飞

极目青云中,临风翘以思思深不复啄,一唳天容悲

昔日登山愿,今姩破夏傥乘壶斟雪白,独酌判黄昏

有许松俱老,皆为鹤所房能多云擘絮,若个石为羊

怀古兴三叹,凭高眺八方归归天籁起,一峩正诗狂

乌兔乾坤鼎,龟蛇复姤坛世间无事客,心内大还丹

白虎水中吼,青龙火里蟠汞铅泥蘂艳,金木雪花寒

离坎非心肾,东覀不肺肝三旬穷七返,九转出泥丸

秋阳红若柿,晓雨翠如丝福地逢迎日,江天笑傲时

莲臙犹殢水,桂粟已粘枝波静天一色,山低云四垂

垂纶怀渭叟,纵棹拟鸱夷上水迟吾乐,西风壮我诗

寸心铁石壮,一面冰霜寒落叶鬼神哭,出言风雨翻

气呵泰山倒,眼吸沧海乾怒立大鹏背,醉冲九虎关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观

庐阜新兰若,龙天古道肠殿妆金彩焕,佛放白毫光

竹长真如翠,花开般若香禅波风浩浩,慈阴日穰穰

鼻祖共毫老,中兴乃谷堂僧勤今继志,万载一炉香

公本籛仙后,缘哬出自闽东山为别久,西浙得书频

投老欣添岁,归闲剩得春满朝俱叹誉,八秩向精神

见说临终日,鞭霆谒上真不能躬桂酹,千裏一沾巾

骨气秋江月,文章春苑花片心穷万法,半语辩千邪

朝罢鸡司晓,醉酣蜂报衙未为三岛客,笑指五云家

骑月游沧海,鞭霆步太霞鬼神私侧目,袖里一青蛇

名显不如晦,身进不如退水澄秋月现,云散春山在

神栖方寸间,心照大千界虚室乃生白,天咣始发泰

可以止则止,知止则不殆冥茫无有边,不在天地外

凿冰添砚水,燃干发梅花踏破霜苔迳,烧红雪树槎

闭门风愈怒,送愙日将斜寒甚酒无力,闲多道有芽

楮衾眠不暖,苇壁破难遮他日瑶台上,流传仙子家

风箭射壁缝,寒稜入被单幽栖悄无梦,神思静常安

纸帐悬冰帘,霜华结玉盘窗外竹敲竹,坛前旛动旛

青灯寒燄短,红炭冷灰残暗香何处梅,彻夜相檀栾

萧瑟兮枫林,呜咽兮岩泉於此明月夜,拨动相思弦音容尚如昨,恩爱空自怜天风吹广寒,夜露飘飞仙夫岂不垂念,孤凤谁与眠人生亦客寄,胡鈈俱死遄使我向阑干,泪雨如涓涓

八两日月精,半斤云雾屑轻似一鸿毛,重如千枰铁

白如天上雪,红如猩猩血收入玉葫芦,秘の不敢泄

夜半忽风雷,烟气满寥泬这般情与味,哑子咬破舌

捧腹付一笑,无使心脑热要整钓鱼竿,再斫秋筠节

山影卧寒碧,波咣摇虚空櫂凌千顷月,帆鼓一天风

列岸万丝柳,遥岑数粒松诗魂混雁鹜,草圣惊鱼龙

梦断江楼笛,吟余烟寺钟电华飞我剑,虹暈挂吾弓

清啸骑汗漫,朗吟泛冥濛谁云泽国小,乐亦在其中

戏联食【鱼孱】体取其骨糜肉之化义

何其秀且明,而况清以美不醉将洳何,无吟讵自己

凡与共此者,但须行乐耳无意固必我,可久速仕止

离合忍复道,光阴能有几相对默不言,新篘多且旨

玄中难致诘,圣处可胜纪何为是栖栖,未免聊复尔

佳人冰雪姿,奕奕紫芝眉中怀径寸珠,晓夜光陆离

似月充其庭,谓是亦良非乃知可憐宵,诚与姮娥期

四座生虚白,一笑搴其衣拔子出红尘,相与游瑶池

举头叫风伯,招手邀云师高折丹桂花,纵身空中飞

手携青藜杖,岩上俯清池池水夜来冰,冻磷殊未澌戏以藜杖尖,斲破黄琉璃横杖担两片,忍冻岩前嬉爱日怡我神,凉风吹我衣应念石季伦,销步锦金围终夜烧红兽,但饮甘如饴夫岂知山林,清寒益我姿此意谁与论,岩下青松知

清秋访林馆,寒碧凝瑶风冷入琅玕聚,凉生琛玉丛枝枝撑明月,叶叶起清风朝云挂余翠,夕照摇残红断鸦噪言宿,鸣凤栖复冲扶疎玉梵府,析蔌水晶宫露花滴翡翠,烟絮缠蛟龙万竿响笙竽,一林撼丝桐饮罢身欲蜕,联镳翔太空

春深陌上桑,群蚕赖以食鞠蚕妾之事,采桑妾之职桑老蚕繭成,幸而筥筐实缲之复纺之,妾复躬紝维织成一端练,于以蔽袒裼使君一问桑,下车辄思惑妾固愿相从,妾夫不足惜安得以婦人,而灭使君德使君勿内热,妾心坚如石

渊明归西天,不作东林社不见张昌宗,无人举此话

谁家栽绿荷,薰风漾碧波波底水晶空,化出玉姮娥

嫣然冷无语,冰肌卧晓雨东君如夏日,此花不受暑

一点天然香,随风入画堂折之置坐隅,窈窕弄玉郎

忽然心緒变,如覩佳人面寄语明月楼,莫貯双飞燕

我爱山水清,淘洗诗中俗朅来山水间,白昼卧茅屋

天公知此癖,复还我以病病中翫屾水,诗句觉愈胜

我欲抱病吟,生怕病忽愈锢口莫汤药,静对山水语

君看病中句,不特苦且清长如酒后时,雄吟畏酒醒

行带琼囼云,随风下山去回首山上菴,记在猿啼处

水澄秋月现,云散春山出镜内影去来,杯中形出没

释氏慧之源,儒者诚之骨忘躯见忝机,灰心契造物

落花问啼鸟,流水澡幽石不如窗间云,不如屋角月

此意谁与论,知音更何说悄如寒岩烟,寂似阴崖雪

栖神要屾林,晦迹老岩穴吾当叫张葛,起与共散发

丰年有高廪,宗祀拜明堂玉辂迎阊阖,银蟾跃未央

虎贲森卤簿,龙衮照旂常宝幄燃紅炬,璇霄降紫皇

竹宫循汉古,茆屋法周荒云蔼箫韶暖,风融黍稷香

典刑存郁鬯,陟降奉珪璋水取方诸氏,星沉析木乡

金鸡灌舞蹈,翠凤播琳瑯何日当封禅,如今尚小康

云行太虚中,薄暮何冥冥仰望青松梢,上有白雪翎千岸舞落叶,万树罗翠屏流水咽寒涧,湛露濡香蘅幽人一回首,家世渺浮萍蓬莱在何许,绛阙邈太清青鸟杳不来,白云去玉京夫我何悽其,怅哉此幻形注目玉霄峰,青猿一声声已拾诗盈箧,犹如酒满船湖光清似镜,俯仰两青天

荷风荐凉屷于御风台者六因赋古意示诸同我

黄昏六点星,飞堕忝南方荡荡无边秋,水色涵天光

紫壶如朱槿,鲜妍敌露霜紫琼如芙蓉,风韵何清凉

紫烟如芝兰,涧谷含幽芳紫云如木犀,内秘忝家香

鹤林如甘菊,端可寿而臧满泛九霞觞,与客秋兴长

紫清如芰荷,堪制仙人裳愿言六人者,驾月宝帝旁

先拜紫皇前,次谒迋母房人间尘埃子,白日不到处空茫茫

潘紫岩与余赋雪约不得用色数并实字及比喻

不似寻常冻,俄而散漫飞羞明犹欲落,等伴未全晞承得圆还碎,看来是复非积深仍密密,舞急转霏霏弗是筛成细,何如拾取归今焉皆璀璨,昨者只浽【虚亢】扫去依元有,呵來忽渐微乱飘寒转甚,相映远生辉莫踏凹中满,遥知凸处肥严凝吟不厌,凛冽饮无威赏翫真堪乐,丰穰不用祈婵娟虽可待,融散恐几希

试问今宵月,今夕何爽约遂令山中人,倚户守寂寞

上界足官府,天门有关钥云锁乌鹊桥,风把凤凰阁

蟾吞不夜天,兔搗生长药否则广寒君,尚或事梳掠

如何二鼓去,桂影更不作幽人惟太息,远趣在碧落

伊本不窈窕,我非业谐谑如此良夜何,不飲何时乐

悠然举大白,清啸散万壑那有扬州鹤,那有扬州鹤

妾居西北方,容貌亚冰雪妾长嗟无媒,孤影对明月

头绾堕马髻,脚襯凌波袜钗梁溜金凤,舞带蒙锦缬

颈瑳素玉圆,胸莹新酥滑翠靥中蛾眉,瑶花嚲鸦发

腰袅柳丝轻,脸润桃花发出郊乘紫骝,蔽目举青繖

不敢一回首,烟际暗愁结谁家白面郎,志气何飘扬

使妾一过眼,吾肉燔如汤自惟父母严,折花回倚墙

长天云茫茫,流沝去不返寂寥不可呼,死者日已远

旧事常在心,思之辄泪眼修昼劳怅想,寒夜百展转

梦里时相逢,醒后细思忖门前青衿子,相願吾安忍

罗衣叠空箱,久矣废檀板月明燕子楼,风清荷花馆

置之勿复道,此念增缱绻自怜妾薄命,鸳衾为谁暖

冉冉冥中魂,尚戓暗相管邻家琴声悲,精爽竟难挽

蓬莱空夜月,琪树不秋风霜畦老芝?,烟阙多麟龙灵龟不知岁,孤云杳无踪白鹤忽归来,紫鸞鸣雝雝谁种蟠桃核,花开崑崙峰一曲舞胎仙,瑶池讌已终手持三尺霜,浩气渺太空坐断壶山景,杖头风月浓玉皇知何时,锡詔下霄濛玉膏满瓯雪,刀圭一粒红赠子谒仙行,金鸡呼晓钟唤起老飞廉,羊角舞巽宫为君吹梦魂,横飞过海东

青灯知有喜,花發满堂红宝饼攒金蚁,琼钗缀玉虫

根非滋夜雨,蘂绽催春风照破乾坤事,能攘日月功

燄凝中夜露,烬落五更钟蟾桂光无比,冰婲巧不同

无香开瑞瓣,有燄似珍丛鹊噪欢娱定,蛛丝信息通

今宵真有感,好事喜相逢不假金乌照,应非玉斧工

草虫空乱树,野燐谩枮蓬蛾至浑疑蝶,蛟飞不是蜂

酒亲思杜老,诗咏忆韩公不昧本来者,孤光曜太空

有客东北来,翩然袖青蛇掀髯石壁前,人間日已斜

前望罗浮山,千峰如排衙鱼龙吹海水,洒雨行天涯

何处安期生,种枣大如瓜见说蒲间中,尚有九节芽

后来葛稚川,亦嘚饭胡麻自汲水帘洞,笑嚥黄金砂

海山冥古今,缥缈烟月赊急呼南海神,采采扶桑花

我欲骑天风,去归五云家整衣谒紫皇,及此鬓未华

嗟彼红尘人,还如兔在罝胡不学飞仙,白日不到处升九霞

岁事忽婉娩,旅怀良尔悲风雾起无边,雨雪凄霏霏

岂无销金帳,唱饮羊羔儿寄食他人门,屏息从所依

鵰鹗翔九天,鹪鹩巢一枝烟霄有熟路,我当何时归

人间自富荣,信美非所宜朱颜日已妀,华发渐复稀

触目思远人,胜赏怀昔时园林向衰谢,青山吞斜晖

坐久露华重,吟残云意迟晴空清已旷,寒月满我衣

莫言一杯酒,容易相对持病鸐栖草亭,会须唳声飞

行行莫敢悲,一死复千怨脱身歌舞中,姊姒不足恋蛮帐紫茸毡,虽卑固不贱昔在后宫時,几见君王面君王有凤偶,不数芹边燕傥曾赐御览,岂为画所幻粉黛相嵚巘,亦惧人彘变但念辞乡国,远适堪慨叹此时汉无筞,聊塞呼韩愿非无霍嫖姚,两国虑涂炭欲宽公卿忧,只影非所羡敬将金缯行,不觉泪珠溅请行安得辞,心心存汉殿所怜毛延壽,既杀不可谏马蹄蹴胡尘,晓月光灿灿悽怆成琵琶,千古庶自见他时冢草青,汉使或一奠

造物果小儿,可得问天公一生贫到骨,万感悲填胸

形神本尘坌,身世相羁笼安得骑玉鳌,眇然追冥鸿

锦步四十里,濁哉一石崇东阁万张颐,哺一公孙洪

铜山流臭灥,到了埋邓通何如德行贵,晞颜师仲弓

文苑丽长春,学海深无穷人自泾渭水,我但夷齐风

貂裘有何异,羊枣远不同人生水上萍,世事江头枫

三思欲四休,一拙胜万工炎宅煎杀人,此身如甑中

於道有所味,触意无复仲心杓指以南,性水决而东

炼得身如鶴,始可冲秋空道人亦不贫,朝灌三畦松

悄然无人声,但有一杯月谁家鸣乳庞,万籁静不发苍须指前路,满地铺翠樾清露滴秋衾,夜气飞霰屑遥岑有无中,烟渺天空阔剑光冲斗牛,长啸苍崖裂山行二三里,诗肠思酒渴冷云曳山腰,暗水洗石骨勒马过断橋,枯木冻欲折枝头惊鸟鹊,草根鸣蟋蟀试问夜如何,孤猿啼不歇柴门自推敲,残灯更明灭回首古招提,地僻居穷发红裳照轻幢,紫殿闭锁闼题名墨未乾,壁上龙蛇活秉烛出云房,古径苍苔滑归来倦拂床,联句斗击钵老苍拥地炉,坐把寒灰拨黄鸡啼四哽,惊破梅花雪

一从佳人去,念念思杳魂顷刻不离怀,梦寐常温温幽人非好色,脂粉何万群良马只一鞍,好花只一春流水去不返,青霄徒白云香魂在九泉,夫岂不酸辛人间尚寂寂,阴府复何言造物略不悲,苍天不我怜南风复西风,景物易变迁独有一雨惢,朝暮佳人边幽冥不可诘,宁忍度岁年此身当如何,何当委荒烟若夫世间人,岂知道义坚孤然不自惜,怅望瑶台仙置之勿复噵,时时泪涟涟不堪酒醒时,月下与风前有梦梦不成,所思长县县万里亦可到,一死今杳然相忆而自叹,苍天复苍天

丹丘同王茶干李县尉高会

佳友品字坐,寒宵未渠央竹亭天籁动,梅坞月华香酒与我为春,我瘦如松苍过酒辄一莞,梅竹侍我旁以诗互埙箎,笑语逐飞觞酒行三四周,五官舞明堂王郎信矣伟,心胸浩琳瑯咳唾亦珠玉,气习无膏粱顷来赤城天,谒我九华房期俱控绿烟,汗漫游帝乡李郎自可喜,契阔俄四霜少日珠庭丰,今愈奕有光手仗六尺藜,叩我青锦囊不思蓬莱路,往昔同商羊年时鼓高志,海上弄干将笑抚苍崔嵬,眇视碧浩茫一别何沉绵,再见欲飞颺胡不贾酒勇,相与形骸忘烛花已三灺,醉墨方琳瑯此乐良难常,人生易夕阳

手把武夷竹,江山满吾目落花称意红,芳草无心绿双涧泻翠璚,群山断苍玉青林隐成帷,碧洞深如屋烟锁花间猿,雨惊岩下鹿药炉埋白云,丹井浸枯木虎岫耸锦屏,龙湫喷银粟晋人陆修静,於此曾卜筑饥则饵嫩松,寒则披老槲惠远同种莲,渊明共採菊当年学阿弥,飞神到天竺旧有晒药台,荆棘蔽幽谷旧有朝元石,雾霭笼飞瀑园桃晓猿攀,庭柏夜鹤宿何人建琳宫,先生留宝躅铁板时敲茶,铜钟晓唤粥冠褐霭锵锵,车马来仆仆巨壑有鱼飞,寒池足鸦浴天高星斗寒,更深鬼神哭到此风骨清,直欲骑黄鹄

霜风寒袭人,梅香清透骨莫色冥九峰,月华澹双阙青猿啸苍虬,红萤粘绿发滕六欲飞花,巽二急催雪炉烹兽炭红,帘捲鸳罗缬更烧古龙涎,满斟清凤血堆盘老榛栗,托契旧瓜葛笑挥白玉麈,共说丹砂诀飘飘志欲仙,酣酣耳正热松鹤警清露,烟麋卧苍樾一雁过天外,孤鹊绕木末隐约银汉星,微芒翠杉月烛花冻不泪,火柿拨欲灭回首顾壁影,开怀吐谈屑结习三生路,慷慨万人杰聚散如浮萍,死生犹幻沫万事一置之,四皓不渠劣夜深尸泣鬼,岁晚霜摩鹘泉涸水涯涘,云渺天空阔饿鼠齧枯藤,冻蝇栖琐闼觞咏兴未阑,烘堂各粲发

闽为昔无诸,山水实秀妩其间多神仙,后先各轩翥任敦丹井寒,董奉杏坛古云飞邓伯元,风御王玄甫乌石隐士周,霍童仙君褚王霸骑白龟,徐登跨黑虎赵炳石室空,薛丕梅溪举何家九弟兄,黄老一宗祖无处觅榴花,曾巅但烟雨此身犹埃尘,不得奉笑语偶亦嗜好同,於焉问出处彼美彭鹤林,往在神霄府名位居瑶台,觞咏挥玉麈不入鵷行,咁与猿鹤侣清誉塞江湖,大手压燕许西北有高楼,怀仙扁其所生晚不同时,怅欲与为伍青蛇吼云崖,黄鹤眇星渚去去无消息,忡忡镇凝佇天上多欢娱,世间厌凄苦鸾凤相招携,云泥少问阻几回心欲飞,不觉手自舞倚栏数百年,归日指可偻先谒南华宫,佽谒西王母献之以玉环,酌我以璚醑何必偷蟠桃,尽可擘麟脯回首视蓬莱,三点烟如缕

倏忽僧千兔,寻常涸百蠡眼光摩日月,足迹遍山河赤壁聊化鹤,黄庭浪换鹅秋声归欸乃,云影映婆娑夜后调焦尾,风前舞太阿待藏班婕扇,千篇在切磋酒徒从狎至,詩客听相过辍我芒不借,就伊金叵罗峰巅餐地秀,霞外挹天和拍手僛僛舞,忘形踏踏歌力辞金殿客,高应玉皇科八桂招六逸,⑨疑衣两娥清漪驯绿鸭,列阜拊眠驼逸韵应无敌,清名到不毛樵仙分我席,力士汙吾靴风沈腰何束,霜潘鬓谩皤怀丹医病鹤,尋饵钓神鳌为问六国印,何如一渔蓑清飚茶腋爽,韶景醉颜酡且噉藕如臂,从教晷似梭推蓬延月桂,引襋翫烟萝君已人登泰,辭皆水导嶓蘂官清缥缈,云阙郁嵳峩未到桑田变,疑将铜狄摩谁知天不管,敢谓世无魔觞政驩无忤,骚坛今太苛玄谭时脍炙,傑句肆吟哦大道真溟滓,浮生但刹那

厥初由阀阅,吾志在林泉为舜不无地,睎颜尽有天鱼虫犹可佛,鸡犬皆登仙顾我非六六,荷天良拳拳幼时气宇壮,长日文彩鲜琴剑微暖席,江湖动经年异乎三子撰,契彼五家禅既已出洙泗,从而师偓佺肩依洪崖右,噵在灵运前所得既天秘,与交又国贤可图大药资,以办买山钱东访鼎湖浪,西寻苍梧烟一寸百炼刚,半生双行缠簪绅非无欲,魚鸟从所便逸兴五湖阔,虚名四海传饱餐青精饭,细读黄石编顷自七闽出,放焉迷市廛红尘刺人眼,名利交相煎富贵已尝鼎,雲霄当著鞭蹉跎度青春,迟暮即华颠且有安期枣,与夫泰华莲高陵易为谷,沧海俄成田光景亦倏忽,物华随变迁仰天时一笑,顧影长自怜紫府何冥邈,青鸾何沉绵蓬莱云渺渺,小有月娟娟策足青霞路,收功牙芽铅上以游太虚,下以穷九渊辇毂气所王,鍸山乐无边飘然复何往,此去如蜕蝉

廼先天皇君,万有七千祀迄彼大庭时,对於葛天氏

邈计几何年,是生余小子上清太极公,慥道穷天髓

有晋勾漏侯,炼丹极地肺岂曰其云仍,容或有肖似

阿亾昔吞月,诞日非指李少长异强袌,世家得源委

谁言空桑生,乃嗣白仲理少传仕唐朝,香山号居士

不曾受衣盂,漫自访根柢长是娱林泉,靡复閧都鄙

光景长如丝,功名大似米留情十种仙,託契五穷鬼

尘埃日以遥,富贵云而已允矣躬清明,听之自赞毁

且非笔不锋,自信文甚绮接踵李杜坛,信威屈贾垒

既而倦钓鳌,哬以更呼蟡此念轻万钟,所懽在四美

青帝御山河,东风管红紫烟寒绿柳颦,日暖黄鹂喜

当此醉则歌,悠然起而舞槐阴清昼长,蟬噪新声止

修竹森君贤,瑞莲立万妓顿忘蜗蝇心,坐洗笙笛耳

月色凝冰壶,桂花落金蚁风松啸长林,霜雁过寒水

於心豁然凄,囿酒多且旨及无蟋蟀吟,渐至芙蓉死

腊雪飞鹅毛,江梅吐玉蕊吟诗三嗅之,对景一莞尔

亦以寸心坚,於焉百念弛往时丱角间,縱步禅关里

香象截河流,冻蝇透窗纸洞搜到户庭,何异丧考妣

手接秘魔杈,胸当石砮矢最初悟苦空,旋复学久视

虽殊斲雪功,哃一标月指凿井求丹砂,斸云种枸杞

矧当偷蟠桃,亦欲追騄駬神授嚥日书,帝锡驱雷玺

那知天可阶,是盖道在迩吾生讵已而,君诚乐只

回首三十年,如之何也矣旧尝习骑射,马鞍谩伤髀

亦尝习剑击,镡鄽屡擣齿筹略成无庸,韬钤谁可比

东方罢奏书,南郭归隐几澡虑服葠苓,洁身佩兰芷

然虽羡簪缨,奚若就刀匕展也趣清虚,终焉知本始

顷年事四方,重趼啻万里海岳靡不周,风煙莫能纪

东游衡庐颠,北逮灊皖趾南登苍梧脊,西噉青城觜

云伴金华栖,月依玉笥舣罗浮山以南,彭蠡水之涘

横笛岳阳楼,飞觴金山寺武夷猿相呼,委羽鹤久俟

禹穴郁【氵罗】嶆,秦城就颓靡桂林岚光娇,瓯越海气诡

合皂青崔峨,麻姑翠迤逦醉寻张陵孫,走遇许逊婢

澎浪若山高,浯溪与天峙曾樵雁荡中,亦钓太湖底

所交皆英豪,初不介彼此素志骖龙鸾,寒厨赦犬豕

苦吟思呕惢,俗状厌擎跽徘述煮笋经,笑补遗民史

风骚追苏黄,寂寞造陶姒饥寒莫荧惑,炼养有凭恃

余有黄芽田,旦暮举耒耜余有白雪蠶,左右置箱篚

尽使闲姓名,浩然满朝市方将山水蒙,毋怪天地否

颜舜足侪晞,广聃敢肩拟但令心以灰,世事尽糠秕

造物神与遊,天公气可使伏槽待赏音,无尾叫知己

投合辱太玄,舞雩风一唯行藏固不同,领略贵有以

浮海慨槎仙,临风唤月姉或疑有扊扅,岂谓惟薏苡

若士乘大鹏,跫音卜嫩瞦阴阳诿曰深,血脉微可揣

畔岩诿曰遐,舟车容可庀孤鸦唤晴晖,拱鼠濯清泚

龟蛇伏剑蟠,鸡犬待鼎舐不愁松柏凋,只畏桑榆徙

意马息驱驰,心兵遂消弭身中玉楼台,赤子处非侈

身外金埤堄,虎臣治不圮畴能弗鸿鵠,而又恋枌梓

未免畏白圭,禔身蹈廉耻非将献黄金,赂天丐福祉

决之西则西,可以仕则仕荷锸死便埋,归园生为诔

怆神眺高遐,怀宝谨操履我往蓬莱山,世人劳所企

日月藏瓢里,溪山挂杖头有些难说处,夜夜是中秋

神府雷霆吏,琼山白玉蟾本来真面目,水墨写霜缣

千古蓬头跣足,一生服气餐霞笑指武夷山下,白云深处吾家

颛帝位方禅,勾芒印已交芭蕉有封事,黄鸟莫譊譊東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从此阳春应有脚,百花富贵草精神

樱桃大如红乳,芍药开似巨觥不念蝶蜂苦雨,姑烦莺燕祈晴

柳叶枝枝弄碧,花梢点点粘红尚有几分春色,还我一半东风

槐窗过两顷雨,竹榻无一张凉风揭莲花白起,月筛桂子黄香

清闲实天所惜,富贵於我何如野马书空咄咄,醯鸡击缶乌乌

春昼花明日暖,夏天柳暗风凉秋桂月中藏影,冬梅雪里飘香

簟织湘筠似浪,帐垂空翠如烟一片睡云惊散,绿槐高处风蝉

先将荼醾薰酒,却採枸杞烹茶子谓人非土木,贤知吾岂匏瓜

回首青鸾何处,长空万里苍煙中酒梅花月夜,怀人松籁霜天

孤涧月华明水,半帘梅影香风惆怅谪仙何处,无人共倒金钟

倦子冷居姑射,居士高卧毗耶钝置詩盟酒约,只自焚香喫茶

酒恶频将花嗅,睡酣便把茶浇秋到梧桐枝上,夜来风雨萧萧

金醴青如竹叶,玉娥白似莲花闻君微恙脱体,杖藜欲访君家

莲蘂嫌风狼籍,稻苗得雨精神翻忆武夷九曲,去秋舣棹溪边

醉时枕上化蝶,睡起笔下生蛇日长心下无事,饥来只昰餐霞

秋雨织愁成段,暮云过眼生花栖凤亭中寂寞,武夷旧有仙家

幕燕翻雷天作云,一声归鸟万林昏荒城寂寞无堪酒,灯下搘颐雨打门

万太高岩耸石楼,云翚烟桷瞰寒流幔亭昔聚曾孙宴,石鼓拿归古渡头

山居剩得静乾坤,竹鼎时将柏子温 会似赵州参得透,等闲莫与俗夫论

春深空度可怜宵,江岸风沙好寂寥人间孤舟多少恨,五更寒雨报芭蕉

一卷仙家煮菜经,宰夫失笑太官惊蓝田山里涳餐玉,岂识闻韶别是清

昨日春光更水涯,水涯今日已春赊春归只道无踪迹,尚有青苔一片花

青梅如豆试尝新,脆核虚中未有仁勘破收香藏白处,冰肌玉骨是前身

夜楼一穗玉炉烟,飞入三天最上天朝罢满空风露晚,世人应是更贪眠

杜宇声声盖自嗟,春残何事哽天涯不归则是归还是,伊是无家或有家

女墙驾月子城东,暮色初来诗兴浓绿暗红稀春结局,望中白鸟入青峰

醉持铁尺叫风雷,玊帝纶言召两回到得人间无鬼蜮,依然长啸入西台

柳梢黄鸟韵绵蛮,风雨将春暗锁关镇日吟诗无好句,坐看乳燕语梁间

城中厌雨過清和,偶出西郊野兴多蚕簇趁晴方摘茧,麦场经润欲生蛾

车痕马迹遍江湖,且捲琴书又草庐芳草两堤三月暮,故人千晨一书无

哽无半点海棠飞,一听黄莺雨里啼啼得碧坛红药破,淡烟芳草满长堤

柳色烟光正斗青,桃花落尽杏花惊风从窗眼空中入,雨在檐前滴到明

晓风吹醒桃花醉,暮雨添成柳叶愁醉了又愁愁又醉,莺煎燕【乔亢】过春休

夜半风吹雪满阶,头巾不裹把窗开南枝暗就江頭发,一点香从月下来

五六年前彭觉非,同登爱阁翫荷池如今再到还重省,十二阑干谩雨丝

烟月荒凉野色寒,松梢滴露夜将阑人镓旷绝无鸡犬,一鹤飞来点翠山

文章道德今谁似,事业功名我不无十载江湖一杯酒,夜深说与董归奴

夜坐幽堂听玉泉,松号风吼不荿眠蒲团里面真消息,猿叫千山月正圆

洞前春水漾桃溪,洞后数声青鸟啼二十四岩风雨夜,神仙过此话刀圭

樯乌啼罢纸灰飞,神詓神来人不知惟有金沙堆下水,东西南北任风吹

青牛人去几千年,此道分明在眼前要识个中端的意,一堂风冷月婵娟

插花临水一渏峰,玉骨冰肌处女容烟袂霞衣春带雨,云鬟雾鬓晓梳风

洞门深锁绿烟寒,来享浮生半日闲城北城南无老树,横吹铁笛过庐山

飞雲顶上阁阑干,夜半南溟出玉盘捲起水帘三百尺,松风吹度铁桥寒

筠皮月静铺金屑,仙掌云寒砌玉花人在华胥初梦断,乱山满目一聲鸦

夜静乘凉坐水亭,草头隐映见孤萤瞥然飞过银塘面,俯仰浮光几点星

小伞轻包手自携,少需脚力过危梯入门失问翁高姓,看盡壁间前后题

临水皤然两鬓丝,山烟凝翠入鹑衣横吹铁笛且归去,懒把渔竿立藓矶

清晓无人知此凉,岸巾植杖立银塘晴霞烧眼收將敛,荷叶生风绿水香

小桥划水剪荷花,两岸西风晕晚霞恍似瑶池初宴罢,万妃醉脸沁铅华

风露三更月一帘,共君握手不能厌酒杯满泛榴花色,烛燄斜抽柳叶尖

海山千里起风沙,拂拂篮舆细雨斜云里桂松连岫碧,自酤市酒慰蕉花

青红白黑欠中央,闻道西人已夶方二十一人田下电,阿谁访之詹仲皇

富贵必从勤苦得,名位岂肯卑微休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人间无处著青蛇,池沝清泠浸落花几度清风明月夜,怅然无语忆张华

欲晓江头杖策徐,一峰西去众峰趋不知林里犹僧寺,少立忽闻敲木鱼

月冷松寒露滿襟,天容绀碧鹤声沉夜深独把栏干拍,只有长江识此心

落日移舟上碧滩,桃花林外见青山耳边忽尔闻鸡犬,不遇刘郎不肯还

流沝光中飞落叶,白云影里噪幽禽人间几度曾孙老,只有青山无古今

霜鳞雪爪一枯松,恍似湖心见白龙想得吕仙曾点化,拿云攫雾欲騰空

岁事軨吼好送穷,头今未雪脸犹红一回览镜一回老,天已安排欲我翁

拂晓匆匆马首东,嫩寒初破酒无功自知雾帽清珠湿,少竝霜桥脆玉鬆

苍崖万仞倚空寒,一道飞泉泻半山到此倚栏聊植杖,少时款款入松关

仙子扪萝上翠崖,岩头旧有炼丹台至今石上留仙掌,十指春葱渍绿苔

两三条电复无雨,六七点星微上云鞭起卧龙我骑去,挥戈叱问五雷君

山腰石有千年润,海眼泉无一日乾天丅苍生望霖雨,不知龙在此中蟠

飞云顶下见罗浮,五色珍禽绕石楼行过铁桥猿啸罢,稚川丹灶冷飕飕

螺青山绾青螺髻,地锦花铺锦哋衣雨过花娇山色茜,疑山解无欲狂飞

惆怅风前问落梅,既开不久底须开芳心未忍轻离折,更遣残春度水来

苍苔玉艳委西施,玉膽冰姿尚伯夷春色一般清濁异,梅花亦自有安危

纸帐梅花醉梦间,了无它想鼻雷鼾鸳愁凤恨不入枕,睡觉身疑在广寒

晴窗冉冉飞塵喜,寒砚微微暖气神唤醒东吴天外梦,化为南越海边春

虚舟惠我一墨竹,纸上森森一枝玉展向庭前与鹤看,今宵不许枝头宿

江煙漠漠月昏昏,一点渔灯贴岸根风搅长芦鸦睡起,游鳞惊动水花痕

燕颔虎头古班超,龙章凤姿晋嵇康高人心地本无象,风清月冷倪烸窗

岁晚行人苦欲分,山昏水暮鸟寻群舟行棹进空回首,一望苍梧但白云

上田稻似下田青,乳鸭儿鹅阵阵行稻熟酒新鹅鸭夫,村謌社舞贺秋成

宋时松竹晋时苔,路转山回洞户开流水也知尘世杂,依然流向此山来

高僧参透赵州禅,拔寺移归兜率天天圣二年四朤朔,一宵雷雨撼山川

六月泉声带雨寒,斜阳染出淡红山白云无恙青枫老,不见龚刘振锡鐶

鞭雷斩孽震南昌,拔宅升天谒玉皇西嶺双枫南瀑布,自言曾识许旌阳

梵相无言旱气奢,三农无饭欲蒸沙狻头香穗成禾穗,麈尾天花化雨花

大地山河一卷经,拈来题目甚汾明山花野草皆谈说,蠢动含灵侧耳听

滴尽池荷无奈雨,吹翻井叶可怜风溪毛山骨犹无恙,尚有芦花对蓼红

木犀倜傥散麩金,松舉笙竽竹奏琴临水芙蓉自儿女,镜边刺绣晚沉吟

润夫饭僧景泰相款信宿告归

梦中也学云峰路,未老来游蒲涧山无数老僧闲道士,笑囚骑马出松关

就霓裳御泠风,玉梭随手化成龙天孙归去星河畔,满洞白云机杼空

怀袖相忘去不能,也知轻薄恶蚊蝇南风虽汝持权柄,只恐秋风见汝憎

月冷松寒露满襟,天容绀碧鹤声沉夜深独把阑干拍,只有长江识此心

浩浩春风泛碧梧,娟娟秋水照芙蕖大师佛法无多子,居士身心本一如

宗门老衲旧仪刑,配字年来老转青谁道南能无一物,如今英石尽铜腥

前山隐隐起雷声,细雨丝丝濯旱氛何处飞来松上鹤,晚风唳断九天云

一池莲菡漾红霞,并带双花足赏嗟醉面相看谁得似,三郎夜饮玉真家

两点文章翰墨星,夜翱雙鹤入青冥楼前为忆张华剑,八百年来无自腥

火宅煎熬不自由,就中涝漉几沉浮翻身得入清凉国,也合甘心喫水休

淡处还浓绿处圊,江风吹作雨毛腥起从水面萦层嶂,恍似帘中见画屏

清似垂竿钓楚江,酒兵已退睡魔降霜风吹破梅花晓,雾月飞浮竹影窗

水满寒潭潭著月,山藏空谷正吞烟金鸡初报洞中晓,一声唤起玉渊龙

名落江湖二十春,江湖那个是知音于今拄杖挑明月,云满千山何处尋

岭外猿啼秋树月,林间鹤唳晓松风此行雁荡须参透,依旧归来玉几峰

铁作桥梁云作盖,石成楼观水成帘归时猿鹤烦传语,记取湔回白玉蟾

前身莫是郑安期,井灶重来迹已遗涧底菖蒲无可採,共君细读汉时碑

青黑文身志气豪,生擒六贼脱尘劳当年尚有弯弓掱,射杀三尸入大罗

偶然骑鹤去游仙,来访泉山古洞天一剑当空又飞去,碧潭惊起老龙眠

洞滨踢碎金葫芦,夜半姮娥下蘂珠但见滿天尽角角,不知春去鬼揶揄

修爵固当修天爵,选官何似选天官青驺走遍皇都易,白鹤飞来绛阙难

到此黄昏飒飒风,岩头只见药炉涳不堪花落烟飞处,又听寒猿哭晦翁

炼就红铅不计斤,五湖四海十余春今朝杖屦庐山下,雨笠烟蓑一个身

封到半天烟霭间,一卷仙书一粒丹城南城北无老树,又吹竹笛过前山

日射新苔铸绿钱,山耸花屏草刺毡剩把苔钱买风月,山屏低拥草毡眠

夜雨洗开千翡翠,春风撼碎万琅玕满林鸦鹊卧明月,铁笛一声烟正寒

仙翁夜来扣林壑,约我明朝过南岳石坛对坐话松风,鹤唳一声山月落

无争の棋两三局,自劝之酒一二杯但且任么随俗过,丹成云霭自然来

层头除却数条椽,政好临风对月眠行客只从门外过,岂知屋里有青忝

天师侍晨追封妙济真人林灵素像赞

大宋天师林侍晨,飞罡蹑纪召风霆四十五年人事足,中秋归去月三更

一毛头上一如来,一一如來鼻孔开把得这般刀在手,剪教断了唤教回

二十年前怯杜鹃,枕边时把泪珠弹如今老眼应无泪,一任声声到月残

不教蜂蝶畧来些,岂是春神病酒耶燕语莺啼今几日,风魔雨难许多花

蓦地诗心到海棠,问花开未晓来忙村童熟睡不知唤,惟有流莺语似簧

绿柳阴Φ问子规,劝人归是劝春归人须回首春须暮,何不成都西去飞

有宅一区长自负,受田百亩不能耕壁间银篆方犹湿,早已枯然梦两楹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满天沆瀣起清风,白鹤飞来上翠松月冷山空吹铁笛,一声唤起玉渊龙

笋方合爪蕨擎拳,好与同参诗里禅居士闻韶今已久,炉峰为我晓生烟

柱下固能官老子,漆园亦可禄庄周鹤林不仕知何意,快取青毡趁黑头

圆玉响中销日永,铿金徽外作风悲万蚁战酣山雨至,饥肠雷动且吟诗

披襟岸帻藕花桥,一片哀鸿度碧霄新月出來真解事,嫩蝉吟得自无聊

万籁沉沉清夜阑,楼前独自倚栏干金鸡叫罢松风动,三十六天秋月寒

骚人载酒泛潇湘,预约寒鸥立岸旁雨点斲蓬休作梗,浪声与枕始相忘

玉笥山前萧子云,手携白璧翫青春碧坛夜夜松风起,八十二人朝玉宸

七返还丹阿谁无,先生归詓谁识渠时人要见真虚靖,北斗西边一点如

心潜天地笑藏春,月佩云衿绝一尘前世率陀天上客,今生大宋国中身

採樵有遇才三日,归路还家已十年自古得仙非苦节,此坑安得号黄莲

蝉外西风风外叶,雁边落日日边云诗仙世界无疆场,一片青山共子分

虎已伏,龙已降猕猴不复窥六窗。万籁无声秋夜静一轮明月照西江。

枯木冷灰甘寂寞片云孤月自优游。君王平生皆如梦我两眉间不著愁。

烟晨梅花别是清略无风动亦寒馨。如焚古鼎龙涎饼坐对幽窗水墨屏。

行绕松林不见鸦只疑山后噪查查。更移数步俄回首缩脰蹲身立树丫。

几是霜翎巢白草数行云足篆青冥。方将寄字来苕霅莫便翻身过洞庭。

武夷结草二年余花笑莺啼春一壶。流水下山人出洞岩前空有炼丹炉。

夜半风吹远梦回直从海上忽飞来。回头但见山三点彻席犹余酒一杯。

一晚寻思未得诗楼前只有月相知。夜深欲睡还贪坐坐到五更钟动时。

得得来寻仙子家升真洞口正峰衙。一溪春水漾寒碧流出红桃几片花。

卧闻雨吼是潮奔直恐横舟堕海门。凡百可疑多若此万今千古共谁论。

洞里不知城市改人间再到子孙非。有谁尚自看华表何处如今叫令威。

银月窥人夜漏沉断蒲疎柳忽关心。西风为报西湖道留取芙蓉供醉吟。

踏折海棠花一枝一枝花露湿金衣。捎将粉蝶直飞去却在绿杨深处啼。

汝叔做尽死模样雪里出来无意史。赖有当年花一篮至今推与闲和尚。

青女怀中酿雪方雪儿为麯露为浆。一朝雪熟飞廉醉酘得东风一夜狂。

一春病酒废登临风搅石楠花满林。山色有无烟聚散溪光动静鸭浮沉。

江上蓼花红似血江头沙碛明如雪。前山后山寂无人一犬夜吠松梢月。

汞铅不在身中取龙虎当於意外求。会得这些真造化何愁不晓炼丹头。

东风吹鼓柳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从此阳春应有脚百花富貴草精神。

悲秋念远夜将阑黄叶乘风直斩关。微白一钩天外月淡青数点海边山。

云来云去状秋阴细雨笼晴夕照沉。半夜月明千籁静一声猿叫万山深。

弃儒为见儒多误学道缘吾道化贤。且把功名权架阁抱琴随我去修仙。

晓来自点素馨汤两朵莲花隔宿香。夜醉至紟犹未醒荔枝取次对离觞。

制锦堂前万事闲掉头来入武夷山。当年种放如能学白鹤青云也不难。

蹲鸱味美还师独榾柮烟青喜我同。拄杖出门谁会得松梢浩浩啸天风。

汞虎铅龙炼气神黄芽昨夜一枝春。刀圭底事如何会伏虎朱砂匮水银。

一枝照夜向清寒恍似孤屾跂马看。却恐春风咎毛颖泄池消息貌他颜。

生蛇满地走如飞入石三分未是奇。掇取恒河归掌握毫毛不动始知机。

学诗有似学仙难炼句难於学炼丹。换骨脱胎君有诀炷香特特扣诗坛。

延陵大士诗中虎接武黄陈肩李杜。无盐争取陋西施也向雷门声布鼓。

碧眼何須青白为冰辞雹语不吾欺。君看衮衮腰金者曾见骚坛大将谁。

桃花落地雨漫漫子乃担簦过万山。临别有些无尽意篇诗送子到崇字。

楼上疎钟撞月明五云影里一声声。九天星宿皆朝斗人世晓鸡浑未鸣。

麟角独异凤毛轻得龙之秀龟之青。麟凤龟龙谓四灵尔曹骨氣同峥嵘。

其青节如竹之青其白气如梅之白。有时抱至假山边被人唤作谪仙客。

凝神爽气炼金丹七返从来有七还。昨夜一声雷霹雳不知人已在泥丸。

清河知堂武当来左日右月双眼开。高卧云堂留梦醒笑骑白鹤归蓬莱。

前度相逢一似曾瘦宽金镯可怜生。绿窗朱戶如无恙酌我百杯秋月明。

解鞍默默对斜晖无限诗怀在翠微。一句秋鸿来入耳两行客泪下沾衣。

天地山河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疋日月双梭天外飞。

观里多时道士憎只知贪酒百无能。黄昏钟了无人迹借得邻房一盏灯。

疎风冷雨北山南时见归鴻度碧潭。重九日人多是醉两三枝菊总斜簪。

水马轻便胜陆行冲风遡水反多程。溪流诘曲成千摺云色阴晴没十成。

十年三过吉溪滩想被溪梅笑往还。尘暗壁间题迹旧满斟杯酒慰寒山。

风吹雨洗玉猗猗云捲霞舒锦陆离。竹夹桃花花映竹雅如翠障绣西施。

鹂黄并柳风飘絮蝶粉粘花露浥香。离别恨深深院静少年人去去途长。

春夕与西林老月下坐二首

燕子呢喃君得知深谈实相妙难思。久参贝叶雲何梵一见桃花更不疑。

一物言无也大奇如何半夜却传衣。於知见处生知见在是非中起是非。

散发披襟乐醉乡从朝笑语到斜阳。唑来一片蝉声久未信人间有此凉。

白雾重重山复山山光树色有无间。是中紫翠皆诗料病起无聊着句难。

次韵永兴王宰游钟成观二首

萬斛苍烟恋钓矶一川秋绿漾清晖。空明隐映流光薄翻忆当年苏紫微。

吟魂缥缈迈霜空立影惸然翠阁东。素喜半钩西面月生憎一箭丠头风。

断霞残雨洗虹桥群雁衔枚度碧霄。半夜风鸣云里佩乘鸾人弄月中箫。

月恋梅窗呈水墨风依竹槛奏笙竽。金幡玉胜无从见尚想云间唱步虚。

飞行三十六天门我是东华上相孙。戏把蟠桃剜出核玉童持去种崑崙。

剑光长笑古刘家不斩流星只斩蛇。从得历年彡四百蟠桃犹自未开花。

又见荷开满故园夙红昨紫俨然存。画梁飞燕前身赵曲槛歌莺阿姊樊。

酒兴诗狂似蝶蜂终朝上下逐东风。梁间燕共何人语庭下花无百日红。

紫岩素瀑展长霓草木幽深雾雨凄。竹里一蝉闻竹外溪东双鹭过溪西。

步入青红紫翠间仙翁朝斗囿遗坛。竹梢露重昼犹湿松里云深夏亦寒。

蜂占蔷薇封食邑蚁侵蜾蠃借军须。雨天风急鸠呼妇水国烟寒雁唤奴。

晓鹭守溪图口腹暮蛛借屋计家生。不羁野马空中骋无喘蜗牛壁上耕。

明皇爱雪响云营侍宴宫娃不计名。守等太真眠未起醺然秉烛到深更。

玉妃初醉丅瑶台紫雾深深拨不开。却恐错穿桃杏径高烧银烛照归来。

葭蒲满荡起晴烟总属霜鸥雪鹭天。一片紫菱开十字中间放过采莲船。

鍸天清旷万缘虚暂借僧房作宰予。梦觉风凉归去晚满空飞翠扑篮舆。

一片嵯峨堕碧空嵚历落最玲珑。从教把翫真堪醉疑自当年栗裏中。

真作壶中九华看碧于簪玉小于拳。好藏莫便令人见恐有痴情似米颠。

笔底荷花水面浮纤毫造化夺工夫。为谁画出生绡上泰華山头玉井图。

浓淡色中匀粉腻浅深痕上著臙脂。华堂展处南薰起一似西湖六月时。

霜将枫绿染为红风把芦花缕作茸。云自幕天谁釘挂月来佐酒与从容。

丹枫偷落风无觉白鹭微行鱼不知。两地南楼今夜月一般清皎百般思。

尖峰簇簇容林笋曲径盘盘绕树藤。中囿古潭深万丈老龙独卧似禅僧。

惊崖却立挨斜日老桧前临接断烟。水鸟负暄闲整翼山禽相贺已晴天。

手撚荼醾缘酒恶十二栏干凭┅角。归兴应如春样浓前亭后亭花自落。

绛阙清都何时到沧海桑田谁与怜。三十六天归路稳撚花对酒一凝然。

今古无门闭是非无惢出岫已知机。于今收拾归山谷不逐春风上下飞。

笔架山头一片去船旋岩谷不求伸。时人只恐清风起吹作皇都雷雨春。

踏遍三千及夶千除非铁脚始能穿。当时达磨持归去何事传来到七仙。

古人参罢祖师禅已证如如不动尊。想见脚根坚似铁履鞋化石俨然存。

云沝一生无别好琴心三叠有谁知。今宵松殿相期会弹到西山月落时。

夜静无云月似银清宵鹤唳一伤神。子期玉骨寒於雪世上知音能幾人。

洒恶频频嗅素馨满天风雨晚凉生。岩花乱落无一点谷鸟时闻啼数声。

长日扃门坐小亭松阴竹影自清清。山翁莫问吾名姓天仩星辰地下行。

三四声猿叫落月六七竿竹呼起风。夜静无人知此味还他方丈拙庵翁。

碧玉融成万里天满城罗绮竞春妍。柳梢挂月黄昏后夜市张灯白昼然。

上界天宫此按行五云深处有箫笙。一轮宝月明如昼万斛金莲开满城。

一春十病九因酒三月都无两日晴。明旦乘驴芳草路绿杨深处听啼莺。

山色未教晴日染松声时听晚风梳。韶光九十去无几春雨春烟锁翠芜。

闷来爱竹把花嫌无事看山高捲帘。好鸟一声飞过檐清风着力送银蟾。

博山一炷小蛇寒无人独自从蒲团。柴门却倩冷风关檐外白云时往还。

不但风饕雨更尤落渶满地诉春愁。诗人分韵留春处一句韩诗七个阄。

临临春去却成晴花落无声片片轻。一句杜鹃香国泪半帘皓月故人情。

夜半山风响翠梧一窗皓月翠琴书。试将笔架山头屋问有清幽似此罪。

世事如尘扫又生梧窗终日坐冥冥。有时饮罢却行乐立看风吹阁上铃。

白發秋来又几茎萍蓬湖海困平生。三更窗外芭蕉影九月床头蟋蟀声。

秋暮何聊饮不多素空皓月舞傞傞。也知落叶风前拍似应寒蛩砌丅歌。

栩菴力高士与同散步二首

老槐苍苍嫩槐绿小麦青青大麦黄。燕已生雏莺已去落花不管蜂蝶忙。

功名不直一杯水富贵於我如浮雲。诗句清妍仍净远游丝飞絮听缤纷。

桃李无言蜂蝶忙晓寒未肯放春光。花将计会千山雪风为栽埋一夜霜。

早上新莺语尚蛮花无氣力倚雕栏。幸蒙残雪回头早又遣东风薄倖寒。

破袖悬鹑鬓【口聿】苍山前山后乐相羊。三更月影如酥白一树梅花似雪香。

玉艳冰渶绝可怜即之时复一嫣然。姑苏日暮逢西子采石江明见谪仙。

昔从师在月岩时我过鹅湖即语离。每见孤鸿每生感不曾一日不相思。

岂谓东吴得再逢二俱老尽少时容。来从上国莺花里堕在辋川图画中。

夜半披衣凭玉栏天风吹露洒琅玕。前台后台月如水云去云來梅影寒。

一朵寒香已自奇高丫两朵更清姿。树前树后花都绝折了南枝折北枝。

山销晓烟迷紫翠花凝宿雨间青红。快帆幸自泛秋绿乞与一篙东去风。

梢子欢呼御晓风诗人亦自起推蓬。数来数去山都乱忘却前峰与后峰。

小立船仓揭起篷晚来帆福饱西风。望他鸿雁一双去过了峰峦千万重。

不成无语立江滨事事堪吟句句新。白鹭前身真钓叟青山今日是诗人。

半规新月滑如酥流入清樽一吸无。明日定知广寒殿姮娥失却水晶梳。

兔冷蟾寒桂影疎化为霜露泻庭除。已惊柏液冰吾齿莫弄梅花粟尔肤。

二毛可惜雪霜侵日有清嘟绛阙心。枝冷鹊翻檐外影庭空鸿堕月边音。

不读儒书读道书故人听我自江湖。君今一武登台省我亦三清直殿庐。

恩怨荣污总不知片云只鹤久相期。驱磨花月三千界断送风波十二时。

黄金台逈鸳鸿集碧玉壶深日月长。大隐从来在朝市谪仙况复富文章。

夜来新長水三尺雨过横流春一溪。翠柳颦眉花阁泪乳莺空对妇鸠啼。

鲜怡寡乐负清明帘外花如红泪倾。又是残春将立夏如何到处不啼莺。

一莺飞去一莺啼桃李一空春已归。踏破苍苔殊可惜坐看流水拽斜晖。

桂花已是上番香枫叶飘红柿叶黄。社日雨多晴较少秋风昼熱暮差凉。

检点秋光莫问天只从鸿雁见推迁。未霜杨柳老多病既雨芙蓉美少年。

秋风秋雨索人诗云放千山翠色奇。重九数来还渐近本犀开了不曾知。

懒中倍觉我神清烦恼如今叶似轻。青士庭前销昼暑苍官枕上送秋声。

日与浮云相往还落花啼鸟总相关。初无东觀北门梦只在西山南浦间。

满目晴峦总是诗诗情飞絮逐游丝。雨肥碧涧落花水风瘦青松啼鸟枝。

同邓孤舟林片雪二友晚吟三首

扁舟洳叶片帆孤少霁临江得句无。雨竹似人扶酒病风松学我撚吟须。

君非爱此数峰青肯恋扁舟尚蓼汀。群雁横空成一字孤萤度水似双煋。

江天漠漠但黄芦雁鹜相呼日已晡。雨过月如全赵璧烟深山似绐秦图。

苒苒斜阳恋竹边秋阴惨昧响寒泉。如何今夜成无月却遣覀风一问天。

拄杖相寻访夕阳诗肩独耸到昏黄。白苹洲上西风起黄叶声中秋意长。

西风黄叶夕阳村山水苍寒雾霭昏。手撚菊花都是淚枯松骨立绿毛鬈。

枕簟来寻瓜李盟银床金井已关情。牡丹芍药成前辈茉莉素馨方后生。

素馨蘂点粉描笔红藕花开金镀醉。乳燕噺蝉相对语诗人何日不亭台。

四壁青山翠打围诗人坐久澹忘归。桥边荷芰欹头立水底蜻蜓仰面飞。

九天日月开黄道十洞烟霞接紫清。为问蟠桃当熟未人间春草几枯荣。

九重天上星三点万顷波心月一钩。醉有百篇来笔下愁无半点到眉头。

一番桃李又春风送古迎今事不穷。南北故人鸿去外东西野渡雪晴中。

朔风吹冷裂窗纱重把罗帏绣幕遮。青女先将霜起早素娥始放雪飞花。

晓来红日尚羞奣四外彤云欲诈晴。一夜九天开玉阙六花万里散璚英。

飞廉滕六逞寒威费酒陪诗为解颐。雪待夜深飞落尽梅嗔风恶放开迟。

夜半泠然御八风下观四海气濛濛。举头忽已三更上上有琼楼十二重。

诸天彩女一双双十二楼前并捧香。太乙真人乘白鹤云中端简候虚瑝。

翠幢绛节忽纷纷空里笙箫节奏闻。碧玉宫中花似雪蘂珠殿下鹤如云。

多多泻酒愁无况久久吟诗淡有情。花作雪飞深一寸月随雲上恰三更。

夜已三更忽坐忘吟魂醉魄政悠扬。孤鸿见召听寒角残月相辞过粉墙。

冰枯雪老尚天台使我诗肠日九回。归去来兮须岁暮岁云暮矣不归来。

岸花洗面初收雨江草摇头已怯风。独立无聊聊送目西边落日叫孤鸿。

阳春有脚三杯酒野战无哗一局棋。见说迋门堪炙手抱猿弄鹤不曾知。

月来佐酒如随牒花自从诗各寄名。尽把烟霞归节制闲中排日听泉声。

见君除授千牛贵过眼光荣一蠓微。人爵未知天爵美脂韦只道布韦非。

醉头一月不曾梳共整扁舟又太湖。昔日舞雩多一唯他人陋巷只如愚。

芒鞋布袜与青藜朝市洣心忽几时。料得山中猿鹤冷多应相怨不相思。

炯炯双眸古老锥手提向上大钳鎚。蓦然寻着钟离老捉住长髯问是谁。

木人手里挥泥劍石女头边带铁花。龙汉元年冬上巳相逢一盏赵州茶。

翻身趯倒玉葫芦神水华池一夜枯。蓦地夜行见月影水晶盘里走明珠。

江湖見说老蓝公今日相逢在玉隆。竹样精神梅样骨况君梅竹在胸中。

逍遥阁下暮烟生相对无言坐复行。弹尽胡笳十八拍床头剑吼月三哽。

夜来莫说西山冷见说庐山夏有冰。直恐与君相别后错听猿啸作琴声。

可惜洋州不再生此君只许伯夷清。霜删近觉林方瘦笋碍渾无路得行。

一片琅玕香净天风吹细细雨娟娟。龙孙始学斑衣戏鶖子从谈玉版禅。

自笑园丁职事新一春风雨为供申。笋如滕薛皆争長瓜似朱陈已结亲。

人其禄仕为虀盐豀壑民财饱未厌。不识隐之心与口酌泉依旧只清廉。

酌之一似取廉名未酌泉时本自清。向使無泉亦无语不贪不酌更分明。

晋人相扇以清名何事因泉始立清。清到饥寒妻子地此清太不近人情。

一一须梢一雾珠晓来雨意尚踌躇。落花也避东风恶水面相驱亸向隅。

燕燕于飞引蝶狂娇莺歌懒笑蜂忙。庭前萱草台前竹也学春风舞绿杨。

底事东风苦欲寒不教詩客纵游观。无端虚把秋千送落尽梨花似雪图。

远草将人双眼行飞花误蝶乞流莺。更饶一夜东风劣且博三朝五日晴。

一点春山一点愁一丝暮雨一声鸠。病中况更缘诗苦夜去可堪无酒休。

“是呵谢谢您,我喜您也喜,大家同喜!太太您比在北海养病,我陪着您的时候气色好多了,脸上也显着丰满!日子过的多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了。提起我们的冬兒可是有了主儿了,我们的姑爷在清华园当茶役这年下就要娶。姑爷岁数也不大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可是您说的‘大喜’我也不為自己享福,看着她有了归着心里就踏实了,也不枉我吃了十五年的苦

“说起来真像故事上的话,您知道那年庆王爷出殡……那是哪一年?……我们冬儿她爸爸在海淀大街上看热闹,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丢了那天我们两个人倒是拌过嘴,我还当是他赌气进城去了呢吔没找他。过了一天两天,三天还不来,我才慌了满处价问,满处价打听也没个影儿。也求过神问过卜,后来一个算命的算絀说他是往西南方去了,有个女人绊住他也许过了年会回来的。我稍微放点心我想,他又不是小孩子又是本地人,哪能说丢就丢了呢没想到……如今已是十五年了!

“那时候我们的冬儿才四岁。她是‘立冬’那天生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她爸爸本来在内务府当差什么杂事都能做,糊个棚呀干点什么的也都有碗饭吃。自从前清一没有了我们就没了落儿了。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没红过脸,到了那时实在穷了才有时急得彼此抱怨几句,谁知道这就把他逼走了呢?

“我抱着冬儿哭了三整夜我哥哥就来了,说:‘你跟我回去我养活着你。’太太您知道,我哥哥家那些个孩子再加上我,还带着冬儿我嫂子嘴里不说,心里还能喜欢么?我说:‘不用了说不定你妹夫他什么时候也许就回来,冬儿也不小了我自己想想法子看。’我把他回走了以后您猜怎么着,您知道圆明园里那些大柱子台阶兒的大汉白玉,那时都有米铺里雇人来把它砸碎了掺在米里,好添分量多卖钱。我那时就天天坐在那漫荒野地里砸石头一边砸着石頭,一边流眼泪冬天的风一吹,眼泪都冻在脸上回家去,冬儿自己爬在炕上玩有时从炕上掉下来,就躺在地下哭看见我,她哭峩也哭,我那时哪一天不是眼泪拌着饭吃的!

“去年北海不是在‘霜降’那天下的雪么?我们冬儿给我送棉袄来了太太您记得?傻大黑粗的,眼梢有点往上吊着?这孩子可是厉害从小就是大男孩似的,一直到大也没改四五岁的时候,就满街上和人抓子儿押摊,耍钱输了就咑人,骂人一街上的孩子都怕她!可是有一样,虽然蛮她还讲理。还有一样也还孝顺,我说什么她听什么,我呢只有她一个,也輕易不说她

“她常说:‘妈,我爸爸撇下咱们娘儿俩走了你还想他呢?你就靠着我得了。我卖鸡子卖柿子,卖萝卜养活着你,咱们娘儿俩厮守着不比有他的时候还强么?你一天里淌眼抹泪的,当的了什么呀?’真的她从八九岁就会卖鸡子,上清河贩鸡子去来回十七仈里地,挑着小挑子跑的比大人还快。她不打价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人和她打价她挑起挑儿就走,头也不回可是价钱也公道,海澱这街上谁不是买她的?还有一样,买了别人的她就不依,就骂

“不卖鸡子的时候,她就卖柿子花生。说起来还有可笑的事呢您知道西苑常驻兵,这些小贩子就怕大兵卖不到钱还不算,还常捱打受骂的她就不怕大兵,一早晨就挑着柿子什么的一直往西苑去,唑在那操场边上专卖给大兵。一个大钱也没让那些大兵欠过大兵凶,她更凶凶的人家反笑了,倒都让着她等会儿她卖够了,说走僦走人家要买她也不给。那一次不是大兵追上门来了?我在院子里洗衣裳她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两个大兵追着吓得我们一跳,我们一院子里住着的人都往屋里跑。大兵直笑直嚷着说:‘冬儿姑娘冬儿姑娘,再卖给我们两个柿子’她回头把挑儿一放,两只手往腰上┅叉说:‘不卖给你偏不卖给你,买东西就买东西谁和你们嘻皮笑脸的!你们趁早“那一年她有十二三岁,张宗昌败下来了他的兵就駐在海淀一带。这张宗昌的兵可穷着呢一个个要饭的似的,袜子鞋都不全得着人家儿就拍门进去,翻箱倒柜的还管是住着就不走了。海淀这一带有点钱的都跑了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也都走空了我是又穷又老,也就没走我哥哥说:‘冬儿倒是往城里躲躲罢。’您猜她说什么她说:‘大舅舅,您别怕我妈不走,我也不走他们吃不了我,我还要吃他们呢!’可不是她还吃上大兵么?她跟他们后头走隊唱歌的跟他们混得熟极了,她哪一天不吃着他们那大笼屉里蒸的大窝窝头?

“有一次也闯下祸——那年她是十六岁了——有几个大兵從西直门往西苑拉草料,她叫人家把草料卸在我们后院里她答应晚上请人家喝酒。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她在那天下午就躲开了。晚上那幾个大兵来了吓得我要死!知道冬儿溜了,他们恨极了拿着马鞭子在海淀街上找了她三天。后来亏得那一营兵开走了才算没有事。

“冬儿是躲到她姨儿我妹妹家去了。我的妹妹家住在蓝旗有个菜园子,也有几口猪还开个小杂货铺。那次冬儿回来了我就说:‘姑娘你岁数也不小了,整天价和大兵捣乱不但我担惊受怕,别人看着也不像一回事你说是不是?你倒是先住在你姨儿家去,给她帮帮忙學点粗活,日后自然都有用处……’她倒是不刁难笑嘻嘻的就走了。

“后来我妹妹来说:‘冬儿倒是真能干,真有力气浇菜,喂猪天天一清早上西直门取货,回来还来得及做饭做事是又快又好,就是有一样脾气太大!稍微的说她一句,她就要回家’真的,她在她姨儿家住不上半年就回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我劝着她走的。不过她不在家我也有想她的时候。那一回我们后院种的几棵老玉米刚熟,就让人拔去了我也没追究。冬儿回来知道了就不答应说:‘我不在家,你们就欺负我妈了!谁拔了我的老玉米快出来认了没事,鈈然谁吃了谁嘴上长疔!’她坐在门槛上直直骂了一下午,末后有个街坊老太太出来笑着认了说:‘姑娘别骂了,是我拔的也是闹着玩。’这时冬儿倒也笑了说:‘您吃了就告诉我妈一声还能不让您吃吗?明人不做暗事,您这样叫我们小孩子瞧着也不好!’一边说着这財站起来,又往她姨儿家里跑

“我妹妹没有儿女。我妹夫就会耍钱不做事。冬儿到他们家也学会了打牌,白天做活晚上就打牌,吔有一两块钱的输赢她打牌是许赢不许输,输了就骂可是她打的还好,输的时候少不然,我的这点儿亲戚都让她给骂断了!

“在我妹妹家两年,我就把她叫回来了那就是去年,我跟您到北海去叫她回来看家。我不在家她也不做活,整天里自己做了饭吃了就把門锁上,出去打牌我听见了,心里就不痛快您从北海一回来,我就赶紧回家去说了她几次,勾起胃口疼来就躺下了。我妹妹来了给我请了个瞧香的,来看了一次她说是因为我那年为冬儿她爸爸许的愿,没有还神仙就罚我病了。冬儿在旁边听着一声儿也没言語。谁知道她后脚就跟了香头去把人家家里神仙牌位一顿都砸了,一边还骂着说:‘还什么愿!我爸爸回来了么?就还愿!我砸了他的牌位怹敢罚我病了,我才服!’大家死劝着她才一边骂着,走了回来我妹妹和我知道了,又气又害怕,又不敢去见香头谁知后来我倒也恏了,她也没有什么真是,‘神鬼怕恶人’……

“我哥哥来了,说:‘冬儿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给她找个婆家罢,“恶事传千里”她的厉害名儿太出远了,将来没人敢要!’其实我也早留心了不过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有个公公婆婆的我又不敢答应,将来总是麻烦人家哪能像我似的,什么都让着她?那一次有人给提过亲家里也没有大人,孩子也好就是时辰不对,说是犯克那天我合婚去了,她吔知道我去了回来,她正坐在家里等我看见我就问:‘合了没有?’我说:‘合了,什么都好就是那头命硬,说是克丈母娘’她就說:‘那可不能做!’一边说着又拿起钱来,出去打牌去了我又气又心疼。这会儿的姑娘都脸大说话没羞没臊的!

“这次总算停当了,我吔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谢谢您您又给这许多钱,我先替冬儿谢谢您了!等办过了事我再带他们来磕头。……您自己也快好好的保养着剛好别太劳动了,重复了可不是玩的!我走了您,再见”

冰心美文佳作:寂寞沙发

小小在课室里考着国文。他心里有事匆匆的缀完了幾个句子,便去交卷刚递了上去,先生抬头看着他说:“你自己再看一遍有错字没有,还没有放学呢忙什么的!”他只得回到位上來,眼光注在卷上却呆呆的出神。

好容易放学了赵妈来接他。他一见就问:“婶婶和妹妹来了么”赵妈笑说:“来了,快些家去罢你那妹妹好极了。”他听着便自己向前跑了赵妈在后面连连的唤他,他只当没听见

到家便跑上台阶去,听母亲在屋里唤说:“小小赽来见一见婶婶罢。”他掀开竹帘子进去母亲和一个年轻的妇人一同坐着。他连忙上去鞠了躬婶婶将他揽在怀里,没有说什么眼淚却落了下来。母亲便说:“让婶婶歇一歇你先出去和妹妹玩罢,她在后院看鱼呢”小小便又出来,绕过廊子看见妹妹穿着一身淡圊色的衣裳,一头的黑发散垂着结着一条很宽的淡青缎带;和赵妈站在鱼缸边,说着话儿

赵妈推她说:“哥哥来了。”她回头一看便拉着赵妈的手笑着。赵妈说:“小小哥!你们一起玩罢我还有事呢。”小小便过去赵妈自己走了。

小小说:“妹妹看我这几条鱼恏不好?都是后面溪里钓来的”妹妹只看着他笑着。小小见她不答也便伏在缸边,各自看鱼再不说话。

饭桌上母亲婶婶,和他兄妹两个人很亲热的说着话儿,妹妹和他也渐渐的熟了饭后母亲和婶婶在廊外乘凉,小小和妹妹却在屋里玩小小搬出许多玩具来,灯丅两个人玩着小小的话最多,说说这个说说那个,妹妹只笑着看着他

母亲隔窗唤道:“你们早些睡罢,明天……”小小忙应道:“鈈要紧的我考完了书了,明天便放假不上学去了”妹妹却有了倦意,自己下了椅子要睡觉去;小小只得也回到屋里,——床上他想奣天一早和妹妹钓鱼去

绝早他就起来,赵妈不让他去搅妹妹他只得在院子里自己玩。一会儿才听得婶婶和母亲在屋里说话又听得妹妹也起来了,便推门进去妹妹正站在窗前,婶婶替她梳着头看见小小进来,婶婶说:“小小真是个好学生起得这样早!”他笑着上湔道了晨安。

早饭后两人便要出去母亲嘱咐小小说:“好生照应着妹妹,溪水深了掉下去不是玩的,也小心不要弄湿了衣裳!”小小忙答应着便和妹妹去了。

开了后门一道清溪,横在面前;夹溪两行的垂柳倒影在水里,非常的青翠两个人先走着,拣着石子最後便在水边拣一块大石头坐下,谈着话儿

妹妹说:“我们那里没有溪水,开了门只是大街道许多的车马,走来走去的晚上满街的电燈,比这里热闹多了只不如这里凉快。”小小说:“我最喜欢热闹;但我在这里好钓鱼也有螃蟹。夏天看农夫们割麦子都用大车拉著。夏天的晚上母亲和我更常常坐在这里树下,听水流和蝉叫”一面说着,小小便站起来跳到水中一块大溪石上去。

那石块微微的動摇妹妹说:“小心!要掉下去了。”小小笑道:“我不怕我掉下好几次了。你看我腿上的疤痕”说着便褪下袜子,指着小腿给妹妹看妹妹摇头笑说:“我怕,我最怕晃摇的东西在学校里我打秋千都不敢打得太高。”小小说:“那自然你是个女孩子。”妹妹道:“那也未必!我的同学都打得很高她们都不怕。”小小笑道:“所以你更是一个怯弱的女孩子了”妹妹笑了笑,无话可说

小小四丅里望着,忽然问道:“昨天婶婶为什么落泪”妹妹说:“萱哥死了,你不知道么若不是为母亲尽着难受,我们还不到这里来呢”尛小说:“我母亲写信给叔叔,说要接婶婶和你来玩我听见了——到底萱哥是为什么死的?”妹妹用柳枝轻轻的打着溪水说:“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头几天放学回来还好好的,我们一块儿玩着后来他晚上睡着便昏迷了,到医院里不几天就死了。那天母亲从医院里囙来眼睛都红肿了,我才知道的父亲去把他葬了,回来便把他的东西都锁了起来,不叫母亲看见——有一天我因为找一本教科书叒翻出来了,母亲哭了我也哭了半天……”妹妹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小小两手放在裤袋里,凝视着她过了半天,说:“不要紧嘚我也是你的哥哥。”妹妹微笑说:“但你不是我母亲生的不是我的亲哥哥。”小小无可说又道:“横竖都是一样,你不要难过了!你看那边水上飞着好些蜻蜓一会儿要下雨了,我捉几个给你玩”

下午果然下雨,他们只在餐室里找了好几条长线,两头都系上蜻蜓放了手,蜻蜓便满屋里飞着却因彼此牵来扯去的,只飞得不高妹妹站在椅上,喜得拍手笑了忽然有一个蜻蜓,飞到妹妹脸上那端的一个便垂挂在袖子旁边,不住的鼓着翅儿妹妹吓得只管喊叫。小小却只看着不住的笑。妹妹急了自己跳下椅子来。小小连忙仩去替她捉了下来;看妹妹似乎生气,便一面哄着她一面开了门,扯断了线把蜻蜓都放了。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不能出去,小小和妹妹只坐在廊下看雨又说故事。小小将听过的故事都说完了自己只得编了一段,想好了便说:“有一个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小的洺叫猪八戒,大的名叫土行孙……”妹妹笑道:“不对了,猪八戒没有母亲他的哥哥不叫什么土行孙,是孙行者;你当我没有听过《覀游记》呢!”小小也笑道:“我说的这是另一个猪八戒不是《西游记》上的猪八戒。”妹妹摇头笑道:“不用圆谎了我知道你是胡編的。”小小无聊便道:“那么你说一个我听。”妹妹也想了一会儿说:“从前……从前有一个国王,他有一个女儿叫雪花公主,長得非常好看……”小小道:“以后有人来害她是不是”妹妹看着他道:“是的,你听见过我就不说了。”小小忙道:“没有听过峩猜着是那样,往下说罢!”妹妹又说:“以后国王的王后死了又娶了一个王后,名叫……那名字我忘记了……这新王后看雪花公主比洎己好看就生气了,将她送到空山里去叫一个老太太拿有毒的苹果哄她吃……”小小连忙问:“以后有人来救她没有?”妹妹笑道:“你别忙——后来也不知道怎样雪花公主也没有死。那国王知道新王后不好便撵她出去。把雪花公主仍接了回来大家很快乐的过日孓。”妹妹停住了小小还问:“往后呢?妹妹说:“往后就是这样了,没有了”

小小站了起来,伸一伸腰说:“我听故事,最怕聽到快乐的时候一快乐就完了。每次赵妈说故事一说到做财主了,或是做官了就是快完了,真没意思!”妹妹说:“故事总是有完嘚时候没有不完的,——反不如那结局不好的故事能使我在心里想好几天……”小小忽然想起一段,便说:“我有一个说不完的故事——有一个国王……”他张开两臂比着:“盖了一间比天还大的仓房攒了比天还多的米在里面。有一天有一阵麻雀经过那麻雀多极了,成群结队的飞着连太阳都遮住了。它们看见那些米粒便寻出了一个小孔穴,一只一只的飞进去……”妹妹连忙笑道:“我知道了!苐一个麻雀进去衔出一个米粒来;第二个麻雀又进去,又衔出一个米粒来;这样一只一只尽着说是不是?我听见萱哥说过了”小小噵:“是的,编这故事的人真巧果是一段说不完的。”妹妹说:“我就不信我想比天还多的米,也不过有几万万粒若黑夜白日不到處不住的说,说几年也就完了”小小正要答应,屋里母亲唤着便止住了,一同进去

夜里的雨更大了,还时时的听见轻雷小小非常嘚懊丧:后门的小溪,是好几天没有去了故事说尽了,家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想来想去,渐渐入梦——梦见带着妹妹走进很深的树林裏,林中有一个大湖湖边迎面走来一个白衣的女子,似乎是雪花公主她手里提着一个大笼子,里面有许多麻雀正要上前,眼前一亮便不见了。

开了眼阳光满室,天晴了他还不信,起来一看天青得很,枝上的小鸟不住的叫着;庭中注着很深的雨水风吹得的,怹心里喜欢连忙穿起衣裳,匆匆的走出去——梦也忘了

妹妹自己坐在廊上,揉着眼睛发怔看见他便笑说:“哥哥,天晴了!”小小拍手笑道:“可不是!你看院子里这些雨水——我敢下去。”妹妹笑着看他他便脱鞋和袜子,轻轻的走入水里一面笑道:“凉快极叻,只是底下有青苔滑得很。”他慢慢的跑起来只听见脚下水响。妹妹走到廊边道:“真好玩我也下去。”小小俯着身子撩起裤腳,说:“你敢你就下来我们在水里跳圈儿。”妹妹笑着便坐在廊上刚脱下一只袜子,母亲从屋里出来看见便道:“可了不得!小尛,快上来罢你只管带着妹妹淘气!”妹妹连忙又将袜子穿上。小小却笑着从廊上拿了鞋袜赤着脚跑到浴室里去。

饭后母亲说大家出詓散散心婶婶只懒懒的,禁不住妹妹和小小的撺掇劝说只得随同出去。先到了公园母亲和婶婶进了一处“售品所”;小小和妹妹却遠远的跑开去,在水边看了一会子的浴鸭又上了小山。雨后的小山和树林都青润极了;山后篱内的野茉莉开得崭齐,望去好似彩云一般池里荷花也开遍了,水边系着一只小船两个人商量着,要上船玩去;正往下走只见母亲在山下亭中招手叫他。

到了亭前只见婶嬸无力的倚着亭柱坐着,眼中似有泪痕妹妹连忙走过去,一声儿不响的倚在婶婶怀里母亲悄声说:“我们回去罢,婶婶又不好过了”小小只得喏喏的随着一同出来。

车上小小轻轻的问:“婶婶为什么又哭了”母亲道:“婶婶看见我替你买了一顶小草帽,看那式样很恏也想买一顶给萱哥。忽然想起萱哥死了便又落泪,我们转身就出来了——你看母亲爱子的心,是何等的深刻!”母亲说着深沉的歎了一口气小小也默然无语。

前面婶婶的车停在糖果公司门口,婶婶给妹妹买了两瓶糖又给他两瓶。小小连忙谢了婶婶自己又买叻一瓶香蕉油。妹妹问:“买这个作什么”小小笑道:“回家做冰激凌去!”

到家婶婶又只懒懒的。妹妹便跟婶婶睡觉去了小小自己┅人跑来跑去,寻出冰激凌的桶子来预备着明天要做。

黄昏时妹妹醒了睡得满脸是汗,只说热;母亲打发她洗了澡又替她洗了头发,小小便拿过一把大扇子站在廊上用力的替她扇着。妹妹一面撩开拂在脸上的头发一面笑说:“不要扇了,我觉得冷”小小道:“洳此我们便到门外去,树下有风吹一会儿就干了。”两个人便出来坐在树根上。

暮色里新月挂在柳梢——远远地走来一个绿衣的邮差。小小看见便放下扇子跑着迎了上去,接过两封信来妹妹忙问:“谁来的信?”小小看了道:“一封是父亲的,一封许是叔叔的你等着,我先送了去”说着便进门去了。

一转身便又出来;妹妹说:“我父亲来信一定是要接我们走了。”小小说:“我不知道——你如走了我一定写信给你,我写着‘宋妹妹先生’好不好?”妹妹笑说:“我的学名也不是叫妹妹而且我最不喜欢人称我‘先生’,我喜欢人称‘女士’平日父亲从南边来信,都是寄给我也是称我‘女士’。”小小说:“那也好你的学名是什么?”妹妹不答

小小两手弄着扇子的边儿,说:“我父亲到英国去了一年多了差不多两个礼拜就有一封信,有时好几封信一齐送来信封上写着外国芓,我不认得但母亲说,上面也都是我的名字”妹妹道:“你为什么不跟伯伯到英国去?”小小摇头道:“母亲不去我也不去。我呮爱我的国又有树,又有水我不爱英国,他们那里尽是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孩子!”妹妹说:“我们的先生常常说我们也应当爱外国,我想那是合理的”小小道:“你要爱你就爱,横竖我只有一个心爱了我的国,就没有心再去爱别国”妹妹一面抚着头发,说:“┅个心也可以分作多少份儿就如我的一个心,爱了父亲又爱了母亲,又爱了许多的……”这时小小忽然指着天上说:“妹妹!快看!”妹妹止住了抬头看时,一个很小的星拖着一片光辉,横过天空直飞向天末去了。

天渐渐的黑了他们便进去。搬过两张矮凳子囷一张大椅子,在院子里吃着晚饭母亲在后面替妹妹通开了头发,松松的编了两个辫子小小便道:“有头发多么麻烦!我天天早起就鈈用梳头,就是洗头也不费工夫”妹妹一面吃饭,说:“但母亲说头发有一种温柔的美”小小点头说:“也是,不过我这样子即或昰有头发,也不美的”说得婶婶也笑了。

第二天早起小小便忙着打发赵妈洗那桶子,买冰和盐要做冰激凌母亲替他们调好了材料,兩个便在院里树下摇着

小小一会一会的便揭开盖子看看,说:“好了!”一看仍是稀的妹妹笑道:“你不要性急,还没有凝上呢尽著开盖,把盐都漏进去了!”小小又舀出一点来尝了尝说:“没有味儿,太谈了不如把我的糖,也拿几块来放上”妹妹说,“好”于是小小放上好些的橘子糖,又把那一瓶香蕉油都倒了进去末了又怕太甜了,便又对上些开水

妹妹扎煞着两只湿手,用袖子拭了脸仩的汗说:“热得很,我不摇了!”小小说:“等我来你先坐在一边歇着。”

摇了半天小小也乏了,便说:“一定好了我们舀出來吃罢。”妹妹便盛了出来尝了一口,半天不言语小小也尝着,却问妹妹说:“好吃不好吃”妹妹笑道:“不像我们平常吃的那味兒,带点酸又有些咸”小小放下杯子,拍手笑道:“什么酸咸简直是不好吃!算了罢,送给赵妈吃”

胡乱的收拾起来,小小用衣襟洎己扇着说:“还是钓螃蟹去有意思,我们摇了这半天的冰激凌也热了,正好树荫底下凉快去”妹妹便拿了钓竿,挑上了饵出到門外。小小说:“你看那边树下水里那一块大石头正好坐着,水深也好钓;你如害怕我扶你过去。”妹妹说:“我不怕”说着便从沝边踏着一块一块的石头,扶着钓竿慢慢的走了上去。

雨后溪水涨了石上好象小船一般,微风吹着流水又吹着柳叶。蝉声聒耳田壟和村舍一望无际。妹妹很快乐便道:“这里真好,我不想回去了!”小小道:“这块石头就是我们的国我做总统,你做兵丁”妹妹道:“我不做兵丁,我不会放枪也怕那响声。”小小说:“那么你做总统我做兵丁——以后这石头随水飘到大海上去,就另成了一個世界”妹妹道:“那不好,我要母亲我自己不会梳头。”小小道:“不会梳头不要紧把头发剪了去,和我一样”妹妹道:“不泹为梳头,另一个世界也不能没有母亲没有了母亲就不成世界。”小小道:“既然这样我也要母亲,但这块石头上容不下”妹妹站叻起来,用钓竿指着说:“我们可以再搬过那一块来……”

上面说着不提防雨后石上的青苔滑得很,妹妹没有站稳一交跌了下去。小尛赶紧起来拉住妹妹已坐在水里,钓竿也跌折了好容易扶着上来,衣裳已经湿透两个人都吓住了。小小连忙问:“碰着了哪里没有”妹妹看着手腕说:“这边手上擦去了一块皮!这倒不要紧,只是衣裳都湿了怎么好?”小小看她惊惶欲涕便连忙安慰她说:“你別怕,我这里有手巾你先擦一擦;我们到太阳底下晒着,一会子就干了如回家换去,婶婶一定要说你”妹妹想了一想,只得随着他箌岸上来

小小站在树荫下,看妹妹的脸晒得通红。妹妹说:“我热极头都昏了。”小小说:“你的衣裳干了没有”妹妹扶着头便說:“哪能这么快就干了!”小小道:“我回家拿伞去,上面遮着下面晒着就好了。”妹妹点一点头小小赶紧又跑了回来。

四下里找鈈着伞赵妈看见便说:“小小哥!你找什么?妈妈和婶婶都睡着午觉你不要乱翻了!”小小只得悄悄的说与赵妈,赵妈惊道:“你出嘚好主意!晒出病来还了得呢!”说着便连忙出来抱回妹妹去,找出衣裳来给她换上摸她额上火热,便冲一杯绿豆汤给她喝了挑些“解暑丹”给她闻了,抱着她在廊下静静的坐着一面不住的抱怨小小。妹妹疲乏的倚在赵妈肩上说:“不干哥哥的事,是我自己摔下詓的”小小这时只呆着。

晚上妹妹只是吐也不吃饭。婶婶十分着急母亲说一定是中了暑,明天一早请大夫去赵妈没有说什么,小尛只自己害怕——明天早上,妹妹好了出来小小才放了心。

他们不敢出去了只在家里玩。将扶着牵牛花的小竹竿儿都拔了出来,先扎成几面长方的篱子然后一面一面的合了来,在树下墙阴里盖了一个小竹棚,也安上个小门两个人忙了一天,直到上了灯赵妈催吃晚饭,才放下一齐到屋里来

母亲笑说:“妹妹来,小小可有了伴儿了连饭也顾不得吃,看明天叔叔来接了妹妹去你可怎么办?”小小只笑着桌上两个人还不住的商议作棚子的事。

第二天恰好小小的学校里开了一个“成绩展览会”早晨先有本校师生的集会,还練习唱校歌许多同学来找小小,要和他一块儿去小小惦着要和妹妹盖那棚子,只不肯去同学一定要拉他走。他只得嘱咐了妹妹几句又说:“午后我就回来,你先把顶子编上”妹妹答应着,他便和同学去了

好容易先生们来了,唱过歌又乱了半天;小小不等开完會,自己就溜了出来从书店经过,便买了一把绸制的小国旗兴兴头头的举着。进门就唤:“妹妹!我买了国旗来了我们好插在棚子仩……”赵妈从自己屋里出来,笑道:“妹妹走了”小小瞪她一眼,说:“你不必哄我!”一面跑上廊去只见母亲自己坐在窗下写信,小小连忙问:“妹妹呢”母亲放下笔说:“早晨叔叔自己来接,十点钟的车婶婶和妹妹就走了。”小小呆了说:“怎么先头我没聽见说?”母亲说:“昨晚上不是告诉你了么前几天叔叔来信,就说已经告了五天的假要来把家搬到南

边去——我也想不到他们走得這么快。妹妹原是不愿意走的婶婶说日子太短促了,他们还得回去收拾去我也留他们不住。”小小说:“怎么赵妈也不到学校里去叫峩回来”母亲说:“那时大家都忙着,谁还想起这些事!”说着仍自去写信小小站了半天,无话可说只得自己出来,呆呆的在廊下拿着国旗坐着

下午小小睡了半天的觉,黄昏才起来;胡乱吃过饭自己闷闷的坐在灯下——赵妈进来问:“我的那把剪刀呢?”小小道:“我没有看见!”赵妈说:“不是昨天你和妹妹编篱子拿去剪绳子么?”小小想起来就说:“在那边墙犄角的树枝上挂着呢,你自巳去拿罢!”赵妈出去了母亲便说:“也没见你这样的淘气!不论什么东西,拿起来就走怪道昨天那些牵牛花东倒西歪的,原来竹子嘟让你拔去了再淘气连房子还都拆了呢!妹妹走了,你该温习温习功课了整天里只顾玩,也不是事!”小小满心里惆怅抑郁正无处著落,听了母亲这一番话便借此伏在桌上哭了,母亲也不理他

自己哭了一会,觉得无味便起来要睡觉去。母亲跟他过来替他收拾恏了,便温和的抚着他说:“好好的睡罢明天早起,我教给你写一封信给妹妹请她过年再来。”他勉强抑住抽咽答应着便自己卧下。母亲在床边坐了一会想他睡着,便捻暗了灯自己出去。

他重新又坐了起来——窗外好亮的月光呵!照见了庭院,照见满地的牵牛婲也照见了墙隅未成功的竹棚。小门还半开着顶子已经编上了,是妹妹的工作……

他无聊的掩了窗帘重行卧下。——隐隐地听见屋後溪水的流声淙淙树叶儿也响着,

他想起好些事枕着手腕……看见自己的睡衣和衾枕,都被月光映得洁白如雪微风吹来,他不禁又伏在枕上哭了

这时月也没有了,水也没有了妹妹也没有了,竹棚也没有了这一切都不是——只宇宙中寂寞的悲哀,弥漫在他稚弱的惢灵里

一九二二年七月二十四日

冰心叙事散文:六一姊板凳

这两天来,不知为什么常常想起六一姊

她是我童年游伴之一,虽然在一块兒的日子不多我却着实的喜欢她,她也尽心的爱护了我

她的母亲是菩提的乳母——菩提是父亲朋友的儿子,和我的大弟弟同年生的怹们和我们是紧邻——菩提出世后的第三天,她的母亲便带了六一来又过两天,我偶然走过菩提家的厨房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姑娘,坐茬门槛上脸儿不很白,而双颊自然红润双眼皮,大眼睛看见人总是笑。人家说这是六一的姊姊都叫她六一姊。那时她还是天足穿一套压着花边的蓝布衣裳。很粗的辫子垂在后面。我手里正拿着两串糖葫芦不由的便递给她一串。她笑着接了她母亲叫她道谢,她只看着我笑我也笑了,彼此都觉得很腼腆等我吃完了糖果,要将那竹签儿扔去的时候她拦住我;一面将自己竹签的一头拗弯了,洳同钩儿的样子自己含在口里,叫我也这样做一面笑说:“这是我们的旱烟袋。”

我用奇导的眼光看着她——当然我也随从了自那時起我很爱她。

她三天两天的便来看她母亲我们见面的时候很多。她只比我大三岁我觉得她是我第一个好朋友,我们常常有事没事的唑在台阶上谈话——我知道六一是他爷爷六十一岁那年生的,所以叫做六一但六一未生之前,他姊姊总该另有名字的我屡次问她,她总含笑不说以后我仿佛听得她母亲叫她铃儿,有一天冷不防我从她背后也叫了一声,她连忙答应回头看见我笑了,她便低头去弄辮子似乎十分羞涩。我至今还不解是什么缘故当时只知道她怕听“铃儿”两字,便时常叫着玩但她并不恼我。

水天相连的海隅可玩的材料很少,然而我们每次总有些新玩艺儿来消遣日子有时拾些卵石放在小铜锣里,当鸡蛋煮着有时在沙上掘一个大坑,将我们的腳埋在里面玩完了,我站起来很坦然的;她却很小心的在岩石上蹴踏了会子又前后左右的看她自己的鞋。她说:“我的鞋若是弄脏了我妈要说我的。”

还有一次我听人家说煤是树木积压变成的,偶然和六一姊谈起她笑着要做一点煤冬天烧。我们寻得了一把生锈的切菜刀在山下砍了些荆棘,埋在海边沙土里天天去掘开看变成了煤没有。五六天过去了依旧是荆棘,以后再有人说煤是树木积压成嘚我总不信。

下雨的时候我们便在廊下“跳远”玩,有时跳得多了晚上睡时觉得脚跟痛,但我们仍旧喜欢跳有一次我的乳娘看见叻,隔窗叫进我去说:“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天天只管同乡下孩子玩姑娘家跳跳钻钻的,也不怕人笑话!”我乍一听说也便不敢出去,次数多了我也有些气忿,便道:“她是什么人乡下孩子也是人呀!我跳我的,我母亲都不说我要你来管做什么?”一面便掙脱出去乳娘笑着拧我的脸说:“你真个学坏了!”

以后六一姊长大了些,来的时候也少了她十一岁那年来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裹尖叻穿着一双青布扎红花的尖头高底鞋。女仆们都夸赞她说:“看她妈不在家她自己把脚裹的多小呀!这样的姑娘,真不让人费心”峩愕然,背后问她说:“亏你怎么下手你不怕痛么?”她摇头笑说:“不”随后又说:“痛也没有法子,不裹叫人家笑话”

从此她來的时候,也不能常和我玩了只挪过一张矮凳子,坐在下房里替六一浆洗小衣服,有时自己扎花鞋我在门外沙上玩,她只扶着门框站着看我叫她出来,她说:“我跑不动”——那时我已起首学做句子,读整本的书了对于事物的兴味,渐渐的和她两样在书房窗內看见她来了,又走进下房里我也只淡淡的,并不像从前那种着急恨不得立时出去见她的样子。

菩提断了乳六一姊的母亲便带了六┅走了。从那时起自然六一姊也不再来。——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到金钩寨看社戏去,才又见她一面

我看社戏,几乎是年例每次都昰坐在正对着戏台的席棚底下看的。这座棚是曲家搭的他家出了一个副榜,村里要算他们最有声望了从我们楼上可以望见曲家门口和祠堂前两对很高的旗杆,和海岸上的魁星阁这都是曲副榜中了副榜以后,才建立起来的金钩寨得了这些点缀,观瞻顿然壮了许多

金鉤寨是离我们营垒最近的村落,四时节庆不免有馈赠往来。我曾在父亲桌上看见曲副榜寄父亲的一封信,是五色信纸写的大概是说沿海不靖,要请几名兵士保护乡村的话内中有“谚云‘……’足下乃今日之大树将军也,小草依依尚其庇之……”“谚云”底下是什麼,我至终想不起来只记得纸上龙蛇飞舞,笔势很好看的

社戏演唱的时候,父亲常在被请参观之例我便也跟了去,坐在父亲身旁看我矮,看不见曲家的长孙还因此出去,踢开了棚前土阶上列坐的乡人

实话说,对于社戏我完全不感兴味,往往看不到半点钟便纏着要走,父亲也借此起身告辞——而和六一姊会面的那一次,不是在棚里看工夫却长了些。

那天早起在书房里,已隐隐听见山下鑼鼓喧天下午放学出来,要回到西院去刚走到花墙边,看见余妈抱着膝坐在下台阶上打盹看见我便一把拉住笑说:“不必过去了,毋亲睡觉呢我在这里等着,领你听社戏去省得你一个人在楼上看海怪闷的。”我知道是她自己要看却拿我作盾牌。但我在书房坐了┅天也正懒懒的,便任她携了我的手出了后门,夕阳中穿过麦垄斜坡上走下去,已望见戏台前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卖杂糖杂饼的担孓前,都有百十个村童围着乱烘烘的笑闹;墙边一排一排的板凳上,坐着粉白黛绿花枝招展的妇女们,笑语盈盈的不休

我觉得瑟缩,又不愿挤过人丛拉着余妈的手要回去。余妈俯下来指着对面叫我看说:“已经走到这里了——你看六一姊在那边呢,过去找她说话詓”我抬头一看,棚外左侧的墙边穿着新蓝布衫子,大红裤子盘腿坐在长板条的一端,正回头和许多别的女孩子说话的果然是六┅姊。

余妈半推半挽的把我撮上棚边去六一姊忽然看见了,顿时满脸含笑的站起来让:“余大妈这边坐”一面紧紧的握我的手,对我笑不说什么话。

一别三年六一姊的面庞稍稍改了,似乎脸儿长圆了些也白了些,样子更温柔好看了我一时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她微笑她拉我在她身旁半倚的坐下,附耳含笑说:“你也高了些——今天怎么又高兴出来走走”

当我们招呼之顷,和她联坐的女孩们嘟注意我——这时我愿带叙一个人儿我脑中常有她的影子,后来看书一看到“苎萝村”和“西施”字样我立刻就联忆到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是那天和六一姊同坐的女伴中之一,只有十四五岁光景身上穿着浅月白竹布衫儿,襟角上绣着b字绿色的裤子,下面是扎腿桃红扎青花的小脚鞋。头发不很青却是很厚。水汪汪的一双俊眼又红又小的嘴唇。净白的脸上薄薄的搽上一层胭脂。她顾盼撩囚一颦一笑,都能得众女伴上午附和那种娟媚入骨的丰度,的确是我过城市生活以前所见的第一美人儿

到此我自己惊笑,只是那天那时的一瞥前后都杳无消息,童稚烂漫流动的心在无数的过眼云烟之中,不知怎的就捉得这一个影子自然不忘的到了现在。——生命中原有许多“不可解”的事!

她们窃窃议论我的天足又问六一姊,我为何不换衣裳出来听戏众口纷纭,我低头听得真切心中只怨餘妈为何就这样的拉我出来!我身上穿的只是家常很素静的衣服,在红绿丛中更显得非常的暗淡。

百般局促之中只听得六一姊从容的微笑说:“值得换衣服么?她不到棚里去今天又没有什么大戏。”一面用揽围着我的手抚我的肩儿似乎教我抬起头来的样子。

我觉得臉上红潮立时退去心中十分感激六一姊轻轻的便为我解了围。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一切的不宁都恢复了。我暗地惊叹三年之别,六┅姊居然是大姑娘了她练达人情的话,居然能庇覆我!

恋恋的挨着她坐着无聊的注目台上。看见两个婢女站在两旁一个皇后似的,站在当中摇头掩袖,咿咿的唱她们三个珠翠满头,粉黛俨然衣服也极其闪耀华丽,但裙下却都露着一双又大又破烂的男人单脸鞋

金色的斜阳,已落下西山去暮色逼人。余妈还舍不得走我说:“从书房出来,简直就没到西院去母亲要问,我可不管”她知道我萬不愿再留滞了,只得站起来谢了六一姊又和四围的村妇纷纷道别。上坡来时她还只管回头望着台上,我却望着六一姊她也望着我。我忽然后悔为何忘记吩咐她来找我玩转过麦垄,便彼此看不见了——到此我热烈的希望那不是最末次的相见!

回家来已是上灯时候,母亲并不会以不换衣裳去听社戏为意只问我今天的功课。我却告诉母亲我今天看见了六一姊还有一个美姑娘。美姑娘不能打动母亲嘚心母亲只殷勤的说:“真的,六一姊也有好几年没来了!”

十年来四围寻不到和她相似的人在异国更没有起联忆的机会,但这两天來不知为何,只常常想起六一姊!

她这时一定嫁了嫁在金钩寨,或是嫁到山右的邻村去我相信她永远是一个勤俭温柔的媳妇。

山坳海隅的春阴景物也许和今日的青山,一般的凄黯消沉!我似乎能听到那呜呜的海风和那暗灰色浩荡摇撼的波涛。我似乎能看到那阴郁壓人的西南山影和山半一层层枯黄不断的麦地。乍暖还寒时候常使幼稚无知的我,起无名的怅惘的那种环境六一姊也许还在此中,她或在推磨或在纳鞋底,工作之余她偶然抬头自篱隙外望海山,或不起什么感触她决不能想起我,即或能想起我也决不能知道这時的我,正在海外的海山外的山的一角小楼之中,凝阴的廊上低头疾书,追写十年前的她的嘉言懿行……

我一路拉杂写来写到此泪巳盈睫——总之,提起六一姊我童年的许多往事,已真切活现的浮到眼前来了!

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六日黄昏青山,沙穰

冰心小说洺篇:别后#3楼

舅母和他送他的姊姊到车站去。他心中常常摹拟着的离别今天已临到了。然而舅舅和姊姊上车之后他和姊姊隔着车窗,呮流下几点泛泛的眼泪

回去的车上,他已经很坦然的了又像完了一件事似的。到门走入东屋本是他和姊姊两个人同住的小屋子。姊姊一走她的东西都带了去,显得宽绰多了他四下里一看,便上前把糊在玻璃上代替窗帘的,被炉烟熏得焦黄的纸撕了去窗外便射進阳光来。平日放在窗前的几个用蓝布蒙着的箱子已不在了,正好放一张书桌他一面想着,一面把窗台上许多的空瓶子都捡了出去——这原是他姊姊当初盛生发油雪花膏之类的——自己扫了地,端进一盆水来挽起袖子,正要抹桌子王妈进来说,“大少爷外边有電话找你呢。”他便放下抹布跑到客室里去。

“我是永明你姊姊走了么?”

“走了,今天早车走的”

“我想请你今天下午来玩玩。你姊姊走了你必是很闷的,我们这里很热闹……”

“怎么样?你怎么不言语?”

“好罢我吃完饭就去。”

“别忘了就是这样,再见”

他掛上耳机,走入上房饭已摆好了。舅母和两个表弟都已坐下他和舅母说下午要到永明家里去,舅母只说“早些回来。”此外饭桌仩就没有声响。

饭后待了一会子搭讪着向舅母要了车钱,便回到自己屋里来想换一件干净的长衫,开了柜子却找不着;只得套上一件袖子很瘦很长的马褂,戴上帽子匆匆的走出去。

他每天上学是要从永明门口走过的。红漆的大门墙上露出灰色石片的楼瓦,但他從来没有进去过

到了门口,因为他太矮按不着门铃,只得用手拍了几下半天没有声息。他又拍了几下便听得汪汪的小狗的吠声,接着就是永明的笑声和急促的皮鞋声到了门前了。

开了门仆人倒站在后面,永明穿着一套棕色绒绳的短衣服抱着一只花白的小哈巴狗。看见他就笑说“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他说“哪有半天?我吃过饭就来的。”一面说两人拉着便进去。

院子里砌着几个花台仩面都覆着茅草。墙根一行的树只因冬天叶子都落了,看不出是什么树来楼前的葡萄架也空了。到了架下走上台阶,先进到长廊式嘚甬道里墙上嵌着一面大镜子,旁边放着几个衣架永明站住了,替他脱下帽子挂在钩上,便和他进到屋里去

这一间似乎是客室,壁炉里生着很旺的火炉台上放着一对大磁花瓶,插满了梅花靠墙一行紫檀木的椅桌。回过头来那边窗下一个女子,十七八岁光景穿着浅灰色的布衫,青色裙儿正低头画那钢琴上摆着的一盆水仙。旁边一个带着轮子的摇篮正背着她永明带他上前去,说“这是我嘚三姊澜姑。”他欠了欠身澜姑看着他,略一点头仍去画她的画。永明笑道“你等一等,我去知会我们那位了事的小姐去!”说着便開了左方的门向后走了。

他只站着看着壁上的字画,又看澜姑侧面看去,觉得她很美椭圆的脸,秋水似的眼睛作画的姿势,极其闲散左手放在膝上,一笔一笔慢慢的描神情萧然。

他看着忽然觉得奇怪她画的那盆水仙,却是已经枯残了的他不觉注意起来。——澜姑如同不知道屋里有人似的仍旧萧然的画她的画。

后面听见笑声永明端着一碗浆糊,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子,穿着青莲紫的绸子长袍襟前系着一条雪白的围裙,手里握着一大卷的五色纸永明放下碗,便道“这是我的二姊宜姑。”他忙鞠躬宜姑笑着讓他坐下,一面挽起袍袖走到窗前,取了一把裁纸刀;一面笑道“我们要预备些新年的点缀品,你也来帮我们的忙罢”她自己便拉過一张椅子来,坐在中间长圆桌的旁边

他忸怩的走过去,站在桌前永明便将宜姑裁好了的纸条儿,红绿相间的粘成一条很长的练子怹也便照样的做着。

宜姑闲闲的和他谈话他觉得她那紫衣,正衬她嫩白的脸颊上很深的两个笑涡儿。浓黑的头发很随便的挽一个家瑺髻。她和澜姑相似处就是那双大而深的眼睛,此外竟全然是两样的——他觉得从来不曾见过像宜姑这样美丽温柔的姊姊。

永明唤道“澜小姐不要尽着画了,也来帮我们!”澜姑只管低着头说,“你粘你的罢我没有工夫。”宜姑看着永明道“你让她画罢,我们三個人做就够了。”回头便问他“听说你姊姊走了,谁送她去的?”他连忙答应说“是我舅舅送她去,等她结婚以后舅舅就回来的。”永明笑问“早晨你哭了么?”他红了脸只笑着。宜姑看了永明一眼微微的一笑,笑里含着禁止的意思

他不觉感激起来。但永明这一呴话在他并没有什么大刺激,他便依旧粘着纸练子

摇篮里的婴儿,忽然哭了宜姑连忙去挪了过来,放在自己座旁他看见里面卧着嘚孩子,用水红色的小被裹着头上戴一顶白绒带缨的小帽,露出了很白的小脸永明笑说,“这是娃娃你看他胖不胖?”他笑着点一点頭。——宜姑口里轻轻的唱着手里只管裁纸花,足却踏着摇篮使它微微动摇。

他忽然想起便低低的问道,“你的大姊呢?”永明道“我没有大姊。”他看了宜姑又看澜姑正要说话,永明会意便说:“我们弟兄姊妹在一块儿排的,所以我有大哥二姊,三姊我是㈣弟——娃娃是哥哥的女儿。”

娃娃的头转侧了几下便又睡着了。他注目看着觉那小样儿非常的可爱,便伸手去摩她嫩红的面颊娃娃的眼皮微微的一动,他连忙缩回手去宜姑看着他温柔的一笑。

一个仆妇从外面进来说,“二小姐老太太那边来了电话了。”宜姑便站起走了出去。

永明笑道“我们这位二小姐,就是一位宰相上上下下的事,都是她一手经理母亲又宠她……”澜姑正洗着笔,聽见便说:“别怪母亲宠她她做事又周全又痛快,除了她别人是办不来的!”永明笑道,“你又向着她了!我不信我就不会接电话更不信我们一家子捧凤凰似的,只捧着她一个!”澜姑抬头看着永明说:“别说昧心话了难道你就不捧她?去年她病在医院里,是谁哭的一夜没囿睡觉来着?——”永明笑道“我不知道——不要提那个了,我看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一个人能得你的心悦诚服……”

宜姑进来了,笑向瀾姑说:“外婆来了电话说要接母亲和我们两个今晚去吃饭。我说嫂嫂不在家娃娃没人照应,母亲说叫你跟着去呢”澜姑皱眉道:“我不喜欢去!外婆倒罢了,那些小姐派的表姊妹们我实在跟她们说不到一块儿!”宜姑笑道:“左右是应个景儿,谁请你去演说?一会儿琴姊和翠姊要亲自来接的”永明忙问,“请我了没有?”宜姑道“没有。”永明笑道:“我一定问问外婆去一到了请吃饭,就忘了我;箌了我们学校里开游艺会运动会,怎么不忘了问我要入场券?……”澜姑道:“既如此你去罢。”永明道:“人家没有请我怎好意思嘚!就是请我,我也不去今晚我自己还请人吃饭呢!”说着便看他一笑。

宜姑又问:“妹妹你到底去不去?”澜姑放下笔,伸一伸懒腰抱膝微笑道,“忙什么的她们还没来呢。”宜姑道:“等到她们来岂不晚了,母亲又要着急的”澜姑慢慢的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宜姑坐下,仍旧剪着纸一面说,“我何曾不想去?娃娃的奶妈子又是新来的交给她不放心。而且这两天往往有送年礼的哪一家的该收丅,哪一家的该璧回你自己想如能了这些事,我就乐得去你就留在家里,享你的清福”澜姑想了一想,道“这样还是我去罢。”宜姑笑道:“是不是!你原是名士小姐的角色还是穿上衣服,在母亲身旁一坐比什么都舒服……”

娃娃又哭了,这回眼睛张得很大哭嘚也很急促。宜姑看一看手表俯下去亲一亲她,说“真的,忘了叫娃娃吃奶了别哭,抱你找奶妈去”一面轻轻的将娃娃连被抱起,这时奶妈子已经进来宜姑将娃娃递给她,替她开了门说,“到娃娃屋里去罢别让她多吃了。”奶妈子连声答应着就带上门出去。

话说未了外面人来报道,“老太太那边两位小姐来了”宜姑连忙脱下围裙,迎了出去——他十分瑟缩,要想躲开永明笑道,“伱怕什么?我们坐在琴后不理她们就是了。”说着两个人从长椅上提过两个靠枕忙跑到琴后抱膝坐下。

她们一边说笑着进来琴后望去鈈甚真切,只仿佛是两个头发烫得很卷曲衣服极华丽的女子。又听得澜姑也起来招呼了她们走到炉边,伸手向火一面笑说,“宜妹紟天真俏皮呵!怎么想开了穿起这紫色的衣服?”宜姑笑道“可不是,母亲替我做的因为她喜欢这颜色。去年做的这还是头一次上身呢。”一面忙着按铃叫人倒茶

那个叫翠姊的走到琴前——永明摇手叫他不要作声,——拿起澜姑的画来看回头笑道,“澜妹你怎么专愛画那些颓败的东西?”澜姑只管收拾着画具,一面说“是呢,人家都画我就不画了,人家都不画的我才画呢!”琴姊也走过来,说“你的脾气还是不改——上次在我们家里,那位曾小姐要见你你为什么不见她?”澜姑道:“但至终也见了呵!”琴姊笑说,“她以后对我們评论你了”澜姑抬头道,“她评论我什么?”翠姊过来倚在琴姊肩上笑说,“说了你别生气!——她说你真是满可爱的只是太狷傲一點。”琴姊道“论她的地位,她又是生客你还是应酬她一点好。”澜姑冷笑道:“狷傲?可惜我就是这样的狷傲么!她说我可爱谢谢她!囚说我不好,不能贬损我的价值;人说我好更不能增加我的身份!我生来又不会说话,我更犯不着为她的地位去应酬她……”

琴和翠相视洏笑宜姑端过茶来,笑说“姊姊们不要理她,那孩子太矫癖了母亲在楼上等着你们呢。”她们端起杯来喝了一口,就都上楼去

詠明和他从琴后出来,永明笑道:“澜小姐真能辩论呵!连我听着都觉得痛快!那位曾小姐我可看见了这种妖妖调调的样子,我要有三个眼聙也要挖出一个去!”宜姑看了永明一眼,回头便对澜姑说“妹妹,不要太立崖岸了同在人家作客,何苦?来……”澜姑站了起来说“我不怪别人!只是翠琴二位太气人了,好好的又提起那天的事作什么?那天我也没有得罪她她们以为我听说人批评我骄傲,我就必得应酬她们岂知我更得意!”宜姑笑道:“得了,上去打扮罢母亲等着呢。”澜姑出去又回来,右手握着门钮说,“今天热得很我不穿皮袄,穿驼绒的罢”宜姑一面坐下,拿起叠好的五色纸来用针缝起,一面说“可别冻着玩,穿你的皮袄去是正经!”澜姑说“不,外婆屋里永远是暖的只是一件事,我不穿我那件藕合色的把你的那件鱼肚白的给我罢。”宜姑想了一想道“在我窗前的第二层柜屜里呢,你要就拿去罢——只是太素一点了外婆不喜欢的。”说完又笑道:“只要你乐意就好否则你今天又不痛快。”永明笑道“伱要盼望她顾念别人,就不对了她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澜姑冷笑道,“我便是杨朱的徒弟你要做杨朱的徒弟,他还不要你呢!”说着便自己开门出去了

宜姑目送着她出去,回头对永明说“她脾气又急,你又爱逗她……”永明连忙接过来说“说得是呢。她脾气又急你又总顺着她,惯得她菩萨似的只拿我这小鬼出气!”宜姑笑道:“罢了!成天为着给你们劝架,落了多少不是!”一面拿起剪刀來在那些已缝好的纸上,曲折的剪着慢慢的伸开来,便是一朵朵很灿烂的大绣球花

这时桌上的纸已尽,永明说“都完了,我该登屾爬高的去张罗了!”一面说便挪过一张高椅来放在屋角,自己站上又回头对他说,“你也别闲着就给我传递罢!”他连忙答应着,将那些纸练子都拿起挂在臂上,走进椅前宜姑过来扶住椅子,一面仰着脸指点着椅子渐渐的挪过四壁,纸练子都装点完了然后宜姑將那十几个花球,都悬在纸练的交结处和电灯的底下。

永明下来两手叉着看着,笑道“真辉煌,电灯一亮一定更好……”这时听嘚笑语杂沓,从楼上到了廊下宜姑向永明道,“你们将这些零碎东西收拾了罢我去送她们上车去。”说着又走出去

他们两个忙着将桌上一切都挪开了,从琴后提过那两个靠枕来坐在炉旁。刚坐好宜姑已抱着小狗进来,永明又起来替她拉过一张大沙发,说“事凊都完了,你也该安生的坐一会子了”宜姑笑着坐下,她似乎倦了只懒懒的低头抚着小狗,暂时不言语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炉火咣里他和永明相对坐着,谈得很快乐他尤其觉得这闪闪的火焰之中,映照着紫衣绛颊这屋里一切,都极其绵密而温柔这时宜姑笑著问他,“永明在学校里淘气罢?你看他在家里跳荡的样子!”他笑着看着永明说“他不淘气,只是活泼我们都和他好。”永明将头往宜姑膝上一倚笑道,“你看如何?你只要找我的错儿可惜找不出来!”宜姑摩抚着永明的头发,说“别得意了!人家客气,你就居之不疑起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随手便将几盏电灯都捻亮了灯光之下,一个极年轻的妇人长身玉立。身上是一套浅蓝天鹅绒的衣裙项下┅串珠链,手里拿着一个白狐手笼开了灯便笑道,“这屋里真好看你们怎么这样安静?——还有客人。”一面说着已走到炉旁永明和怹都站起来。永明笑说“这是我大哥永琦的夫人,琦夫人今天省亲去了一天”他又忸怩的欠一欠身。

宜姑仍旧坐着拉住琦夫人的手,笑说“夫人省亲怎么这早就回来?你们这位千金,今天真好除了吃就是睡,这会子奶妈伴着在你的屋里呢。”琦夫人放下手笼一媔也笑说,“我原是打电话打听娃娃来着他们告诉我,娘和澜妹都到老太太那边去了我怕你闷,就回来了”

那边右方的一个门开了,一个仆人垂手站在门边说,“二小姐晚饭开好了。”永明先站起来说,“做了半天工也该吃饭了,”又向他说“只是家常便飯,不配说请不过总比学校的饭菜好些。”大家说笑着便进入餐室

餐桌中间摆着一盆水仙花,旁边四副匙箸靠墙一个大玻璃柜子,裏面错杂的排着挂着精致的杯盘壁上几幅玻璃框嵌着的图画,都是小孩子或睡或醒,或啼或笑永明指给他看,说“这都是我三姊給娃娃描的影神儿,你看像不像?”他抬头仔细端详说“真像!”永明又关上门,指着门后用图钉钉着的一张白橡皮纸,写着碗大的“靠忝吃饭”四个八分大字说,“这是我写的”他不觉笑了,就说“前几天习字课的李老师,还对我们夸你来着说你天分高,学哪一體的字都行”这时宜姑也走过来,一看笑说“我今天早起才摘下来,你怎么又钉上了?”永明道“你摘下来做什么?难道只有澜姑画的胖孩子配张挂?谁不是靠天吃饭?假如现在忽然地震,管保你饭吃不成!”琦夫人正在餐桌边推移着盘碗,听见便笑道“什么地震不地震,過来吃饭是正经”一面便拉出椅子来,让他在右首坐下他再三不肯。永明说“客气什么?你不坐我坐。”说着便走上去宜姑笑着推詠明说:“你怎么越大越没礼了!”一面也只管让他,他只得坐了永明和他并肩,琦夫人和宜姑在他们对面坐下

只是家常便饭,两汤四肴还有两碟子小菜,却十分的洁净甘香桌上随便的谈笑,大家都觉得快乐只是中间连三接四的仆人进来回有人送年礼。宜姑便时时停箸出去写回片,开发赏钱永明笑说,“这不是靠天吃饭么?天若可怜你这些人就不这时候来,让你好好的吃一顿饭!”琦夫人笑说:“人家忙得这样你还拿她开心!”又向宜姑道,“我吃完了你用你的饭,等我来罢”末后的两次,宜姑便坐着不动

饭后,净了手叒到客室里。宜姑给他们端过了两碟子糖果自己开了琴盖,便去弹琴琦夫人和他们谈了几句,便也过去站在琴边永明忽然想起。便問说“大哥寄回的那本风景画呢?”琦夫人道,“在我外间屋里的书架上呢你要么?”永明起身道,“我自己拿去”说着便要走。宜姑說“真是我也忘了请客人看画本。你小心不要搅醒了娃娃”永明道,“她在里间又不碍我的事,你放心!”一面便走了

琴侧的一圈咣影里,宜姑只悠暇的弹着极低柔的调子手腕轻盈的移动之间,目光沉然如有所思。琦夫人很娇慵地左手支颐倚在琴上,右手弄着項下的珠链两个人低低的谈话,时时微笑

他在一边默然的看着,觉得琦夫人明眸皓齿也十分的美,只是她又另是一种的神情——等到她们偶然回过头来,他便连忙抬头看着壁上的彩结

永明抱着一个大本子进来,放在桌上说“这是我大哥从瑞士寄回来的风景画,風景真好!”说着便拉他过去一齐俯在桌上,一版一版的往下翻他见着每版旁都注着中国字,永明说“这是我大哥翻译给我母亲看的,他今年夏天去的过年秋天就回来了。你如要什么画本告诉我一声。我打算开个单子寄给他,请他替我采办些东西呢”他笑着,呮说“这些风景真美,给你三姊作图画的蓝本也很好”

听见那边餐室的钟,当当的敲了八下他忽然惊觉,该回去了!这温暖甜适的所茬原不是他的家。这时那湫隘黯旧的屋子以及舅母冷淡的脸,都突现眼前姊姊又走了,使他实在没有回去的勇气他踌躇片晌,只無心的跟着永明翻着画本……至终他只得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我该走了,太晚了家里不放心”永明拉住他的臂儿,说“怕什么,看完了再走才八点钟呢!”他说,“不能了我舅母吩咐过的。”宜姑站了起来说,“倒是别强留宁可请他明天再来。”又对他说“你先坐下,我吩咐我们家里的车送你回去”他连忙说不必,宜姑笑说“自然是这样,太晚了坐街上的车,你家里更鈈放心了”说着便按了铃,自己又走出甬道去

琦夫人笑对他说,“明天再来玩永明在家里也闷得慌,横竖你们年假里都没有事”怹答应着,永明笑道你肯再坐半点钟,就请你明天来否则明天你自己来了,我也不开门!”他笑了

宜姑提着两个蒲包进来,笑对他说“车预备下了,这两包果点送你带回去。”他忙道谢又说不必。永明笑道“她拿母亲还没过目的年礼做人情,你还谢她呢趁早兒给我带走!”琦夫人笑道,“你真是张飞请客大呼大喊的!”大家笑着,已出到廊上

琦夫人和宜姑只站在阶边,笑着点头和他说“再見。”永明替他提了一个蒲包小哈巴狗也摇着尾跳着跟着。门外车上的两盏灯已点上了永明看着放好了蒲包,围上毡子便说,“明忝再来可不能放你早走!”他笑道,“明天来了一辈子不回去如何?”这时车已拉起,永明还在后面推了几步才唤着小狗回去。

他在车仩听见掩门的声音忽然起了一个寒噤,乐园的门关了将可怜的他,关在门外!他觉得很恍惚很怅惘,心想:怪不得永明在学校里成忝那种活泼笑乐的样子,原来他有这么一个和美的家庭!他冥然的回味着这半天的经过事事都极新颖,都极温馨……

车已停在他家的门外板板的黑漆的门,横在眼前他下了车,车夫替他提下两个蒲包放在门边。又替他敲了门便一面拭着汗,拉起车来要走他忽然想應当给他赏钱,按一按长衫袋子一个铜子都没有,踌躇着便不言语

里面开了门,他自己提了两个蒲包走过漆黑的门洞。到了院子里略一思索,便到上房来舅母正抽着水烟,看见他有意无意的问,“付了车钱么?”他说“是永明家里的车送我来的。”舅母忙叫王媽送出赏钱去王妈出去时,车夫已去远了——舅母收了钱,说他糊涂

他没有言语,过了一会说,“这两包果点是永明的姊姊给我嘚——留一包这里给表弟们吃罢”他两个表弟听说,便上前要打开包儿舅母拦住,说“你带下去罢,他们都已有了”他只得提着叒到厢房来。

王妈端进一盏油灯又拿进些碎布和一碗浆糊,坐在桌子对面给他表弟们粘鞋底,一边和他作伴他呆呆的坐着,望着这盞黯黯的灯和王妈困倦的脸,只觉得心绪潮涌转身取过纸笔,想写信寄他姊姊他没有思索,便写:

你撇下我去了我真是无聊,我嫃是伤心!世界上只剩了我四周都是不相干的冷淡的人!姊姊呵,家庭中没有姊妹如同花园里没有香花,一点生趣都没有了!亲爱的姊姊紫衣的姊姊呵!

这时他忽然忆起他姊姊是没有穿过紫衣的,他的笔儿不觉颓然的放下了!他目前突然涌现了他姊姊的黄瘦的脸颧骨高起,无表情的近视的眼睛行前两三个月,匆匆的赶自己的嫁衣只如同替人作女工似的,不见烦恼也没有喜欢。她的举止都如幽灵浮动在夢中。她对于任何人都很漠然对他也极随便,难得牵着手说一两句嘘问寒暖的话今早在车上,呆呆的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很昏然,很朩然似乎不解什么是别离,也不推想自己此别后的命运……

他更呆然了眼珠一转,看见了紫衣的姊姊!雪白的臂儿粲然的笑颊,澄深洳水的双眸之中流泛着温柔和爱……这紫衣的姊姊,不是他的原是永明的呵!

他从来所绝未觉得的:母亲的早逝,父亲的远行姊姊的麻木,舅家的淡漠这时都兜上心来了!——就是这一切,这一切深密纵横的织成了他十三年灰色的生命!

他慢慢将笔儿靠放在墨盒盖上。槑呆的从润湿的眼里凝望着灯光。觉得焰彩都晕出三四重不住的凄颤——至终他泪落在纸上。

王妈偶然抬起头来看见一面仍旧理着誶布,一面说“你想你姊姊了!别难过,早些睡觉去罢要不就找些东西玩玩。”他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将那张纸揉了便用來印了眼泪。无聊的站了一会看见桌上的那碗浆糊,忽然也要糊些纸练子挂在屋里他想和舅母要钱买五色纸,便开了门出去

刚走到仩房窗外,听得舅母在屋里排揎着两个表弟,说“哪来这许多钱,买这个买那个?一天只是吃不够玩不够的!”接着听见两个表弟咕咕唧唧的声音。他不觉站住了想了一想,无精打采的低头回来

一眼望见椅上的两个蒲包——他无言的走过去,两手按着片晌,便取下那上面两张果店的招牌纸回到桌上,拿起王妈的剪子剪下四边来。又匀成极仄的条儿也红绿相间的粘成一条纸练子。

不到三尺长紙便没有了。他提着四顾一转身踌躇着便挂在帐钩子上,自己也慢慢的卧了下去

王妈不曾理会他,只睁着困乏的眼睛疲缓的粘着鞋底。他右手托腮歪在枕上。看着那黯旧的灰色帐旁悬着那条细长的,无人赞赏的纸练子自己似乎有一种凄凉中的怡悦。

林中散步归來偶然打开诗经的布函,发见了一篇未竟的旧稿百无聊赖之中,顿生欢喜心!前半是一九二一年冬季写的不知怎样便搁下了。重看一遍之后决定把它续完。笔意也许不连贯但似乎不能顾及了。

冰心精美小说:第一次宴会#4楼

c教授来的是这样的仓猝去的又是这样的急促。桢主张在c教授游颐和园之后离开北平之前,请他吃顿晚饭他们在国外的交谊,是超乎师生以上的瑛常从桢的通讯和谈话里模拟絀一个须发如银,声音慈蔼的老者她对于举行这个宴会,表示了完全的同意

新婚的瑛——或者在婚前——是早已虚拟下了她小小家庭裏一个第一次宴会:壁炉里燃着松枝,熊熊的喜跃的火焰映照得客厅里细致的椅桌,发出乌油的严静的光亮;厅角的高桌上放着一盏淺蓝带穗的罩灯;在这含晕的火光和灯光之下,屋里的一切陈设地毯,窗帘书柜,瓶花壁画,炉香无一件不妥贴无一件不温甜。主妇呢穿着又整齐,又庄美的衣服黑大的眼睛里,放出美满骄傲的光;掩不住的微笑浮现在薄施脂粉的脸上;她用着银铃般清朗的声喑在客人中间,周旋谈笑。

如今呢母亲的病,使她比桢后到了一个月五天以前,才赶回这工程未竟的“爱巢”里来一开门满屋孓都是油漆气味;墙壁上的白灰也没有干透;门窗户扇都不完全;院子里是一堆杂乱的砖石灰土!在这五天之中,她和桢仅仅将重要的家具安放好了位置白天里楼上楼下是满了工人,油漆匠玻璃匠,木匠连她也认不清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只得把午睡也牺牲了,来指点看視到了夜里,她和桢才能慢慢的从她带来的箱子里理出些应用的陈设,如钟蜡台,花瓶之类都堆在桌上。

喜欢款待的她对于今忝下午不意的宴会,发生了无限的踌躇一种复杂的情感,萦绕在她的心中她平常虚拟的第一次宴会,是没有实现的可能了!这小小的“爱巢”里只有光洁的四壁,和几张椅桌地毯还都捆着放在楼上,窗帘也没有做好画框都重叠的立在屋角。下午桢又陪c教授到颐和園去只有她一个……

她想着不觉的把眉头蹙了起来,沉吟了半晌没有言语。

预备到城里去接c教授的桢已经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帽子

回头看见瑛踌躇的样子,便走近来在她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不要紧的,你别着急好歹吃一顿饭就完了,c教授也知道我们是噺搬进来的。自然诸事都能原谅”瑛推开他,含颦的笑道“你躲出去了,把事都推在我身上回头玩够了颐和园,再客人似的来赴席自然你不着急了!”桢笑着站住道,“要不然我就不去,在家里帮你或是把这宴会取消了,也使得省得你太忙累了,晚上又头痛”

瑛抬起头来,“笑话!你已请了人家了怎好意思取消?

你去你的别耽搁了,晚上宴会一切只求你包涵点就是了”

桢笑着回头要赱,瑛又叫住他“陪客呢,你也想出几个人”

桢道,“你斟酌罢随便谁都成,你请的总比我请的好”

桢笑着走了,那无愁的信任嘚笑容予瑛以无量的胆气。

瑛略一凝神叫厨师父先到外面定一桌酒席,要素净的回来把地板用柏油擦了,到楼上把地毯都搬下来叒吩咐苏妈将画框,钉子绳子等都放在一处备用。一面自己披上外套到隔壁江家去借电话。

她一面低头走着便想出了几个人:许家夫妇是c教授的得意门生;n女士美国人,是个善谈的女权论者;还有华家夫妇在自己未来之先,桢在他们家里借住过他们两位都是很能談的;李先生是桢的同事,新从美国回来的;卫女士是她的好友结婚时的伴娘这些人平时也都相识,谈话不至于生涩十个人了,正好唑一桌!

被请的人都在家,都能来只卫女士略有推托,让她说了几句也笑着说“奉陪”,她真喜欢极了在江家院子里,摘了一把玫瑰花叫仆人告诉他们太太一声,就赶紧回来

厨师父和苏妈已把屋中都收拾干净,东西也都搬到楼下来了这两个中年的佣人,以好渏的眼光来看定他们弱小的主妇看她如何布置。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先指挥着把地毯照着屋子的颜色铺好;再把画框拿起一一凝視,也估量着大小和颜色分配在各屋子里;书柜里乱堆的书也都整齐的排立了;蜡台上插了各色的蜡烛;花瓶里也都供养了鲜花。一切咹排好了之后把屋角高桌上白绢画蓝龙的电灯一开,屋里和两小时以前大不相同了她微笑着一回头,厨师父和苏妈从她喜悦的眼光中領到意旨了他们同声的说:“太太这么一调动,这屋里真好看了!”

她笑了一笑唤:“厨师父把壁炉生了火,要旺旺的苏妈跟我上樓来开箱子。”

杯箸,桌布卡片的立架,闽漆咖啡的杯子一包一包都打开了。苏妈从纸堆里检出来用大盘子托着,瑛打发她先下樓摆桌子去自己再收拾卧室。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捻开电灯,拨一拨乱纸堆中触到了用报纸包着的沉甸甸的一束。打开了一看是幾个喇叭花形的花插子,重叠着套在一起她不禁呆住了!

电光一闪似的,她看见了病榻上瘦弱苍白的母亲无力的背倚着床阑,含着泪說“瑛,你父亲太好了以至做了几十年的官,也不能好好的陪送你!我呢正经的首饰也没有一件,金镯子和玉鬓花前年你弟弟出洋的时候,都作了盘费了只有一朵珠花,还是你外祖母的珠也不大。去年拿到珠宝店里去估说太旧了,每颗只值两三块钱好在你岼日也不爱戴首饰,把珠子拆下来和弟弟平分了,作了纪念罢!将来他定婚的时候”

那时瑛已经幽咽不胜了勉强抬起头笑着说,“何苦来拆这些我从来不用”

母亲不理她,仍旧说下去:“那边小圆桌上的银花插是你父亲的英国朋友m先生去年送我生日的。m先生素来是偠好看的这个想来还不便宜。老人屋里摆什么花草我想也给你。”

随着母亲的手看去圆桌上玲珑地立着一个光耀夺目的银花插,盘繞圆茎的座子朝上开着五朵喇叭花,花筒里插着绸制的花朵

母亲又说:“收拾起来的时候,每朵喇叭花是可以脱卸下来的带着走也方便!”

是可给的都给了女儿了,她还是万般的过意不去觉得她唯一的女儿,瑛这次的婚礼,一切都太简单太随便了!

首饰没有打莋新的,衣服也只添置了几件;新婚没有洞房只在山寺里过了花烛之夜!这原都是瑛自己安排的,母亲却觉得有无限的渐愧无限的抱歉。觉得是自己精神不济事事由瑛敷衍忽略过去。和父亲隐隐的谈起赠嫁不足的事总在微笑中坠泪。父亲总是笑劝说“做父亲的没囿攒钱的本领,女儿只好吃亏了我陪送瑛,不是一箱子的金钱乃是一肚子的书!——而且她也不爱那些世俗的东西。”

母亲默然了她虽完全同情于她正直廉洁的丈夫,然而总觉得在旁人眼前在自己心里,解譬不开

瑛也知道母亲不是要好看,讲面子乃是要将女儿妥帖周全的送出去。要她小小的家庭里安适,舒服应有尽有,这样她心里才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瑛嫁前的年月,才可以完完满满的結束了

这种无微不至的爱慈,每一想起心里便深刻的酸着。她对于病中的母亲只有百般的解说,劝慰实际说,她小小的家庭里已昰应有尽有了母亲要给她的花插,她决定请母亲留下

在母亲病榻前陪伴了两个月终于因为母亲不住的催促,说她新居一切待理她才忍着心肠,匆匆的北上别离的早晨,她含泪替母亲梳头母亲强笑道,“自昨夜起我觉得好多了,你去尽管放心”她从镜中偷看母亲痛苦的面容知道这是假话,也只好低头答应眼泪却止不住滚了下来。临行竟不能向母亲拜别只向父亲说了一声,回身便走父亲追絀阑干外来,向楼下唤着“到那边就打电报”她从车窗里抬头看见父亲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忧愁无主这些事,在她心里如同尖刀刻丅的血痕,在火车上每一忆起就使她呜咽。她竟然后悔自己不该结婚否则就可以长侍母亲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但她自己情牵两地,她母亲也不肯让她多留滞了

到北方后,数日极端的忙逼把思亲之念,刚刚淡了一些这银花插突然地又把无数的苦愁勾起!她竟不知步履艰难的母亲,何时把这花插一一的脱卸了,又谨密的包好又何时把它塞在箱底?——她的心这时完全的碎了慈爱过度的可怜的母亲!

她哭了多时,勉强收泪的时节屋里已经黑得模糊了。她赶紧把乱纸揉起塞到箱里去把花插安上,拿着走下楼來在楼梯边正遇着苏妈。

苏妈说“桌子都摆好了,只是中间少个花盘子”瑛一扬手道,“这不是银花插你把我摘来的玫瑰插上,洅配上绿叶就可以了”苏妈双手接过,笑道“这个真好,又好看又合式,配上那银卡片架子和杯箸,就好像是全套似的”

瑛自巳忙去写了卡片,安排座位c教授自然是首座,在自己的右边摆好了扶着椅背一看,玲珑的满贮着清水的玻璃杯全副的银盘盏,银架仩立着的红色的卡片配上桌子中间的银花插里红花绿叶。光彩四射!客室里炉火正旺火光中的一切,竟有她拟想中的第一次宴会的意菋!

心里不住的喜悦起来匆匆又上了楼,将卧室匆匆的收拾好便忙着洗脸,剔甲更衣一件莲灰色的长衣,刚从箱里拿了出来也忘叻叫苏妈熨一熨,上面略有些皱纹时间太逼,也只好将就的穿了!怪不得那些过来人说做了主妇穿戴的就不能怎样整齐讲究了。

未嫁鉯前的她赴一个宴会,盥洗更衣,是要耗去多少时候呵!

正想着似乎窗外起了?铮的琴声推窗一看,原来外面下着滴沥秋雨雨點打着铅檐,奏出清新的音乐“喜悦中的心情,竟有这最含诗意的误解!”她微笑着“桢和c教授已在归途中罢?”她又不禁担心了

剛把淡淡的双眉描好,院子里已听见人声心中一跳,连忙换了衣服在镜里匆匆又照了一照,便走下楼去桢和c教授拿着外衣和帽子站茬客室中间,看见瑛下来桢连忙的介绍。“这位是c教授——这是我的妻”

c教授灰蓝的眼珠里,泛着慈祥和爱的光光顶微秃。极客气嘚微偻着同她握手

她带着c教授去放了衣帽,指示了洗手的地方刚要转身走入客室,一抬头遇着了桢的惊奇欢喜的眼光!这眼光竟是情囚时代的表情瑛忽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桢握着她的双手附在她耳边说:“爱,真难为你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走错了哋方呢!这样整齐这样美,——不但这屋里的一切你今晚也特别的美,淡淡的梳妆把三日来的风霜都洗净了!”

瑛笑了,挣脱了手“还不换双鞋子去呢,把地毯都弄脏了!”桢笑着自己上楼去

c教授刚洗好了手出来,客人也陆续的来了瑛忙着招呼介绍,大家团团嘚坐下桢也下来了,瑛让他招待客人自己又走到厨房里,催早些上席c教授今晚还要赶进城去。

席间c教授和她款款的谈话声音极其低婉,吐属也十分高雅自然。瑛觉得他是一个极易款待的客人并不须人特意去引逗他的谈锋。只他筷子拿得不牢肴菜总是夹不到嘴。瑛不敢多注意他怕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眼光恰与长桌那端的桢相触,桢往往给她以温存的微笑

大家谈着各国的风俗,渐渐引到婦女问题政治问题,都说得很欢畅瑛这时倒默然了,她觉得有点倦只静静的听着。

c教授似乎觉得她不说话就问她许多零碎的事。她也便提起精神来去年从桢的信里,知道c教授丧偶就不问他太太的事了。只问他有几位儿女现在都在哪里。

c教授微微的笑说“我麼?我没有儿女——”

瑛忽然觉得不应如此发问这驯善如羊的老者,太孤单可怜了!她连忙接过来说“没有儿女最好,儿女有时是个累赘!”

c教授仍旧微笑着眼睛却凝注着桌上的花朵,慢慢的说“按理我们不应当说这话,但看我们的父母他们并不以我们为累赘”

瑛瞿然了,心里一酸再抬不起头来。恰巧c教授滑掉了一只筷子她趁此连忙弯下腰去,用餐巾拭了眼角拾起筷子来,还给c教授从润濕的眼里望着桌子中间的银花插,觉得一花一叶都射出刺眼的寒光!

席散了,随便坐在厅里啜着咖啡窗外雨仍不止。卫女士说太晚了要先回去。李先生也起来要送她好在路不远,瑛借给她一双套鞋他们先走了。许家和华家都有车子在外面等着坐一会子,也都站起告辞n女士住的远一点,c教授说他进城的汽车正好送她

大家忙着穿衣戴帽。c教授站在屋角柔声的对她说,他如何的喜爱她的小巧精致的家庭如何的感谢她仓猝中为他预备的宴会,如何的欣赏她为他约定的陪客;最后说:“桢去年在国外写博士论文的时候真是废寝莣食的苦干。我当初劝他不要太着急太劳瘁了,回头赶出病来他也不听我的话。如今我知道了他急于回国的理由了我一点不怪他!”说着他从眼角里慈蔼的笑着,瑛也含羞的笑了一笑

开起堂门,新寒逼人瑛抱着肩,站在桢的身后和大家笑说再见。

车声一一远了桢捻灭了廊上的电灯,携着瑛的手走进客厅来两人并坐在炉前的软椅上。桢端详着瑛的脸说,“你眼边又起黑圈了先上楼休息去,余事交给我罢!——告诉你今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谢和得意。”

瑛站起来笑说,“够了我都知道了!”说着便翩然的走上楼上。

一面卸着妆心中觉得微微的喜悦。第一次的宴会是成功的过去了!因着忙这宴会倒在这最短的时间内,把各处都摆设整齐了如今這一个小小的家庭里,围绕着他们尽是些软美温甜的空气又猛然的想起她的母亲来了七天以前,她自己还在那阒然深沉的楼屋里日光隱去,白燕在笼里也缩颈不鸣父亲总是长吁短叹着。婢仆都带着愁容母亲灰白着脸颓卧在小床上,每一转侧都引起梦中剧烈的呻吟她哭了,她痛心的恨自己!在那种凄凉孤单的环境里自己是决不能离开,不应离开的而竟然接受了母亲的催促,竟然利用了母亲伟大嘚体恤怜爱的心,而飞向她夫婿这边来!

母亲牺牲了女儿在身旁的慰安和舒适不顾了自己时刻要人扶掖的病体。甚至挣扎着起来偷偷的在女儿箱底放下了那银花插,来完成这第一次的宴会!

她抽噎的止不住了颓然的跪到床边去。她感谢她忏悔,她祈祷上天使母親所牺牲,所赐与她的甜美和柔的空气能从祷告的馨香里,波纹般的荡漾着传回到母亲那边去!

听见桢上楼的足音了,她连忙站起来拭了眼泪,“桢是个最温存最同情的夫婿被他发觉了,徒然破坏他一天的欢喜与和平”

桢进来了笑问,“怎么还不睡”近前来细看她的脸,惊的揽着她道“你怎么了?又有什么感触”

瑛伏在他的肩上,低低的说“没有什么,我——我今天太快乐了!”

一九二⑨年十一月二十日北平协和医院。

冰心优美散文在线:我们把春天吵醒了#5楼

季候上的春天像一个困倦的孩子,在冬天温暖轻软的绒被丅安稳地合目睡眠。

但是向大自然索取财富、分秒必争的中国人民,是不肯让它多睡懒觉的!六亿五千万人商量好了用各种洪大的聲音和震天撼地的动作来把它吵醒。

大雪纷飞砭骨的朔风,扬起大地上尖刀般的沙土我们心里带着永在的春天,成群结队地在祖国的各个角落里去吵醒季候上的春天。

我们在矿山里开出了春天在火炉里炼出了春天,在盐场上晒出了春天在纺机上织出了春天,在沙漠的铁路上筑起了春天在汹涌的海洋里捞出了春天,在鲜红的唇上唱出了春天在挥舞的笔下写出了春天。

春天揉着眼睛坐起来了脸仩充满了惊讶的微笑:“几万年来,都是我睡足了飞出冬天的洞穴,用青青的草色用潺潺的解冻的河流,用万紫千红的香花来触动你們唤醒你们。如今一切都翻转了伟大呵,你们这些建设社会主义的人们!”

春天驾着呼啸的春风,拿起招展的春幡高高地飞起了。

哗啦啦的春幡吹卷声中大地上一切都惊醒了。

昆仑山连绵不断的万丈高峰,载着峨峨的冰雪插入青天。热海般的春气围绕着它溫暖着它,它微笑地欠伸了身上的雪衣抖开了,融化了;亿万粒的冰珠松解成万丈的洪流大声地欢笑着,跳下高耸的危崖奔涌而下。它流入黄河流入长江,流入银网般的大大小小的江河在那里,早有亿万个等得不耐烦的、包着头或是穿着工作服的男女老幼揎拳擄袖满面春风地在迎接着,把它带到清浅的水库里、水渠里带到干渴的无边的大地里。

这无边的大地让几千架的隆隆的翻土机,几亿紦上下挥动银光闪烁的锄头把它从严冬冰冷的紧握下,解放出来了它敞开黝黑的胸膛,喘息着等待着它的食粮。

亿万担的肥料:从豬圈里、牛棚里、工厂的锅炉里人家的屋角里聚集起来了,一车接着一车一担连着一担地送来了。大地狼吞虎咽地吃饱了擦一擦流油的嘴角和脸上的汗珠,站了起来伸出坚强的双臂来接抱千千万万肥肥胖胖的孩子,把他们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些是米的孩子,麦的孩孓棉花的孩子笑笑嚷嚷地挤在这松软深阔的胸膛里,泥土的香气熏得他们有点发昏,他们不住地彼此摇撼呼唤着叫:“弟兄们姐妹們,这里面太挤了让我出去疏散疏散吧!”

隐隐地他们听到了高空中春幡招展的声音;从千万扇细小的天窗里,他们看到了金雾般的春忝的阳光

他们乐得一跳多高!他们一个劲地往上钻,好容易钻出了深深的泥土他们站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春天的充满了欢乐的香气悠然地伸开两片嫩绿的翅叶。

俯在他们上面用爱怜亲切的眼光注视着他们的,有包着花布头巾笑出酒涡来的大姑娘也有穿着工作服嘚眉开眼笑的小伙子,也有举着烟袋在指点夸说的老爷爷原来他们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春天在高空中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笑着自訁自语地说:“这些把二十年当作一天来过的人你们在赶时间,时间也在赶你们!”

春天掮上春幡赶快又走他的云中的道路他是到祖國的哪一座高山、哪一处平原、或是哪一片海洋上去做它的工作,我们也没有工夫去管它了!

横竖我们已经把春天吵醒了!

冰心经典作品:我们太太的客厅#6楼

时间是一个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下午温煦而光明。地点是我们太太的客厅所谓太太的客厅,当然指着我们的先生吔有他的客厅不过客人们少在那里聚会,从略

我们的太太自己以为,她的客人们也以为她是当时当地的一个“沙龙”的主人当时当哋的艺术家,诗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闲的下午想喝一杯浓茶,或咖啡想抽几根好烟,想坐坐温软的沙发想见见朋友,想有一個明眸皓齿能说会道的人儿陪着他们谈笑,便不须思索的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车,把自己送到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来在这里,各囚都能够得到他们所想望的一切

正对着客厅的门,是一个半圆式的廊庑上半截满嵌着玻璃,挂着淡黄色的软纱帘子窗外正开着深紫銫的一树丁香,窗内挂着一只铜丝笼子关着一只玲珑跳唱的金丝雀。阳光从紫云中穿着淡黄纱浪进来清脆的鸟声在中间流啭,屋子的┅切便好似蒙在鲛觚之中的那般波动,软艳!窗下放着一个小小书桌桌前一张转椅,桌上一大片厚玻璃罩着一张我们太太自己画的花鳥。此外桌上就是一只大墨碗白磁笔筒插着几管笔,旁边放着几卷白纸

墙上疏疏落落的挂着几个镜框子,大多数的倒都是我们太太自巳的画像和照片无疑的,我们的太太是当时社交界的一朵名花十六七岁时候尤其嫩艳!相片中就有几张是青春时代的留痕。有一张正对著沙发客人一坐下就会对着凝睇的,活人一般大小几乎盖满半壁,是我们的太太斜坐在层阶之上,回眸含笑阶旁横伸出一大枝桃婲,鬓云眼波,巾痕衣褶,无一处不表现出处女的娇情我们的太太说,这是由一张六寸的小影放大的那时她还是个中学生。书架孓上立着一个法国雕刻家替我们的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白日不到处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