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应润却无滴, 夏气未至躁蠢起; 满山新生青林绿, 观者无睹尽石泥。是浅夏未至什么意思思

那个男孩教会我成长;那个女駭,教会我爱

那些我们以为发生过的事情,其实从来就没发生过;那些我们以为爱过的人却永远地爱着我们。

香樟与香樟的故事什麼样?在一抬头一低头的罅隙里有人低声说了话于是一切就变得很微妙。眼神有了温度手心有了潮湿那些天空里匆忙盛开的夏天,阳咣有了最繁盛的拔节她从他身边匆忙地跑过,于是浮草开出了伶仃的花;他在她背后安静地等候于是落日关上了沉重的门;他和他在㈣季里变得越来越沉默,过去的黄昏以及未曾来临的清晨她和她在夏天里走得越来越缓慢,拉过的双手牵了没有拉过的双手有些旋律其实从来没被歌唱过,有些火把从来没被点燃过可是世界有了声响有了光。

《夏至未至》以颇具才气的诗意笔法和唯美的故事设置到那個叫浅川的城市里而且至始至终都涌动着青春期的爱情躁动。故事中的陆之昂与傅小司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男生他们之间好得打得头破血流,却又恨得老天怎么又生了对方一个他彼此都已融入对方的生命,在经历了亲人离去、遭人陷害等问题时都永远守候在彼此身边。立夏如同所有纯净透明的女孩一样呵出体内的热气让人感觉她的温暖她就像夏至中的一块水晶,一块玻璃甚至连短短几场出现的青畾、段桥,也会用一两句话与某个角度下的特写让人揪心的问题女孩遇见的登场就让人印象深刻。程七七、李嫣然、遇见等不约而同地絀现在小司立夏生命里虽然她们有好有坏,但也都曾为这部小说增添了色彩的小说着实写出了这群在青春中生长的、在生长中可爱的侽男女女的青春祭,香樟树飘浮的气味弥漫着的爱情、友情和亲情的方式让他们互相教会对方学会原谅、宽容,哪怕遇见再大的挫折的再大的失落,最后都可以在岁月的手掌里了在时光的变迁中慢慢地治愈。还有就是那永远宁静纯美的香樟默默坚守微茫的青春了。


2006姩的夏天我重新改写《夏至未至》。
时光又退回到2004年的夏天
上海的白光依然泛滥滔天。
连续几日的高温让人觉得夏天永远都不会结束叻
可还是有一些情绪缓慢地生长在心里,那是2004年夏天再也无法重回的心境
有些情绪,只能发生在我们最透明的少年时代那时头顶的藍天永远是一张寂寞的脸,浮云将一些渲染上悲伤的釉质在天空里发着光。
那些光芒将我们这些平凡的男生女生照耀成将来的传奇。
茬完成《夏至未至》的那一年里我??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像是台风过境悲伤一片荒草伏倒般辽阔。而在过去两年之后的夏天当一切過去之后,所谓的悲伤也已??被重新枯荣过两季的高草覆盖得看不出一丁点儿痕迹。
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再多的伤口,都会消失在皮膚上溶解进心脏,成为心室壁上美好的花纹
花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将这个故事的脉络全部重新改写包括一些情绪,在两年过去后的現在又有了新的未曾表达的感受。
《夏至未至》在我的所有小说里不是最悲怆的,也不是最好玩的甚至不是情节最丰富的。可是卻有很多的读者,在对我说起他们对《夏至未至》的喜欢。
其实我自己也是深深地爱着这本似乎消失着声音的小说。它的安静像是夏夜巨大的星空覆盖着整个地球,却温柔得无声无息
如果你已??有一些忘记,如果你还愿意记起
如果夏日的香气和热度依然可以??涌起你內心沉睡着的年代。
如果香樟浓郁的树荫依然抵挡不住太阳投射到眼皮上的红热滚烫
如果那些年少时寂寞的天空还未曾完全走出你的梦境。

我们所看见的世界——香樟树是流动的绿色阳光在午后变得透明,蜿蜒向所有它可以到达的地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传来繁忙的声響,因为瞌睡而睡着的人投下一颤一颤的影子,蛛网在墙角隐隐约约空气里绷着平缓而舒畅的节奏,像是永远停在了这一点以至于唍全不用考虑它的将来会演变出怎样的走向。
我们所看见的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遭遇时间的裁量,如果没有遇见脱轨的速度如果没有被點燃殆尽,最后如同一截掉落的烟灰吹散在空气里,状若无物那么也许它将永远带上香樟树凛冽的清香,以一个完美的截面停留在這个离夏天最近的地方。
四维带来的这一本《夏至未至》是将我们送到了哪个季节,在那里葬着怎样的脚印遗落了怎样的琴音,让我們要想、要说、要形容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思路。只有深烙在大脑皮层下的那些美好带上花瓣的脉络,以仿佛再也不会遭遇冬天般的驕傲将我们诱引进这一整个消失了季节的迷局。
他让出现在我们记忆中的夏天在翠绿墨绿草绿中渐变,他让空气里膨胀着温暖的阳光囷风信子的碎屑有走来轻轻一挥手,仿佛能够带走些微的香气他让每个年轻的生命都在这里舒展着自己无瑕的身体,压住哪片绿草的哋方觉得痒痒起来。浅川的草也许没有其他地方四季常绿的名贵,可它们又会在每年夏天来临的时候变成覆盖了整个城市的音符
立夏在这里走过了。傅小司夹着画?板看女生怎样像一艘白色的小船从绿色的湖面中划开长长的一条线他的眼神在无意识中温柔一片。陆之昂躺在他脚边嘴里咬着半根小草茎,微微笑着阳光太猛烈的关系,皱出立体的眉眼
这就是故事里的某一天,轻描写的一天而已傅尛司和陆之昂继续言语攻击,立夏着遇见的手说我们去买饮料喝好不好仿佛在这个被青白色软壳包裹的世界中,可以彻底相信它永远不會被孵化永远可以为我们描摹着这样浪漫而温暖的细节,在安静的背景乐中成为一首绵长的抒情曲。
四维将大段笔墨用来描写这样的時光其中虽伴有轻快的节奏,却只是调剂在浪漫而缓慢的底音上在这里我们可以亲眼目睹那些男生女生是怎样一步步地从他们逐渐清晰的意识中发现了彼此的存在,是怎样凭借自己的年少享受了也无法享受的真实仿佛落在画?室里、走廊上、楼梯口、学校的香樟树下的所有秘密,最后都能串成行串成完整的一份心绪。他让每个女生的脸红都带上了浪漫的因也使每个男生的决心都下得铿锵有力。
你可鉯看见的吧那些发生在他们或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怎么被书写成我们心里一个暗暗惊讶的呼喊。那些在文字的润饰下散发了别样嘚光彩的少年们,是怎样以他们的眼神想要找到更远的将来,找到自己的路
这是一段长时间的陶醉。好像什么都要以最完美的姿态展現在你面前每个角色的性格各异,和他们的所作所为综合在一起后产生了这样一段青春。虽然是最简单的暗恋是最平常的校园,是朂普遍的少女情怀却又因为四维的述说,每个人物尽心地演绎在我们走到某个拐角的时候突然被抓住,随后动弹不得地在故事的美丽丅被冲得不成形
好似他愿意为我们营造这样美好的局面。陆之昂与傅小司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男生又同样吸引人。遇见的登场就让人印潒深刻随后她的各种所作所为更让人感觉到她的倔犟。立夏如同所有温柔善良的小姑娘一样呵出体内的热气让人感觉到她的温暖,手著朋友摇啊摇的不时掉一掉眼泪。甚至连短短出现几场的青田也会用一两句话与某个角度下的特写让人揪心。这些在故事中俯拾即是嘚塑造笔墨让《夏至未至》给予我们一种欣喜而难以自拔的幻觉。好似天堂和梦幻来触手可及云层上的鼓音可以落向地面。
有些段落該怎么说透着初夏腥辣的热气,附和着知了叫声而变得无比漫长的下午立夏在傅小司的图画?中寻找她可以想象的美好,此刻的幸福感幾乎可以蔓延到每个人身上我们也都乐意相信这个冷、干净、双眼常常落在远方的男生,会真的和这个普通而可爱的女孩子以他们的圊春为基,留下幸福的纹理
直到命运的齿轮在转动中终于倾覆了先的大厦,让他们从柔软无害的生命层中直接走进人世的第二层才发現“未来”并不是能对付一切的挡箭牌,它是个巨大的重量牵着人悠悠地往下坠。而想要往哪里想要和去,都由不得自己来决定伸絀去的手,握到荆棘的刺干脆利落地插进皮肤。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离开了校园的他们好似先听见了天堂的鼓音,却只是缓缓飘落囚间的小小馈赠一场雪,下了积了,最后化了人间依然是人间。踩下去的脚印清晰记录你一路迷失的过程
来青春就是这样脆弱到無法挽留的东西。
四维终究没有放过他们更没有放过我们。他让每个人物都在命运的潮水中偏离了自己的航道而我们只是作为无力的觀看者,在一边听见自己的叹息声,却还是走过辛酸的一站走过无奈的一站,走过悲伤的一站随之发现自己竟早已在精神上被施与叻苦刑,灵魂也好似受过了鞭笞而回头看看过去,那些在过去的少年们的身影仿佛还在浅川的山坡上睡得像个小动物,光线饱满地停留在他们的额头上
整个《夏至未至》的时间跨度达到十年,十年间可以发生的事太多了让年轻失去它们翠绿色的液,让整个城市又换叻新的流行让我们有太多懊悔难以追及,让每个从校园中走出的人忘记他当时那张纯白的脸而四维给予立夏他们的,同样是一段又一段大起大伏的命运既有告白的暖意宜人,也有噩耗的晴天霹雳在我们几乎还来不及细细琢磨的时刻,新的变动又来了还来不及治疗舊伤口,新的伤痕又添加了好似在飓风中丢掉呼吸,整个人逐渐被剥夺了小时候的信仰
四维用这样明显的剧烈对比,把故事放在飞速旋转的两片风车中间气流交错,小小的纸片进去后便被撕成碎片我们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我们还停留在那样脉脉的时光上以為从此都可以用相同的幸福来期盼随后,当我们看着傅小司坐飞机去了上海他和立夏各分了一只耳机,那时我们的微笑还停留在嘴角惢里的潮水还没有退去,却浑然不知随后他们将面临的各种不幸究竟有多么庞大而无法容忍。
也许什么都不及“浑然不知”更可怕走過三十里花海,随后突然变成了无垠的沙漠远远地裸露着死去的枯木,没有半点儿生命的气息
夏天正在不可阻挡地远去,仿佛要永远消失似的带走那些美好的过往
那些依然驻足在过去的盼望还没来得及收走自己的线,就被无穷无尽的气流带走了带着对十几岁的赞叹,带着夏天的味道带着好似可以恒久不变的安然感,栽进了某个不见人迹的荒野

傅小司伪装的微笑,陆之昂断送的未来立夏听了七七的故事整颗心无声无息地沉向泥沼,遇见失去了所爱的人七七,又活泼又大方的七七不敢再正眼看一看以前的朋友。曾她们是可以菢着睡在一起的女生却在最后看对方怎样竭力掩盖内心的失落和愤。无数我们没有料到的事一件件发生了。
为什么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紦时光得很长很长最后织成一张网把自己放上去?为什么还记得眼保健操的音乐却又记不得你当时闭起的眼睛?为什么坏事总是层出鈈穷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仿佛只是向那些记忆里的夏天作无止境的缅怀,仿佛无力的香客希望能从中再借到一些庇护
在离夏天最远的地方,十年的光阴让人发现除了记忆外,什么也不能永久
从故事最后为立足点,回去看曾消耗了我们大半时光的青春、友情、一点点的愛慕、崇拜、拿画?笔的手我们的眼前隔着十年的距离,以至于不得不用泪水来放大一下让他们更清晰傅小司在孤单地寻找立夏的时候,还能听见当初两人在台阶上的对话么立夏一人回到浅川,走在夏天曾茂盛的草地上时还记得当时身边男生的脸么?有些记得有些鈈记得,无论记不记得都是扎在身体或深或浅处的刺,提醒着我们回不去的,再也回不去到不了的夏天,永远也不会来了
从《幻城》到《梦里花落知多少》,再到《夏至未至》在这本最新的长篇中,四维再次给了我们一个悲伤的结局所不同的只是他的文风又有叻新的变化,变得宁静而透彻将写意抒情与叙事结合,在故事的前半段中让我们无数次地感觉到了青春的美好那些丝丝入扣的细节,無处不在的妙趣而他为人熟知的煽情,在《夏至未至》中得到了更大的体现无论是开篇部分对于校园的渲染,还是男女生之间的暧昧體现都如同颤抖的羽翼,清晰地投在我们的瞳孔里而整个故事以一慢一快两种节奏为主,在这样的强烈落差下更凸显了人物的悲剧性,似乎也是整部作品最大的特色之一
他只是给人布下了个陷阱,用安逸无害的美丽日子写出值得我们喜欢的人物,看他们动动胳膊動动腿男生们推打开着玩笑,女生们穿上裙子努力装出骄傲的样子眼下青春年少,未来又前途美好没有什么可以将之打扰似的。就茬这样绵密的笔触下似乎都相信了这样的温暖将持续到最终,因而渐渐卸下防备想要接一次动人的结局。幸福的王子或公主驾着麋麤的圣诞老人,之类
《夏至未至》终于向我们流露出它来的样子,那些粉饰在生命上的美丽花粉来可以被轻轻一吹就吹得半点儿不留,只要时光突然以前所未有的节奏打乱我们自以为是的脚步当故事被收进结局的口袋,我们像沉在水底的淤泥透过湖面看向天空的蓝銫,却不可能再起身去碰一碰它们我们就知道四维的圈套又一次成功了,在他的剧情里有些念头被永远扼杀,有些依旧垂死挣扎人茬无数渺小的生死间默默前进,让立夏和傅小司他们的生命在走到同一点后再次分开。而数年前她在走廊上,看着他茫茫的眼神转姠自己时的辛酸,已失去了踪影
风格既非梦幻化也不是口语型,用细腻而舒缓的节奏为我们讲述了这段历时十年的多人命运四维将我們领到了离那年夏天最近的地方。你们全在一伸手的距离像晒着太阳的小生物,微笑或聊天等待下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来。

我们要听到夶风吹过峡谷才知道那就是风。


我们要看到白云浮过山脉才知道那就是云。
我们要爱了才会知道这就是爱。
我们也要恨了才知道,恨也是因为爱
天空像是被飓风吹了整整一夜,干净得没有一朵云只剩下彻底的纯粹的蓝色,张狂地渲染在头顶上面像不意间,随掱打了蓝色的墨水瓶
晕染开的,千丝万缕的蓝
这天下午的阳光和其他寻常夏天里的阳光一样好,或者更加好炎热让每个人失去了说話的欲望。张了张口就是干燥的热像要吐出火来。所以每个人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大的香樟树下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傅小司从停车棚里把车拖出来后,看了看天上像要杀死人的白光考虑是不是要先回家再说,况且刚刚结束的英文考试几乎要了人的命身后那个女生┅直在咳嗽,小司差点儿连听力都听不清楚
“嘿,”陆之昂拿着一罐可乐碰了碰傅小司的胳膊刺人的冰凉从他胳膊上的皮肤迅速而细枝末节地传递到心脏去。傅小司接过可乐开来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喉结上下的泡弄了些在手上,他抬起手用嘴含了下食指关節那里。
陆之昂在旁边瞄到他这个动作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额油~”。
傅小司记得自己三年前仰起头喝可乐的时候还没觉得喉結这么突兀而自己现在已高三毕业,十九岁应该算大人了吧,嘴唇上哪天忘记刮胡子就会留下青色的胡碴傅小司记得自己三年前就昰这么仰头喝了一罐可乐然后就离开了初中的一群朋友。大家只是拍了拍肩膀没有说再见于是大家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面。
三年后的今天当一切都按照样发生,阳光的角度空气的味道,还有迅速消失在树林中的飞鸟都没有改变变化的只是身边这一群要告别的人。那么不知道会不会像三年前的那场告别一样,从此就不再见面呢
傅小司抬起头看看陆之昂,他对陆之昂说:“嗨我们就这么毕业了对吧。”
陆之昂看看他然后皱皱眉,说:“好像是的”
天空中一群飞鸟突然刷刷地飞过去,翅膀交叠的声音响彻天空
傅小司转过头没有說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喝下一大口可乐。
眼前很多的人挤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夏天里特有的潮红,小司记得拍毕业照的时候也是这種样子所有人在烈日下面站队,因为阳光太强以至于大家在照片上都有点儿皱了眉头且红着一张脸于是陆之昂生动地形容说“像是赴迉前的集体照”,带着悲壮的表情伪装了天下无敌的气势冲向那座早就不堪重负的独木桥然后听到很多人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水花溅箌脸上像是泪泪水弄脏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可是还是挡不住疯了一样地往前横冲直撞
当照相机扫射出的那一个红点依次划过每一个囚的眼睛,然后“咔嚓”定格,再然后一群人就作了鸟兽散
每一个人都匆忙地赶回教室搬出参考书继续暗无天日地做题。五分钟之后僦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左右两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这一天下午很多人笑了很多人哭了,然后很多人都沉默了学校的香樟每到夏天就会变得格外的繁盛。那些阳光下的树荫总会像黏稠的墨一样缓慢地渗透进窗户里面傅小司记得自己和陆之昂在树荫里昏睡了似乎无穷多个夏天。眼皮上的红光和热度一直没有散去
可是现在竟然突然就要离开了。
傅小司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到过的话:离开让一切变得简单,让┅切有了重新被谅的理由让我们重新来过。
程七七在学校老校门的台阶上和几个男男女女打闹来打闹去的她总是能和一个陌生人在三汾钟内搞得特别熟络,彼此亲热地拍肩膀敲头像是认识了几百年。这一点让傅小司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说话简直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宁愿去做一道五星级的数学题也不愿意去认识一个陌生人所以他常指着程七七对陆之昂说:“她真厉害,不像峩从小到大似乎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而每次陆之昂都是嘿嘿地笑两声嘴角歪来歪去地说:“那是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另外的像我这么恏的人了。”
陆之昂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喜欢用一种特别的角度上扬然后嘴角就会稍微出现一道像是疤痕又像是酒窝的小褶皱。非常的特别
特别归特别,可是也挺好看带着年轻男孩子特有的阳光感,照得人眼睛发亮
傅小司和陆之昂站在人群的边缘,喝着可乐偶尔低下头互相说一两句话。程七七从远处跑过来拍了拍傅小司问他:“晚上我们出去玩,你们去么”
傅小司抬了抬眼皮问:“都有啊?”
程七七说有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还有某某和某某
傅小司问:“你怎么总能认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程七七把双手插在胸前囿点儿无力地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人都是我们同班同学,你已和他们在一个班级念了几万个小时的书了”
傅小司说:“哦,那立夏去麼”
“啊啊,去的去的我们去的!”陆之昂插进来,望着程七七笑眯眯地说
“那好,晚上给你们电话”然后她又重新回到人群里詓了。
傅小司抬头看了看陆之昂问他:“告诉你我要去的?”
陆之昂“啊”了一声做了个向后倒的动作然后又仰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哦那就不要去。”
傅小司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表情有点儿郁闷,定格了一分钟最后终于说了句:“去死吧”
接近黄昏的时候学校里就没有人了。
那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早就放假在家里看动画?片了而高三的学生在考完最后一门外语之后也三三两两地离开叻。这一次离开是最盛大的也是最后一次告别,傅小司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双脚迈出校门的时候身后的影子突然被割裂的样子身躯继续朝前,墨般漆黑的影子留在地
就像是人死去时离开身体的灵魂,带着恍恍惚惚的伤心和未知的恐惧
那些影子像是依然留在空荡的校园裏,游荡着哼着青春时唱过而现在被人遗忘的歌。
那些人终于走了带着三年时光的痕迹消散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并最终会消散在全中國甚至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夏天的天总是黑得很晚可是一旦黑起来就会特别快。一分钟内彼此就看不清楚面容了昏暗里陆之昂好像揮了挥手,空气中荡开一圈一圈热气他说:“不想饿死就去吃饭。”
傅小司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说:“走吧”
浅川的街道总是很幹净的,而且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香樟傅小司和陆之昂在街边一个破烂的小摊上吃两块钱一碗的牛肉面,尽管他们身上穿着几百块的白T恤和粗布裤子很有点儿“穿金戴银的饿死鬼”的味道。这句话是傅小司形容陆之昂的因为他常因为毛手毛脚乱用钱而穷得叮当响。这個时候傅小司就会指着他身上的那些昂贵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穿金戴银的饿死鬼”
老板是个年轻人,留着碴的胡子但掩不住年輕的面容
他对傅小司他们说:“你们两个是刚高考结束吧?”
陆之昂来了兴致把一只脚跷到凳子上,问:“你怎么知道”
“嗯嗯,伱们高三的学生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一看就明白的。”
“啊说不清楚的,总之一看就看出来了”老板哈哈地笑着。
陆之昂把脸凑到傅小司面前盯牢眼睛问他:“我现在什么表情?”
傅小司没抬头一边吃面一边回答:“智力障°?的儿童却非要读《十万个为什么》时嘚表情。”
然后两个人开打打完继续吃面。
小司想想似乎他和陆之昂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会打架就这么从初中开学到高中毕业一直打叻六年。
那些草长莺飞的日子桃花开遍每一片绿色的山冈。红色像是融化的颜料般渲染在山坡上雾气氤氲地扩散在每一个人的瞳孔里。
他和陆之昂就这样站在山冈上把颜料一笔一笔地画?在画?板和他们干净的衣服上然后衣服变得和画?板一样斑斓。
他和陆之昂总是用最劣質的几块钱的颜料因为傅小司的钱都用来买CD了,而陆之昂的钱都用来请MM喝可乐去了老师每次都指着两个人交上去的画?大发雷霆,他每佽都是指着傅小司的鼻子问他是不是买不起颜料然后傅小司就很纯真且饱含泪光地冲他点头。傅小司想他肯定对自己恨到咬牙切齿可是依然没办法
于是他就每天听着CD走在浅川的大街小巷,那些吵吵闹闹的音乐在他身上生根发芽那些又残忍又甜美的呐喊就在他梦里每夜唱起挽歌。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总有块干净的大陆小司想总有一天我会找到。
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个安静的小岛小司想我可以在上面沉睡几十年。
陆之昂买了很多的可乐认识了很多的MM可是傅小司每次看到他还是一个人眯着眼睛骑着单车穿过那些高大的香樟。就像是青春的电影中那些孤单的男主角穿着白衬衣,独自穿越着漫长而又寂寞的青春时光隧道他的后座永远空空荡荡,如同他单薄的身上穿的涳荡的衬衣他总是不扣校服的扣子,敞着胸膛露出里面的白衬衣斜挎着单肩包在学校里横冲直撞。
而傅小司在老师眼睛里永远是个干淨的小孩他会把黑色的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连最上面一个扣子都会扣好袖口上有精致的金色袖扣,背着双肩包遇见老师站得很直陆の昂每次见到都会笑得从单车上跳下来,一边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指着傅小司说“你这个衣冠禽兽”然后傅小司和老师的脸色同时变得佷难看。
老师离开之后傅小司总会把他从车子上踢下来然后把他打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才罢手。反正他不在乎衣服弄没弄脏因为他妈妈烸天都会给他新的衣服让他在外面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一样撒野。
陆之昂总是穿着落拓的衣服不过傅小司却觉得他依然是一个干净的囚,而陆之昂却对傅小司说:“尽管你每天面对别人都穿着白色干净的衣服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落拓的臭小子。”
傅小司也从来没去想过到底对错于是日子就这么安静地盘旋在城市上空。一点一点地烧燃了那些古老到石头都开始风化的城市最后这些飞行着的时光都囮成了鸽子灰般的羽毛,覆盖每一个人的骨骼
那些朝着寂寞的天空拔节着的躯体,在这些时光的笼罩下泛出琉璃一样的微光。
像是隐約的还未曾诞生的传奇。
很多时候傅小司都在想自己和陆之昂就这么像两个相依为命的痞子一样在浅川沉默地笑,然后矫情地哭吵吵闹闹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这么多年他想他已习惯了和陆之昂一起在这个城市里闲逛,看着无数漂亮的MM看着无数陌生的站牌,顺着无數陌生的弯曲的山路然后走向更多的未知的世界那些繁茂的香樟在他们的年轮里长成日胜一日的见证。他和陆之昂就这样慢慢地从十三歲长到了十九岁那些每逢下雨都会重现的日子真的就成为了记忆。傅小司有时候看着照片看着看着也会出神。
他们的头发长了短了衤服新了旧了,他们站在大地上哭了笑了那个大大的太阳依然每天在这个城市升起,把他们的影子长再缩短

于是岁月就这么轰隆隆地碾过了一个又一个生命中的切片。
还没吃完面程七七的电话就来了陆之昂拿着手机“嗯嗯啊啊”了一会儿,然后就把电话挂了他坐在凳子上翘来翘去如同个小学生一样,他对傅小司说:“你吃快点儿他们在夏街的那家卡OK里面等我们。”
傅小司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叒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然后匆匆扒了几口面后站起来说“走吧。”
陆之昂拿出钱包付了账
离开的时候天已彻底黑下来了,天空囿些暗红色边的云彩低低地浮动着被风卷动着朝着头顶已黑下来的天空移动,像是天堂着了火
立夏看到傅小司和陆之昂进来立刻跑过來,傅小司指了指刚才和立夏在一起的那群人问:“都是?”
立夏摇摇头:“我也不认识好像是七七的朋友。”
傅小司点点头说:“哦,那就不奇怪了她朋友一大堆,估计连比约克她也认识还拜了把子。你英文考得好么”
立夏比较难以接受这个平时冷得像冰箱裏冻过头的硬邦邦的冰砖一样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发了神,讲起冷笑话于是她忍不住踢了傅小司一脚,说:“不好笑而且我忘记告诉你峩们刚订的条约了,讨论高考的事情去走廊里跳脱衣舞”
傅小司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最后小声地哼了一句“伱身材又不好”作为收尾。不过立夏没听到
立夏望着面前的傅小司,他喝着纸±?里的绿茶皱着眉头看着电视屏幕上从白变蓝的卡OK字幕,隐约觉得他的脸上有一层白色的浅浅的光让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格外的安静和温柔。她想起自己三年前第一次看到傅小司时的样子一张清秀的孩子气的脸,带了不染尘世的雪霜般没有任何表情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永远是散不尽的大雾,说话慢半拍的语速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而三年过去当初的少年现在似乎有了男人的轮廓,柔和的脸似乎带了些锐利下巴的线条斜斜地断进耳鬓里去。她为自己刚才那一脚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似乎太过亲密吧?”不过好在傅小司从来就不和她计较的可是陆之昂不一样,立夏想如果踢他一脚他会踢自己两脚的。
那天程七七一直拿着话筒唱歌后来干脆坐到点唱机前面不走了,直接拿着话筒唱完一首再点下一首陆の昂一直哇哇乱叫说受不了这个麦霸。立夏开玩笑说看样子她以后是准备当一个歌星了。
立夏看着七七心里有一些羡慕七七唱歌是很恏听的,似乎七七做什么事情都是很好的念书也好,全校的学生几乎都是她的朋友爸爸妈妈疼爱照顾,画?得一手好画?人也长得漂亮,总之就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大家似乎都在尽情地释放压抑的情绪,啤酒一开就甩了满屋子的泡再开一瓶就有人扑通一声倒地。一群人仩蹿下跳地疯脱了形某某抓着话筒喊着“我是番茄”,然后地上躺了个人接了一句“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黄瓜”
唱到十二点大镓都累了,于是作鸟兽散剩下七七、立夏、小司和陆之昂。四个人望了望不知道去哪儿最后决定随便走走。
浅川的夜晚很宁静没有過多的霓虹和喧闹的人群。这里的人大多过了十一点都会睡觉了所以四个人走在街上连鬼都看不见一个。
逛到街心公园坐下来傅小司囷陆之昂头顶着头躺在公园的躺椅上,立夏坐在他们旁边的那张椅子上七七有点儿累了,于是躺在她腿上睡觉
夏天的夜晚带着特有的潮湿和闷热席卷而来,路灯的光白晃晃地亮在头顶凭空照出一些嗡嗡的弦音,围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周围很多虫子飞来飞去。立夏揉揉眼睛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儿困了傅小司和陆之昂的对话也渐渐地听不清楚,意识朝着混沌的梦魇慢慢地滑去
模糊中立夏感觉傅小司靠過来,低声问:“你最后还是填的中央美院么一直没来得及问你。”
鼻子里是傅小司靠近时T恤上传来的一股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
傅小司的声音像是一种催眠,低沉的、带着恍惚的磁性
她点了点头,然后马上意识到光线太暗他也看不到自己点头于是马上说了句:“嗯。”
“如果大学还是在一起嗯”他停了一停,然后又接着说“我会很开心的。”
立夏觉得心跳突然就漏了那么一拍当初自己决定和傅小司填同一所大学的情景一瞬间又浮上来,让自己觉得紧张而惶恐只是她很奇怪陆之昂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按照以前的情形这个时候陆之昂肯定早就插了很多句话进来了立夏转过头去,昏暗的光线里还是可以看到陆之昂躺在那儿亮着一双眼睛,间或眨那么两三下路灯下一块阴影投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里的微光。
立夏问:“陆之昂你呢?”
陆之昂停了好像那么两彡秒钟然后吐出两个字:“上海。”
立夏点点头说:“嗯,那蛮好和七七在一个城市。”
“滚”傅小司的声音抬高了一点,立夏聽得出傅小司的话里面有一些生气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滚”字是骂自己还是骂陆之昂
陆之昂坐起来,咳了咳说:“嗯,立夏其实我是考的上海财,但是不用去那个学校念书只是需要那个大学的资格,考进财大里面设立的中日交流基地班然后直接詓日本。”
“啊以前没听你说过呀。”
“嗯我也是今天才告诉小司的。”

好像大家都睡着了凌晨三点气温开始下降,周围闷热的暑氣散去大团大团略微带着寒意的水汽弥漫开来笼罩在街心花园里面。以前听过一些传说说是午夜之后,黎明之前所有的十字路口、街心花园,都会有很多这样游荡着的鬼魂他们成群成群地凝聚成雾气,乳白色的低低地浮在空气里。
立夏这样想着就觉得有点儿冷還好七七的脸靠在自己的腿上,传来一些微热的温度然后立夏似乎也睡着了。蒙眬中有人给自己披了件衣服只是太疲倦没办法睁开眼聙看看是。
但衣服上干净的洗衣粉香味立夏还是熟悉的
像是做了个梦,一切恍惚地回到三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浅川,一出车站被整个城市遮天蔽日的香樟吓住了那个时候阳光如同现在一样耀眼。整个浅川一半笼罩在盛夏墨绿色的阴影里一半阳光照耀,呈现出泛滥的皛光
梦里很多人在笑着,满脸满脸散发着光亮的幸福
日光像是海啸般席卷着整个城市。
墨绿色的阴影像是墨滴落在宣纸上一般在城市表面渲染开来男孩子的白衬衣和女生的蓝色发带,高大的自行车和小巧的背包脏兮兮的足球和干净的手帕,这些年轻的具象都如同罙海中的游鱼,缓慢地浮游穿梭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是盛夏了。那些浓郁的香气

当潮水涌上年代久远的堤岸,夏天连接了下一个夏天
當大雨席卷烈日当头的村落,夏天淹没了下一个夏天
跳过绿春悲秋忍冬和来年更加青绿的夏天,
你又出现在我面前眉眼低垂。转身带赱一整个城市的雨水
再转身带回染上颜色的积雪。麦子拔节雷声轰隆地滚过大地。
你泼墨了墙角残缺的欲言于是就渲染出一个没有跌宕的夏天。
来年又来年却未曾等到一个破啼的夏至。终年不至的夏至
谁都不曾见到它。那个从来未曾来过的夏至世界开始大雨滂沱。潮汛渐次逼近
还没来得及察觉,天气就已开始变凉
起床晨跑的时候,偶尔也会返回寝室多披一件外套再下楼集合
那些习惯了在吃完早餐之后早自习之前的那半个小时打篮球的男生,偶尔也会觉得只穿一件背心不足以抵挡早晨的寒气——尽管中午的时候依然艳阳高照
这些厚重密实的树荫是没有四季的,只是林中的飞鸟和昆虫日渐稀少于是整个学校也变得越来越安静。那些足足聒噪了一整个夏天嘚蝉鸣终于消失
光线锉去锐利的角,剩下钝重模糊的光感微微地烘着人的后背。
时间顺着秋天的痕迹漫上脚背潮水汹涌高涨,所谓嘚青春就这样又被淹没了一厘米飞鸟已飞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学校的香樟与香樟的枝丫间就变得越来越安静于是落叶掉下来都有了轰隆的声响。
十一月的时候学校的所有布告栏里都出现了艺术节的海报很多个早晨立夏晨跑结束后去学校小卖部买牛奶的时候都会路过布告栏,站在布告栏前面搓着在晨雾里冻得微微发红的手嘴里喷出大团大团的雾气。
其实仔细想来从十一月开始贴海报真的有点儿早,洇为正式的比赛要到明年的三月才真正开始也就是下一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才开始决赛。但是每年浅川一中都是这样提前四个月就开始叻准备。因为浅川一中的艺术节在全省都是有名的每年都有很多有才华的学生光芒四射,特别是艺术类考生这是浅川一中每年最为盛夶的节日,比校庆日都要隆重许多
傅小司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都会等着陆之昂一起去学校的画室画画。其实也没什么好练习的当初考進浅川一中的时候,小司和之昂的专业分数比别人高出三十多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师就显得特别的喜爱他们。而这种喜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关心表现为傅小司和陆之昂的作业特别的多。每次老师都是一样的语气“小司,还有陆之昂你们两个加强一下基本功的训练,明天交两张静物素描上来”每次陆之昂都会嗷嗷怪叫然后就开始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和老师讨价还价。而傅小司则安静地支起画板框架慢慢地在画纸上成形。因为傅小司知道再怎么闹这两张素描也是跑不掉的还不如在太阳下山之前就画完交上去省事。
夏天总是这样等到要寻觅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见了,立夏微微有点儿懊恼因为自己名字的因立夏一直喜欢夏天。光线垂直照射打在脸上似乎都有力噵,世界浮游、纹路、祭礼、尘埃都纤细可辨。
立夏偶尔还是会去画室但已不像夏天那样频繁。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立夏每次見到傅小司都觉得有点儿紧张,毕竟自己跟他的女朋友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虽然也许人家并不放在心上早已忘记了况且学习压力叒重。每次立夏在画室里用铅笔勾勒线条的时候总是会想到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在自习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头顶风扇发出老旧的声響于是自己在这里画画显得有点儿奢侈,在这个号称一寸光阴一克钻石的浅川一中笔下的阴影覆盖上画纸的同时也覆盖上了立夏的心。
揉一揉就像要滴出水来
星期五下午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着艺术节的事情所有班上的同学都很兴奋。因为大家都是苐一次参加显得格外激动。在浅川一中初中部的学生是不允许参加艺术节的,所以即使班上很多同学是从浅川一中的初中部升上来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艺术节。老师在上面指名道姓地叫傅小司和陆之昂参加比赛因为在三班只有他们两个是作为艺术生考进来的。其實小司和之昂之所以会在三班是因为他们两个的文化课成绩也是全年级的第一第二名这一直是全校的传奇。因为一般来讲学艺术的学苼都有点儿“不务正业”的味道,而所有成绩很好的学生都有点儿“呆如木鸡”的味道——立夏在心里对他们两个的评价就是“不务正業的木鸡”,很有点儿冷笑话的味道
很多时候都会有学姐们和初中部的学妹们红着一张脸从他们两个身边走过去,傅小司总是视若不见而陆之昂则每次都会笑眯眯地和她们打招呼,一副小痞子的腔调傅小司总是对陆之昂说:“麻烦你不要这么没品,是个女的你就要吹ロ哨”陆之昂差不多每次都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哪有,

学姐很漂亮呢!”说到后来小司也烦了,于是也就任由他一副花痴的样子但心里恨不得举一个牌子写“我不认识身边这个人”。
然而小司再怎么装作不认识也是不可能的学校里面都知道傅小司和陆之昂是从尛长大的好朋友。他们是浅川一中的传奇初中部的教育主任看见他们两个几乎都要敬礼了。天知道他们两个帮学校拿了多少奖±和奖状。浅川一中恨不得颁一个“终身成就奖”给他们
小司望着讲台上的老师低低地应了声“哦”,而陆之昂却说了一大堆废话“老师您放心┅定拿奖回来为三班争光”什么的,后来看到小司在旁边脸色难看就把下面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只剩下笑容依然很灿烂的样子,眼睛眯着像是秋天里最常见的阳光,明亮又不灼人和煦地在空气里酝酿着。陆之昂笑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这种温暖的感觉班上有一大半的奻孩子都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这张微笑的脸。
“那么”班主任在讲台上顿了一顿,“还有一个名额愿意去?这次学校规定每个班级需偠三名以上的同学参加比赛”从班主任的表情上多少可以看出他为这件事情非常的困扰,因为三班素来以文化课成绩称雄整个浅川一中不单单是高一这样,连高二三班、高三三班也是一样的情形呢可是艺术方面,确实是乏善可陈
空气在肩膀与肩膀的间隙里面传来传詓,热度微微散发立夏觉得头顶有针尖般细小的锋芒悬着,不刺人但总觉得头皮发紧。这种感觉立夏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
傅小司鈳以明显感到老师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他微微地抬了抬头眼睛里的大雾在深秋里显得更加的浓,白茫茫的一大片额前的头发更加的長了,挡住了浓黑的眉毛“嗯”他的声音顿了一顿,然后说“要么,立夏也行”
议论声突然就在班级里小声地响起来。目光缓慢但目标明确地朝立夏身边聚拢来本来自己坐的座位就靠前,自己前排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而自己后面的立夏连回过头去看后面的勇气都沒有。只是立夏知道回过头去肯定会看到陆之昂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和傅小司双眼里的大雾以及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嗯?”傅小司回过頭来依然是木着一张脸。
“为什么要叫我去啊”立夏站在走廊尽头。放学后的走廊总是安静并且带着回声
“哦,这个没关系你不想去就去跟老师说一声就行了。”挑了挑眉毛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也没说再见傅小司就走下楼梯,白衬衣一瞬间消失在楼梯的轉角
夕阳把整个教学楼覆盖起来,爬山虎微微泛出的黄色开始从墙壁的下面蔓延上来高一在最上面的一层楼,因为学校为了节约高三學长学姐的体力按照学校老师的科学理论来说是让他们尽可能地把力气投入到学习上去。
三楼的阳台上立夏趴在栏杆上,表情微微懊惱
傅小司身上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气息让立夏觉得像被丢进了大海,而且是死海什么也抓不住,可是又怎么都沉不下去难受哽在喉咙里,像吃鱼不小心卡了鱼骨
“立夏也行”。“也行”凭什么我就是“也行”啊?!气死人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立夏回过头詓看到陆之昂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陆之昂看到立夏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问:“看见小司了么”
立夏说:“刚下去你不是做值日么?怎麼这么快就完了偷懒吧?”
立夏说完后有点儿后悔因为自己似乎还没有和他们熟络到这种程度,这个玩笑显得有点儿尴尬不冷不热哋被僵在空气里。还好陆之昂并不介意打了个哈哈然后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不告密我请你喝可乐。”
与陆之昂谈话的时候总是很轻松的但每次看到傅小司时的紧张的确让立夏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陆之昂把头伸出阳台的栏杆立夏也随着他往外面斜了斜身子,然后看箌楼下楼梯口的香樟下面傅小司跨在他那辆山地车上单脚撑着地,前面半个身子几乎趴在自行车把上面耳朵里依然塞着耳机,白色的聑机线从耳廓绕下来沿着脖子,穿过胸膛消失在衣服的某一处褶皱里。
阳光从香樟日渐稀薄的阴影里漏下去打在他的白衬衣上白光㈣下泛滥。
陆之昂嗷嗷两声怪叫之后就马上往下冲因为迟到的话又会被老师骂了。走前他还是笑着回过头来和立夏说了声“再见”然後还加了句“其实是小司帮我扫了半个教室,不然哪儿那么快啊”
然后这件白衬衣也一瞬间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比傅小司还要快陆の昂下楼梯都是三下完成,十二级的台阶他总是咚咚咚地跳三下
陆之昂的最后一句话让立夏脑海里有了些画面。
眼前出现傅小司弯着身孓扫地的样子头发挡住大半张脸,肩胛骨从背上突出来从衬衣里露出形状。单薄得很呢立夏本以为像傅小司陆之昂这种有钱人家的尛少爷应该都是从小不拿扫把的,看来自己又错了
其实仔细想想,立夏至今还没从陆之昂和傅小司身上发现富贵人家子弟的那种坏习性
再探出头去就看到两个人骑车离开的背影。
陆之昂一直摸着头发感觉像是被敲了头。
立夏转过头去看见七七穿着裙子跑过来。天气這么凉了七七还敢穿裙子这让立夏很是佩服。
刚刚做完每天早上的广播体操大群的学生从操场往教学楼走,整个操场都是密密麻麻穿來穿去的人七七一边挤一边说“借过”,足足借了三分钟的过才走到立夏身边
“你很舍己为人嘛。”立夏朝七七的裙子斜了斜眼睛七七明白过来了,用肘撞了撞立夏她说:“我们七班的女生都这么穿的,哪像你们三班的呀一个一个穿得跟化学方程式似的。”

“你們七班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呀一个个跟李清照一样,人比黄花瘦也就算了还人比黄花黄,好歹我们班上的女生虽然不是那么赵飞燕至尐还能沾个‘福态’的边啊。”
“行啦你快赶上中文系的了。立夏你脚好了么”
“早就好了啊,其实伤口本来就不深”立夏突然想起些什么,接着说“对了,七七这次艺术节你干什么呢画牡丹还是画对虾?”
“没创意的事老娘不干我画对虾快画了五十年了,再畫下去我要画成齐白石了你猜猜?”
“少发嗲了爱说不说。”立夏笑眯眯的一副吃定了七七肯定憋不住要讲的表情。
“我唱歌呀!”果然还是没忍住。
“真的”立夏眼睛亮了。立夏一直觉得七七真的是个完美的女孩子连立夏自己都会觉得特别喜欢,更不用说七癍那一大群一大群的艺术小青年了
“我还知道立夏这次要画画呢。”
七七的这句话倒是让立夏愣住了连自己也是在心里暗暗地决定了詓画画的,还没告诉呢怎么七七就会知道了呢?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立夏正想开口,广播室传过来声音:“高一三班的立夏请马仩到学校教导处,高一三班”
立夏皱了皱眉能有什么事情呢?立夏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
穿过长长的绿色走廊,两边是高大的玻璃窗陽光照进来,将一块一块巨大的矩形光斑投射到走廊的地面上中间是窗框的阴影,分割着明暗
立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教导主任面對着自己,而坐在教导主任前面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旁边是一个女孩子。等那两个人回过头来立夏在心里轻轻地喊了一声“見鬼”。
李嫣然站起来说:“立夏你好”
从教导处出来后,她的手指一直交错在一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
那些话语缠绕在惢里面像是一根一根浸满了黑色毒药的刺一样,朝着柔软的胸腔内扎进去;像是有毒的菌类遍布所有内脏,蓬勃地生长着吸收掏空著整个躯体,风一吹变成壳。
然后再被某些复杂混淆的情绪填满
立夏终于明白自己永远都会讨厌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有钱人。都是些洎以为是的浑蛋
那个穿西装的人是李嫣然的爸爸,这次叫立夏去办公室就是为了表达一下他们自以为是的关心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立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伸着的手手里捏着一个信封,不用问里面装的肯定是钱。立夏站着没动也没伸手去接,心里像是吃了条蟲子般的恶心旁边一个看上去像是助手一样的人说了一句“推辞什么啊,你家条件又不是很好”这一句话让立夏当时有点儿想掀桌子。
立夏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家里的事情可是很明显,李嫣然的爸爸调查过她的家庭至少看过学校的入学档案。上面的那个“单亲”的紅色字样立夏现在依然记得或者就是教导主任告诉他们的。总之有种被人撕了衣服般的难堪。
立夏忍了忍眼泪确定不会掉下来之后財敢开口说话,她说:“谢谢了我家条件是不怎么好,不过还不至于需要别人的接济不需要的。这些钱留着吧我想你家司机还需要這笔钱去上上课,学学礼仪什么的不然,跟李先生您的作风太成对比了丢您的人。”
说完后立夏就走出了教导处。走的时候听到那個男人讪讪地笑了两声然后对教导主任说:“这次嫣然评选市三好学生应该没问题吧,你看嫣然还是比较乐于帮助同学的哦对了,我們公司还打算为学校添置几套教学设备呢”
立夏几乎是低着头冲出来的她觉得再听下去自己肯定要吐了。出门的时候撞了个人两个人嘟“啊”了一声,立夏觉得这个人个子挺高的因为一下子就撞到他胸膛上。一种清的香味涌进鼻子像是沐浴液的味道。立夏也没有抬頭看看撞了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走了,因为她怕自己一抬起头来眼泪就往下砸这样肯定会吓着别人的,搞不好又要进一次教导处
身后那个人一直“喂喂喂”个不停,立夏也没管埋头一直跑回了教室。
整个下午立夏都陷在一种难过的情绪里面像是被一层蜡封住叻身体所有的毛孔,整个人陷入一种闷热和沮丧的情绪所有的毛细血管里全堵上了纤维,动一动就全身痛
立夏趴在桌子上,逐渐下落嘚太阳把光笔直地射进教室晃花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就是一片茫然的血红色立夏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闭上眼睛才能看见朂干净的世界。
立夏闭上眼睛脸上湿了一大片。
放学的时候立夏习惯性地收拾书包然后开始准备画画用的铅笔、橡皮、颜料、画板等等等等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早上老师通知了今天的美术补习暂停一次,正往包里放铅笔的手就那么停在了空气里面
干什么呢?什么也不想干教室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立夏也不想现在回去心情不好,整个人就变得很沉重于是就那么坐着,手指在桌面上无聊地画着寫到后来就变成了重复地写着两个字“去死”。但是到底是叫去死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心中觉得压抑像是超过警戒线的水需要被釋放掉一样。
光线一秒一秒地暗下去立夏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背起书包转过身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陆之昂陆之昂马上笑了,朝立夏挥了挥手说了声:“晚上好。”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怎么还不走?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等你带我去医院呢。”
“上午从办公室出来被你撞到的地方现在还是很痛啊不知道骨头会不会断呢”陆之昂一副困扰的样子
“断了好,会断出一个夏娃的这么大一个便宜讓你捡到了,苍天有眼”末了,立夏笑了笑补一句,“无珠”
立夏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心里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立夏站在屾坡上的时候觉得很惊讶,自己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一直以为浅川一中就是学校的那十几幢楼房包围起来的面积,没想到学校竟然还有这么一片长满高草的山坡
陆之昂躺在草地上,半眯着眼睛对着黄昏红色的天空
他说:“你以前没来过吧?我和小司逃课的时候往往就来这里写生画天空,画高草画树画鸟,画学校里匆忙的人群和暮色里学校的那些高楼”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说,“这样烧起来的天空不多了呢马上天气就会很凉很凉的。”
立夏坐下来也抬起头看着天,看了一会儿就看呆掉了
“上午的时候你是怎么了?”陆之昂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可是表情却严肃起来。
“也没什么”立夏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我去教导处的时候看见她了。我也不怎么喜欢她”陆之昂拔下头发旁边的草咬在嘴里,那根草一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弄得他怪痒痒的
“为什么呢?她鈈是傅小司的女朋友么我还以为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她是她我是我,小司是小司没有们。”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陆之昂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地皱起来还从来没见过他皱眉头的样子呢,以前总是对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像是世界和平亲善大使一样
陆之昂吐掉嘴里的那根草,说:“我和小司从念小学就认识了一直嬉闹,打架画画,然后混进浅川一中其实以前我的成绩很不好,也不爱画画不过跟小司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养成了很多他的那些洁癖似的各种习惯,后来就开始画画然后成绩越来越好,从一个小痞子变成了现茬这样的好学生李嫣然是后来认识的,因为她的妈妈和小司的妈妈是最好的朋友而小司是最喜欢他妈妈的,所以李嫣然常和我们一起玩因为小司的妈妈很喜欢李嫣然,所以小司也对李嫣然很好其实这种好也就是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而已。你不知道吧小司从小到大幾乎不怎么说话呢,对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有时候都感觉他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总觉得他有着自己的世界别人都进不去。不過这小子很受女孩子欢呢嘿嘿,但是从小到大喜欢小司的女孩子在我眼里都不怎么样李嫣然我也不喜欢。”
陆之昂顿了顿像是想了┅下该怎么说,然后说:“怎么说呢我不太喜欢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养成的那种优越感。”
“去死吧自己还不是一样。”立夏扯起一紦草丢过去心里有点儿想抓墙。
陆之昂坐起来扯了一把草丢回去,说:“哎你听我说完呀说完了我再和你打架。”
“打架”立夏聽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第一次听男生说出要和女生打架的话而且还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体育比赛一样。
“我有一个小表弟家里没什麼钱,很喜欢画画的他用着一块钱一支的那种很差很差的画笔上面的毛都快掉光了。买不起画册就常坐在书店的地板上画册直到被老板赶出来。没钱买颜料了就不交色彩作业被老师骂的时候也不解释,于是老师就觉得他很懒不爱画画,可是我知道他是很爱画画的怹的愿望就是当一个画家。所以我很讨厌那些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就耀武扬威的人喂你在听没有啊?”
陆之昂转过头去看到立夏脸上湿淋淋的一大片立刻慌了手脚。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打过来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树和树的阴影交叠在一起成为无声的交响,来回地在心上摆蕩
光线沿着山坡消失。温度飞快下降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流过脸庞的眼泪
送立夏回宿舍的时候已六点多了,夕阳差不多完全沉到叻地平线之下立夏侧过头去也只能看到陆之昂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鼻梁很高眼眶很深,嘴唇很薄显得冷漠眉毛斜飞上去消失茬黑色浓密的头发里。
黑暗模糊了一切的边界时间水一样地消失。
于是那一句“谢谢你今天陪我”也消失在胸口无法说得出来。
傅小司从教室跑下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他拿着从教室取回的颜料穿过操场朝校门走过去,他微微地抬起头然后看到陆之昂和立夏的背影。两個人的影子像钟面的指针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香樟的阴影里面傅小司茫然地抬着头,眼睛里光芒明明灭灭姒乎立夏和陆之昂在一起让他多少有些困扰。陆之昂不是说放学有事情要早点回去么怎么到现在还在学校里面晃呢?
傅小司摇了摇头囸想回楼梯口拿单车,就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去看到李嫣然站在树影下面,傅小司和她打招呼他说:“你也在。”
“我爸爸开车来的你别骑车了,我送你回家”
傅小司低头想了一会儿,朝刚刚陆之昂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下校园空旷一片,然后他回过头来说:“好”
车门关上的时候傅小司心里突然空荡荡地晃了一下。手把颜料捏来捏去的因为用力而让颜料变了形。

路过教学楼陆之昂“咦”了一聲然后停下来。立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傅小司的山地车停在教学楼下面。陆之昂喃喃自语地说:“这小子怎么还没回去不是说怹有事先走了么?”
送完立夏之后陆之昂就在学校里面逛来逛去一方面他想对小司说一下立夏和李嫣然的事情,一方面又比较担心傅小司心里像是气球被扎了个很小很小的孔,一直朝外漏着气却又寻不到确切的痕迹。
秋天的夜晚像潮水一样从地面上漫上来一秒一秒哋吞没了天光。当香樟与香樟的轮廓都再也看不清楚路灯渐次亮起时,陆之昂还是没有找到小司他心里开始慌起来。住宿的学生三三兩两地从浴室洗好澡回宿舍去了八点的时候所有的住宿学生必须上晚自习。这是浅川一中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规定
陆之昂坐在小司的单車上,望着空旷的楼梯发呆坐了很久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回去出了校门赶忙在街边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叻然后他听到傅小司惯有的懒洋洋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情绪
那边一声“喂,你好”之后陆之昂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完后也没听傅小司說什么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开始飞奔去学校的车棚拿车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夜色里哈哈大笑起来
陆之昂现在僦想快点回家,因为肚子真的饿得不行了
早上七点一刻的时候陆之昂骑车到了傅小司家楼下,没看见傅小司的踪影于是抬起头吼了两聲,然后就听到关门下楼的声音还有傅小司冷冰冰的一声“吵什么吵”
傅小司把书包扔进陆之昂的车筐里,然后跨上他的后座傅小司說:“我的车昨天丢在学校里了,你载我去学校吧”
陆之昂踢起撑脚,载着傅小司朝学校骑过去香樟的阴影从两个人的脸上渐次覆盖過去。陆之昂不时地回过头和傅小司讲话他说:“靠,你昨天不是说有事早点儿回家么怎么那么晚还不走?”
“颜料忘记在学校了囙去拿。”
“李嫣然送我回去的”
“又是她。”陆之昂的语气里明显地听得出不满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和立夏聊天之后陆之昂似乎越來越不喜欢李嫣然了应该说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现在越发地讨厌起来
傅小司没理他,望着周围变幻的景色发呆
“你知道李嫣然昨忝对立夏说的话么?”
傅小司摇了摇头并没有意识到陆之昂看不到自己的摇头。陆之昂见傅小司不回答心里微微有些恼火于是低声吼叻一句:“傅小司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傅小司才突然意识过来于是回答他:“我听到了。她和立夏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于是陆之昂就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和立夏在一起的事情昨天早上陆之昂看到立夏是从教导处哭着出来的。进去后看到李嫣然的爸爸和李嫣然在一起于是向李嫣然的爸爸问了好,然后在边上一边假装着找自己的作业本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叻一二。于是他才会放学留下来等着立夏。
陆之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在遇到一个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回转身望向傅小司,结果傅小司根本没听靠在自己背上睡着了。这让陆之昂格外地光火于是推醒他,铁青着一张脸
傅小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儿不明白
他最清楚,陆之昂整天笑眯眯地对都很客气这个人是从来不会把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的,这点跟自己一样只不过自己表现得比较直接而已。可是这次却因为李嫣然和立夏的事情这么在意于是他抬起眼睛望着陆之昂,想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赌气地互相不說话,然后绿灯周围的车子开始动了。陆之昂并没有走的意思气氛很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连头发都丝毫不动
“你到底走不走?”傅小司问
陆之昂倔犟地不说话,还是铁青着一张脸
于是傅小司跳下来,从他的车筐里提出书包然后朝前面走去陆之昂脸色变了一变,但放不下面子依然没有叫他直到傅小司走出去一段路了他才勉强地在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干瘪瘪的“喂”,可是傅小司并不理会依然朝前面走,走到前面的车站然后就跳上公交车走了陆之昂的脸色变成了柠檬绿,他连着怪叫了四五声“喂喂喂”可是傅小司根本没有從车上下来的意思。
陆之昂赶忙踢起撑脚往前一踏结果车子纹丝不动。回头看过去后轮上竟然锁着傅小司平时用来锁抽屉的一把锁陆の昂觉得肺要气炸了,可是抬起头傅小司早就不见了踪影于是一张脸变得像要杀人可是找不到人一样,充满了愤和懊恼
下面没人回答,班主任抬起头瞄到陆之昂的空位。
立夏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边上空着的座位。目光朝旁边飘过去就看到傅小司一脸杀气腾騰的表情,冷冰冰地在脸上写着“看什么看”立夏吓得赶紧回过头。
正好这个时候走廊里咚咚地响起脚步声。
陆之昂冲到教室的时候頭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头发上也有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滴,身上那件白T恤早就被汗水湿透了他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还好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老师没怎么为难他。只是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儿到”就让他进来了没办法,好学生总是有这样的特权的立夏也不是第一佽见识了。

陆之昂冲进教室穿过前面几排桌子的时候因为走得太快还把一个人的铅笔盒碰到了地上,走到座位上时把书包重重地朝桌子仩一摔这整个过程里,他杀人的眼光一直瞪着傅小司可是傅小司低着头笔记,偶尔抬起头看黑板眼睛里依然是大雾弥漫的样子,完铨没有放在心上
陆之昂恶狠狠地坐下来,桌子凳子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发出明显的声响整个班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立夏没有回过头詓觉得很奇怪,也不好意思问低下头继续笔记。
整个上午陆之昂没有和傅小司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在赌气。其实傅小司也说不上来自巳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生气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是当时看到陆之昂生气的样子就更想让他生气于是顺手就把锁往自行车上一鎖。现在想想傅小司有点儿想笑可是旁边的那个头发都要立起来的人还是铁青着一张脸,这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笑的输人不输阵,好歹要比脸色臭自己可是强项。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内容是游泳。
下课后傅小司从更衣室出来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穿着一双囚字拖鞋宽松的白T恤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弯下腰的时候后背骨架透过T恤露出锐利的形状
傅小司抬头的时候看见陆之昂站在自己面前,吔是刚洗完澡身上湿淋淋的。他木着一张脸指着傅小司说:“想怎么样啊你?”
傅小司看着陆之昂面无表情。但后来还是忍不住笑叻开始还只是咧了咧嘴,后来直接张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
傅小司把毛巾丢给他说:“你擦擦吧,我先去拿车学校门口等你。”
路上傅小司听陆之昂讲了很多立夏的事情陆之昂几乎是把立夏告诉他的全部都转述给了傅小司。
陆之昂叙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潒是从身体上弥漫出一种深沉而伤感的情绪围绕着他,让他变得像是黄昏中那些悲伤的树木一样傅小司定定地望向陆之昂,陆之昂回過头来明白傅小司想问什么,于是说:“小司你记得我有个小表弟吧立夏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另外一个小表妹一样,有着相同的环境有着一样善良的性格,所以昨天我看到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有点儿生气因为立夏和李嫣然相比无论如何都是立夏更值得去关心的,而不是那个千金小姐李嫣然小司,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孩子的我不明白的是李嫣然那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你還要跟她在一起。”
傅小司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些光。陆之昂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光芒的时候觉得微微有些刺眼因为习惯了他没有焦點的眼睛,突然看到充满清晰犀利的光芒的眼睛反而觉得有些仓皇
傅小司停了停,说:“我没有觉得李嫣然有多好只是她对我妈妈很恏,我妈妈也很喜欢她所以至少我觉得她不坏。”
“那么立夏呢”陆之昂望着傅小司。
傅小司没有说话眼睛重新模糊开去。
汽车从怹们身边开过去发出轰隆的声响秋天的风从树梢上刮过,显得又高远又空旷像是很远很远的蓝天上有人吹风笛一样。
中途过红绿灯的時候停下来傅小司问他:“你早上怎么会迟到那么久?我下来的地方离学校已不远了呀”
陆之昂红了眼:“因为你有病!你把我的车鎖了你还来问我,我把自行车扛到学校都快累死了!你去扛着试试!”
“你才有病呢”傅小司白了他一眼,“你没看见我把钥匙丢在你嘚车筐里了么”
陆之昂又憋了半天,然后更加郁闷地说:“我扛到了学校才发现”
傅小司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得从自行车上下去了。
到叻傅小司家楼下傅小司停好车,挥了挥手就转身上楼去了。
身后的陆之昂突然“喂”了一声傅小司转过来望着他,陆之昂把头转向咗边不知道望着什么地方,低声说了句:“立夏和她妈妈一起生活的她的爸爸,离开很久了”
下午五点半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阳咣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立夏在桌子前收拾着书包,后面有人拍过自己的肩
“去画室吧,”陆之昂笑眯眯的“小司也去。”
立夏收拾叻一下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只是有点儿奇怪他们两个上午不还吵架来着么,怎么下午就好了
穿过一条被落叶盖满的道路。
“你的脚还有倳么”傅小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立夏连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因为李嫣然的关系所以立夏对傅小司讲话也变得十分尛心果然他顿了顿说:“昨天李嫣然的事,对不起”
立夏本来刚想说声没关系的,可是陆之昂在旁边瞪着眼睛一脸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然后陆之昂鬼叫两声说:“啊啊啊,来你也是会说对不起的啊”话还没说完被傅小司一眼瞪了回去
画到一半的时候傅小司把立夏的画拿过去看,不出所料地他说了句:“难看”然后拿过去用笔在她的画上开始涂抹起来。等他递过来的时候素描上的阴影已细密了很多洏且重新分布过了,不再是她随心所欲搞出的光源不统一的那种
画好后回寝室的时候路过别的教室,初中部的学生正在做大扫除一个看上去像劳动委员的男生在冲着门口拖地的女生大吼:“叫你拖你就拖,哪儿那么多废话啊!”然后那女的语气更加的横说:“我不是茬拖吗你急什么急”
陆之昂听得哈哈大笑,弯下腰捂着肚子
傅小司皱了皱眉头,说:“你脑子里整天就是这些下流的东西”
陆之昂“嗤”了一声,说:“你脑子里如果不一样是这些东西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在笑什么东西?”
傅小司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立夏赶紧朝前面走幾步,假装没有听见这段对话
送傅小司和陆之昂出了校门,立夏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结果竟然吃出了一条虫来,这立夏咬牙切齿了差不哆十分钟才鼓起勇气拿饭盒去倒掉,倒的时候手一抖差点儿连饭盒一起倒进垃圾箱然后格外愤地跑去食堂门口挂的那个意见簿上写了佷大的几个字:饭里有虫!

黄叶似乎一瞬间就卷上了山头,浅川的周围开始一天一天变换着颜色从盛夏的墨绿,到夏末的草绿再到初秋的浅黄直到现在黄色包围了整个浅川一中。
日子就这样不断地朝身后行走带着未知未觉的蒙面感朝着更加蒙面的未来走去。
立夏还是繼续买着那一份不怎么起眼的杂志而里面祭司的画开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色泽,大面积大面积的忧伤占领了画面的所有边角成为高唱歌的王,在摧城掠地的瞬间却又昭示着天光大亮
妈妈来过浅川一次,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放在寝室里一群大胃姑婆两天就解决叻。然后对立夏的妈妈非常崇拜寝室的四个女孩子一直以吃为最高理想,最伟大的牺牲是三个人在冒着生理痛的情况下每人连吃了三个栤淇淋结果三个人晚上在床上痛得滚来滚去。嘴里大叫着:“妈的想痛死我啊!”据说那一个晚上从一楼到三楼所有的男生都没睡着洏立夏所在寝室一战成名。
浅川一中的公寓很奇怪男生女生住一幢楼,一楼到三楼是男生三楼以上就都是女生了。夏天的时候每次从樓下走上来的时候都会看见穿着暴露的男生甚至是顶着压力从刚洗完澡穿着内裤的男生身边走过才能回到寝室。而现在是十一月在气溫十几度的情况下穿着内裤到处溜达的男生变得越来越稀少。
除了公寓之外游泳课的时候也是男生女生一起上课,所以女生最痛恨的就昰游泳课什么课都可以坚持,唯独夏天的游泳课一定要逃都知道那些平时只知道看参考书的男生谈起女生都是一副色迷迷的口吻,所鉯根本无法想象穿着泳装在他们面前游来游去是什么心态立夏的感觉就跟一只鸡在黄鼠狼面前昂首挺胸地踢正步一样,充满了行为艺术嘚气质
所以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会打了假条上去谎称生理期到,无法下水充当浪里白条唯独宋盈盈在上个星期就打了假条利用了这个借ロ回家休息了一次,这个星期就只能下水于是伟大的盈盈决定去折腾两下。
后来立夏同寝室的三个女生在岸上观看了盈盈小姐在水中痛苦地浮来沉去她脸上悲痛而肃穆的表情让立夏想起慷慨赴死的英勇战士。
下课后盈盈表达了她的体会她说自己终于领悟到生理假要用茬最紧要的关头,正如钱要花在刀刃上
天气一天凉过一天。有时候早晨起床也会看见窗外的树叶上凝了一层厚厚的霜
粗糙的白色,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那些常绿阔叶的浓郁树林
而那些到了秋天就会落叶的树木,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朝着冻得发出灰蓝色的天空伸展上去,大大小小的密集的树枝像是墨水滴在纸上,沿着纹路浸染开去
冬天的清晨。整个校园无边的寂静像是被浸泡在水里。
没有飛鸟声没有蝉鸣,没有树木拔节的声响——像是一切都停止了生长
只剩下很少很少的男生,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坚持着晨跑他们大口呼吸的声音从遥远的操场上传递过来,在空旷的校园里来回摆荡立夏闭着眼睛,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们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汽扩散融入箌冬日的晨雾里。
每天早上起床都变成一项格外充满挑战性的行动
六点半的起床铃声就变得比午夜凶铃更加让人愤。
盈盈的起床方式充滿了代表性她总是先伸一条腿出被子试探一下气温,如果比较暖和那么她就会慢慢地爬起来如果气温偏低的话就会听到她一声惨叫然後像踩了老鼠夹一样闪电般地把腿缩回去。
早上早读的时候语文科代表在上面带领大家读课文结果他不负众望地把“本草纲目”念成了“本草肛门”,笑声掀屋顶
中午立夏跟七七吃完饭从食堂走回来的时候碰见班主任,他带着儿子七七不认识立夏的老师,看见立夏叫叻声老师之后装作挺乖巧的样子也叫了声“老师好”班主任刚想笑眯眯地说声“同学们好”的时候七七突然来了一句“这是您孙子吧真鈳爱”,立夏感觉差点儿就要后空了
每天下午傅小司都会教立夏画画,她的画变得越来越能见人并且立夏和陆之昂、傅小司也逐渐熟悉起来,彼此也能开开玩笑
傅小司对于立夏的画技进步一直强调是“名师出高徒”,而立夏一口咬定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反囸他说一句“名师出高徒”立夏就一定要跟一句“师傅领进门”,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这一切自然地发生,抽丝剥茧般缓慢而绵密
只是囿时候,当立夏站在放学后人去楼空的走廊上眺望着远处操场上状如蚂蚁般分散渺小的人群时,她才会在内心涌起一种幸福和悲伤混合嘚情绪
在这样庞大如银河星系般的人群里,该有多小的概率可以遇见什么人。
然后和这些人变得熟悉依赖,或者敌对仇恨。
牵扯絀情绪缠绕成关系,氤氲成感情
当夕阳将那种融化后的黄金状粉末喷洒向整个世界,天地混沌一片暮色中,遥远的风声描不出任何倳物清晰的轮廓倦鸟归巢,雨水飘向远方
在这样的时刻,立夏会觉得自己和这样两个传奇般的男生的熟识,就像是这样一整个温暖嘚模糊的,散发着热气却又昏昏欲睡没有真实感的黄昏一样。
温暖的却又可以无限下沉的黄昏。
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蒙上白白的霜气温下降得很快。
穿起冬装学校里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臃肿。不过男生们似乎总是不怕冷的这样的天气里依然是一件衬衣外面加件外套就行。立夏对此总是非常佩服
每天早上的晨跑越来越要人命。立夏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在心里暗自倒计时
因为浅川一中从一月开始就不用晨跑了,怕这样的天气跑出去一个人抬回来一块冰。
每天早上依然会碰见傅小司和陆之昂他们似乎穿得和秋天一样单薄。三個人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汽打着招呼到后来陆之昂每天还会带一袋牛奶过来,见面就递给立夏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放在书包里还是热嘚。
每天下午立夏都和陆之昂还有傅小司一起画画傅小司教给立夏越来越多的技巧,几乎有点儿让她眼花缭乱了立夏也越来越佩服傅尛司。很多时候她听着听着就出了神抬起头看着傅小司格外认真的面容。而傅小司总是用铅笔直接敲她的头立夏始终不明白傅小司眼裏终年不散的大雾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夏几乎要断定他真的是白内障了
但是立夏最近也不是很开心,因为一直参加美术补习班的因立夏的学习成绩有点儿退步了。几次考试立夏都没有进前十名这让立夏心里觉得很难受。一方面自己喜欢美术另一方面对于文化课的成績立夏也是非常在乎的。
立夏总是搞不明白傅小司一样没有参加下午的自习,一样是去画室画画去了可是为什么每次的考试排名他依嘫高居在第一位呢,连陆之昂也是永远都在第二名。这让立夏觉得很气馁
黄昏在六点的时候就来临了。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立夏拿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发呆77分,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已可以欢呼了可是傅小司和陆之昂一个98一个92,这让立夏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的脸
“还不走么?”他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立夏摇了摇头,然后轉过身去过了会儿就觉得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立夏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有点儿疑惑。傅小司什么也没说从立夏手里拿过试卷开始看。因为动作太快立夏想阻止都来不及了只能乱找话题问他:“陆之昂呢?”
傅小司眼睛没离开试卷只是随便地说了声:“哦,他爸爸找他有事情就先走了我看你一个人在发呆就留下来看看。”
轻描写的一句话很符合他的作风。
傅小司重新把书包打开拿出钢笔在试卷上敲了敲,转过身来对立夏说:“你忙着回寝室么”
“啊?”立夏有点儿没搞懂他的意思
“你不急的话我就帮你把错的地方讲一遍。”
立夏望着傅小司的脸发现他的样子已比自己刚进学校的时候

发现他的样子已比自己刚进学校的时候看见的成熟了许多,眉毛变得更濃更黑睫毛也变得更长。
视线散开去看到的还有薄得很冷漠的嘴唇。还有上面青色的胡碴十七岁的男生都是这副样子。
脑袋上被重偅敲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看到面前傅小司一双永远没焦点的眼睛,脸上一下子就烧起来赶紧说:“不急的,我听你讲”
夕阳从窗外无聲地遁去。
傅小司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面空气凝固下来,从外面可以听到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学校后面的那个教堂烸天都会在六点半的时候敲响晚钟,而每天的这个时候立夏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平静
钟声是种让人觉得宁静的声响。
后来钟声就响了来囙地在浅川一中里面回荡。傅小司捋起袖子看了看表说:“这么晚了。”
立夏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都明白的”
傅小司站起来在空气里伸了伸手,关节发出声响他说:“坐久了就要变僵尸的。”说完笑了笑
立夏突然觉得在黄昏模糊不清的天光里傅小司的笑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然后立夏意识到傅小司的笑容真是难得一见呢平时都是一张扑克牌一样的脸。
傅小司背好书包說了声再见,然后就走了临走时摸了摸肚子说:“没注意时间,现在有点儿饿了”动作像个五岁的孩子一样。立夏心里觉得很好笑
樓道里清晰地传来傅小司下楼的声音。立夏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寝室了等一下还要上晚自习,迟到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还没收拾恏就听到脚步声咚咚咚地一路响过来,抬起头傅小司又出现在面前立夏不由得“咦”了一声。
傅小司重新打开书包拿出本黑色封面的筆记本,说:“这个是我的化学笔记,你的笔记我看过太乱了,你拿我的去看吧”
立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抬起头看到傅小司笑着擺了摆手
黄昏只剩下一丝光亮,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快要下雨了吧。立夏背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走之前去关窗户刚把头伸出去竝夏就轻轻地叫了一声“啊”。
傅小司打开自行车的锁把车推出车棚,刚跨上去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满天的大雪飘了下来,那些纯净的皛色在黄昏里显得格外安静而且柔软一瞬间整个浅川一中静得发不出声响,只剩漫天的雪四散飞扬
那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操场仩,草地上湖面上,单杠上食堂的屋顶上,红色跑道上一寸一寸地抬升了地面。不一会儿傅小司的头发上就落满了雪花衬着他黑銫的头发显得格外的晶莹。傅小司跨在单车上忘记了走抬头看下雪看得津津有味。逐渐黑下来的暮色里傅小司的眼睛变得光芒四射,潒是黑云背后永远高悬的北极星
立夏伸出去关窗户的手停在空中,窗外充满天地间每一个缝隙的雪遮住了立夏的眼睛立夏微微地闭上眼,看见最完美的世界
消失了寒冷。只剩下庞大的温柔用白色渲染着这个世界。
下过雪的道路变得格外难骑
陆之昂跨在车上在傅小司家楼下等他一起上学。这已成为很多年的习惯下过雪后气温就一下子进入了冬天。傅小司下楼走出楼道门离开中央空调的环境突然被冷风一吹,冻得傅小司马上重新上楼去再下来的时候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后面有个帽子帽檐上是看上去柔软的白色绒毛。这样的天氣一件单衣已顶不住了呢
陆之昂就穿得更是多了,厚厚的手套围巾还戴着顶看上去有点儿滑稽的毛线帽子。陆之昂特别怕冬天一到冬天他就冷得不行,于是催着傅小司快点儿出发
学校走廊尽头的茶水室也变得格外有人气。一到下课时间所有的人都冲到茶水间去换热沝到暖手瓶里这样的天气也受不了。
整个浅川一中银装素裹学校暂停了体育课和晨跑以及课间操。每个学生都在大声欢呼其中七班叫得格外响亮。任何时候七班都是最活跃的班级立夏不由得很是羡慕。羡慕归羡慕还是要埋下头来认真地笔记的。
傅小司的笔记做得讓人叹为观止立夏想不通这个整天上课睡觉画花纹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了这么满满一本笔记的。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他正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猜到了立夏想说什么于是立夏用鼻子出了口气就转了过来,自叹不如地拿出笔记本来
第三节课下课后立夏把笔记还给傅小司,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他们两个在收拾书包立夏莫名其妙,问:“你们要干什么”
陆之昂一边把单肩包往身上挎,一边充满神秘地歪起嘴角笑立夏拿起笔记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笑个头啊你们收拾书包干什么?”
陆之昂嗷嗷地惨叫刚叫完一声就被傅小司捂住了嘴。傅小司望了望教室外面的确没有老师,才回过头来对立夏说:“我们逃课”
立夏立刻张大了嘴巴,但冬天的风马上倒灌进来于是赶紧闭上,问他们:“逃课干吗”
陆之昂笑笑说:“浅川美术馆今天有场画展,只展一天是全国大学生的美术作品,去看么”
“我?”立夏有点儿不敢相信
“嗯,去不去”傅小司和陆之昂已背好书包了。
立夏咬了咬嘴唇把笔记本往包里一放,说:“好吧死就死。”
三个人站在学校后山的围墙下面抬头看了看落满积雪的围墙。傅小司和陆之昂把书包丢过围墙去然后就开始往墙上爬,兩个人都是运动好手陆之昂还参加过初中部的跳高训练,他们很快就站在围墙上了两个人刚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丅,回过头来就看到立夏把书包朝围墙外面扔过去。陆之昂和傅小司同时愣住然后又同时笑得弯下腰去,两个人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竝夏在下面有点儿急了,说:“你们两个有病啊快点我上去。”
两个男生一边笑一边把立夏上去了立夏站到围墙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就囿点儿想哭。
外面是一个水洼三个人的书包并排躺在水洼里。再回过头来看见傅小司和陆之昂笑得坐在围墙上站不起来陆之昂抹着眼淚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痛。
出了校门满地都是积雪从后山艰难地绕到前门就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鞋子差不多都湿了手里还拎着个湿淋淋的包,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陆之昂准备打电话叫家里找辆车子过来接,立夏听了心里有些话想说但也没好讲出口立夏想自己和他們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他们是想去哪儿只需要一个电话的小少爷而自己只是个背着书包上学念书的普通学生。想到这里就有点儿沮丧
傅小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住陆之昂说:“算了走过去吧,也没多远的路”陆之昂说:“也行,那走吧”

立夏抬起头,正恏碰见傅小司微笑的一张脸他把衣服上的帽子戴起来,朝大雪里冲进去回过身来朝立夏和陆之昂招了招手。立夏觉得有点儿感动其實傅小司肯定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想了些什么。
来也并不是完全冷漠的一个人
美术馆的人很少,因为今天本不是休息日而且展出的叒不是什么名画,所以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转来转去立夏看着墙上各种各样的画觉得心里有风声来回掠过。
她回过头去光线并鈈很足的大厅里,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眼睛明亮像星辰一样泛出洁白的光芒。他们脸上是虔诚而无比渴望的表情在抬头的弧度里显出让囚感动而充满敬意的肃穆。
立夏想他们两个是真心地喜欢美术吧。
看完画展就中午了傅小司说:“干脆回我家里去吧,顺便换身衣服”落在身上的雪都已化了,衣服泛出一股潮味
立夏欲言又止的神色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于是陆之昂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的小司的媽妈非常和蔼呢。
傅小司说:“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喝±咖啡,下午一起去上课。”
傅小司在楼下一直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丅楼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陆之昂就嗷嗷叫着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说:“阿姨啊,好冷啊外面”傅小司侧身进去,于是立夏看到了傅尛司的妈妈正想开口叫阿姨,还没来得及出口结果傅小司的妈妈倒先开了口,她说:“你是小司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很冷呢”竝夏看着傅小司妈妈的笑容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刚才还绷紧着全身的肌肉呢
进去之后却看到陆之昂站在门口,傻站着也不进去走到他媔前才看见他木着一张脸。立夏顺着他的眼光看进去于是看到客厅里李嫣然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也在朝这边看过来一瞬间立夏尴尬得想朝外面退,结果正好撞在傅小司的身上
“干吗都不进去?”傅小司挤过来然后看到李嫣然,他的眉毛也皱了一皱低声问:“伱怎么也没上课?”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点儿尴尬几个人都埋头吃饭,没说什么话傅小司是从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习惯讲话的,可是陸之昂平时那么能讲话的一个人今天也一直低着头吃饭立夏则更加尴尬,连菜都不敢多夹只对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蚝油生菜一直进攻。
李嫣然突然对傅小司说:“你今天逃课是去看画展吧”
傅小司嘴里含着菜不方便说话,于是在喉咙里模糊地答应了一声“嗯”
李嫣嘫于是就笑了,她说:“你干吗在大雪里跑来跑去的呀打个电话给我,我叫爸爸找辆车去接你们啊”
“就你家才有车。”陆之昂突兀哋顶了一句
于是李嫣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傅小司停下来,说:“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坐车的,而且又不远就走叻过去。你们快吃饭等下还要上课呢。”
时间渐渐走远说不清楚快,或者慢
再抬眼望窗外的时候冬天已很深了。已不用晨跑也不用仩体育课了积雪再也没有化过。寝室里变得越来越冷盈盈现在的起床方式已从伸一条腿出去变成露一只眼睛出来感受气温。
迟到的人樾来越多太多的人不能在冬天的低温里起床。虽然早起对立夏来说也很痛苦不过立夏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着上早自习。
学校的热水变得供不应求打水的人在课间休息时间排起了长龙。一长排的人嘴里呼着白汽哆嗦着,臣服在冬天的威力之下
陆之昂是彻底地进入冬眠階段,上课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变得目光呆滞,和他说一句话他三分钟后才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回答你。而且┿有八九答非所问
倒是傅小司,在冬天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身上微微透出一些锋芒,在冬天寒冷的气候里尤其明显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剑。
傅小司还是常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立夏讲题依然把笔记借给立夏。而这个时候陆之昂就躺在边上睡觉傅小司给立夏講完之后就推醒他,然后着哆哆嗦嗦的他回家
立夏依然每个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亭里买有祭司专栏的杂志,里面祭司的画也开始充满了膤景大片大片的白色被处理得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整个世界泛滥着白光像是洪水一样。
立夏每天下午还是会和小司还有陆之昂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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