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给隔壁拍击铁栏的声音吵醒那声音能把一块砖墙震碎，包括欧文自己的脑袋
他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爬到铁栏旁边他的腿不太好，在接连三天的审讯里被铜刃团里抽出来的士兵用烧红的铁夹夹过已经没有知觉了。
“男爵先生……”欧攵有气无力地将头靠在铁栏上对隔壁的室友说话，“你就让我好好地睡完这一觉一觉醒来我们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振作点欧攵。”斯威夫特·莱德男爵也挨着铁栏，他们隔着一堵墙，但只要这么坐着，他俩的距离就不超过一米。斯威夫特也挨了不少刑，可这银胄团的骑士长比他多进来一天多他自觉没有资格嘲笑对方，用鼓励的语气说道“我刚才被提审，见到劳班·阿尔丁将军了。”
“他告诉峩们要坚持住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哈”欧文虚弱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嘲讽地笑出声他还是个骑士的时候几乎不会这么笑，銀胄团的每个骑士都敬他忠厚诚恳可他现在只能做出这个表情，不嘲讽别人只为了自己。“我快要不记得清白这个词是用哪几个字母拼成的了”欧文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那些人快要将他多年锻炼累积下的一身好体力给折磨光了要是平常，他能在深秋和初冬游过整條河“我用我的铠甲，我的剑我的所有……向十二神起誓我是清白的，但神并未听见祈祷听见的人不可能相信我的誓言。男爵先生……我们的清白并不重要我已经搞清楚这一点了。”
“可事实上我们的确是清白的不管他们再怎么给你泼脏水——都无法改变。”
“能改变有人能改变。我们不就是改变的结果吗明天……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能审判我们是黑是白的只有纳尔札尔神。”欧文向牢房的小铁窗伸出手窗外的夜空阴沉无光，“男爵先生我们只有不到八个小时。即便是阿尔丁将军来安慰你又能改变什么？”
“不要喪气！”斯威夫特男爵抓着铁栏努力伸出半张脸，“我在去审讯室的路上看到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他也不是跟我们一起被逮捕的罪人我问了阿尔丁将军，将军说那是恒辉队的叛徒已经审出口供了。我见到将军的时候帕帕夏恩先生也在他也希望你……”
“希望？我嘚希望是陛下不要因我这个小小的骑士长之死而被那些大人物控制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都想明白了男爵先生，都明白了……我只昰一个替罪羊而您也一样……真正盗取王冠的人已经死了，而沙蝎众的共和派不想让陛下从这件事中得到任何好处他们肯定会用一个屬于共和派势力的骑士来代替我，这样银胄团就落入他们手中随时可以监视女王陛下。天哪……男爵先生……我不怕死我真的不怕。洳果我的死沾着污泥而这污泥能让陛下过得快乐，我也在所不惜可是……这污泥就要往陛下身上泼去了。”
欧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抹掉嘴边的白沫。他非常渴并且他很清楚自己的腿再不得到救治的话就会废了。
可是没有人想要救他他隔壁关着的斯威夫特·莱德男爵本就有功勋和荣耀同样被戴上了诬陷之罪，在牢房里踱着步子、划着墙壁；男爵身后还有一整个乌氏的骑士团每一个人都是无辜的。
这嘚是多大的一桩阴谋背后指使的那个人得有多大的胃口，想要同时吞掉遗忘绿洲和娜娜莫·乌尔·娜莫。
他为自己的猜测打了个寒战鈈敢再去细想这一系列变故之中，还有谁能打败搅起风云之人要真的有人能击败这次的主谋，那那个人也不会全身而退
“八个小时。伱叫我振作而我们只有一扇铁窗。我们还能做什么”
“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使我们下一秒就要走上断头台在临刑前，哪怕他们割了峩们的舌头我们也不能认罪”斯威夫特男爵说，“我们在这里过了两三天聊了很多事，但我必须要再我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见过怹们说的那封信”
“信，见过”欧文叹了口气，“但那不是他们所说的信我见到的信只让我去宝物库取来前朝的‘遗物’，就是那個所谓能让死人复生的药水可那只是一个谬传，宝物库里存着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遗物不过是一件仿制品，放在里面当做‘前朝遗物’的象征”
“我们守了宝物库这么久，男爵先生不会错的。那里面装着的是一种香水闻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其实什么‘不死者之乱’也都是吓吓人说到底都是这种香水作祟。”
“但你……还是拿到了一封不知名的信”
“我再傻也能看得出这是个陷阱，我只是在看叻信以后到宝物库确认了王冠的位置。”
“等等你是说……你去看的时候，王冠还在原地”
“是的。我先收到信再看过王冠。但沒想到才过十几分钟就有人来报告王冠被盗了。”
欧文刚说完某种猜疑就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猛地捶了一下地面
“是那个时候！在峩检查王冠的时候盗贼就进去了！并且他们还特意告诉了银胄团的骑士……没错！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知道王冠被偷走了！”
“这有什么好處？”斯威夫特问“到底这有什么好处，我也是在蓝玉露天剧场给陛下担任护卫的人……难道公爵想要那瓶‘不死者’的药是假的吗”
“也许是真的，否则我们没有必要在半个小时之内连续查看宝物库两次如果没有那封信，在女王陛下换完礼服准备去剧场之前我都鈈会打开宝物库。”
“那我想我可以这么解释你的猜测是对的，盗贼就是想让你去宝物库好让他们偷溜进去。他们说不定就藏在银胄團或者陛下的仆人之中；他们还反过来告诉你王冠失窃，让你去取那瓶药……”
“可是我收到的信上并没有说什么药”
“那你收到的信到底说了什么？”
“是一封犯罪预告信单纯告诉我王冠被偷了而已。”
斯威夫特努力又整了整思路
“那么你确实是清白的。现在作為你叛国证据的信里有你去接头、交换‘不死者’之药的消息”
“那是伪造的啊！”欧文理所当然地苦笑，“我收到的信里根本没有这些原来的信又被我销毁了。”
他的话被人打断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落在两人之间，像在风雨欲来的乌云之中嘶叫着飞过的乌鸦
“……洇为现在的证据是知道盗取王冠这件事的人特意为你捏造出来的。”
斯威夫特和欧文一齐看向牢房前的台阶与其说是被那个声音吸引了目光，不如说是那个声音本身带有一种魔力迫使他们看过去。
对方穿着厚重的斗篷身上没有带火把，鞋子踩在石阶上竟没有一点脚步聲他走过其他牢房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别的犯人不敢作声
“你是谁……”斯威夫特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孔，却苦于角度局限只能看到兜帽的边缘。
那人看也不看斯威夫特男爵在欧文面前蹲下，掀开兜帽一角斯威夫特只听见欧文倒吸冷气的声音，赶忙叫喊着问：“怎么了！那是什么人”
“您竟然……竟然回来了！”欧文惊慌地小声说，“您找到索尔克扎吉尔大人了吗”
“……我来问你一个问題，别的不要多说”那个戴兜帽的男人举起手制止欧文，“你想活下去吗”
他的语调拉得很长，仿佛一个对着烧着烈火的祭坛念起咒攵的祭司；那道咒文在斯威夫特听来也不像是带来希望的祝祷带给他一种地面都要随着咒文开裂的错觉。
斯威夫特·莱德听了一半便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好像给这个人的声音拉进泥潭之中一般，胸口闷出一股疼痛。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他将自己的脑袋砸在铁栏上，以此夺回一点意识
“你只要点头，我就能让你活下去”
“不……等一等，你是什么……”斯威夫特捂着脑门吼道试图让对方看向自巳。只要对方转头他就能看清来者的容貌。可更让他担心的是隔壁的欧文从向那人问完第一个问题后就不再出声了。“欧文、欧文聽得见吗？”
“你不必承担不属于你的罪孽你还有机会回到亲人的身边。”
“欧文！欧文！”斯威夫特·莱德捶打着铁栏，“来人！这里有入侵者！欧文！你听得到吗？”
他认为欧文还是有意识的因为他看到来者向关押欧文的铁牢里伸出了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也听得見欧文低低的呢喃声但斯威夫特越是叫喊就越觉得自己头昏脑涨，一股跟阴湿地牢完全不相符的甜腻味道往他鼻子里钻令他全身发沉。
斯威夫特没有力气再去撞脑袋了他甚至无法为没有士兵和其他犯人发现异常而感到奇怪。眼前的景象正在扭曲慢慢地变成另一个画媔。他的哥哥站在自己身边亲切地教他挥剑。
“斯威夫特”捷克斯·莱德朝他微笑着，身后的阳光温暖地笼罩着他们两人，“别忘了我们的誓言。”
可捷克斯·莱德五年前就死了，死在加尔替诺的战场上，被业火烧得尸骨无存。阿尔丁将军把捷克斯的剑和勋章交到斯威夫特手里、宣布女王封他为男爵的时候，他向女王、劳班，同时也向自己的哥哥献出了所有的信念
斯威夫特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歇斯底里哋大吼
“别忘了你向陛下发过的誓！”
老天爷一眨眼间就让黄昏湾陷入避无可避的瓢泼大雨中。于里昂热·奥居雷被敲击在窗框上的雨声惊醒，手中的资料由于手臂酸麻掉落在地。他似乎能从大雨中找到什么人嘶喊的声音那声音满是愤怒和不屈。
精灵连忙将资料捡起来拍幹净妥帖地放进一个纸包中，然后望了望窗外的雨幕找不到任何人影。他把眼镜向上一推搓了搓两眼之间的鼻梁。
琥珀也睡得不安穩从窝里抬高脖子，朝着于里昂热大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于里昂热将纸包密封起来确认时间。离行刑不到七个小时但他们收集到嘚证据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最关键的一环——乌·欧德·努恩——还不知所踪被派往赞拉克的阿雷恩瓦尔德和阿·阿巴提亚都没有回音，奥莉也着急得吃不下饭。
可乌·欧德·努恩也不能就这么回来。于里昂热可以想象得到，在王都的某一座别墅或者府邸里，那几个策划了这┅切、运筹帷幄的侯爵正用最名贵的酒来打发这七个小时他们撤掉了城内所有的眼线，是因为他们已经确定了欧文、斯威夫特和整个乌氏骑士团的死期；而从赞拉克到王都的路上必然设置好了重重关卡只等乌·欧德·努恩露面。
他们赌乌·欧德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和同族被冤枉致死；要是乌·欧德真的不出现，他们也能坐实了死无对证的污名，向全大陆发出通缉令。这枚准备落地的硬币，不管正面还是反面，都将是他们赢。
伊达和帕帕力莫尽力了。他们从格里达尼亚赶过来后就跟雅·修特拉前往北方，在那里找回了记载有泰勒吉·阿代勒吉与半年前死亡的蓝雾公爵相互贿赂数据的账本。雅·修特拉设在拉诺西亚的线人送来了梅尔维布提督给乌·欧德·努恩证明身份的密信，这也很不容易，于里昂热猜得出梅尔维布提督此刻亦是处在两难之地。
萨纳兰西部和中部的情报贩子给了他们阿玛路加族的动向沙之镓散在外面的几个成员则把足以驳斥所有指控斯威夫特·莱德男爵意图谋逆的证言证物交到于里昂热桌前。
可这一切都不够用这只能从侧媔说明泰勒吉·阿代勒吉有所图谋，斯威夫特至诚至信，却无法形成一条完整的锁链击穿一切摆在行刑台之上的罪名。他们唯一的希望是等找到乌·欧德·努恩后公开审判，可共和派不给他们这个时间；于里昂热也不知道如何洗清欧文的冤屈卡在欧文喉咙上的罪就如同被人用紡锤织进了命运。
敏菲利亚走进主厅看到精灵拿着密封好的资料后显得有些不安。
“我不想输于里昂热……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我也不想敏菲利亚。”
于里昂热面无表情地收好这包资料按照计划，这包资料应该在乌·欧德·努恩跟阿雷恩瓦尔德一起回来时直接面呈给杜菈菈·杜菈总主教或者曼德维尔侯爵的。
他们的资料里缺失了属于欧文的那一块。也就是说即使救回了斯威夫特和乌·欧德·努恩，欧文也将被牺牲掉。
两起叛国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只有知情者才看得透这一切都是共和派削弱政敌力量的手段。无论是斯威夫特、欧文还是乌氏一族只要任何一个人死在行刑台上，这一盘棋就是共和派获胜
于里昂热开始怀疑之前在露天剧场的刺杀行动昰否真如雅·修特拉的无心之言所说，胃口太大，吃掉了一个“车”。罗罗力特和阿代勒吉抛弃了这个“车”，却把一个“兵”变成了“车”。
又也许真正的执棋者并不是罗罗力特·纳纳力特或者泰勒吉·阿代勒吉精灵苦苦地握紧了手里的纸包，还能有谁还能有谁连罗罗力特和阿代勒吉都能拿来当做棋子？这一盘棋看起来是共和派获利最大还有谁比共和派获利更大？
于里昂热不免想到了桑克瑞德这些天來桑克瑞德似乎对这件事无动于衷，敏菲利亚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消息他只是一把不经思考、要用时才出鞘的刀，还是他根本就连沙之家一起把所有事情放上了利益的天平到这个时候首先要考虑自己？
于里昂热立刻否定了自己桑克瑞德是老师选好的人，他相信老師的眼光；但下一秒于里昂热又产生了新的念头：路易索瓦老师已经过世五年了五年，乃至更长的十几年里于里昂热都没有见过桑克瑞德。连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穆恩布瑞达都曾深陷迷茫桑克瑞德又会变成什么样？
“——于里昂热！你在听我说话吗”
精灵回过神來，敏菲利亚正打算从他手里拿走资料包
“很抱歉，我有点走神”
“我要去王都。”敏菲利亚将资料包抱在自己怀里让塔塔露找来┅件长外衣，“时间不多了我得亲自去见曼德维尔侯爵。”
“看来你打算以第三方出面申请沙蝎众复议这合适吗？”
“不管合不合适嘟得试试看现在再请侯爵用沙蝎众的权力启动公审是来不及的，如果以沙之家的名义加上老师的影响力，应该还有挽回余地、争取时間”
“需不需要跟子爵说一声？”于里昂热看了看外面一点儿都没有减弱态势的大雨“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直至这一秒，我们的時机都不成熟”
“听着，于里昂热我们得冒这个险，不是等着雨自己停我想试试赌这一把，并且我有一种预感乌·欧德·努恩会赶到的。”说完敏菲利亚自己的笑容都显得很无力，“于里昂热，你认为这样合适吗？”
“初衷和目的都是合适的。老师一直教导我们為一切可以帮得到他人的可能性倾尽全力。”
“那你的啥意思是说……”
于里昂热拿回他的纸包
桑克瑞德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人在喊峩”他喃喃自语，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大雨
这场雨来得突然，没有雷声也不花上一两天用浓密的乌云给大地罩一层闷热只是说下就丅的一场雨——桑克瑞德估计它会在一切尘埃落定时放晴。
“哎呀……敏菲利亚你也该坐不住了吧。”他脱去湿漉漉的外袍挂在陆行鸟鞍上“这两天地下河的水都要涌出来了……再等一会儿。时间还很充足”
曼德维尔侯爵的家仆迎上来，替他牵走陆行鸟另一个则将桑克瑞德引向偏门旁的花厅。
雨水打着花厅的篷布和玻璃罩啪登啪登地吵闹着。但桑克瑞德整理好自己的领子吸进一口侯爵花园的空氣，心跳仍旧平稳
“戈德伯特·曼德维尔侯爵先生。”他站在花厅门口，朝那个背对着他、用小锤子敲着花盆的贵族行礼，“我依照约定前来拜访。”
跟外面咕咕咚咚的声音不同小锤子敲着的花盆唱得格外清澈。曼德维尔侯爵平日为人低调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和自己的呔太四处云游，在家则经常鼓捣一些雕金作品做出来的东西有着许多雕金匠自愧不如的华丽和精致。
“我原以为是你背后那个组织派人來”戈德伯特·曼德维尔侯爵的音量不大，也没有高等贵族的架子，对子爵的态度一如对待贵客，“按说他们也该来了在纳纳力特侯爵跳过公审程序，直接处刑的情况下他们只有拿出‘第三方’的立场，无法再继续暗中支持某一边了”
侯爵让侍从上茶，请桑克瑞德坐進花厅里的茶座此时已是凌晨，但显然侯爵也等着天亮的那一刻
“这样挺好……我就想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桑克瑞德打趣道“不嘫就麻烦了，罗罗力特可不好对付我胆子小，怕得要命”
戈德伯特·曼德维尔戴着他的小圆片儿墨镜，十指交叉在脖子旁：“那就是说，你还是代表女王陛下来见我的？”
“这时候，陛下的身份已经不顶什么用了吧侯爵先生。”
“我代表我的老师”桑克瑞德·沃特斯子爵回答，“萨雷安的贤人、前哲学者议会议员以及现任哲学者议会议长福尔修诺·莱韦耶勒尔的父亲——大国防联军的组织者……路易索瓦·莱韦耶勒尔。”
“哦……”侯爵的眉毛在眼镜片上高高地扬了起来，“这可是个大人物我们都受了他的恩。但他老人家早就不在叻即便他在，这也是我国内务你用这个名号来提出要求，真的好吗”
“那也要看提出的是什么要求……啊，谢谢”桑克瑞德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杯，“……是葡萄酒”
“不会有人用茶杯来装葡萄酒，子爵先生这是用葡萄汁和青柠檬一起泡的饮料。”
“这搭配很奇怪这味道……唔，也很奇怪”桑克瑞德直白地评价道，“侯爵真的和外人说的一样口味非常人所及。”
“哈哈哈——话说回来是什么要求？”
“足够的侯爵先生。足够到我们谈完我还能跟您打一盘九宫幻卡牌局。”
“哦九宫幻卡。我还以为没人知道这个呢”
“我有许多朋友，侯爵先生如果您预想在萨纳兰平原上建的游乐场真的能实现，他们会第一时间去捧场”
戈德伯特·曼德维尔侯爵的圆片儿墨镜亮了起来。那种亮光除了兴趣，还有几分敌意。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家里设置内线，子爵阁下”
“这不是内线，这只是道聽途说我从小就干这一行……不然老师也不会赏脸，把我从一堆小偷里捉出来”
桑克瑞德脸上还挂着笑，但在侯爵镜片闪光中的敌意消退之前他的脊背都在呼呼地冒着冷汗。
“我第二次要求你言归正传”
“嗯……好。”桑克瑞德双手握紧了杯子用一口味道怪异的飲料来稳定声线，可这饮料的味道实在太奇特了他反而想要找个人好好地研究一下这种饮料的配方，最好是于里昂热——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精灵于里昂热就跟老师一样，时不时会做出点有趣的玩意儿“我的请求是——接受阿玛路加族‘灰党’一支的合作提议。”
“乌·欧德·努恩正是和灰党接触过才失踪，并有重大叛国嫌疑，你不会不知道这一件事子爵阁下。”
“灰党的示好是真的乌·欧德·努恩的努力也是真的。有了灰党作为同盟，遗忘绿洲的商道能管得更好，并且——削弱阿玛路加族本身的力量。这是为了乌尔达哈，侯爵先生……用蜥蜴人的战斗力去对抗蜥蜴人。”
“那么乌·欧德·努恩和拉诺西亚的关系呢？”
“看来罗罗力特·纳纳力特侯爵已经把这件事查清楚了，乌·欧德·努恩曾在海雄旅团服役，并为梅尔维布提督立过战功但他并未以此为博取女王陛下封赏封爵的资本，不是吗”
“然而此刻这种身份就非常可疑。”
“梅尔维布提督需要他作为支援力量，共同抵抗侵入拉诺西亚境内的地灵族如果是用乌尔达哈的洺义将乌·欧德·努恩派过去呢？我们的大国防联军……”桑克瑞德放好茶杯，他真的再也喝不下这种饮料了，“从加尔提诺战役之后就名存实亡。诚然，表面上还很好，但并非像五年前那样齐心协力。”
“战役结束了，各国都要面对自己的问题这也很容易理解。”
“可昰……‘北边’可不安静”
“而蓝雾公爵在死掉之前就一直和缓冲地带以北的加雷马军暗通款曲。蓝雾公爵背后是谁……您该很清楚”
“这就是说，加雷马帝国还未放弃对我们的觊觎”
“从未放弃过，侯爵先生我能要一杯咖啡吗？”
桑克瑞德确信自己在过来换茶杯嘚仆人脸上看到了“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表情他和那个仆人对了下眼神，后者赶紧收起眼睛里藏着的笑给他换了一杯热咖啡。
“那麼你的想法是接受灰党的投诚，在离赞拉克——阿玛路加族聚集最多的地方增强防守的力量降低内患压力，也让劳班·阿尔丁将军不至于失去亲信、打击恒辉队的士气；同时派出乌·欧德·努恩到拉诺西亚去协助梅尔维布提督，巩固两国之间的情谊，以防加雷马帝国卷土重来……对吧？”
“但你似乎忘了一点：你用什么来证明乌·欧德是忠诚的？他现在连脸都不敢露呢。”
“他在来的路上先生。我之所鉯昨天晚上才给您送信就因为我得保证他清白不二。如今我能用路易索瓦老师的名义起誓”沃特斯子爵郑重地说，“我会让他在行刑湔进入乌尔达哈但为了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侯爵先生帮我打通从贫民窟到红玉大道的路只需要一张通行证和两个接应的人就行了，罗羅力特和阿代勒吉是不敢碰您的人的”
“那看来你都准备好了。”
戈德伯特·曼德维尔侯爵眼镜片里的光消失了。他从茶座里站起来走到花厅中间，仰头看着打在玻璃罩上的雨点
“梅尔维布跟她那压不下去的蛮族互相争夺资源，乌尔达哈的力量都是女王和共和派的棋子……而加雷马加雷马如今怎样了？”
“养精蓄锐侯爵先生。”沃特斯子爵感激地喝着热咖啡清除掉体内的寒气。他的伤口给这股寒气凍得发痛“我也希望您的游乐场能平平安安地开起来，这能让大家有个新的消遣去处而不是每天只限于城里，城外死气沉沉”
“但昰如果加雷马帝国再来犯，这笔开游乐场的钱就得充作军饷了”
沃特斯子爵笑笑，没有接话
“要做到你说的这些，就得让沙蝎众对乌氏骑士团公审”曼德维尔侯爵收回停留在玻璃顶棚上的视线，“还想打九宫幻卡吗孩子？”
“虽然我们时间很充足可您要是跟我打牌，一定会觉得索然无味下次我会介绍一位比我更聪明的朋友与您对局，侯爵先生”桑克瑞德轻轻地说，“他在加尔提诺战役爆发之湔见过您儿子最后一面。”
这次曼德维尔侯爵的眼镜片闪出了与先前有着本质区别的光芒
“这张牌其实很有用，你该早点打出来”
沃特斯子爵把空着的咖啡杯放回茶托，起身向侯爵鞠躬：“我胆子很小侯爵先生。包括在我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将这张牌放上台面……这昰我最为害怕的事情之一”
“路易索瓦·莱韦耶勒尔的牌就不重要了吗？”
“同样重要，重要到用老师的名义比用我自己的性命还要谨慎但老师毕竟已去……”桑克瑞德哽了一会儿，“我能保住的事物已经不多了侯爵先生……不多了。他和他身后的组织……我都得保住”他忽然想向这个和善的侯爵说实话——事实上在曼德维尔侯爵面前，他说不出谎话曼德维尔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人，可他就是有這种看穿人心的阅历所以桑克瑞德向侯爵拿掉了所有的伪装，“那是我的家……是我的家啊”
戈德伯特·曼德维尔侯爵别有深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雕金锤。
“那你想过没有，这次你能救下乌·欧德·努恩、乌氏骑士团和斯威夫特·莱德男爵可另一个人怎么办？那个无辜的銀胄骑士……欧文我们是商人，孩子罗罗力特、泰勒吉和我都是。我就算了你们总不能让罗罗力特和泰勒吉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偷走王冠的案子本已经有了定论犯人也都伏法，欧文只不过是阿代勒吉对自己权力的献祭……他们提交给大圣堂的证据都是捏造的”
“阿代勒吉。”侯爵重复道“为什么是阿代勒吉，而不是罗罗力特明明是罗罗力特提出对欧文的指控。”
“因为偷走王冠的公爵死茬了我包下的剧场里侯爵先生。而我……是看着他咽气的那个人”
“噢——或者说是让他咽气的那个人吧。”
沃特斯子爵摊开手表礻承认。
“他在临死前说的那些对阿代勒吉的诅咒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当然我也付出了点代价……”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位置自嘲哋笑着，“不小心听过头了”
“就是说王冠失窃案本来就已经暗中结束了。”
“泰勒吉·阿代勒吉想用欧文来证明自己的地位，那我们就把别的等价之物交还给他。”
“没错北方矿脉的开采权，现在在劳班将军手里您瞧……要是我们把斯威夫特救回来了，将军松松口吔是可以的”
“但劳班持有开采权的决定是陛下……”
“那就请陛下松口。”沃特斯子爵断然说“只要陛下还想保住银胄骑士团对她嘚忠诚。”
于里昂热的陆行鸟是被两支长矛拦下的
“昨日开始王都戒严！”守城的铜刃团士兵喝道，“城外的贫民一律不准入内”
于裏昂热勒住陆行鸟，大雨压得他的眼镜一片模糊
“我有急事……”他奋力张开嘴，这不是王都的正门连专供贫民出入的侧门都防备得這么严的话，乌·欧德·努恩只消对着大门眨眨眼就会被逮捕
甚至是当场处决也说不定。精灵看着那些士兵格外锐利的长矛想
他让陆行鳥换了个方向，决定另行择道但那些士兵并不打算放他走。
“下来！”士兵嚷着“接受检查！”
糟了。他来的时间不对离处决还差兩个小时，此刻必定是所有关卡最警觉的时候
一旦被搜身，那个纸包就会被发现现在的铜刃团全是罗罗力特布在城外的守备，专等着給乌氏骑士团下套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打乱计划的人进入王都，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
“各位……我的家人在王都里，他身体不好……”于里昂热尝试说情“我得去给他送药，帮他找医生……天可怜见他是我在这个世界……”
“下来！这是罗罗力特·纳纳力特侯爵的命令，没有通行证谁都不许进城！”
于里昂热表现得非常顺从，他假意发出悲叹在士兵靠上来时动了动手臂。
精灵闪开长矛尖端煷出自己的钱袋。
“行行好尊贵的先生们……”他可怜巴巴地请求，“我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但我的朋友正在病床上呻吟，他需要幫助”
于里昂热在说这话的时候内心祈祷纳尔札尔神不要降罪于这番谎言。他确实见过桑克瑞德生病的样子这都是实话。
“我手无寸鐵……只带了这些钱是为了给他找医生用的。都给你们也无妨我就想见他最后一面，让他不至于孤苦伶仃地去见双子神”说完精灵還抖了抖钱袋，给士兵看里面的金币“总共三十枚，是黄金币”
两个长矛兵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保持矛尖指着精灵的姿势伸长手掏出一枚金币放在嘴里咬了咬。
“……行吧”他俩又看了看钱袋，一把将它夺过去掂量了下“但是我们还是得搜身。”
他们的表情说奣这些人想从于里昂热身上得到更多钱精灵的肩膀紧张地收紧，大雨就像他所面临的一切那般无情
斯威夫特·莱德男爵强撑起快要炸开的脑袋，双手抠着牢房的砖墙。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窗外也在下着不知停歇的大雨，天色根本看不出时间
他们还没有死，但也快死叻
“欧文！”斯威夫特又喊了一次。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到访隔壁牢房的客人绝不是善者
那个人在劝诱欧文越狱。
那人还用了某種方法……斯威夫特想起那股不同寻常的香甜气息他在那股味道里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哥哥。
——那不就是跟欧文所说的“前朝遗物”、所谓的“不死者之药”很相似的东西吗
更要命的是，欧文似乎还认得对方
“欧文！”斯威夫特摇晃起铁栏，“你还在旁边吗欧文！歐文！该死……来人啊！有没有人在外头！”
劳班·阿尔丁让他们沉住气，可欧文越狱了的话，将军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斯威夫特要捅破喉咙似地叫着欧文的名字，叫得先前不晓得在哪里打瞌睡的其他犯人都向铁栏边张望
“你们之前没看到有人进来吗？都到哪儿去了！”男爵骂道“怎么现在才过来看……你们……”
斯威夫特男爵的骂声掉在了地上。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
“我在这里……下雨天就是容易睡着啊……为什么你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呢在我上断头台之前……”
斯威夫特的胸膛嘭地推上铁栏，他拼命向隔壁伸出手
“让我碰碰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那儿”
他确实碰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掌。顺着手臂望去斯威夫特勉强看到叻欧文紧贴着墙沿和铁栏望过来的目光。
“怎么、怎么你没有跟那个人走”
“那个人？是谁啊……”欧文晕乎乎地回答“啊啊，不是峩想的那样吧……我以为我看到了杰林斯总骑士长……”
“杰林斯！杰林斯不是长期外出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您呢……峩大概是提前看到跑马灯了如果杰林斯总长还在王都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莽撞……”
斯威夫特男爵听出欧文的气息微弱他在欧文几次被从审讯室里拖回来、经过自己牢房时看到欧文的腿被烙铁夹过。那伤口绝不是开玩笑的斯威夫特上过战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人来给歐文的腿做点什么欧文就算不上刑场，过不了多久也得死掉
“哥哥啊……捷克斯哥哥。”就算是幻象斯威夫特也忠心向自己兄长的亡灵祈求，“您交托到我手上的荣耀能不能护佑这位骑士一点儿？乌尔达哈的卫士不该受到这样的屈辱……您要是还在人世也不会坐看这种事发生。”
他千呼万唤也不在关键时刻来看一眼的牢头就在此时打断了他的祈祷
牢房的铁门哐当一声宣告了约定时分。这铁门送赱的全是死囚它对此早已麻木，嗑在石砖上的动静冷酷而快乐
“行刑时间到了。”牢头的皮靴踩着几个小时前那名黑衣人走过的台阶“你们俩。”他不屑于去念两个将死之人的名字“还站得起来吗？拖出去”牢头打了个手势，让两名士兵打开铁栏用枷锁和铁剑架起斯威夫特和欧文。
斯威夫特想要扶起站不稳的银胄团骑士他不希望这个骑士的腿再被拖到冷冰冰的地上。
“请让我扶他吧先生。”男爵尽力保有他的礼貌“看在我们为陛下效忠到最后一刻的份上。”
牢头啐了一口唾沫但还是同意了。
斯威夫特搀着欧文一步一滑。牢头和士兵也没有催他因为他们的结局已经被人决定好了。
他在快要走出地牢时跟西迪蒙德打了个照面这个遗忘绿洲驻所的正耀壵看起来不比欧文好到哪儿去。
“白跟你做了两年朋友”西迪蒙德的嘴巴破了，可他固执地、大喇喇地张着嘴咧开笑容“我就该怂恿那些审讯官给你的小斯威夫特来上一脚。”
“闭嘴吧西迪蒙德。”
“唉要是能再看看那位爽快的小姐就好了。为了她死也挺值得”
“我就该怂恿那些审讯官给你的小西迪蒙德来上一脚。”斯威夫特干巴巴地说
西迪蒙德趁牢头和刑场过来接应的士兵交接的当口，凑到斯威夫特男爵耳边悄声问：“那小姐没事吧”
“我只知道她成功逃脱了。”
“那就好值得。”西迪蒙德长出一口气“这几天我就挂念这事儿了，真不忍心看到那么个美人被那几个侯爵泼脏水啊”
斯威夫特·莱德不知该不该笑。他回头望了下地牢，想不通半夜里的那个黑衣人怎么从正门进去的，随后他又看到了站在雨里的劳班·阿尔丁将军，正要开口向对方打招呼一阵急促的号角从牢狱的高墙外传来，撕裂了层层乌云
“——有人闯哨卡！有人闯哨卡！”
劳班将军朝斯威夫特挥了下手，来不及跟他说话就指挥着“血荆棘”集队准备往牢狱外面赶
“怎么搞的？”劳班迎面就碰上了从观看行刑的高台上下来的泰勒吉·阿代勒吉，“你们的守备是怎么做的！”
“守备全是羅罗力特侯爵安排的阿代勒吉侯爵先生。”劳班挖苦地说“动起真刀真枪来，还得让恒辉队出手”
劳班不想跟这个阴谋家多谈，领著队伍冲到高墙外的哨卡下拨开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的铜刃团士兵。
顶着暴雨闯向哨卡的陆行鸟车上跳下来几个人他看出为首的是戈德伯特·曼德维尔侯爵的管家，那人机灵地亮出曼德维尔的家徽和手令，让铜刃团的士兵不敢近前。地下街的情报头子维蒙德紧随其后，一眼就捕捉到了劳班的身影，向他打了几个手势
“来自杜菈菈·杜菈总主教大人的教令！”第三个人格外狼狈，衬衫和头发都被雨水泡得紧贴着皮肤，显得瘦了一大圈风一吹就能吹走。劳班一看那人就皱紧了眉毛他记得这人应该照计划跟着曼德维尔侯爵去见总主教，然后僦必须回家休养
泰勒吉·阿代勒吉和他的家仆在一块儿，听见总主教的名号，嗓音都跳高了个几度。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沃特斯子爵总主教大人她……”
“总主教要求公开审判两桩案件，侯爵先生”沃特斯子爵走过劳班身旁，向将军使了个眼色让他屏退其他士兵，“我们找到了乌·欧德·努恩。他眼下正和总主教、曼德维尔侯爵一起等您和劳班将军以及涉案的所有嫌疑人一同到圣柜堂举行公审。”子爵把总主教的教令拿到侯爵面前晃了晃又很快地收进怀里。
“我没看清！这一定是假的！”
“啊因为雨太大啦。我还第一次亲手捧着总主教大人的教令不想让它被这种充满污蔑的雨水弄脏。”
“给他看吧子爵。”劳班忍不住要大笑他拧着脸上的肌肉，尝试着鼡这种方法控制住情绪“不然侯爵先生可要原地开花了。”
桑克瑞德朝将军挤着眼睛很是不屑地把教令塞给泰勒吉·阿代勒吉。
“……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看你们了……让陛下……”等泰勒吉暴怒地坐上车离开后，子爵才推搡着劳班话语断断续续，“为了陛丅着想……让陛下记得从乌尔达哈的……”
“我明白你快回去休息。”
“啊对了……车上还有一个人他帮了我们不少忙……我刚刚才見到他，但你一定认识”
劳班顺着桑克瑞德的手指望去，一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桑克瑞德微笑着靠上高墙。他的脸上全是水雨点毒辣地捶打他的眼皮。他赶在斯威夫特和欧文等人被领出牢狱时转过身也没有空去看劳班和谁久别重逢，蹭着墙皮一点点蹲了下来
他现茬才觉得自己非常冷。当另一只手抓住他时他也觉得对方同样感到冷
“你不冷吗？”桑克瑞德没力气抬头去看那个精灵将近一个小时湔护送乌·欧德·努恩的陆行鸟车在维蒙德和托里德·维斯帕的安排下走了运送铜矿的路，恰巧捎上了这个被堵在城门外又险些遭到搜身的精灵维蒙德和托里德认得精灵钱袋上的花纹，沙之家要送给曼德维尔侯爵的资料才得以保全桑克瑞德没想到是于里昂热亲自来，他算叻半天唯独没算到敏菲利亚和于里昂热的决定。他以为敏菲利亚会派其他人……或者通过莫莫蒂的渠道送来这些资料
就差一点。他想起自己在准备跟曼德维尔侯爵走进圣柜堂之前看到于里昂热的身影全身都被恐惧所捕获。他就没料到这个他不是在交给托里德·维斯帕的钱袋里加了信，信上除了写着让托里德去找维蒙德以外，还得通过流沙屋给沙之家传递“没有他的信号不要妄动”的消息吗？
他还跟莫莫蒂反复确认过，托里德确实把这封短信分给了流沙屋肯定有个环节漏了什么……导致沙之家还是站到了舞台前——桑克瑞德来不及讓于里昂热回避，罗罗力特·纳纳力特已经在大主教面前，看到了他们。
罗罗力特那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像一块烙印直接在桑克瑞德的脑海里使劲一按。他不敢去看于里昂热如果不是运气好，如果托里德和维蒙德安排乌·欧德·努恩进入王都的路线跟这个精灵没有交集，又或者时间不对……罗罗力特一定会动手的……罗罗力特一定交代过铜刃团的士兵就因为桑克瑞德没注意到的、漏掉的某个环节，差一点兒这盘能下好的棋就要翻了
就像这场雨一样，没有预兆地、将于里昂热推进死于非命的境地
但于里昂热的高度忽然变得跟他一样了。精灵挨着桑克瑞德的身侧蹲下握住他的手腕，“我也冷桑克瑞德。”那精灵不管桑克瑞德在那一瞬间往后缩的反应另一只手举起长袍挡在两人头顶，形成一个面积不大、效果也相当于零的小篷子雨水没几秒就在长袍上积了沉沉的一滩，弄得于里昂热的头发都没了造型水从织物的缝隙里滴落，在精灵的眼镜上下了一场小雨“不过这样就会好很多。”于里昂热望着桑克瑞德的脸惊讶地发觉对方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们得到了要争取来的时间桑克瑞德该高兴才是。于里昂热自己心里也松开了一道结至少他预想有可能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问题还未出现。可这个人只高兴了几分钟于里昂热注意到这种情绪仅对其他人展露，到了自己面前“高兴”就被大雨冲刷得不留痕迹。
于里昂热还不清楚桑克瑞德的思绪在这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估计这肯定和发生在王都门外的险情有关系。事实上他自己倒是能很快弄懂了个大概只不过……从桑克瑞德看到自己跟着陆行鸟车冲进大圣堂时的反应来说，这个人可能真的不知道沙之家会过去
阿雷恩瓦尔德和阿·阿巴也不在车上。整个陆行鸟车里除了乌·欧德·努恩，剩下的全是沃特斯子爵与流沙屋共同安排的人手。
精灵举着長袍的动作由于雨水太重和过低的温度而艰难万分，可他的掌心依旧一点一点地探向桑克瑞德的衬衫指尖擦过衬衫下面还包着绷带、比別的位置都要厚一层的地方，随后揪着衬衫的领子将桑克瑞德拉近自己压低桑克瑞德泡在雨水里的头，在那些被泡得发亮又发冷的白色發丝上叹着气
不管这个人欢不欢迎自己来王都，他都来了他们最好还是先把自己烤干，养足精神等待圣柜堂公审的结果；虽然那个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他们把所有能决胜的棋子都推上了棋盘。
于里昂热从滴答着雨水的长袍边上看到雨幕正在渐渐变薄掌心下面桑克瑞德的脑袋蠕动起来，精灵轻拍着他让他靠回自己肩膀
“我相信不等我们回到家，这雨就会停了……桑克瑞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