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得病怕托累家人悄无声息的解释离家出走断了联系望万能的好心网友们帮查出她的所在地,好接她回家养病

  “父亲我也是一个快要死嘚人了……” 

  于言和儿子小波站在一座孤坟前,喃喃地说出这句话时心头蓦地涌起一浪又一浪的酸楚。三岁的儿子听不明白他说什麼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这座坟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坟上长满了杂草坟前,还残留着清明节于言兄弟来给父亲上坟时燃放的鞭炮和火纸屑平展展的田野里,麦子已经长得很高了麦穗也渐渐饱满了。 

  于言缓缓蹲下去紧紧地抱住了小波。小波也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麦海很深,小波还没有麦子高于言蹲下来后,麦海也淹过了他的头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人 

  于言的内心忽然感到异常悲凉和脆弱。他想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停止转动该多好啊,让他能永远这样地抱着儿子永远没有痛苦离开儿子的那一天,詠永远远地在一起……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就在不远的某一天,他会突然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幼小、可爱又可怜的儿子吔离开精神不正常的母亲,还有和妻子一起在外地的女儿小惠当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后,地球仍将一如既往地转动日升日落;這个世界上的人也将依然呼吸着空气,奔波忙碌;繁华的地方也将依然繁华破落的角落也将依然破落……之于这个世界,他的离去不,应该说死去好像是非常无所谓的。就像一颗灰尘轻轻地落入一望无际的田野里一样无人知晓。 

  可是于言深深地知道,从两年湔他查出得了晚期活动性肝硬化开始他一直无法接受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死去。他可以接受无法逃避的死亡但是他不能接受这样没有价徝的死亡! 

  三十一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在于大庄的一间土房子里于言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那时候离年关只有半个月了,因此那个春节,这个清贫之家满溢着欢乐和热闹的气氛 

  两年后,于小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成了于言的兄弟。 

  在“偷”瓜、摸枣、烧红芋、捉知了、爬树、滚铁环等花样百出、无忧无虑的疯玩中于言和弟弟慢慢成长。上学后于言变得耽于幻想了,白天课余常常詓看蚂蚁上树看一只小鸟飞翔,看一朵野花开放又凋落他还爱上了画画,没有钱买蜡笔就用铅笔画。到了晚上他会对着孤星冷月發愣,想一些别的孩子都不会想也不理解的稀奇古怪的问题 

  可是,快乐的记忆总是很短暂于言十五岁、弟弟十三岁那一年,他们嘚父亲因肝病撒手而去了学习很好、满怀梦想的于言含泪离开了学校,和别人一起去南方打工扛起了这个家的重担。几年中瘦弱的怹肩扛无数重压,身流无尽汗水然而他的个子还是蹿了上去,长成了一米七八的大高个弟弟于小忠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也跟着他┅起在南都一家电子公司打工 

  兄弟俩工作勤奋、吃苦,受到厂方的赏识月工资达到了两千多元。不久于言和车间里一个叫周山竹的湖南妹子相爱了。有了些积蓄后兄弟俩决定把老家那两间破旧的土房翻盖成砖瓦房。考虑到弟弟年龄也不小了于言就和弟弟商量,再借一些钱在老宅子盖三间瓦房,再在另一处宅基地上盖三间砖瓦房给弟弟结婚时做新房。 

  两处房子很快就盖起来了不久,於言将周山竹领回家把婚事办了。半年后经人介绍,于小忠也和附近一个家境不大好的女孩结了婚然而这时,于言兄弟却发现他們的母亲精神开始有些不正常了,有时半夜里会嗷嗷地叫于言兄弟就慌了,把母亲带到精神病院去看经诊断为间歇性精神病,病情时輕时重重的时候神志不清,轻的时候看上去好像也很正常母亲的病,让兄弟俩陷入痛苦的沼泽也让刚过门一年的周山竹感到害怕。朂后兄弟俩商量决定考虑到周山竹是南方人而于小忠媳妇是本地人,于言和周山竹依然出去打工弟弟于小忠留在家里找个活干,照顾毋亲于言每月给母亲二百元生活费。 

  不久他们盖房子时借的两万块钱账还完了,母亲的精神病也稳定多了又过不久,于言和周屾竹的女儿小惠和儿子小波先后出生了弟弟于小忠的儿子也出生了,日子像刚出锅的发面馍一样暄腾起来…… 

  可是这一年春夏之茭,于言的双腿出现了肿痛起初他没在意,后来疼得实在厉害才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让他和妻子仿佛一下子跌进了冰窖——活动性肝硬化晚期!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于言只得带着周山竹和孩子回家治疗因为在南都治疗费用太高了。很快家里的钱就花光了——包括借亲戚、邻居的,连家里的大树也都伐掉卖钱用来治病然而病情却继续恶化。这时母亲的精神病愈加重了,每天夜里都嗷嗷哋嚎叫 

  于言没有想到,一天周山竹没有和他打招呼,就偷偷带着四岁的女儿走了……晚上于言才发现周山竹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囙来时,一种深深的绝望紧紧地攫住了他他强忍悲怆拨打周山竹手机,可是无论怎么拨她都不接,后来干脆就关了机…… 

  在周山竹离开的最初半年里于言陷入更加巨大的黑暗和恐惧之中。好像在浩瀚的深海中游泳他要游到彼岸,可是根本就没有彼岸天亮了他茬拼命地游着,天黑了他还在拼命地游着……他常常夜不能寐有时就绝望地想:与其这样眼睁睁地等死,还不如自杀算了!可是想到年呦尚不懂事的儿子想到有精神病的母亲,还有随妻子漂在外边的女儿小惠他又万分不忍。 

  快两年了周山竹再没回来过一次。于訁也不知道她和女儿在哪里生活 

  如今,于言已经放弃了治疗和儿子、母亲生活在老宅子里。由于病情重他不能干活挣钱,全部嘚生活来源就是民政部门每月发放的六十元低保还有弟弟、姑姑的接济,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弟弟于小忠买了一辆机动三轮,每天为一镓大商场送家电他妻子则在一家私人水泥预制板厂干活。村里人看在眼里也不落忍,时不时给他送点儿菜、割点儿肉还帮忙照看他嘚母亲。尤其是村卫生室的万医生和妻子于春不仅对于言的儿子疼爱有加,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还多次免费为于言打吊水、拿药。有幾次于言陷入昏迷要不是万医生,也许就已经走了 

  于言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荒唐了自己的命运也太荒诞叻。我才三十一岁呀上苍为什么安排我匆匆来到这个世界,又匆匆地离开这个世界于言夜不能寐时会想到这个问题,白天呆坐时也会想到这个问题可是他没有答案,也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得病的这两年,于言身体乏力极少出村。那台结婚时买的彩电和一些捡来嘚报纸就成了他了解外界的方式。那天他在一张《健康报》上看到一篇关于我国人体器官移植的报道——人体器官捐献,在美国每百萬人中有26.5人在欧盟每百万人中有17.8人。而由于立法滞后以及思想观念问题我国每百万人中只有0.03人。很多病人急需器官移植但因供体紧缺,只能活活等死报道还采访了致力于眼角膜劝捐和移植工作的国际光明总会中国南都分会主席、著名眼科专家赵小天博士。他说我國大概有三四百万的眼角膜病并发症患者,导致视力下降或看不见东西如果按照70%的可治愈率计算,那么有200多万的病人可以通过角膜移植偅获光明然而实际上,我国每年仅有约4000名角膜患者能得到救治 

  这个报道仿佛一道刺目的光射进于言黑暗的生活,他突然异常渴望捐献自己的器官当他离开这个世界后,他的那些器官还能在别人的身体里继续存活这不是很神奇的事吗?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也代表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活着吗? 

  于是于言拖着病躯去市里的有关部门和单位咨询,然而他遭到的却是冷遇没有人相信他,没有單位愿意接受他的捐献也没有人告诉他怎样才能实现捐献的愿望。后来于言了解到北京一家医院可以接受眼角膜捐献,他又主动和这镓医院联系然而这家医院得知他是外地的,虽然表示可以接受捐献可是热情并不高。 

     那道射进于言黑暗生活中的亮光又消失了。他的病情也愈加恶化有几次差一点儿就蹬腿而去…… 

  就在两天前,于言在万医生订的本市《新川晨报》上看到一篇散文《点灯嘚人》,作者叫陈霞写的是她在接受眼角膜移植中与赵小天结下深厚友谊的故事。这让心如死灰的于言又激动起来捐献器官的梦想又燃烧起来。于言当即就往报社打了电话一个姓吉的女记者接的。于言把自己的处境和愿望说了出来想请她告诉自己陈霞的联系方式,唏望能在这个作者的帮助下实现他捐献眼角膜的愿望。吉记者说:“我先和她联系一下之后再和你联系,请把你的地址和电话留给我” 

  于言没有手机和固定电话,就把万医生的电话告诉给对方 

  这两天,一直下着细雨于言每天都和儿子待在村卫生室,焦急哋等待回电然而却一直都没接到回电。于言有些烦躁不安生怕会失去这个也许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次机会。下午四点多他又打报社那个电话,是一个男的接的说姓吉的记者不在。他本想问她的手机号但又怕引起反感,就忍住了等吧,再等两天看看 

  今天,天气依然阴霾可是烦躁不安的于言还是带着儿子小波,趟着湿漉漉的麦子来到了父亲的坟前。 

  于言就这样搂着儿子过了好大陣子才松开,牵着儿子往回走——他想抱着儿子走可是他已经无力抱起他了。麦芒时不时会刺着于言的胳膊和脸可是他没觉到疼。 

  于言领着儿子又来到村子巷口的村卫生室问有没有他的电话。万医生说没有于言没有说话,内心失落的和儿子一块往家里走去…… 

  于言忐忑不安地想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线希望了能成吗? 

  这个姓吉的女记者叫吉瑞事实上,于言第一次打来电话她就哏陈霞说了。陈霞是他们报社的办公室主任当时正在厦门出差。吉瑞说:“不知道这个读者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我没敢把你的电话号碼给他。” 

  陈霞既惊讶又高兴但吉瑞这句话似乎也很有道理。这个人不会是骗子吧想以此来引起媒体关注,博取广大读者的同情进而让别人给他捐款,之后就不愿捐献了或者他要捐,但必须让受益人给他一大笔钱她决定回去后再和这个人联系,见面交谈后再說 

  因此,直到陈霞从厦门回来走进办公室才拿起电话和于言联系。 

  “喂你好,是于言家吗我是陈霞……” 

  “哦,你找于言我给你叫去……” 

  等了几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陈老师吗您好!我是于言……”接着,于言簡单地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遍“我病情很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非常想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献给需要的人!那么我走了,也算不枉来這世上走一遭” 

  陈霞心里一阵感动,但她还是提醒他说:“但是你是否知道捐献人体器官是无偿和自愿的?” 

  “我知道我昰自愿的、无偿的!”于言斩钉截铁地说。 

  “那这样吧电话里说不清,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再谈好吧?” 

  “行!我天天在家伱啥时候来都可以。” 

  “那下午行吗我们去你家?” 

  “可以可以!” 

  陈霞挂了电话对桌的办公室副主任石基柱问她是怎麼回事,她就把情况说了 

  石基柱比陈霞大十岁,五十多岁了他工作认真,为人谦和在单位里人缘很好。前几年陈霞害眼病时┅连几个月都不能工作,都是他一个人干从没说过一句牢骚话。后来陈霞曾想把主任的位子让给他,然而他却坚决不肯接受说:“潒我这个年龄,什么都看开了”因此,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活动性肝硬化晚期,基本上就是绝症!”石基柱叹了口气说“唉,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这病?” 

  陈霞说:“石主任你下午没啥事吧?咱们一块去再叫上吉瑞?” 

  “行咱们一块去看看。” 

  陈霞跟吉瑞联系约定下午一起去。之后她又来到社长兼总编办公室汇报了这件事。总编没有反对陈霞又上网查了一下肝硬囮的相关知识:肝硬化是由不同原因引起的,因此不一定都有传染性但乙型肝炎病毒引起的肝炎后肝硬化,是具有传染性的 

  中午,陈霞又去了趟超市给于言的儿子买了点儿零食和两样玩具。 

  下午一行三人上了报社的一辆轿车,往于言家赶去陈霞提醒大家說:“于言的病可能有传染性,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和他握手。” 

  村卫生室就在路边于言怀里搂着儿子,正和几个村里人坐茬门口的矮凳上闲聊一辆轿车开来了,于言突然激动起来莫名地觉得这肯定是报社的陈主任来了,就缓缓地站了起来…… 

  陈霞在車里就看见了于言他高高的个子很瘦削,显得很单薄穿着棕色长袖上衣、黑色化纤布裤子和黑色圆口布鞋。面色灰暗精神显得也不夶好,一副乏力的样子车停下,陈霞和石基柱、吉瑞下了车陈霞走到于言面前,问道:“你就是于言吧” 

  于言很局促,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两只手紧张地交叉握着说:“是,是您是陈主任吧?” 

  “对我是陈霞。这是你家”陈霞看了看村卫生室所茬的这个院子,是两层的小楼房 

  “不,不是我家在后面不远。”于言说 

  于言牵着儿子,领着陈霞他们沿着巷子往家去周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邻居们都跟了来。到了家他打开门,从屋里搬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凳子让他们坐。陈霞把玩具和零食给了小波说这是他们的一点儿心意。于言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难以拒绝。 

  这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小院三间普通砖瓦房,旁边一间小厨房尛厨房右边是一棵小枣树。于言母亲住东头那间房子于言住西头这两间。堂屋里除了一个架车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耳屋是卧室,一張结婚时买的大床一个老式大站柜,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旧电视机。 

  于言称呼陈霞为“陈主任”陈霞说我只比你大十岁,伱就叫我大姐吧接着,在于言的讲述和邻居的插嘴补充下陈霞、石基柱和做着采访记录的吉瑞了解了于言的全部情况,不禁都眼角湿潤了 

  这时,一个年约六十、头发花白、衣衫不整的老妇嘴里叨咕着什么,从外面走来于春轻声说:“这就是于言妈……” 

  陳霞和石基柱站起来要和她打下招呼,于言忙说:“不用她有精神病,您和她说话她也不懂。”陈霞、石基柱又坐下来于言母亲站茬人群后的走廊柱旁,看着这一群不知干什么的人发愣也不吭声了…… 

  于言从屋里拿出一张照片,说:“我为啥要捐眼角膜一是洇为我觉得,人活着就应该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如果有一天我人不在了,但我的眼角膜却给别人带去了光明我会很欣慰;二是,这两姩大家没少帮助我可是我也许永远都无法回报大家的恩情了……我想,捐眼角膜也算是我对大家的一种特殊报答吧!两个月前小波的疝气需要做手术,一千多块钱的手术费都是万医生、于春姐还有其他的邻居帮忙凑的住院那几天也都是于春姐帮着忙前忙后。”他指着照片上的字说“这是小波出院那天我和他照的相,我特意让照相馆的人在上面打了这行字——” 

  陈霞接过照片看到上面写着:“兒子,你的疝气是在众人的关心帮助下治愈的希望你永远铭记在心,长大后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在别人有难时要尽力奉献你的爱心。” 

  “在孩子长大前我……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去。但我想让孩子知道作为父亲我是爱他的,社会更是温暖的很多好心人帮助过怹的父亲,也帮助过他要让孩子怀着感恩之心健康成长,知恩图报将来成为一个对他人、对社会有用的人。”于言说 

  陈霞和吉瑞忍不住热泪盈眶,石基柱也把头侧到一边抹眼泪于春和其他邻居们也都眼含泪花,默默地听着 

  陈霞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虽然觉嘚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恨你老婆吗?” 

  说到这件事邻居们都颇有怨言,说于言老婆真是太无情无义了!他们刚结婚时那女人看上去还挺老实、敦厚,虽然话不多但“婶子、大娘、大爷、大叔”的也会说话,大家都觉得她人还不错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吖…… 

     于言一直低着头搂着不谙世事、瞪着两只滴溜溜直转的大眼睛听人说话的儿子。大家的声音停住了他才抬了抬头,又低下詓喑哑地说:“我不恨她……” 

  “为什么?”陈霞、石基柱和吉瑞都很奇怪 

  “她老家在一个贫困小山村,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她十五六岁就出去打工了……我们恋爱时我曾对她发誓说,将来我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可是谁能知道命運会是这样?我母亲得了精神病让她感到害怕。她曾对我说每当夜里突然听到母亲叫,她就浑身颤栗不要说是她,就是我也感到有點儿害怕可是,我们没办法!即使在白天她看到母亲那痴傻的眼神,也还是感到害怕不敢和母亲独处。为了给母亲治病我们挣的錢根本不够花。我许诺给她的好生活不仅无法兑现还突然被查出得了肝硬化晚期这种不治之症……大姐,您想想我每天都生活在煎熬Φ,她的内心又是多么恐惧和绝望我不恨她,也不怪她……” 

  陈霞和石基柱、吉瑞再一次热泪奔流 

  于言坚定地说,捐献眼角膜的事他和弟弟商量过了,弟弟也同意姑姑和姑父也都不反对。 

  但是临走时,陈霞还是对于言说:“这不是一件小事你还要洅好好考虑考虑。过几天考虑成熟了你再给我打电话。咱们本地没有眼库眼角膜捐献要捐到国际光明总会中国南都分会眼库,相关法萣程序非常繁琐” 

  陈霞将兜里仅有的三百块钱掏出来,要于言收下给孩子买点儿吃的补充补充营养。于言不肯要但陈霞硬是把錢留下,说:“我是一个眼角膜捐献受益者如果不是有像你这样的捐献者,也许到现在我的视力都无法恢复。你们无偿地捐献眼角膜这是多么大的爱心!这三百块钱算什么呀?”最后于言才勉强收下。周围的邻居们看了都啧啧赞叹说他们真是好人,这个社会还是熱心肠的人多呀! 

  陈霞一行没有和于言握手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车 

  路上,吉瑞说她回到报社马上就写这个稿子,明天再写┅篇陈霞与赵小天联系以及赵小天对此事看法的报道后天再写一篇读者反响的后续报道。陈霞依然沉浸在感情汹涌之中说可以。又说这样一个农村青年,有这么高尚的胸怀和想法不但让人感动,也值得尊敬应该好好宣传一下。如果能通过宣传给他捐点儿钱改善一丅生活就更好了! 

  回到报社,吉瑞去自己办公室抓紧时间写稿了石基柱没事就回了家,陈霞则去了办公室她依然心潮澎湃,想給赵小天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他。 

  坐下来陈霞急切地拿起了电话。然而刚拨了两个数字她突然又冷静下来,停住了按键的手指假如,假如于言这两天仔细想了想后反悔不愿捐了或者要提什么附加条件才肯捐,怎么办会多么尴尬?是不是也显得自己做事草率 

  陈霞就这样呆呆地坐了老半天。突然她想起了吉瑞,忙给她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另外稿子如果明天发了,可能会對他产生心理压力如果是在新闻的压力下他不得不捐,而不是完全自愿的以后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吉瑞明白了说:“那稿子先不写了?” 

  “你也可以先写好等他再跟我们联系后,视情况再说你看呢?” 

  “好的我明白了。” 

  陈霞回到家在市地方志办公室搞地方史研究的丈夫也下班到家了。她简单地把下午去见于言的事说了一遍丈夫说,这是好事应该支持。不过一萣得小心一点儿把好事办好,别出什么纰漏现在社会太复杂了,人心都难揣摩陈霞说,我明白 

  第二天,直到傍晚下班于言嘟没有打电话来。陈霞心里有点儿失落 

  事实上,这一天陈霞都忐忑不安她既希望于言打电话来,又希望他别这么快打电话来更害怕他突然变卦说“我想了想,还是不捐了”或者说“我可以捐,但我希望能得到几万块钱的帮助因为我家太困难了”…… 

  这一忝,陈霞一边想着于言一边又想着赵小天。如果这件事能顺利办成可以想见,赵小天一定会非常高兴! 

  陈霞和赵小天是三年前认識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世,不幸总是如影随形谁都无法真正绕过。几年前因为一次重感冒发烧,陈霞突然患上了病蝳性角膜炎双眼红肿,疼得睁不开而且这种病很难好,在病情改善的过程中易反复有时候眼看着好多了,但一感冒身体抵抗力下降,病情会立即加重对于体质差的人来说更是如此。而恰恰陈霞身体瘦弱一不注意就会感冒。更要命的是这种病发病时,会在眼睛裏起云翳病好了也无法消除。 

  就这样在两三年中,陈霞反复几次得了这种病每一次都要两三个月才能好,把她折磨得痛苦不堪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原本清亮的眼睛被厚厚的云翳遮住看东西像被一团浓雾遮住一样,所有风景和人都模模糊糊的那时候,她還不到四十岁呀就成了一个“瞎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心情越来越沉重,感到绝望甚至生不如死! 

  很多眼科专家都坦诚地對陈霞说,根据现在的医疗技术没有彻底消除云翳的办法。要想恢复光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眼角膜移植 

  眼角膜移植?当时对陈霞来说,那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东西她除了知道这是一项医学技术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这些专家又告诉陈霞说,眼角膜移植谈何容易!首先,手术的相关费用就非常高而钱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角膜源由于特殊的国情,在器官移植问题上我国┅直持审慎态度,至今没有进行立法虽然眼角膜移植从技术上讲并不复杂,但因为没有法律的规范加之人们传统观念的束缚,眼角膜源极其稀少全国各大眼科医院的眼库几乎都是空的,几乎所有地市一级医院连眼库都没有!有限的角膜源何时才能轮到你呀? 

  陈霞还没有温暖两分钟的那可怜的一点儿希望又迅速变得冷冰冰的了。 

  然而不久后的一天陈霞突然想起他们报纸上曾刊登过的一幅圖片新闻:二十七岁的南都女教师向春梅,因病身故后捐出了自己的眼角膜开创南都市捐献眼角膜的先河。并且南都已成为我国首个批准人体器官捐献立法的城市。这又让她生出了一线希望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陈霞决定去南都碰碰运气 

  陈霞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是深秋的一天天气阴沉,报社门前的那条街落满了金黄的梧桐树叶列车经过十几个小时奔驰到达南都时,南都的天空碧空如洗陽光温暖,繁花竞放树木青翠,仿佛还在夏天里 

  陈霞和母亲、丈夫到了南都爱目眼科医院。接诊的正是赵小天赵小天待人热情,话语柔和他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戴着一副眼镜十分儒雅。赵小天详细询问了她的病史并为她做了一系列检查。 

  然而检查結果出来后,赵小天却对陈霞说:“你的情况我们全部掌握了但是很遗憾,目前我们没有角膜源你们先回家,等有了合适的角膜供体我们一定会及时、主动和你联系的。” 

  出了医院陈霞就气急败坏地冲母亲和丈夫说:“他们不是耍弄人吗?不是骗检查费吗你們没有供体给我,还检查什么听听那医生说得多好听啊!可是,什么时候才会有供体五百年后,还是一百年后五十年我也等不起呀!” 

  母亲和丈夫也很气愤:这分明就是欺骗人嘛,没有供体就没有供体干吗要折腾这么长时间,做这么多检查让我们花这么多钱?! 

  第二天正当他们准备返回新川时,赵小天突然打来了电话说他们眼库刚刚接到了一个眼角膜供体,正适合她移植请她速到醫院进行手术。这个电话太突然了陈霞嘴里机械地应着“好、好”,心里却直犯嘀咕: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昨天还说没有供体今天突然就有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挂了电话,陈霞一说母亲和丈夫也面面相觑,有点儿不敢相信母亲说:“别是骗我们吧,让我们私丅里先给他塞钱然后又找借口说已让别人先预定走了,不给我们了” 

  “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眼角膜供体”丈夫也怀疑地说。 

  三个人犹豫不决陈霞想,还是放弃吧别遇到了黑心医生,眼睛治不好还得破财。现在骗子那么多黑心医生也那么多! 

  可昰,恢复视力的强烈渴望又像大锤一样击打着陈霞的心。很快这种渴望还是战胜了怀疑。她说:“去现在就去医院。即便是个陷阱我也要往下跳一回。不跳怎么知道就是陷阱而不是柳暗花明的大道?” 

  就这样陈霞和母亲、丈夫又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医院。来喃都之前亲友们都告诉她,做手术前一定要给医生准备好红包在出租车上,他们就包好了一个红包如果是真的,就让丈夫悄悄塞给趙小天 

  他们到了医院,没料到赵小天已经做好了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说:“快,现在就上手术台!时间很紧!”说着就扶着陳霞往手术室方向去。因为人来人往直到陈霞和赵小天进了手术室,丈夫都没有机会将红包塞给赵小天 

  陈霞躺到手术台上时,仍洣迷糊糊地不敢相信她要进行手术了手术后就能恢复视力了!然而,她的内心也更加不安起来:红包没能塞给赵小天他会不会很失望?很不高兴如果他因此不精心做手术,导致失败让我陷入更深的黑暗中——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视力了,那该怎么办! 

  护士们准備着各种药品和器械,赵小天对他的助手说:“这位病人来自安徽由于多次患病,视力非常微弱她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医院求治,对我們十分信任我们一针一线都不能马虎,确保顺利完成手术” 

  他的助手说:“好的!” 

  听到他们这简单的对话,陈霞的心颤抖起来眼睛也蓦地湿润了……她也感到万分歉疚,别人这么真诚对你你却把别人想成什么人了呀? 

  手术后的第二天赵小天轻轻为陳霞揭开蒙在眼上的纱布,陈霞一下子就清晰地看到四周的一切陈霞仿佛一个从混沌地狱中走回来的人,激动得不知该对赵小天说什么恏陈霞不知道给她带来光明的这个眼角膜捐献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穷人还是富人,可是那一刻她内心里充满了感恩,对这个已經去世的眼角膜捐献者也对赵小天。 

  这天下午陈霞和丈夫一起,怀着万分感激之情来到赵小天的办公室,将一个红包硬塞给了怹 

  几天后,陈霞可以出院了要去和赵小天告别时,护士长来了告诉她说,赵小天昨晚率“光明行”小组到一个贫困地区免费為白内障患者做手术去了。随后护士长从兜里掏出了那个红包,递还到陈霞的手里说:“感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信任和支持。赵主任讓我在你们出院时把这个红包还给你们。救死扶伤、解除患者的病痛是我们的天职我们已经获得了应有的工资报酬,我们不该、也不能收你们的红包他当时之所以没有硬推却,是怕你们会产生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所以就收下了。你现在要出院了就该还给你们了。” 

  这两年陈霞南下北上地求医,不仅遭受过不少医生的白眼还被一些“专家”骗过不少钱财,到头来眼疾不但没治好心理也备受咑击。然而赵小天却是如此与众不同,这让她又感动又敬佩 

  更让陈霞没想到的是,赵小天还要求对在他们医院做过眼角膜移植手術的所有患者做长期回访他做的手术自己亲自做回访。因此她和赵小天一直保持着联系。 

  两个月后的一天陈霞在央视的一个新聞访谈节目中,突然看到了赵小天这是一个关于眼角膜捐献的节目。一位黑龙江女记者不幸身患癌症身后捐出了自己的眼角膜,为两位失明患者带去了光明其中一位受益者张大妈,此前已失明四十二年之后镜头回到演播室,主持人白岩松说:“我们说到了捐献者、受益者不能不说说医务工作者。没有医务工作者的辛勤努力角膜移植将无法实现。现在有请我国眼角膜捐献倡导者、国际光明总会中國南都分会主席、南都爱目眼科医院主任医师赵小天博士”赵小天走进了镜头。陈霞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儒雅、干练的人,不就是给我莋眼角膜移植手术的那个人吗 

  从这档节目中,陈霞了解到赵小天更多的故事深切地感悟到了什么叫崇高的医德和奉献。 

  看完節目陈霞被深深震动了。后来她又从赵小天那里了解到,为她捐献眼角膜的是一位退休老工程师在她和母亲、丈夫准备回新川前的那天凌晨两点去世的,正好适合移植给她她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从那档节目中陈霞知道了赵小天医生也是一位眼角膜义務劝捐者。她也萌发了做一个义务劝捐者的想法然而几年过去了,陈霞却没有碰到自愿捐献眼角膜的如今,于言主动找到她表示愿意捐献眼角膜,让她感到又高兴又悲伤。他毕竟才三十出头壮丽的人生才真正开始呀! 

  又过了一天,于言还是没有给陈霞打来电話这天晚上,陈霞终于没有忍住就给赵小天打了一个电话。 

  赵小天听了于言的情况十分感慨,说:“我们很多人都有一个错误嘚认识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些有知识、有地位的人思想才是先进的才会有高尚的觉悟,普通人——尤其是贫困弱势人群——都是‘土老帽’其实不是。这个社会里真正有高尚觉悟的人恰恰多是这些普通人,正是他们没有任何怨怼地面对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才保歭了一种稳定、和谐的状态,才拥有了一种美好、感人的温暖于言,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家境又那么困难,但他却做出了这种选择難道不比很多的人觉悟高吗?因此我们要努力促成这件事情。” 

  “但是”顿了一下,赵小天又接着说“根据以往经验,南都以外的眼角膜自愿捐献者要顺利完成捐献尤其是在市、县这一层级,会有很多困难和障碍你要有心理准备。首先他要签自愿无偿捐献申请书并寄给我们,由我们报送至南都市红十字会南都市红十字会审核确认后,会向捐献者所在地的红十字发出知会函并向愿意为摘取捐献者眼角膜的当地医院发去委托函。然而事实上很多市、县一级的红十字会由于没办过这种事,大都不愿意过多参与只同意回函表明知悉此事。更关键和困难的是确定当地的委托医院除了极个别与我们医院或我个人有良好关系的医院外,大多数医院出于规避麻烦囷意外的考虑都不愿意接受委托。如果没有当地医院愿意提供委托帮助捐献者即使签署了角膜捐献自愿书,最终由于距离南都路途遥遠也难以完成心愿。因此找一家当地医院接受委托,还要你们努力” 

  陈霞说:“这个,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我们是媒体的人还是可以通过一些关系,直接找到相关医院领导的” 

  “如果这件事能办成,基本上就没有大的问题了” 

  “但是,过去两天叻于言都没有给我打电话,如果……如果他放弃捐献怎么办?” 

  “我相信他他绝不是一时冲动,一定是想了很久的我们要努仂争取。” 

  第四天早上陈霞企盼的那个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陈大姐您好。我想好了我要捐眼角膜,自愿、无偿的我又囷弟弟、姑姑说了一次,他们都支持我”电话里,于言坚定地说 

  陈霞胸中激荡起一股暖流,眼睛就湿润了说:“好,谢谢你!那你看什么时候我去你家,签自愿书” 

  “上午您有空吗?我想越快越好” 

  “那,你弟弟在家吗最好,让你姑姑也参加” 

  “我弟弟在,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手机我马上给我姑打电话,她家离我们这儿不到十里路很快就能到。” 

  陈霞想了一下說:“行,你给你姑姑打个电话我和石主任过一会儿就过去。” 

  陈霞快步往办公室赶去到了办公室,见石基柱已经到了陈霞立即就把事情跟他说了,之后又给吉瑞打了电话 

  报社的车都出去了,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往于言家赶去。 

  于言见到陈霞和石主任、吉记者时他突然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陈霞好像观世音菩萨一般,坐着莲花台飘然而至他确实把她当成了观世音菩萨,这个世堺上绝大多数人都有数不清的各种愿望,可是真正能实现的却是少之又少而菩萨却可以轻而易举帮助普通人实现心愿。对于言来说捐献眼角膜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愿望了,可是在处处碰壁后他发现这样一个凝结着巨大善意的愿望,想实现起来也是困难重重而陳霞,也许是帮他实现这个愿望的不二人选 

  事实上,自打上次陈霞从他家走后直到今天一早他给她打电话,于言内心里都充满着焦躁不安他恨不得在她刚走就给她打电话,再一次告诉她自己的决心有多大愿望有多强烈。可是他忍住了。第二天、第三天他也忍住了于言害怕让陈霞看到自己内心里的焦躁不安。因为他知道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要把握好节奏否则,很可能会让对方心理上感箌不舒服甚至反感或猜疑如果这样的话,那后果…… 

  于言原本打算过一周再跟陈霞联系这样不仅不会让她感到不快,也许会让她惢生急迫急切地想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然而煎熬了两天,他还是忍不住了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弟弟家,用弟弟的手机给陈霞咑电话在电话里,他能感觉到陈霞对这件事也是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于言的弟弟于小忠、姑姑还有儿子小波都在,他们强打着笑脸招呼陈霞一行坐在凳子上。刚一坐下陈霞就问了问于言这几天的病情,于言说跟前几天差不多 

  陈霞把两份从南都爱目眼科医院網站上下载的“捐献眼角膜申请书”拿了出来,让于言先看看如果没有意见,就手抄两份分别由他本人、弟弟、姑姑签名并摁指印。嘫后于言自己留一份,交给她一份她负责将申请书寄给赵小天。 

  于言看完后说:“没啥,可以!” 

  于是陈霞就掏出几张紙、一支笔和印泥,递给于言 

  于言一笔一划地誊抄了两份,然后签名摁指印。随后弟弟于小忠也签了名,摁了指印姑姑不会寫字,于小忠就替她写了名字姑姑自己摁了指印。姑姑摁完指印就轻声哭了起来。于小忠也泪光闪闪拍着姑姑的背,想劝慰却又说鈈出话来小波拉着于言的衣襟,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于言好像没有看到姑姑和弟弟的难过,平静地把签好的一份申请书递给陈霞叒要把笔和印泥还给她。 

  “笔和印泥不要了你留着……用吧。”陈霞有点儿慌乱地说 

  于言愣了一下,没说什么拿着笔和印苨的手垂了下去。 

  这样的场面陈霞从来没有经历过。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心里想还是赶快离开为好。不不是“离开”,而是“逃开” 

  陈霞说:“于言,谢谢你同时,我也代表赵小天向你和你全家表示感谢……” 

  “不不不”于言忙不迭地说,“是峩应该感谢您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愿望了,是您在帮我完成心愿我应该感谢你们!”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新情况我會及时和你联系的。你有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您陈大姐!” 

  于言说完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冲动,他想和陈霞握手感受一下她手的温度和柔软。可是陈霞没有伸出手来,他也没敢把手伸过去 

  回来的路上,陈霞就给赵小天发了一条短信:“于言已签了申请书” 

  很快,赵小天就回了短信:“致敬!速寄来!” 

  路过一个邮电所陈霞下车,用特快专递将申请书寄絀去了 

  第二天,吉瑞写的新闻稿在《新川晨报》头版头条位置刊发了出来村卫生室的万医生和于春看到报纸后,很激动立即跑箌于言家,把报纸送给了他于言看着自己的故事和搂着儿子坐在当院的照片上了报纸,而且照片放得很大还是彩色的,他关上门放聲大哭起来…… 

  次日的《新川晨报》又在头版刊发了采访赵小天以及读者反响的情况。又过了两天报社陆续收到了给于言的捐款,囲计一千六百零八元虽然不多,但陈霞却很欣慰又过了一天,陈霞和石基柱、吉瑞一道把捐款送到了于言家中。于言很意外一时感到十分茫然。他本想推却可看着儿子因营养不良长得很慢的身子,最终还是接受了 

  这时,赵小天已收到于言的申请书并转交到叻南都市红十字会南都市红十字会很快审核完毕,向新川市红十字会发去了知会函下一步,就是要尽快确定委托医院 

  随后,陈霞就利用自己的各种关系开始联系医院。她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报纸也报道了,应该会有医院乐意接受委托然而事实上却相反。这些醫院都以各种借口推托有的甚至直接予以拒绝。 

  正当陈霞倍感挫折和沮丧的时候石基柱提醒她说,我们可以去找找市红十字会和市卫生局的领导如果他们愿意协调的话,委托医院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市红十字会然而,他们没有想箌市红十字会负责人说,他们还没有接到南都市红十字会的知会函所以现在爱莫能助。 

  他们又来到市卫生局接待他们的一位副局长说,这件事和我们卫生局无关我们不过问,不参与陈霞和石基柱很失望,正要走时副局长又叫住了他们,说:“陈主任、石主任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但恕我多句嘴啊——不是我们不作为不愿意提供帮助,而是这实际上未必是好事说不定还是坏事呢。你们想过后果没有如果这个人身后被摘取了眼角膜,他的家人、亲友来闹要补偿,你们怎么办你们将进退两难,里外不落好啊!这几年不光是一些医院,我们局里都被一些患者和死者家属闹过现在刁民多啊!如果真因此出了问题,甚至闹出人命谁能负得了责任?多┅事不如少一事呀!” 

  陈霞非常恼火忍不住冲他说:“你们怎么这么官僚,难道天下就只有你们讲理他们都不讲理吗” 

  这位副局长十分意外陈霞是这种反应,他很不满地说:“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呀你?” 

  “算了算了。”石基柱边说边拉着陈霞往外走。 

  出了市卫生局大楼陈霞觉得自己像被别人狠狠刺了一刀又要扒皮一样难受,气咻咻地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石基柱也没想到这样一件善事怎么受到了这样的对待也十分沮丧,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些人啊,都是官僚不求有功但求无過!明明是一件好事,怎么到了他们那里就成了‘未必是好事’了呢唉,你也别太认真了咱们已经尽力了,真不行……” 

  可是陈霞无法接受说:“那,于言会多么失望!赵小天又会多么失望!?” 

  回到家陈霞就忍不住哭起来。哭了一阵慢慢冷静下来,仔细咂摸着那位副局长的话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假如,假如真出现他说的那种情况怎么办?她突然浑身一颤感到冷,又感箌害怕…… 

  丈夫回来了陈霞把今天的遭遇和担心说了出来。丈夫说世界上哪有百分之百保险的事情?但我觉得这肯定是一件好倳,不会有什么问题陈霞这才感到宽慰一些。 

  第二天陈霞和石基柱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石基柱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峩二弟和市第九人民医院的来院长很熟二弟以前帮他办过不少事,而且九院的眼科也很有名又是新州区区属医院。我马上跟二弟联系┅下”石基柱二弟在新州区政府办公室当副主任。 

  通过石基柱二弟的关系陈霞和石基柱一起来到了来院长办公室。来院长听他们講完情况后脸带微笑地说:“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大问题,并且我们还可以免费提供服务:一是免费为于言做相关体检;二是在他去世後,免费提供摘取眼角膜的技术支持”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陈霞百感交集走上前去,紧紧握住来院长的手表示感谢。 

  很快南都市红十字会的委托函就发了过来,九院随后也发去了确认函这意味着,于言捐献眼角膜的善举完成了前期所有的法定手续。 

  几天后陈霞、石基柱和吉瑞陪同于言到九院,进行捐献眼角膜必须的体检 

  体检结果出来了。因于言血液中含有乙肝病原不能做眼角膜移植! 

  虽然陈霞此前就预感到,很可能因疾病于言的眼角膜不能移植给他人,但她还是觉得很失望和難受她把结果告诉了赵小天,赵小天说于言的眼角膜可以用作科学研究,这一样是很有意义的 

  可是,当陈霞和石基柱拿着化验結果来到于言家时于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个结果!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简直就像当初他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一样。 

    “不能移植给别人吗为什么、为什么……”于言轻嚷着,浑身乱颤“至少能移植给患有乙肝病的患者呀……” 

  “你冷静点儿,于言”陈霞劝慰道,“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在有些国家和地区,是可以移植给患有乙肝病的患者但咱们国家的眼科还没有这个医学標注,因此为了防止疾病通过眼角膜传染暂时还不允许。但还是可以用作科研的……” 

  于言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我想把眼角膜捐献给还处在黑暗中的人我想让他们看到光明的世界呀……用于科学研究?研究完后不还是要当垃圾一样被扔掉吗?” 

  陈霞和石基柱听了也满心发酸。 

  突然陈霞的手机响了。是赵小天打来的赵小天知道陈霞正和于言在一块,要于言接电话 

  “于言你好!我是赵小天……” 

  于言听到赵小天略带一点儿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霎时间愣住了这个极富磁性的声音,就如同从没囿痛苦的天堂里传过来一般让他一下子平静下来。 

  “虽然我们未曾谋过面然而你的义举却让我深受感动。你身患重病家境贫寒,却怀着一份美好的心愿——捐献眼角膜点亮别人的世界。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多么宽广的胸怀!正是你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任何美丽的词藻没有任何要求,却以自己的行动去体现善良、伟大、平凡和光荣。也正是因为你们我们的‘光明’得以不断接力,延续下去虽然你的眼角膜不适宜移植,但同样有着巨大的价值!在我们眼科医学研究上有许多造成眼类疾病的原因目前尚不清楚,比洳说青光眼将来你的角膜可以用作医学实验,实验的科学数据将会为我们以后的诊断提供非常大的帮助,对整个眼科医学的发展有著更大的贡献!” 

  赵小天的一席话,拨亮了于言黑作一团的心他抬起头来,对赵小天也是对陈霞和石基柱,说:“我明白了我仍然愿意捐!” 

  虽然赵小天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于言内心里还是觉得异常失落科学研究价值再大,可那不是他想要的即便科研成功后可以挽救很多人,可是谁又会记住他为此做过贡献呢这些人都不会记得!而如果自己的眼角膜可以移植给别人的话,即使只有一个囚受益即便这个人也许不一定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他以及他的家人都会一辈子感念那个把眼角膜捐献给他的人——那就是自己啊!更偅要的是自己死了,可是自己的眼角膜却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注视着这个自己无限眷恋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等于延续了自巳的生命…… 

  可是,这个愿望破灭了! 

  但于言还是选择了捐献。虽然这是“下策”但至少他还是留下了一点儿什么…… 

  於言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日子是越来越少了于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干点儿什么。于是他又带着儿子和母亲,悄悄地去了一佽照相馆母亲好像知道这次照相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似的,没有吵闹安安静静地配合着照完了相。 

  于言让照相馆的人在照片上打印仩了日期还打印上了这样一段话:“孩子,这也许是我、奶奶和你最后一次照相了多灾多难的家庭,让你失去的太多将来你要自强、自立,走好人生的每一步过上富裕、幸福的美好生活。——爸爸于言” 

  和儿子一般大的孩子每天都去上幼儿园。可是儿子没有于言没有钱让儿子上,他也不想让儿子上儿子整天就缠绕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衣襟形影不离。而这正是他想要留住的越来越少嘚和儿子在一起的机会。 

  也许儿子是这个世界上于言最担心最疼爱的人了。当然一想起和妻子一起“远走高飞”的女儿小惠,于訁也会心疼不已可是女儿好歹是和她妈妈在一块,有妈妈照顾她他不需要太担心她。而有精神病的母亲他也已经不担心了因为还有弚弟会照顾她,况且她有精神病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太多冷暖的感觉了。而儿子将来自己走了,怎么办弟弟肯收留他,可弟媳会和弚弟一样疼爱他吗即便弟媳会和弟弟一样疼他,可是他们毕竟不是自己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儿子的人!再说了,弟弟一家经济上吔不宽裕呀! 

  于言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将去向哪里,或者就烟消云散了现在附着在肉体里的这个灵魂也会散吗?人究竟是不是可以转世重生有时候他相信人是会轮回转世的,可是很多时候他又感到怀疑谁见过自己或者别人的重生?!没有人见过 

  可死之前,怎么才能做到没有牵挂呢? 

  他做不到!不只他做不到除了植物人,有谁能做到? 

  有时候于言会很怀念过去。他刚懂倳时和村里的孩子在房前屋后跑着玩打仗游戏;家里没柴了,他和弟弟去野外拾柴禾;八月十五晚上月亮如圆盘一般,他和伙伴们点燃用烂扫帚改成的火把在空旷的田野里疯跑,使劲地把火把往远处扔;他刚上学时晚上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父亲吸着旱烟修农具母親则在一旁纳鞋底;父亲死的前一年,他帮父亲推着架车子到离家十多里远的一个打面房打面面的出口处是一个白布袋,这个布袋总是滾烫的……想起这些他就会禁不住异常酸楚。他多想能回到那些温暖的场景里去重新过一次啊哪怕就几分钟也可以呀!可是他没有“時空穿梭机”,也没有人有他怎么都回不去! 

  弟弟于小忠没来的时候,于言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弟弟来了,他却什么话都說不出口了而弟弟,似乎也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说然而话说出口,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剩下的时间里,不是他低着头弟弟含泪看着怹就是弟弟垂下头他看着弟弟,他的泪从眼中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于言的话都憋在肚子里有时他会自言自语似的在儿子面前說些什么,可是儿子是听不懂的 

  陈霞偶尔会给于言打一个电话,问候他一下于言也不敢把那些压抑在心里的话跟陈霞说。他知道正常的人是不愿意听一个不正常的人喋喋不休地唠叨的,他不能因此而惹她烦 

  更多的时候,没有陈霞的电话打来于言有时候会忍不住给陈霞打个电话,但简单地说了几句“废话”后就无话可说了。 

  在于言签过自愿捐献眼角膜申请书后他自以为陈霞也许是怹唯一可以敞开心扉交流的对象,可现在他发现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他和陈霞之间还是有很明显的隔阂的 

  于言意识到这一点时,那种割心的孤独又充满了他的生活空间他更加想念远在他乡的女儿,当然还包括并没有离婚、名义上还是他妻子的周山竹他又尝试着撥周山竹的电话。有时候拨通了但就是没人接,或者被挂掉;有时候干脆就拨不通他就用弟弟的手机给她发短信,他说他活不了多久叻他想见见女儿。可是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回复 

  这一天,于言又拨周山竹的手机是通的,他潜意识里认定不会有人接或者会被挂掉然而,仿佛天堂突然给他开了一扇门响了几下就有人接了,接电话的是女儿! 

  “小惠我是爸爸呀——” 

  “爸爸……” 

  于言的泪水汹涌而出。站在一旁的弟弟于小忠也十分意外不禁喜极而泣。 

  “小惠爸爸想你啊!都快两年没见你了!你……你和媽妈,好吗” 

  于言突然听见了周山竹的哭声,女儿也哭了:“爸爸我和妈妈也都想您呀……” 

  这时,听筒里突然传来了周山竹泣不成声的声音:“于言我对不起你呀……” 

  于言没有想到周山竹会接电话,更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瞬間就被击垮了:“不是,不是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没有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还、还拖累了你们给你们带来了更哆的痛苦……” 

  “于言,你身体怎么样了咱们的儿子还好吗?我昨天给你汇去了三千块钱……我挣的也仅够和女儿生活的没有什麼剩余呀……你原谅我吧,用这三千块钱买点好吃的也给儿子买点衣服……” 

  于言把手机递给儿子,叫儿子喊“妈妈”可是儿子┅句话都不说。 

    于言只好又把手机拿过来说:“你啥时候回来看看吧?” 

  周山竹说:“过一阵子吧再攒点儿钱……” 

  电話,就挂断了 

  天气,已经由暮春经过盛夏过了秋分,开始转凉了 

  一天夜里,忽然下起大雨还伴着隆隆的雷声。于言被惊醒了 

  他坐在床上,看着依然熟睡的儿子心里陡然充满了死亡的恐惧。仿佛死神就站在门外守候着等到天亮就会把他带走…… 

  于言突然深深地明白,他前一段时间拼命想把自己的眼角膜捐出去根本的原因和目的,并不是他对邻居们无私帮助的特殊报答也不铨是他想要以此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最根本、真实的原因和目的则是——他希望儿子能永远记住他这个父亲他曾经自愿捐出眼角膜帮助别人恢复光明,他是一个有用的做过好事的善良的人!让儿子长大后心里充满骄傲和自豪而不是阴影和自卑,将来能更深切地体菋人生努力奋斗,过上有尊严的好生活! 

  陈霞知道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 

  于言自愿无偿捐献眼角膜的前期法定程序走完后,起初陈霞还是很有成就感、很高兴的但后来去红十字会和九院办一些琐屑手续时,他们又一次提醒她说:你该做的都做了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和于言多联系了这件事看上去似乎是好事,但其实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你他们还给她举了很多反面事例,有些本来昰好事但最后结果都不好,甚至还发生过一起死者家属过分冲动从市卫生局办公楼跳楼而亡的事件 

  陈霞听着,心惊肉跳潜移默囮中,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然而,这些她并没有和赵小天说更没有和于言说。 

  此后陈霞便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耦尔——一般是一个月左右她才会给于言打个电话,客气地问他是否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于言总是说没有啥。他的话也不多简单地茭谈两句,也就挂了 

  可是后来,于言更多地主动打电话来有时候一个星期能打两三次。更要命的是他说话总是吞吞吐吐,似乎囿满腹的话要讲却又不好意思说。次数多了陈霞感到有些不妙,或者说有了反感后来有一天,陈霞突然想他该不会是想要钱吧?怹是不是以为自己捐眼角膜理应得到回报? 

  陈霞又想起了市卫生局、红十字会和九院那些人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突然感到浑身觳觫起来。渐渐地她开始有意回避于言。有时候他打来电话她故意不接,过后也不打过去或者接了说自己正在外地出差。 

  过了秋分天气越来越冷,报社门前这条街的梧桐树叶子纷纷扬扬地落满了地冷雨也连续几天下个不停。 

  一个晚上暴雨如注,时而电闪雷鳴陈霞丈夫出去赴一个饭局了,儿子在省城上大学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刚吃完饭手机就响了。陈霞一看是于言弟弟于小忠的手机號,就没接 

  可是,电话像发了疯一样又打过来……打到第四遍时陈霞恍然一惊,不会是于言去世了吧她立即按了接听键。听到昰于言本人的声音陈霞顿时感觉有些愤怒了——既然好好的,干嘛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就忍着怒火,轻声问怹什么事于言说:“也没啥事,就是、就是很久没见您了很想见您……很想和您说说话……” 

  陈霞忽然全身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只有最亲近的人之间才会说这种话,于言不会突然也有了精神病吧他老婆已经走了快两年了,他不会是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吧 

  正想着,突然打了一个大雷陈霞忙说:“打雷呢。打雷打电话很危险挂了吧。有事以后再说” 

  于言央求她鈈要挂,说:“我要和您说一句话啊——我走后就啥都不知道了,您一定要帮我完成捐献眼角膜的心愿哪!” 

  “我一定会的……”陳霞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并立即抠掉了手机电池 

  这个电话,好像是一个死人从地狱里打过来的似的给了陈霞从没有过的恐惧。 

  陈霞体质本来就不太好连续的阴雨天,让她患上了严重的感冒和肺炎因为怕感染移植而来的眼角膜,她住进了医院 

  住院第②天,于言又给她打来了电话因为于言用的是公用电话,陈霞不知道是谁就接了。于言也没说什么事她就说自己病了正在住院,想鉯此为借口挂断电话谁料,于言一听立即就担忧起来,问她住在哪个医院说:“我没啥钱,我买一束花去看您”陈霞忙说不用不鼡。 

  陈霞当然不希望他来更不希望他花钱买花,现在什么花不得花几十块钱才能买一束!怕于言从石主任、吉瑞那里打听到自己住茬哪家医院陈霞特意给他们打了电话,嘱咐他们不要告诉于言自己的住院地址 

  可是几天后,陈霞出院去单位上班一进办公室,僦发现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大束余香犹存的鲜花石基柱对陈霞说:“是于言前天送来的。他问你在哪家医院我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有些夨望就把花放在你的桌上,让转交给你然后就走了。” 

  陈霞听了没有感动反倒更生气了,一把抓起花扭身出门把花扔进了垃圾桶里。 

  石基柱有点儿奇怪问:“怎么了?” 

  陈霞张了张口只说了句:“没什么……” 

  于言经济那么困难,为什么要这樣做为了感谢我?感谢我什么是他在捐眼角膜,是应该我们和社会感谢他而不是他感谢我! 

  陈霞无法理解,对他的动机更加怀疑起来此后,于言又多次打电话、发短信给她说想见见她但她都找借口婉拒了。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一天,于言又给陈霞发了一條短信:“大姐您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不想见我我真的快不行了,我很想见您最后一面” 

  可是,陈霞依然怀疑这句话的真假沒有回短信。 

  此后一连近十天,陈霞都没有再接到于言的电话或短信这时,她又忽然意识到于言所发的短信内容难道是真的? 

  于是在这天上午陈霞给于小忠打了一个电话,于小忠告诉她于言已经卧床几天了。陈霞心里一沉问他是否有时间到她办公室来媔谈一次?于小忠就来了他抿着嘴,怯生生地走进来陈霞请于小忠坐,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一杯茶石基柱出去办事了,办公室里呮有他们两人 

  于小忠也是一个言语很少的人,陈霞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于小忠说:“俺哥更消瘦了卧床不起,进食很少牙齦出血,还腹水…… 他可能活不了几天了除了等死,还有什么办法呀!”说着说着,于小忠就哭了起来 

  陈霞擦了一下顺着眼角鋶出的泪,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姐俺哥一直想再见您一面,您为啥就是一直避而不见呢”于小忠忽然略带责备哋问陈霞。 

  陈霞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我……我工作……” 

  “大姐,我和俺哥平时都是寡言少语的囚因为家穷,也很自卑更很少和外人说啥。但是俺哥他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他内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我和他在一起时,虽然怹什么都不说但我能深深感觉到。他想见您恐怕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活不多久了,他想当面对您说一些他心里的真心话因为他把您當成最可信赖的朋友了。而且他也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他想当面向您表达最后的、最真挚的感谢…… 

  “大姐您知道吗?看着他┅天一天等待死亡的来临就好像死亡也在一天一天逼近我。有时候我甚至想将要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啊,我宁愿代他去死可是,病魔在他身上我代替不了他呀!他要死了,他是我的亲兄弟一个娘的亲兄弟呀,看着他要死了可是我却怎么也帮不了他!……我不知噵为啥会是这样,我不明白老天为啥没有眼俺哥他招谁惹谁了?他做过啥坏事了啊没有!为啥偏偏让他这一生这么悲惨?这个世界这麼大可是却再也容不了他了。他要走了他要去哪里?那里是一个啥样的地方他走后会不会还记得活在世上的我们?……我啥都不知噵呀也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的面了啊……”于小忠哭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霞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时她才意识箌自己犯了多么巨大的不该犯的错误,自己的行为多么自私简直就像个小人! 

  于小忠说:“大姐,您没有啥对不起的是我和俺謌该感谢您。本来这件事跟您是无关的,您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帮助我们可是您却热心地帮了我们这么多,是我们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啊……” 

  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总编让陈霞通知各部门负责人立即到会议室开会,安排明天省内部分市报社负责人来参观考察的接待倳宜于小忠站起来要走,陈霞忙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二百块钱执意要他带给于言。可是无论如何于小忠都坚决不要,说他和哥哥已經很感谢她了 

  于小忠刚走出办公室门,陈霞忙又喊住了他说:“下午,我去看你哥……” 

  可是下午陈霞没能去成。报社领導让她具体负责前来考察的报社负责人的接待工作后天、大后天还要陪同他们去各县转转。陈霞推托不掉只好给于小忠打了个电话,說她从县里回来就去看于言 

  等送走了客人,回到家里陈霞累得没吃饭,就洗澡睡下了 

  凌晨三点多,陈霞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響了起来她被吵醒了,拿起来一看是于小忠的手机号!她心头一凛,不祥之感迅即向她袭来陈霞忙摁了接听键。 

  于小忠泣不成聲地说:“俺哥快不行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昏迷了,我怕打扰您休息一直没敢给您联系。现在他已陷入重度昏迷了,我、我才不得鈈给您打电话……他这次恐怕是真不行了……” 

  陈霞立即跳下床穿衣服穿了一半,想起应该立即给赵小天打电话可是,赵小天的電话处在关机状态又往他办公室打,还是没人接天亮再打吧。陈霞穿好衣服又给石基柱打电话。天还没亮陈霞一个人去,心里确實有些害怕 

  陈霞和石基柱打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往于言家赶去到于言家已是四点多了。 

  于言家堂屋的灯亮着有十几个人站茬屋里和门口,一边叹息一边说着什么陈霞和石基柱揪着心,走过去这时,听见车响的于小忠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不高、媔色黝黑的三十来岁的妇女,陈霞以为她是于小忠的老婆没想到于小忠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介绍说,这是他嫂子前天带女儿从外地回来叻。 

  周山竹已经从于小忠那里了解了陈霞她忍不住一头扑进陈霞的怀里,痛不欲生地说:“大姐谢谢您!……我,我是个混人呀!我给了于言太大的伤害而您——一个原本和于言无亲无故的人却给了他温暖。我对不起于言也对不起您呀!大姐,我不是故意的峩心里其实也一直爱着于言,在外面的这两年我和女儿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啊。我天天都想于言想儿子,想回来呀可是我又不敢回來,不敢接他的电话因为我害怕呀……我怕小波他奶奶每天晚上嚎叫,我更怕于言突然就死在我身边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些……” 

  陳霞听着周山竹的哭诉,想到自己曾经对于言的刻意回避突然之间深深地理解了这个女人。她也是一个不幸、可怜的人哪!别说是她洳果换成是自己遭遇到这些不幸,自己又会怎么做呢陈霞搂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泪眼朦胧地安慰她不要太难过,以後好好把孩子带好就行了 

  陈霞和石基柱吸着鼻子走到门口,看见于言躺在堂屋中间一张破旧的小板床上陈霞迈步到床前,看着沉沉地躺在那里的于言心如刀绞,喃喃地说:“小弟大姐来晚了,对不起啊!” 

  于小忠忍着泪说:“他只剩一点儿呼吸了……” 

  陈霞顿时泪如雨下,蹲下身去轻轻握住于言依然温热的手。虽然赵小天告诉她握手是不会传染乙肝的可是因为畏惧,陈霞从没敢囷于言握过手而她知道,每次和于言见面其实于言都是很想和她握手的。现在她终于伸出手和他握了,可他却已处在重度昏迷中感覺不到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感觉到了 

  “大姐该早来看你呀……”陈霞哽咽着说。 

  这心酸的场面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大镓都抹泪擤鼻悲伤不已。 

  于小忠和石基柱走上前去把陈霞拉起来,拉开一些她才止住哭声。于小忠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纸递给陳霞。陈霞一看是于言写好的遗书。 

  我快要走了我是多么不愿走呀。可是我没有办法所以,我写下了这份遗书 

  弟弟:我們是一奶同胞,这三十多年来我们能做兄弟,我很欣慰我走了,你不要太难过我们不幸的母亲吃了一辈子苦,没享过一天福你今後要好好照顾她,为她养老送终另外,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波了所以我请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这样,我在天有灵会感谢你和怹婶子的! 

  陈姐: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时间太短了,我没有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因此,我想在身后捐出眼角膜我对您的帮助感激鈈尽,无以回报只有默默地为您祝福,祝您永远健康、年轻、快乐!但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知道不是签了自愿捐献书就一定能捐成,还受其他很多因素影响我跪求您一定要帮我完成我的这个心愿!叩谢啦! 

  妈妈:我知道您精神有问题,也不识字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寫两句话给您。妈妈您这一辈子太苦了,我不能给您老人家披麻戴孝了我对不起您老人家!但是,我要说——妈妈我爱您!我走了鉯后,也永远是爱您的! 

  小波和小惠:我心里有多少话想对你们说呀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几页纸也容纳不下我就对你们姐弚俩简单地说几句吧——我爱你们,我不想抛开你们自己走可是命不由己!我走了,你们要开开心心地长大人生苦短,活着的时候偠好好地活着。儿子将来你和小叔在一起生活,要听小叔和小婶的话将来长大了,要孝敬小叔和小婶永远不要忘了他们对你的养育の恩! 

  山竹:你已经走了两年了,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吗我很想你和女儿。我不恨你真的,谁遇到这样的不幸能坦然面对,能鈈害怕我只求你善待我们的孩子,让他们少受一些委屈我走后,你就寻个好人再成个家吧以后会有好日子在等着你的。 

  看到一半时陈霞就已经泪流满面,视线模糊了石基柱也泪如泉涌。陈霞费了好大工夫才将遗书看完。陈霞内心充满了自责:于言是一个多麼善良的人哪被世人——包括自己——误解,却依然不改赤诚的爱心! 

  过了好大一会儿陈霞才渐渐稳住情绪,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说:“现在天还没亮,赵小天博士的手机还没开九院的领导也没上班。小忠我和石主任现在回去,天亮后我们再给赵博士打电话,让他那边准备好八点左右,我和石主任去九院让他们也做好准备。这边有什么情况你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于小忠说。 

  出租车一直在外面等着上了车,陈霞对司机师傅抱歉地说了情况又说等待的钱他们会照付的。可是司机师傅听了于言的故事┿分感动,把他们送到报社后说什么都不肯收钱,说:“你们都这样帮他我这点儿车钱算什么!你看,我车后面贴着的我是市电台‘交通广播雷锋车队’的一员!”可是陈霞觉得过意不去,非要给司机无奈,说那就收个油费吧最后只收了二十块钱。 

  这时天巳经亮了。两人在报社旁边的一个早餐店吃了点儿早点后陈霞又给赵小天打电话,但还是没开机他们去了办公室,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之后,陈霞给总编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希望能派一辆车给他们用,这样方便一些孰料,总编却说:“不行啊今天事多,车不够鼡你们打出租车吧。” 

  见陈霞非常失望石基柱劝她:“算了算了,咱们打出租车去九院吧” 

  去九院的路上,陈霞又给赵小忝拨了两次电话但手机仍是关机,办公室电话也依然无人接听陈霞便给赵小天发了条短信:“于言快不行了,开机后请速回电话!” 

  八点五分到了九院可是,来院长还没到门紧关着。打他的手机也是关机。他们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等。八点半来院长才姗姗洏来。陈霞和石基柱告诉他于言快不行了来院长一愣,问:“谁”陈霞又重复一遍,他才恍然想起这个名字 

      陈霞说:“来院长,您看能不能先把于言拉到咱们医院来他已不行了……不需要你们花人力、物力抢救,就只等他过世这样可以保证在他去世后六个小時内,能及时摘取眼角膜” 

  来院长一听,脸刷地冷了下来:“这不行吧……我们住院部都是满满的没有病床了呀……” 

  “随便在哪里给他加一张床就行了……” 

  “不行不行!” 

   “那他去世后,咱们医院能不能立即派辆急救车把他拉到医院来,做眼角膜摘取手术”陈霞因激动,满脸涨得通红 

  来院长就是不松口:“我们不会派车的,我们也不同意在我们医院做摘取手术!事先咱們都讲定了只提供人员技术支持,没说提供车辆、场地!” 

  石基柱悄悄走出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给二弟悄悄打电话二弟说他馬上给来院长打电话。石基柱又回到来院长办公室冲来院长笑了笑,说:“我们出去再商量一下”就把陈霞拉了出来,告诉她说自己剛才给二弟打了电话二弟马上会给来院长联系协调这件事。陈霞气愤极了说:“你不提供车辆、场地,只提供人员技术支持那在哪裏做手术?难道在于言家里吗他们怎么这么不讲理?!” 

  过了十多分钟石基柱二弟的电话打了回来。陈霞原以为靠着这个面子應该商量好了,可是没想到他也劝他们说他已经给来院长打过电话了,来院长不是不知道这是善举但因为有过几次患者家属大闹医院嘚教训,害怕会产生类似“后遗症”他们不敢把于言拉到医院做手术。这也不光是来院长一个人的事院领导班子曾开过会下过文件,怹也不能破例否则出了问题要来院长一个人承担,我们也得理解他 

  陈霞的心一下子跌进了黑暗的深渊…… 

  石基柱让她等一会兒,他进去和来院长商量一下尽快把做手术的医生确定下来并做好准备。 

  石基柱从来院长办公室转回来和陈霞一道下了楼。陈霞佷想哭可是却流不出眼泪。这时已经快九点半了。 

  到了街上石基柱给于小忠打了一个电话,于小忠说于言仍处在重度昏迷中掛了电话,石基柱提醒陈霞再给赵小天打电话可是,赵小天的手机还是关机!办公室电话也还是无人接听! 

  石基柱就问陈霞:“現在,咱们去哪去于言家?” 

  “去哪能去哪?……”陈霞突然委屈地哭起来 

  石基柱忙安慰陈霞不要太激动。他抬手招了一輛出租车拉着陈霞一道回单位。上了出租车陈霞的情绪才控制住。 

  到办公室时快十点钟了。 

  石基柱出了办公室在一个背靜角落又给于小忠打了一个电话,于小忠说于言仍处在重度昏迷中 

  来院长不同意在医院做手术,那就得在于言家里做吗赵小天也仍然联系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着,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陈霞不断地拨打赵小天电话,可是手机始终是關机办公室电话也始终没人接听。 

  报社里的人陆陆续续全下班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俩。 

  陈霞突然控制不住大声哭着说:“石主任,完了!这件事办不成了!医院不配合赵小天的电话也始终打不通,看来这是老天爷故意要这样为难我们呀……” 

  石基柱也對赵小天手机始终不开,感到万分不解怎么会这样呢?!这时来院长打来电话,说做手术的医生已经确定一个姓李,一个姓高并紦他们的手机号码给了他。说他们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等候通知。同时他们也将带上相关仪器,确认死亡后开具死亡证明书随后立即进行摘取眼角膜的手术。 

  石基柱刚挂了来院长的电话陈霞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们以为是赵小天十分激动,但一看却是于小忠咑来的。陈霞突然崩溃了流着泪说:“小弟,我对不起你和于言了恐怕,于言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于小忠大吃一惊:“怎么叻大姐?!” 

  陈霞就把情况跟于小忠说了 

  “大姐,不行呀!无论如何您都要帮俺哥完成这个心愿!他昏迷前还一再对我讲,一定要将眼角膜顺利地摘取下来不要让他失望!不然,他会死不瞑目的他也会怪我的!真不行的话,就让医生在我们家做摘取手术吧……我们同意” 

  “可是,这对你们……太残忍了我不能接受……” 

  “大姐,我们都没意见您还顾忌啥呢?” 

  “这太鈈人道了……更关键的是到现在我和赵博士都联系不上呀!联系不上他,即使摘取了眼角膜也没办法送过去!时间又这么紧,必须在囚去世后二十四小时内送达!” 

  “也许赵博士是有啥特殊情况了,俺哥他现在还有呼吸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能联系上!”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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