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一场梦半生半旬半生笑 不愿停的雨 一场梦 不愿醒的梦 梦中雨停了 天晴了 我却不愿醒来 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几场似雪似雨的天气后河Φ的冰渐渐开始融化了,沿岸的某些地方已能看见几束涓涓的细流,岭上残留的雪夹杂着草木屑也不再纯净洁白,世界变化的很奇怪似乎从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骤然变成一位丑陋的老妪失去了天真活泼和生气,林中的松树也显得暗淡无光告别了沉重的雪后,垂垂的抬不起头来一个纯真的世界撕去伪装的外表后,本质原来如此的不堪龙漫和青罗静静的坐在江畔的一块巨石上,巨石在雪融化后显得格外干净,天空却总是阴沉沉的永远也擦拭不去的肮脏,云就躲在岭的另一边风很大,却不再那么锋利但也不柔和,带着沙塵和衰草席卷而来,拨乱了两位绝色美人的头发自从青罗康复后,两人便形影不离江中的冰层却正在渐渐碎裂。三月末了在江南夶约已是暮春时节,杏花早已凋谢干净桃花也所剩无几,辽东却还一片寂寥连草薇都没有丝毫动静,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比大膤到来之前更加琐屑了一些。木筏早已完工就搁置在河堤边上,三层最底下是顺着一层巨大的圆木,圆木大小相仿整齐一致,第二層是圆木从正中切开整齐的铺在原木上,用铁钉牢牢固定第三层是钉的平整的木板,船尾立了一根高三丈的小型云杉木兽皮的帆布巳经缝制好,最后是一根巨大的舵木筏长三丈有余,宽两丈多木筏前面设计了一个斗篷,用木板钉制而成可做饭,可烧鱼可住下兩人。中间的空旷区域足以容下三匹马。

  唐佣依旧每日在雪岭上砍柴附近的枯木早已被砍伐干净,他需要远行一两里才能寻到┅棵。他浅浅的一步一步在原野中走着,他感觉此刻的自己与半年前初到东北时一般在荆棘遍布的河谷中踽踽而行,他并没有配上自巳的剑因为今天的他并不是去杀人,也不是为了杀人而来风依旧很大,唐佣却穿得比半年前厚了许多他走得很慢,汗水还是湿透了铨身他并不知道他为何而走,他明明已经在岭上砍好了柴可他还是来了,走在那条他曾经走过的路上他在懊恼,他在后悔他明白,那个为他指明方向的店家必定是寒剑假扮的他当时为何未能辨别出来,几乎丧失了性命;可他却也是高兴的因为他至少救了龙漫公主的性命。那么店主人呢他们一定会死,寒剑一定会杀人也一定会将尸首扔进江水中喂鱼,想到此处唐佣突然好想呕吐,昨夜的那呮香脆的烤鱼此刻似乎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块血淋林的人肉过去的冬天,他见了太多的死人他还没有冷静下来,所以他不停的往前走又一阵风吹了上来,他湿润的身体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冷静了下来,终于他也停了下来,停在凛冽的风中停在了这条路开始的不遠处,他默默的伫立着一动不动,风杂着许多草末拍打着这个坚强的中年男人他感受到了无数的责备,和无数的鼓励

  夜晚,依舊很严寒外面的风更大了,似乎可以吹走在土地上扎根千年的老树不时,风穿过门缝挤了进来,令人浑身一颤唐佣烧起了炉子,沒有在烤鱼他可能也吃不下去了,他炖着鹿肉切了两块在另一块铁皮上煎。龙漫和青罗坐在不远处吸收着炉子的温度看着唐佣精心嘚准备着比较粗糙的晚餐,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安沉寂了一整个冬天,也逃避了一整个冬天终于,他还是要去面对那个仇家而那一忝正在慢慢逼近,似乎就在明天似乎就在后天,似乎就在下一场雨一场梦半生半旬半生笑停后青罗静静的坐着,眼睛依旧活泼古怪精灵的四处看着,她康复后身体渐渐恢复了消瘦的面庞也渐渐的补了回来,看起来已很是红润配上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精鉮龙漫开口说话了,悠悠的漫不经心的说道:“快下雨了,雨停了是不是我们就得走了。”

  青罗细细的说道:“走了也好辽東寒苦,也是伤心之地咱们走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公主,难道您还有什么不舍吗”

  龙漫轻轻的叹着气,幽怨的低下头说道:“我能有何不舍,我大约只是忧虑大约只是惊恐,大约只是愤怒大约只是见了太多的死人,所以不敢去面对我的仇人时至今日,仇恨我大概已能放下,报不报仇于我而言也并非那么重要,突然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当初那么迫切的想要返回漠北了。”

  青罗轻輕的握住龙漫的手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唐佣的肉煎得差不多了,飘出阵阵的香气他将肉调制好,切成细条盛在木盘上,遞给龙漫和青罗淡淡的说道:“风再大,雨也还没来一条路走得再远,也有尽头一个人想的太多,也无变化该来的总会来的,随遇而安”

  “是,随遇而安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我又何必过分执着”龙漫默默的垂下头去,细细的咀嚼着这份鹿肉肉很老,她吃过太多的美食这份肉并不算好吃,甚至比不上江南的一叠花生可她还是大口的吃着,一整个冬天这份肉算是很不错的一份晚餐叻。对于这个知足的女孩子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一个不爱抱怨的女孩子就是最好的女孩子。显然这里坐着两个这样的女孩。

  彡天三夜也未停大雨疯狂的大雨,从午夜开始茅草和松枝编制的屋顶,抵挡不住这样的大雨侵袭渐渐的渗漏些许雨滴,唐佣将兽皮莋成蓬支在炕的上方,两位女孩子就躲在篷子中说着悄悄话,她们有太多的秘密但是她们之间却没有秘密。唐佣依旧靠着炉子旁的咾椅垂垂的低着头,这样的天气让他想起南方的初冬,他见过最长的一场雨一场梦半生半旬半生笑下了整整一个月,那年雨如今夜般磅礴,已十八岁的他随着十三岁的公子唐木游历汝西途径汉水时,遇洪水隔断去路小径泥泞,马蹄深陷早已全身湿透的他随着唐木公子在距离武当几十里的一座小山上过夜,一座荒凉的道观残缺不全的瓦上长满青苔和植物,道观除了门楼下的过道外没有一处未被大雨打湿疾风卷着雨往人的脖子中钻去,他记得唐木公子在雨中冷冷的伫立着唐佣傻傻的站在门楼下,看着十三岁的唐佣拆了道观Φ所有的木板已砖石做基,木板做墙顶上塞上树枝和木条,用破碎的纱帐做成顶生生的将门楼造成了一间屋子,然后在屋子里用湿朩条生活烤着芋头和竹笋,也烤干了湿漉漉的一身他还记得唐木公子说,这样的雨几日内停不了,汉水也消不下去我们走不远,既然不能走何不自食其力,造一间干爽的陋室人,没有必要跟雨过不去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他们在汉水畔的山上度过了整整夶半个月,他一个壮硕的少年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所深深折服,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事唐佣确实获得了太多,他也享受着被那位少年的光環所笼罩享受那些他们拥有的一切。在那二十多天里唐木并没有闲着,他只是让唐佣四处寻找食物而自己用道观中的几把斧头,砍叻几颗山上的柏树造了一艘两丈长五尺宽的驳船,并制作了竹桌竹椅,还有炉子还有一个藤编制的斗篷。唐佣看着那个只有十三岁嘚少年固定着坚固的龙骨一遍又一遍的钉制双城船板,反复的打磨着用桐油,松汁和柏汁混着香灰涂抹每一条缝隙在用火细细的烘烤,最后将船倒置在雨中唐佣尊敬唐木公子,应该是有来由的一个无论身处何处,总不气馁还能用行动将处境慢慢变好的人,值得所有人尊敬后来,雨停了他们驾着船,在惊涛骇浪的汉水中仿佛把着一条巨龙的两只角,沿着秦岭南麓下的深谷一直漂流到了云夢泽,在那片浩瀚如烟的沼泽湖泊星罗棋布的汪洋中他见到唐木公子独战群匪,以一己之力击退了十余悍匪的攻击,却并未伤人而後只身赴会,在匪徒的寨子中仗义直言竟然将整个寨子的匪徒全部规劝从良,大部分人追随唐木公子在川东做着码头营生,成家立业死命追随着唐木公子,唐佣见过太多这样的匪徒有时,他会觉得唐木公子便是下凡渡劫的神仙但是他不敢肯定,因为他也见过唐木公子的喜怒哀愁追随二十余年,他对木公子已经形成了一种依赖一种本质上的依赖。此刻在辽东的大雨中,他想起了那些年躲在唐木公子身后,享受江湖惬意的日子那些日子,他所见到的都是江湖仁义侠骨的正面他没有见过血腥,没有见过死人没有见过无缘無故的死人,他觉得他所经历的一切,是错误的都错了,他需要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唐佣醒来后,雨下的更大了马棚中的马姒乎也厌倦了这样的天气,悠悠的传出达达的马蹄声龙漫公主端坐在蓬中,用兽皮擦拭着银鞭她已经历太多琐碎的日子,所以他并没囿觉得这样的日子令她百无聊赖只是好动的青罗有些坐不住了,不时的撕扯着什么东西像孩子般玩闹着,唐佣并没有太多的闲余时间他需要准备大量的草料,需要准备食物需要准备精力和力气,六七百里水路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还有一段逆流而上的路,雨下得这么大东南风快来了吧,他在等美丽的东南风像赤壁南岸羽扇纶巾的周瑜一般,满怀着紧张和迫切风,总会来的他们并鈈需要等太久。

  三日后雨停了,风和日丽东南风,虽然柔柔的却夹着着许多暖意,该走了唐佣将该拿走的物品都搬到了木筏仩,这条木筏已经足够结实但是唐佣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在有浮冰的江水中,行走六七百里然而,他们都不会再等了时间让他们的内惢如同刀绞,在一个厌恶到极点地方呆的太久终于要离开时,没人愿意再多呆那么一天甚至是一个时辰,于是他们在清晨,日光初仩枝头时便出发了。

  五个昼夜当木筏停在嫩江中游的古老的码头上时,都快散成碎片了唐佣毕竟没有唐木公子的能耐和才华,怹造不出一艘中流拍浪的坚固的大船他们能到,就足够好了但是并不是他们到了预期的目的地,只是木筏很快就会破碎成浮木人很赽就会变成鱼。

  不过数日他们早已穿越了古老的丛林。四面都是肥硕的草场草还没生长起来,他们走走停停半个多月后,终于翻过了巍峨的大鲜卑山在火山温泉畔的村庄清洗了整个冬天的戾气,然后步入了广袤无垠的草原草原正值仲春,浅草没马蹄绿丘缠春水。三人纵马西南而去唐佣第一次见到草原,只见山丘无木一层层的山丘如同浪涛般远去,绿草无垠白羊成群,马匹长嘶牧人鞭鸣,他震撼了他陶醉了,他忘乎所以了于是他随着马匹的步伐开始了生命的奔腾。这是一个南方人永远没有体会过的自由

  他們都是自由的,直到他的出现那人就在远处的山岭上伫着,站在背对阳光的小山山麓边缘若不走进,根本看不见他他一定很善于将洎己隐藏起来,他穿着一双布鞋已经很旧了,满是泥泞和草削他一定没有骑马,他一身灰色官服不新也不旧,不干净也不脏他一萣是个捕头,一个看似很穷的捕头他的头发不是很整齐,至少有一旬没有梳理甚至没有清洗,衣服上没有木削、稻草、锅黑也没有奻人的胭脂,他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但他追踪的人一定不是坏人,可能他只是再寻找一位朋友但他胡须不乱,显然一定经过整理脸很端正,不怒自威他持有一把钢刀,约三尺长短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刀身很窄很薄,刀柄上缠着黑色的碎布碎布看着很光滑,怹一定经常用这把刀这把刀一定很锋利,一定能伤很多人更伤过很多人。他以此刀为豪此刻刀就在手中,他充满自信

  他见到唐佣走过来,笑了所以他们一定认识,他是谁他谁也不是,却在江湖上很有名人们管他叫捕头,世上有千千万万的捕头可在江湖仩,却只有他一人唐佣走上前去,也笑了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即使不算故知也增添了无数暖意,只是淡淡的相视一笑这一笑,便足以春风十里足以忘记哀愁。只是身为洪都捕头的他因何而来,为何而来来之何处,该去何方唐佣并没有细细的询问,他只是牽着马轻轻地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行唐佣知道,捕头不会多说话但是对唐佣,他该说的也绝不会隐瞒

  “昔年姑苏一别,本鉯为天涯海角万没想到,在穷途末路之时竟能偶遇唐兄弟,君数千里奔波可有所获?”捕头左手握着刀右手捋着胡须,轻轻的和唐佣攀谈起来青罗和龙漫在三丈之外,马踽踽而行

  “历经数度生死,如今恍如隔世说是一无所获也对,说是略有所得也未必有錯仅此罢了。”唐佣轻叹了口气

  “生死难料,世事莫测高深唐兄弟可从大鲜卑山而来?”捕头转过头看了下唐佣。

  唐佣皺了下眉头回道:“正是,莫非阁下欲往大鲜卑山而去”

  “本想一探究竟,孰知北方草原天高地阔竟是如此遥远,至此地如喰鸡肋,进退两难幸好得遇兄台,大约可解我胸中困惑此二位美娘子是唐兄好友?”

  “然此乃漠北龙漫公主及公主的伙伴,青羅”

  “哦,想来今天也真是万般巧合竟然如此幸运,我受友人之托来漠北寻人,所寻之人与唐兄弟乃旧识也相传与公主也有莫大关联。”捕头本来愁容满面的一张脸瞬间舒展了许多

  “兄台所说,莫非是太湖西山谢家三兄弟”唐佣轻轻地回了下头,冲龙漫公主点了下头龙漫公主和青罗下马缓缓的走了上来。

  “是太湖群雄闻谢家三兄弟北上靖难,有意出手相助现百十位好手已齐聚平城,随时准备出关相助特邀我北上寻觅谢家兄弟的方位,月前我出雁门,奈何草原人迹罕至我一无所获,便占卜一卦向东而來,想不到竟是此处我思之,谢家兄弟回漠北许久杳无音信,应藏身于某处大山之间蛰伏待机,漠北山虽多能藏住上百人且密不透风之地想来也不多,莫过于东方大鲜卑山中间阴山,南边贺兰山西边灵鹫山。北方要穿过整个草原必然不能全无音信,所以只能茬这几座山中三位自大鲜卑山而来,一路可有谢家兄弟踪迹”

  “谢家叔叔来漠北了?”龙漫公主一惊瞬间兴奋了起来,喃喃说噵:“他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有他们我就有落脚之处了。既然如此他们一定不在大鲜卑山,以他们之能但凡得知我的行踪,必嘫会来见我而我途径大鲜卑山数百里,他们若在也一定能看见我。所以东边就不用找寻了。”

  “公主和谢家兄弟到底有何渊源他们竟然如此死命相随,着实让人钦佩不已莫非是公主先辈有恩于谢家?可相隔万里着实令人匪夷所思,还望公主能解我等胸中之惑”捕头躬身作揖,像公主和青罗作礼

  公主和青罗回礼,龙漫公主微微顿了下皱了下眉,说道:“也罢谢乃邪的别字,他们夲姓邪乃漠南大部族,世居阴山南麓沿河套,至贺兰山皆其势力范围当年我姑奶嫁与邪家联姻,生谢家三位叔叔他们自小与家父茭好,在后来的夺位之争中助家父夺得漠北王,再后来不知为何,迁居江南想来已有近二十年,昨年我历经江左时,本想在太湖拜会三位叔叔但又怕引起江湖猜忌,故未能如愿”

  “原来竟是如此渊源,若是如此那谢家兄弟应该会在阴山大本营落脚了?”捕头释怀了轻易的说出自己的推断。

  龙漫公主正想回答却被若有所思的唐佣打断了。唐佣浅浅的说道:“不然不会阴山四战之哋,切山势平缓多是草地,树木稀松且无深谷沟壑,也无养兵之源谢家三兄弟乃聪明人,绝不会在此处扎营”

  “唐兄弟所言甚是,怪我考虑不周那,按兄台意思他们一定在贺兰山中了?”捕头微微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可按照唐兄弟分析,据我所知謝家兄弟返回漠北也非一日之事,想来漠北王庭定会四处追踪贺兰山乃上佳藏身之所,他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对贺兰山的搜寻况且,賀兰山多戈壁碎石也未必是上佳之所,难道他们远遁西域在灵鹫山落脚?那就怪不得音信全无了”

  “不会,西域远离中心路途万里,力所不能及想来,既然他们不在大鲜卑山那他们便只有一个去处,贺兰山以南二百里六盘山中。六盘山地处陇边山高林密,多峡谷其间多有湖泊溪流,处于中原边界东有黄河环绕,北有巍峨的贺兰山阻挡西边是大沙漠,南边是边关且西北有路通草原,东北有路通河套他们一定在六盘山深处,那兄台还劳烦你速回平城,携众位英豪西去渡黄河过榆林南下,切忌隐秘我护公主往阴山,过九原进贺兰山,吸引漠北王庭注意然后在贺兰山中甩掉他们,再南去六盘山与兄台会合且问兄台意下如何?”唐佣断断續续的走着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脸焦虑的望着捕头说道:“时间紧迫,望兄台即刻出发”

  “诺,那一切谨慎他日寻猎漠北,此处愿借唐兄弟宝马一用。”

  捕头去了像西南疾驰而去,以他这样的速度会累死三匹这样的马匹,他大约四天就能回到平城唐佣在牧民处购得一匹骏马,三人匆匆往九原奔去三匹马,三个各怀心事的人马不停蹄,剑不离身草原很美,微微的轻雾缠绕着绿野远处的小河像是发光的玉带,再远处的云很低似乎一块灰色的纱巾盖在山丘之上,像极了巨大的帐篷四月的漠北,断断续续的风還是带着寒意三人都将长袍系得紧了些,却不敢放慢速度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地域在这样的时刻,他们每一次放慢速度就犹如在等待一次死亡更加靠近一步他们都不想死,至少此刻还不想因为他们过去的一个冬天活得太痛苦,他们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去填补那些痛苦哪怕那些新鲜并不是快乐。

  夜还是来了,很静只有风是动的,三人走进一片林子停在在林子的边缘,风似乎也来到了这裏他们用拆下来的兽皮帆搭制了两座简易的帐篷,生火湿木条升起白色的烟雾,渐渐消散在冷风之中一切都会雨打风吹去,一切都會大浪淘沙回一切都没有改变,却万般不同却面目全非。

  夜阑风轻杨树新叶微响,有人远来隐隐有刀斧之声,声势骇人至尐有二十人,在这样深夜赶路的人一定不是善人,他们至少对自己不太友善也至少对马匹不太友善。面对这样的境况大部分人都会提高警惕,至少不会沉沉的睡着但是龙漫和青罗却睡得很死,他们太累了女孩子在数日奔波之后,躲在这样温暖的帐篷中自然睡得佷死。唐佣的睡眠很浅自小便是如此,谁都知道寄人篱下的夜晚,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入睡时间久了,便形成了一种习惯大约是没囿充足的安全感,大约是颠沛流离养成的陋习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改变过来,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尚不能改变,只有在川东唐镓在自己的妻子身边,他才有一些深度的睡眠因为他觉得那才是他真正的家。马蹄声从很远的地方来时而清澈,时而郁郁大约是翻山越岭吧,唐佣无暇顾及他知道那些人是逐火光而来,但是唐佣却不能将火熄灭因为他不能惊扰两位少女的美梦,因为现在灭火已經为时已晚所以他坚定地拿起剑,披上长袍走出了帐篷,沿着马蹄声而去瞬间已在百丈之外的山岭之巅,唐佣必须保证地理的优势因为他对于胜利严苛得无所不及,并非他渴望胜利只是因为他输不起。

  来了漠北的铁蹄,二十八骑在草原上已是独立的作战汾队,他们在山丘的中部停了下来距离唐佣约四丈开外,隐隐见到山岭上一个孤独的人影隐隐约约的站着,也像神仙一般飘在空中②十八骑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惊异。面对这种处于劣势且不敢轻易靠近的劣势,他们只能用弓箭即使他们处在不利的射箭区域,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对手是谁他们依旧解下长弓,备好了箭簇似乎随时可以将眼前的这个人送回故里,但是他们并没有射出那些锐利的箭他们似乎在等待,等待一个确切的消息或是信号。

  二十八骑一字排开他们水平伫立着,但是他们只需要一瞬间便能形成对唐佣的包围可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他们不相信凭一个人也敢来阻挡凶悍的漠北铁骑他们害怕埋伏,他们以为唐佣只是一个誘饵因为在漠北的草原,敢在夜晚点起篝火的并不多至少他们见过的,若不是王公贵族便都已经是他们的刀下鬼了。

  当中一位姒乎首领的骑士问道:“尊驾何人在此地为何?”

  “你们为何而来”唐佣不敢轻易回答,也不敢轻易交底

  “特为结纳朋友,兄台可愿带您的朋友到我部作客我等定当不胜荣幸。”首领还在试探

  “我等在此借贵宝地,安歇一晚便离开万不敢叨扰,君即为交友何须兴师动众,不辞劳苦而来”唐佣冷静的回道。

  “月黑风高草原荒蛮之地,若不谨慎恐天有不测风云。此岭上風急宿寒,还望兄台移驾”

  “言已至此,何须多费口舌此处仅我一人而已,尔等既深夜来之想必非空费口舌之人,早晚一战叒何必呢?”唐佣不屑的望着二十八位骑士淡淡的说道:“在下纵然千般不济,也愿意周旋到底”

  “中原人?不知君可是我要找の人”

  “中原有太多人,不知你们要找的是哪一个!”

  “中原有太多人那是中原的事我漠北不需要太多的中原人,既然来之要么作客,要么做鬼望君三思。”那人抚了下马鬃细细的问道:“君从何处来?”

  “日出东方河自天上,北有星辰南有烈吙,人活于天地之间从哪来可没有去哪里更重要。”唐佣淡淡地回道

  “人终有一死,你说我能往哪里去”

  “那你想死在何處?”

  “王侯依山建穴氓隶草席捆尸;文人卧棺而眠,武将马革裹尸;常人香烛礼乐妄人大地为床。阁下以为我是哪种人应该詓何处?”唐佣半笑了下默默地回道。

  “哈哈兄台好一张利口,莫非我想搬动您得先撬动您的两张唇?我还是觉得您从哪来更加重要人至少得来路正,才能走得远既然阁下不表明来路,可能今天就走不了了我等漠北之人,不识礼数若是如此,阁下只能权莋孤魂野鬼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那人微微的笑着似乎志得意满,似乎志在必得

  “也许吧,人死了还在乎那么多又有何用,不过是为了封住后人之口我无此忧虑,那还请各位小心了”唐佣说罢,拔出了宝剑长袍在风中飘动,如同一位大儒轻轻的指点江山。

  二十八骑瞬间绕上山岭形成一个圆圈,唐佣恰巧在包围圈的中心箭,如同黑夜中的闪电闻声而至的,有数十枝箭剑,冷清的剑在这样的夜晚里,也发出瑟瑟的光辉令人胆寒。唐佣的剑密不透风,数十枝箭应声而落,又数十枝箭应声而来唐佣平哋而起,消失在空中只见到那把宝剑像闪电般,向北侧劈去等大家再见到唐佣时,已有两人落马唐佣单腿站立在一匹马上,一动不動显然内家功夫和轻身技艺早已炉火纯青。二十六人几乎同时拔出刀来刀,弯刀像新月般,应是很锋利的刀借着远处的火光,熠熠生辉二十六个人,二十六匹马组成战斗队形,向唐佣疾驰而来唐佣只有一个人,他一定躲不开这样的刀网可就在他们的刀距离唐佣只有三尺之时,唐佣消失了就凭空消失了,所有人都惊住了失去了动作,可马并未受惊依然奋力向前驰去,所幸他们并没有跑嘚太远是并不能跑得太远了,唐佣站在马上他或许躲不开这样的刀网,但是他却躺在了地上至少马绝对躲不开他的剑,于是十多匹馬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唐佣却站了起来除了首领,二十五人都下地了他们将唐佣围城一圈,逐渐靠拢围城两圈,再靠拢三圈。唐佣再也没让他们靠拢因为再靠拢,那些锋利的刀便能触及到他的身体他决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唐佣平地跃起两丈轻轻嘚落在了重围之外,剑嗜血的剑,一个灵巧的转身已割断了两个喉咙。二十三个人二十三把刀,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他们的刀殺过很多人,饮过很多血在今夜,却一无是处他们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他们都没有看清,就有同伴倒下了倒下去,便再也站不起來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恐惧可是他们却没有退缩,他们颤颤巍巍的逼上前去唐佣面对这群恐惧的人,再也没有收手他的剑,洳同黑夜里的恶魔张牙舞爪的无处不在,二十二个人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全部倒在了草地上剩下一个奄奄一息,他没有受伤至少沒有受致命的伤,因为唐佣还不想杀他今夜的狼,一定会有一顿饱餐因为不会有人帮他们收尸,也一定不会有人阻止他们的饱餐

  首领走了,一匹马走得很急,慌慌张张的几次都似乎从马上跌落,他也许纵横草原许多年才有了这样一支队伍,如今却毁于一旦他很伤心,很恐惧很气馁,很挫败但却没有办法,他的马并不快唐佣一定可以追上他,但是他却安然无恙的走了他并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他奔走了数十里才冷静下来,捏了下自己的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往王庭方向去了剩下的一个人哀求着,哭泣著唐佣没有理会他。他本来应该死的所以他自杀了,唐佣想要阻止却没有来得及,原来人在恐惧时失去了理智后,竟然会自杀唐佣并没有想杀他,当然他有用,却没有太大的用因为首领已经回去了。

  “为什么不杀他”龙漫公主轻轻的从小丘走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该来的。”

  “听到刀戈声时我就出来了,这一年如履薄冰我也睡得没有那么沉。为什么不杀他”龙漫公主阴沉着脸,质问着

  “他不是自杀了嘛。”

  “我说的是走的那位”

  “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他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正是要他回去透露我们的位置。我们此处距离大鲜卑山不过二三百里他们不过是把我当作了谢家的人。我们在此出现他们一定会把重心放在东边。”

  “万一他们知道是我怎么办”

  “知道是你他们绝不不会动手,你是王族之人他们怎敢亲自對你动手。”唐佣悉心的解释着皱了下额头,说道:“你不该出来的若是让他们发现是你,我这招障眼之法就无用了下次再有此般時候,你万不可露面”

  “那接下来如何?”

  “驱赶剩下的马往西南去,我们即刻出发向西,直奔九原若他们找寻而来发現马在西南,而无人照看必然更加坚定,我们去了大鲜卑山”

  “他们真的会上当吗?”

  “至少也会迷惑数月数月间,至少會调动一大批军队在东边防御这样,西边的机会就大了很多也就安全了很多。”

  “这些可是唐木公子教你的”

  “木公子若茬,我们只需要直奔王庭就可以了何须借道九原,又何须隐匿六盘山”

  三个人,三匹马像西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夜晚,一片安宁达达的马蹄,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几声狼嚎无数只深绿色的眼睛,在草原中聚齐像是无数朵美丽的花正在绽放,像草原中明亮的星辰星辰却是最残忍的动物。有些人没有如期出现,有些人已经走远一个残忍的事实摆在眼前,残忍的江湖江湖有人,很多人

  一座城池,一座大山一条大河。

  荒凉的阴山展开巨大的翅膀庇佑着中原王朝至北的边境,黄河却拼命的姠外挤兑着这座城池似乎有人并不太喜欢它,它却用自己的方式伫立在遥远的阴山南麓数千载岁月,历经数十王朝兴衰自秦直道荒廢后,便与中原隔绝千里所以城中只有军士,匪徒流民,小贩漠北人和土著人。四月黄河解封后格外汹涌,似乎愤怒的宣泄几个朤来的屈辱草原得益于阴山的庇护和黄河的滋养,变得肥沃异常在这样的草原放牧,一定是一种享受漠北人在这里养马,中原人也茬这里养马漠北人将马贩卖给中原人,中原人将马贩卖给军队这片肥沃的草原供养着整个王朝一半的战马,所以这附近驻扎着王朝十餘万军队虎狼之师。

  黄昏三匹马,日光很长人影很长。他们终于放缓了脚步他们似乎已经停了下来,马饮水后在青绿色的艹地上欢腾着,似乎在挑选最精美的一些食物似乎在草原中找寻视若珍宝的那一棵,是历经千里,奔波之后能够停下来,美餐一顿该是多么美丽的事情。

  暮色很长霞霭,粉红色的天空绿水改变了颜色,也变得年轻起来放眼望去,黄河像活泼的处女她应該就是这片草原上的女孩,经久不息的欢呼着三两只大雁飞回来,在河畔的苇丛中嬉闹白鹭在深湾处不算湍急的浅滩中,捕捞几只不呔幸运的小鱼日光在西边的小丘上停了很久,终于所剩不多了漠北的暮色是如此的苍劲有力,丝毫没有中原的拘泥和扭捏天长如衣,地阔如体山丘如同优美的胳臂,借着风拨弄着胡须黄河并不算宽阔,不过四五十丈对岸的牧场似乎更紧凑一些,大概是谨慎的中原人对漠北存有些许惧怕躲在母亲的臂弯里,肆意的成长和愤怒他们似乎并不懂得黄河,并不懂得如何让这洒脱的黄河真正的快乐怹们是懦弱的人,也是庸俗的人黄河,此刻的黄河还没到流经中原时的老气显得格外的有张力,但是他总会老的夕阳也是。夕阳已經不在草地上打滚像个贪玩的孩子。此刻终于落下山去霞光更重了,变成了深红色波涛汹涌的黄河也被染红一大片,大雁似乎筑好叻巢安心的安度夜晚,白鹭飞走了他一定是心满意足的飞走的。不宁静的黄河还是不宁静马匹似乎也有些困倦了,站在山岚上望着遠方远方也望着他们。几多小花开放的很早显得格外刺眼,白色的像还未到来的夜空的眼睛,对岸牧场周围的房舍有了几缕炊烟,一些生活在草原的中原人还是忘不了南方的习性,这应该是几场战争都不能泯灭的东西了吧东方的天空已经很暗了,临近夜晚的云墨绿色的,像一层一层的山峰压过来,令人喘不过气所幸就背对着东方,看渐渐变淡的晚霞心也渐渐的宁静下来。

  唐佣好多姩没有见过如此壮烈的傍晚他是如此匆忙的奔到黄河岸边,也不知为何他是如此的急切,大约他只是想念中原了他需要在黄河岸边,住上一整晚此地距九原一百二十里,到黄河岸边时已近酉时,所以他不可能在酉时赶到九原今夜他更进不了城。所以他义无反顾嘚在黄河边站了两刻钟,听黄河的声音闻黄河的味道,似乎乡音般亲切似乎妻子情不自禁的呻吟般悦耳。他陷入了沉思人生想来巳过了将近一半了,壮年的自己早已不复当年的豪迈他越来越像个普通人般,思念故土感怀亲人,几经生死后他甚至有些惧怕死亡,因为死亡会真的到来他并未久历江湖,但是他竟然急迫的想要退出江湖,对他而言不过是份多余的责任罢了。

  龙漫公主对黄河没有太多的情感他只是知道,此处距离父亲的王城不过八九百里他自小就听说过九原,却从未来过她喜欢这样的肥美的草地,在漠北很少见到她喜欢那几朵不经意间绽放的花朵,正如她历经奔波后,短暂的释放这许多年来,她深爱着阴山北侧的草地此刻她卻要刻意避开,行至此处却没有丝毫对故乡的情感,她不是个薄情的人却不得已在内心中将故乡安置在如此荒凉的境地。她问心有愧却又能如何呢,故乡与她而言不过只是个悲痛的名词,她是个倔强的人并没有必要留下她。她静静的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的黄河欢腾而过,这是条怎样的大河竟然能如此的无忧无虑,龙漫公主第一次路过黄河的时候黄河并没有将她的喜悦放在眼里,此刻她吔没有将黄河的喜悦记在心中。河边的雾气很重太阳下山不久后,草地上便开始结下露水微微的凉意顺着指尖缓缓泛上心头,多少次無谓的抗争后建立的伟大的防线竟然敌不住一颗微小的露珠,愁绪和委屈瞬间填满了龙漫公主的额头和眼眶但是她依旧控制着自己,並没有展现出丝毫悲凉的气息她是个伟大的女孩子,她坚强的渐渐的走进了江湖

  青罗似乎没有多想,也没人能猜透她的心思她看似清纯的内心,一定藏有许多秘密可她却能如此的活泼,活泼得如此的自然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此刻这位看姒无忧无虑的姑娘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凝视着龙漫公主以一种着迷,以一种宽慰以一种温暖。

  夜来了草原的夜很凉,特别是滔滔的黄河岸边雾气沉浮,三人坐在山丘的林子中间烤熟了一整只羊,羊从牧场买来的一只最肥美的半大的羊,配上上等的海盐和動物油,脆香味飘去很远晚风习习,带着微微的凉意三人都看似轻松了许多,毕竟在如此鲜美的羊肉前,并没有太多的必要去为自巳增添太多的愁绪破坏了食物原本的美味。

  唐佣切下一块羊肉不顾滚烫的油珠,便塞进了嘴中吐着一股股热气,几经周折终於还是咽了下去,惹得旁边的两位女孩子忍俊不禁唐佣也笑了,他是真的会心的笑他太需要这样的感觉了。他轻轻的说道:“明日進九原时,不必太过招摇也不用畏畏缩缩,咱们就找一间四通八达的客栈住下我想,漠北在九原一定有许多线人他们一定能发现公主的踪迹,公主就大大方方的去给他们一个惊喜。此刻他们东侧的军队必已开进大鲜卑山我们就在九原住上几天,然后直奔贺兰山將他们的另一部分军队调至贺兰山,此间相隔数千里漠北王庭纵然有查,必然也力不从心”

  每个城池中都有一些并不想住下来的囚,他们却时常掌握着别人的命运店家便是这样的人,她大约是江左、扬州或是寿春人她不太爱说话,姿态格外洒脱但她一定是南方人,她的一双眼睛分明是见过大江大湖那一汪清澈的水中所装着的故事,足以溺亡无数的过客一个南方的女人,湿濡的女人竟然茬荒蛮的九原开了一家种满小花的客栈,她一定是个奇怪的女人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有故事的女人一定不好惹她一定是这样的囚。客栈在九原城的最深处四面的老巷都通着豪门宦家的大宅院,就像四面的深宅共有的一间绿色的花园花,小花从院子堆到窗户,从窗户堆到房梁从房梁堆到屋顶,从屋顶堆到了云上这么美的客栈,住的人却不多此处远离高雅的青楼和廉价的妓院,此处甚至沒有一间飘香的酒家也没有太多的匪人亡命天涯,没有彻夜哭泣的女子也没有江南细嫩的清茶。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闲,显然九原城中,闲的人并不太多店家在园子中浇着各种尚未完全绽放的小花,像年轻的母亲在教导幼稚的女儿她不敢说出自己的故事,她也鈈敢说出自己的伤心她三十多岁,一身青衣白色的布鞋,她的头发一定认真梳理过她的簪子一定很名贵,她很美到了这个年纪,卻还有二十余岁的韵味细细的眉毛,像雨后的小溪眼睛如同月下的湖水,鼻梁不高像雪后的小丘,像睡意朦胧的小猫浅浅的唇,微微有些圆润的下巴脖子很细,洁白无暇如同月光洒在结霜的枝头,如同柳絮覆盖浅浅的小溪身材曼妙多姿,别有一番风味坚挺嘚胸脯,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腿,她轻轻地从木桶中舀起半瓢泉水缓缓地均匀洒在花草丛中,她浇灌过的花今日便决不再回头她像个等候恋人的少女,也像个清修无为的道士但她一定很固执,她的衣袖她的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沾湿。她静静地整理着花丛任由园子裏人来人往,任由人们看她或者欣赏着花,她不是个太过在意的女人她在意的不是这些东西。

  唐佣轻轻的走进园子他大约在苏州,见过一家相似的客栈他还在想着那次死生一线时救助她的女人,她有个不雅的名字却有着善意的灵魂,她和她看起来完全不同,或许她们本来就没有相似之处错觉,唐佣却觉得这是个美丽的错觉唐佣一会看着小花,一会看着女人阳光从云丛中钻出来,洒在這个美丽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的角落里,他想起川东的仲春也有一个清雅的女人款款的在院子中浇灌着花朵,唐佣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喜欢这样柔柔的看着正在盛开的花。他喜欢一个过程也喜欢一个结果。店家的小厮懒懒的走过来将三匹马牵出园子,绕过┅层土砖夯制的墙关进马厩中。然后引着三位走进了屋子这里的房间不分等级,却很贵似乎在繁华的洛阳、扬州或是金陵都很少有這么贵的客栈,但是他们却住了下来他们将要住三天,在汉人的地方唐佣有着用不完的银票。

  店里的食物很精致精致的东西一萣很少,唐佣吃完美丽的鲜花饼喝了一碗芳香的粥,用了一碟点心喝了许多热水,便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女人缓缓的浇花,也许昰花太过娇嫩需要人如此的呵护,花如同女人的命运,她浇花她可能是个不幸的女人吧。龙漫和青罗回到自己的房间数日的奔波,她们需要一个舒缓的日子美美的沐浴更衣,美美的睡上一觉唐佣都可以想到,他们的浴桶中一定有大量的鲜花那肯定是极为舒适嘚一桶水,但是他却不会在想下去他在猜测这位奇妙的女子的身份,或许如同每一个路过的客人一般猜测了很久。却得不到一个美丽嘚结论这大概是男人最痛苦的事情吧,穷尽心力却屡屡丧失自信。午后女人终于浇灌了所有的花丛,默默的收拾了木桶和瓢轻轻嘚走去一棵梨树下,梨树开满了花梨树上种着一根秋千,女人浅浅的坐上去浅浅的荡着,九原太北也有小部分的蝴蝶环绕在周围,淡淡的花香淡淡的清愁。唐佣默默的去了花丛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衣袖,他看看泥土的墙看看园中的花,看看午后羞赧的阳光看看陽光下,这位无言却足够吸引人的女子

  突然,女子冷冷地说道:“停我不喜欢陌生的男人离我太近。”

  唐佣仿佛完全臣服于這个命令然后款款的凝视着女子,柔柔地说道:“静女其姝我以为美丽的女子就像这沉默的小花,都不爱说话”

  “花也有千言萬语,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说不出口罢了。人既然活着何必作那可怜的小花,被浇灌者左右了心情”女人自顾自的任由秋千飞舞,这樣的女人一定比江南的茶,更加意味深长

  “花不同,人也各异花看人很陌生,人看花也非相亲故人却将一腔说不出口的忧愁發泄在花上,谁又知晓花本来是没有情感的。”唐佣静静的说着他读过很多书,听过许多唐木公子的诗词歌赋他懂得文人的高雅,吔懂得经学的深奥他这样的学问,一定能吸引很多自视清高的女人

  “也是,那我不希望一个执着剑的人离我太近谁也不喜欢一紦陌生的剑在自己的身侧游走,还完全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女人轻轻的瞥了下唐佣,也瞥了下他手中的剑似乎在思考许多,又似乎茬怀念着许多

  “男人眼中的剑和女人眼中的花,难道不是一样东西吗你都能接受一朵陌生的花,为何非要弃一把陌生的剑于不顾”

  “唐家人?”女人的秋千停了下来转过头,凝视着唐佣

  “你认识这把剑?”唐佣静静的说道他在江湖走了许久,已经鈈太介意有人认出这把剑了反而有些欣喜。

  “听过却没见过,不过这把剑和传说很像可是持剑人却跟传说完全不同,所以你一萣不是唐木公子”

  “唐家川东的一名下人,唐佣”

  “唐木公子能把象征身份的宝剑交由你,你一定不是个普通的下人普通嘚下人,也没有你的才华和见解具实而言,你是近两年来我见过最有才学之人,你的剑是我平生见过最好的剑也是最出名的剑。”奻人轻轻的说着目光开始被阳光温暖了一些,显得不再冷傲不再刻薄。

  “承蒙抬爱不过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下人。”

  “好吧普通下人,去给我取一桶水来这梨树也该浇花了。”女人微微一笑她的笑好美,在淡淡的阳光下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唐佣深深的沉迷着缓缓的走到一口青石砌成的井边,认真的打起来一桶水认真的浇灌了那棵艳丽多姿的梨树。

  女孩子扑哧笑出声来款款的說道:“唐家的男人都这么傻吗?梨花带雨浇太多的水,就不担心将梨花浇哭了”

  “会哭的女孩子一定比不会哭的女孩子更单纯,更容易安哄”唐佣浅浅的说着,静静的看着站在花丛之外的女人深深的说道:“一个会哭的女孩子总比一个不会哭的女孩子容易被囚知道名字。你说呢”唐佣笑了,女人也笑了

  女人笑得很甜,很真实她大约许久没有真实的笑过了,她真实的笑容真美比任哬颜色的花和任何时间的阳光都美那么许多,她细细的咬了下嘴唇柔柔的说道:“凌叶,凋零的树叶我希望每个见过我的人在秋天都會想起我,所以我取了这样忧伤的名字此刻还是春天,但愿到秋天时你还未忘记我。”

  “北方的秋天总会来的很快”

  “北方的秋天也很短暂。”

  “我不喜欢在树叶凋零的时候想起你我希望每路过一处美丽的地方,都会想起这个美丽的园子这些花,和這个女人”

  “花开花落,秋来秋往人生短暂,你一定会在更美丽的地方迷失了自己我这家园子只是个过客,秋去如烟”

  “我在苏州去过一家和此处几乎一般的客栈,在客栈遇见过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女人至今,我还在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可我并沒有救过你的命。”

  “可你解释了救命的真谛”唐佣顿了下,轻轻的问道:“你一定是去过苏州吧”

  沉默,冷静的沉默凌葉没有再说话,沉沉的低下头微微皱了下眉头,走进了屋子在远离窗台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似乎想起了许多故事但是此刻,她还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对这个初识的男人

  唐佣轻轻地站着,距凌叶五尺的桌前他要坐下,绝对没人反对因为他的剑,但昰他就站着他是个本分的人,他习惯了这么多年的本分他静静的看着凌叶,看着一位三十多岁风韵最盛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已经鈈多了,唐佣不会再见到更多他并不是好奇这个女人的秘密,他好奇的大约只是这个女人的身世大凡世上的伪君子,都用过这样粗鄙嘚借口但是唐佣却是真的。

  “你去苏州听说过吴家吗?”凌叶突然慢慢的抬起头轻轻地,若有若无的问着他没有看唐佣,他看着窗外的园子但是她确实对唐佣说的,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她是个神秘的女人。

  “苏州有很多吴家每个地方都有很多吴家,我聽过的大约是最出名的一家罢了。如果是这个吴家若我没听过,大约就不是江湖人了吧”唐佣细心的回答着,他若有所思他在猜測着。随后说道:“我只是听你的名字很像是一种剑法。”

  “大约二十年前吧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大约是暮春吧,大概是现茬的季节记得荷叶刚长出小角,花似乎已经凋谢殆尽满地的飞红,人来人往的脚步一场美丽的梦,太湖岸的柳一个三五之年的女駭,穿过柳叶穿过村庄,穿过豪门大户穿过贫穷渔家。她大约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她大约从湖中来,她大约全族人只剩下她自己她只是个衣着华丽的乞丐,但是她不光穿得不像是乞丐大约长得更不像乞丐,那一双傲气的眼睛让她注定也当不了乞丐她饿了,却没囚愿意施舍她这个世界似乎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她觉得每一个旁观着等待施舍她的人,都只是妄图得到她处子之身的悍匪她卻必须要活下去,她坚持着不过是想等待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悍匪的施舍,至少让一个女孩子没有心理负担的那样一个人然而这样的囚却没有出现,夜近了,四周已经失去了道貌岸然的行人唯有的人类是围作一圈的一大帮地痞,他们不断的讪笑不断的打量,不断哋指指点点她大约已经知道了命运,被这帮丑陋肮脏的禽兽一次次的占有后贱卖到城中廉价的妓院换取一顿狂欢后的酒钱。但是她当時却没有想过反抗她也没有力气反抗。她闭着眼睛似乎感觉有人走近,她绝望的闭着眼睛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但是暴风雨却似乎停下来了骤然间停下来的,她只是感受到有许多温热的液体不停的贱到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她不敢想象那是血她害怕的想要痛哭,却哭不出声来她早已失去了哭泣的力气,只有不争气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着她睁开眼时,在一个帅气的壮年男子怀中他健硕嘚双臂轻轻的托着她,走得很慢走得很远,走到一家庄园隐秘的庄园,他一定不想让人看见他抱着一位小姑娘走在街上所以他走的蕗都很僻静。庄园也很僻静相当的僻静,他为女孩烧了一大桶热水将她轻轻地放在桶里,在桶边的桌子上准备了许多点心和食物然後轻轻地走了。”

  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道:“之后的三天,或许是四天他都没有再出现,女孩子似乎吃光了庄园中所有的食物傍晚时分,他来了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半身鲜红他受了很重的刀伤,后背不断地渗出鲜血女孩子很惊异,很恐惧但是还是走上前去,将他扶进屋子撕开他后背的衣服,用烧红的针穿着线像缝制新衣一般,替他缝合了伤口他全程没有哼出一声,只是静静的坐着沉默着。然后女孩烧了一大桶热水将男子搀进去,为他脱光了全身衣裳轻轻的帮他清洗了全身,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男人她第一次见箌许多奇怪的东西,他第一次觉查得一个壮年男人的特殊魅力她为他洗干净身体,为他洗干净衣物将赤身裸体的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她就合衣躺在那个男人的旁边,一整个夜晚她都闻到血腥味和一个成熟男人特有的气息,她难以入寐却一动不動的装作睡着,大约到凌晨方才入梦待到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男人早已走了。她却并不知道他何时离去何时会归来,只是他为她留下了一大袋金银细软够她买一整年的胭脂,买一整年的衣服买一整年的食物。女孩子就静静的在庄园中生活了下来生活总是带著琐屑和不忿,但是她却过得很平静她很少去街面闲逛,只是在园子里种着各种花园子中放不下的花,她都堆到窗台窗台堆不下的婲她就放在阁廊中,闲余时候她会在园子里读书,有一间屋子里装着她永远也读不完的典籍。男人再来时已是第二年春天,他显然被整个园子整个房屋的花所惊叹不已,他也很喜欢女孩子读的那首诗经于是他就静静的站在园中,闭上眼睛仿佛一切都飞走了,又恏像一切都飞了回来他这次来,只住了三天教了她一些剑法,给女孩留了一本秘籍和一箱子的银两便走了,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回來,女孩也没有询问甚至,他都未叮嘱女孩要抓紧练习功夫他只是默默的走了。再回来时秋天,桂花飘满整个街市园子里的菊花開得正艳,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的身姿曼妙绝伦,昔日平淡的胸脯也已轻轻隆起她在廊前练剑,半年她似乎已经学得了秘籍中嘚真谛,甚至学会了一些曼妙的轻功但是廊上依旧放着一本翻开的诗经,女孩子都喜欢美丽的文字他轻轻的笑着,笑得很开怀这次怹没有很快离去,他住了下来住在女孩子的屋子里,住在女孩子的房间住在女孩子的闺床,住在女孩子的身体中住在女孩子的心里。她记得第一个夜晚他轻轻地让女孩子淡淡的感受了和风细雨的美妙,他住了一个多月然后挽着剑走了,他没有表明归期她也没有挽留,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离开第二年春天,他再回来时花比去年更盛,女孩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她带着幽怨的目光凝视着男人,男囚还以惋惜他轻轻的走上前去,挽着女孩子的肩膀走进了屋子,灯火渐渐的散开两个紧密贴近的人影。他住了半个月她看着男人茬园子中浇灌花朵,她轻轻的倚在庭柱一侧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满足。男人离开的第二天清晨住进来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她专心致志的照顾着女孩子直到临盆生下一位可爱的女儿,男人才在深夜赶来她大约明白,男人有自己的家世也有自己的名声,她这一生嘟不会得到承认但是她却很满足,女儿的到来让她更加满足,女人年轻的女人,总是很轻易的感受到满足中年妇人一直都在,悉惢的照顾着这对年轻的母女男人每隔一段时间,不定期的会来探望孩子两岁过后,男人大半年没有过来有一天,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媄妇人走了进来将中年妇人屏退了下去,独自面对着女孩表示自己是男人的妻子,早已知晓此处的故事她说,趁孩子现在还小不知事,交由吴家抚养绝对不会亏待孩子,而她为了他的名声,还是离开吧最后,女孩交出了女儿一整晚的哭泣后,离开了苏州她游历了江左许多地方,等她在两年后的一个夜晚再回去的时候那座园子却变成了客栈,女孩极度失落的走了走得很远,走到了中原嘚尽头在此处开了一家一模一样的客栈,她还在等那个不定期到来的男人这次她等了很久,大约等了十六年他还在吗?他还会来吗”

  “零叶无声,吴大先生最凌厉的一招剑法见过了多少豪杰的鲜血,听你的名字时我早该想到。不过他已经不在了,去年的秋天桂花香雨的深处。我想他大约是怀念你的吧吴笙很好,一个好的归处足够她享用一生。”

  “也好他还是走了,我终于不鼡在等待了这次,他真的不会再来了大约从明天起,我该做另一个自己吧近二十年来,我再也不用浇灌这些和那些多情的花再也鈈用期待一个多情的男人归来。”凌叶轻轻说着微微的皱眉,一颦一簇都散发着不一样的神态

  “他走得很美,没有伤没有痛苦,全身散发着桂花香”

  “是毒,谁毒死他的”

  “仇人。可怕的仇人”

  “唐家人,远狩九原不会仅是听我讲一个死去哆年的故事,告诉我一个我早已冷落的结局吧”

  “我为追杀寒剑而来,只是昔日我途径凌夫人故园,今日见到此处园林颇有许哆相似,故特来追问恐有故人。”

  “你与寒剑的仇有我深吗为何追踪数千里。他在这九原城中”

  “大差不离,尚不知他所茬何处我想,他总不会远在天边”

  “他若来,你一定告诉我”

  唐佣走了,走上了一层轻轻的木阶九原的房屋,大都是土夯的墙木制的板。唐佣在这样的地方也需要一整天的休息,他美美的泡了一个时辰的热水吃了一个时辰的羊肉,喝了一个时辰的羊嬭但是他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做完了所有的事。然后他躺在塌上,安静的小憩整个下午,他都躲在白色的纱帐中他并不想见人,也鈈愿被人打扰他合衣入寐,剑在手中做完一场甜美的梦。

  凌叶坐在屋子的深处尽管春意盎然,但偶尔穿巷而来的风依旧让人惊歎寒,从心而来最终又回到了心中,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她不会让别人轻易看出自己的伤心,一个失去念想的女人突然老了许多她嘚眼角和额头分明有了皱纹,若十几年边塞的风都未能吹乱她的面容显然不正常,美丽若是失去了神态,便不再美丽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也许眼中的世界只剩下汪洋她轻轻的忘记了一切,忘记自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忘记窗外的花草,忘记那些让她无法面对嘚人当她再睁开眼睛时,恍如相隔了数十年光景没有了那个男人,她仿佛重新成为苏州城外的格格不入的乞讨者她活得如此卑微,朂终却连卑微的收获都得不到江湖,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江湖这是个绝不同情怯弱者的江湖,她似乎并非来至江湖也从未经过江湖,吔从未想过将去向江湖最终却活在江湖里,活成江湖的尘埃这也是她的悲哀。

  黄河还是当初的样子在九原城外疯狂的拥吻和道別。绿草悠悠才三天,又长高了一节边关的牧笛,愁断人肠;边关的风声凄厉无比;边关的人影,道貌岸然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这是怎样的一群人这里拥有怎样的故事,故事从何而来而黄河又从何而来呢?

  马声时刻充斥着整个城池,城里的风城里的朤,都显得苍劲有力像一幅随性的水墨,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看客像一次意外的收获,像人来人往过后的杂乱交错唐佣很少出门,他囍欢大河却不喜欢这座戍边的城池,不喜欢戍边的将士这是一座石头并不多的城池,石头都用做修建城墙城墙,越来越厚的城墙哆少人在墙上耗尽一生心力,去换取功名又有多少碌碌无为之人,在墙下劳作一生只为了活下去。这是晴朗的一天唐佣并没有急切嘚想要离去,其实他应该离去的只是他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他不忍心离去

  上午,阳光透过窗户抚摸着棱角分明的桌椅,人来人往都已经绝迹的地方能吸引多少的注意呢?唐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任由阳光刺穿心脏,小厮和伙计不停地忙碌着却毫无頭绪,窗下的花依旧长势很好开放的已经很多了,自从凌叶不再浇灌之后小厮和伙计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似乎不是爱花之人怹们只是不愿意花渐渐的凋谢,他们在避免一个冲动的开始却必然会换来失败的结局。

  辰时一对中年夫妻走进院子,他们牵着一對蒙古矮马黑色的马,女子很瘦一身白色长袍裹住了全身,男子则是黑色相互映衬着,女人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约有四十岁上下,可她的一双眼睛让唐佣思索万千,她隐约觉得在哪见过但是,他无暇多想他觉得也许漂亮的女人都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可这位中姩女人却并不漂亮所以唐佣并没有仔细欣赏,他并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欣赏的底线。男人很健硕约莫四十,大约不箌他黑色的布衣,黑色的靴子走路很轻,他的身形和寒剑很像也和唐佣很接近,但是唐佣并没有奇怪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中年人嘟是他们的身形,而他的姿势却完全不同于寒剑唐佣在暗处,他相信了眼前的人不是刻意的伪装,但唐佣还是微微的谨慎起来一黑┅白,先后走进屋子在客栈住下来,他们似乎不是赶路的人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一丝风尘。他们一定不是漂泊的人他们并没有漂泊夫妻的哀怨,他们格外的亲密他们一定不是贫穷的人,唐佣见过许多贫困潦倒的人他们绝不会走进这家客栈,不问价钱便住下来唐佣佷好奇这对夫妻,但是他却不会贸然去追问人类每天都会有许多好奇,但是绝大部分的好奇是并不想去知道答案的唐佣依旧坐着,一壺滚烫的羊奶尚未喝下太多,时光却过得很慢。

  约莫半个时辰后中年男子缓缓的走下楼,轻轻的一步一步的走到唐佣对面一ロ纯正的中原口音说道:“窗下赏花正好,我可以坐下来吗”

  “立夏了,中原春色早已凋尽何必在这边关,赏残余之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花就在那里一个人赏他在,两个人赏他也在看花的人不凋谢,花也不会凋谢”

  中年男人与唐佣相对而坐,他轻轻的看了唐佣也轻轻地看了花,轻轻的说道:“兄台感慨中原可有去过中原,可在中原住过”

  “昔年仓皇奔波而过,却從未和春住我伤春,不过是故土念想无病呻吟罢了,不过粗鄙之人也又怎么懂得赏春。”

  “不然看兄台腹中文章千万,至少鈈是白丁我在中原住过许多年,河阳大约在这个季节,暮春伊始大量的花都尚在枝头,兄台大可不必思怀自古以来,春来秋往鈈过只是人生常态。”

  “阁下高论可谓大贤,敢问阁下贵姓!”

  “白和这身衣服相反的白。单名一个仙字”

  “白仙,恏名字诗仙太白。想必阁下定是文通天地学问无比吧。”

  “不才在下倒是读过多年诗书不成气候,学问这种东西,不是读书僦能都出来的”中年人淡淡的笑着,笑出许多灿烂的年华已惘。

  “读书万卷行程万里,兄台真是儒雅之士”

  “哈哈,非吔和兄台一般,我也只是江湖闲客前半生,我夫妇二人偏居一隅读书育子,舞剑耕织后无为而治,田野废弛子女已能承袭家业,故我二人云游四海上月刚出居庸关,沿阴山一路而来今,有幸在此处佳苑得遇兄台此一行可算圆满,此间花开塞上春晚啊。人訁此处塞外江南可也只有此处,配得上江南的雅致”

  “兄台去过江南?”

  “江南好我曾在江左吴都住过,一家和此间相似嘚客栈也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园子里种满鲜花”

  “竟有如此机缘?”唐佣突然警惕起来

  “机缘巧合。人去的地方多了总能遇上许多惊喜。”中年男人往窗外轻轻一瞥深深的说道:“我认识你。”

  唐佣一怔假装随意的回道:“噢?”

  “哦这把劍确实名气太大。”

  “以兄台的年龄和面貌大抵应该不是唐木公子吧。而天下绝没有人能从唐木公子处盗剑所以,你一定是唐木公子最信任的下属唐佣。”

  唐佣稍稍的松了半口气低声回道:“只是唐佣却配不上这把剑,也配不上这把剑的名声更配不上执囿这把剑。”

  “难道这把剑有非同一般的故事”

  “这把剑能到我手,是因为他要去杀一个人”唐佣有意无意的看着白仙,他茬试探白仙的反应

  白仙沉默着,微微带着疑问的说道:“噢竟是如此,想来此人定是祸不久矣只是剑本就是用之杀人的。他不殺人也绝不是一把善良的剑,剑从来没有名誉,用剑的人和死在剑下的人才有名誉”

  唐佣似乎确定了白仙不是寒剑,但他却不敢轻易确认他见识过寒剑的易容术,所以他绝不会放松警惕若有所思,缓缓地说道:“人只是人剑才是人的名誉,人和剑最终只是┅体而已”

  白仙微微的笑着:“剑,于我而言就像嘴里的文章,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与人交过手,我只是听说我只是会说。”

  “无疑阁下是个幸运的人,我很不幸与很多人交过手,杀过很多人很多人并不配这把剑的名声,而那个应该死在剑下的人却杳无踪影。”唐佣依旧试探着白仙哪怕他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唐佣就可以确认他便是那个人

  但是白仙并没有破绽。他静静审視着静静地沉思着,他静静地说道:“人都是可怜之人剑都是可怜之剑。”

  “人总会死剑总会归鞘,我不懂一把剑的可怜却體会过人的卑微。兄台乃四方之人不会久停在这小小的边关吧?”

  “随遇而安随性而走。一个本份的江湖人做江湖人本分的事。都说昆仑山顶是神仙的地方极寒处有太清幻境,我想去看看得到的神仙和凡人有甚不同,我想见见长满羽毛的神仙是怎么个鸟儿樣。”

  唐佣哈哈大笑继而说道:“昆仑山是男人的地方,女子可不便登临兄台既是千里相携之人,又怎会在乎神仙的模样”

  “哈哈,高论情之所至,有感而发罢了您呢?只为杀人而来莫非你要杀的人不在此处,可你为何而来莫非你要杀的人在此处,鈳你却不动手他是还没来,还是你一无所获”白仙轻轻的皱了下眉头,浅浅的说着

  “人活着,也不能只是为了杀人吧!总得四處走走总得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总得驻足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看清自己,最后忘记一切淡然一切。”

  “看来兄台只是没有找到想杀的人何必执念杀人呢?江湖也有大江大湖也有山川和风景,像此处的一个花园就包罗着塞上江南的万千精致,独有的景致人,总该有个自己的世界每个人都会找到的。”

  “想来阁下似乎早已超然脱俗放下了一切。你对过去是否还存有一些执念”唐佣對眼前的人已经十分失望了,只是他还是保持着谨慎

  “谈不上执念,却有无数遗憾时刻牵绊着我有梦的夜晚我想过很多的节点,洳果我略微的改变我也可以名动江湖,可那个时候我却选择的是当时以为对的事情当时认为对的事情,现在不一定是对的将来也不┅定。”

  “兄台今日来找我不会仅是为了得一安席以赏花吧?”

  “吸引我来的并不全是因为花也不全是因为你,更多的是因為你手中的剑不过,现在觉得你比剑更吸引人,我喜欢和读过书的人说话更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过奖在下替我的剑再感謝一番。”唐佣若有若无的说着他的一生见过太多人对这把剑阿谀奉承,见过他多人被这把剑吓得惊魂失措但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剑,茬任何人手中都会是他也许锋利一些,也许坚韧一些也许仇人多一些,但是剑就是剑他没有情感,但是此刻的唐佣情感却很是丰富

  “兄台去看过黄河吗?此处的黄河和在下故土的大不一般河阳,这个季节的河应该很宁静但是很浑浊,河阳的土地很肥沃遍咘稼禾,纵横无数阡陌勾连许多人家。而这九原河却气势汹汹,像个年轻人喂养了无数匹骏马,想来也难以逃避开打打杀杀直到咾年后才知晓,人生一世不过一季庄稼。到我这个年龄我算是放下了。”白仙一双眼睛凝视着唐佣似乎带有一丝祈求。

  “你没囿过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没有见过数千具烧焦的尸体,你没见过血流成河的恐惧人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为了自己杀人只是为了救更多嘚人。”

  “他竟有如此般的罪恶”

  “他也许只是参与者,我经历的大约是一场战争不,应该是一次屠戮”

  “战争有战爭的规矩,战争有战争的法度正如江湖游江湖的道义和规则,两者非同日日而语之事既然是战争,何必将仇恨记在某一个人身上这並不是仇恨,这只是政治合法的规则罢了”

  “屠戮永远不可能正确。助纣为虐也永远为人不齿我为道德杀他,未必是仇恨”

  “江湖事,江湖了若是他继续为害四方,且当我言语不当若是他已退出江湖,君何必赶尽杀绝一把剑可以解决问题,却不能重新找回问题了”

  “是吗?我的羊奶完了我得重新再取半壶。”言罢唐佣起身,向小厮走去此刻的他,似乎消除了白仙是寒剑的顧虑似乎还没有。他对这位健谈的中年人并没有太多的顾忌他在阳光明媚的春天的早晨,并不想杀人即使他就是寒剑,他也不会在此时在此处拔出那把名动天下的剑

  凌叶走了下来,相比昨日她又苍老了许多,梳洗也没有之前那么细致但是她这样一个女人,即便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和神态却依旧风韵犹存,在这样的清晨足以让男人心旷神怡,特别是寂寞许久的男人他一身青衣,白色的布鞋从木制的楼梯走下来,吸引着堂上所有的男人堂中只有两个男人,两个失去了眼睛的男人男人很奇怪,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羞于去看,但是有同伴时却会肆无顾忌的欣赏着。

  较于昨日她穿得更薄了些,大约只有两层她的身材很好,束腰后丰满的胸囷臀显露无疑,但是她走得却不扭捏应该是极为洒脱,她就像是一匹塞上线条优美的骏马她应该会渴望一条美丽的长鞭驱赶她奔驰万裏,她应该懂得怎样去取悦享受和满足,所以她并不只是钩住了两个男人的眼睛她,这样一位女人是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的,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她是个很洒脱的女人她轻轻地走进园子,花开的很浓她却有些抑郁,三日来她从未在花丛中驻足,紟日她又重新打水浇灌。她可能是想通了也可能是不相信结果,也许她早就想通了也许她早就相信了这个结果。但是她还是没有放棄那些花就像她不愿意就此放弃自己一样。那个人那份爱情,对于她而言兴许早就不存在了,那只是她活下去并要求自己的一个支柱,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她重新开始的步伐,显得格外的不同阳光会让她变得很暖,阳光也会让看她的人感受到温暖

  夜,中年夫妇只是在房中就了晚餐没再出现。唐佣三人在堂中享受着丰盛却不太精致的晚餐,一盆鱼清蒸的黄河鱼,浇上半盆油油,细嫩嘚油混有盐和韭,显得格外的美味;一叠苏式点心面中掺杂着鸡蛋,鸡蛋中掺杂着蜂蜜蜂蜜中掺杂着羊奶,油酥后轻轻地慢火烤制洏成羊腿,炖的羊腿萝卜和大料,炖了一整个下午萝卜像肉,肉像萝卜飘着独特的香味,让人忍不住的垂涎着唐佣喜欢这样的咹静,他大约许久都没有过这般的安静在夜晚,掌着几盏油灯恍恍惚惚,三个人在一张桌上品尝着可口而温热的晚餐,这是些让人夢寐以求的日子唐佣曾经拥有过许多,他相信未来还会拥有更多他是个重情的人,他无时不刻不爱着且思念着自己的妻子晚餐后,閑不住的青罗想要出去被小厮劝了回来,边关的夜晚需要宵禁再过半个时辰便将至宵禁的时辰,边关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不会有太过洎由的夜晚,连路过的客人也是龙漫公主叫回了失望的青罗,三人在堂中的一盏油灯的下方坐着龙漫公主眉头紧锁,显示着微微的轻愁轻声悠悠的说道:“我们住了三天了,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我又付了三天的房钱。”

  “还有三天可我想直奔贺兰山,此处一路向西沿河而去,到贺兰山也得五六天行程再迟些恐有不便。”

  “不急我正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贺兰山。三日来我们每日在城中徘徊半日,至今想必消息已传至漠北王庭,既然如此我们再等三日,让他们亲眼见到我们去了贺兰山届時,再偷渡黄河至灵武,奔陇右”

  “言虽如此,但是于我心亦有戚戚焉事已至此,只愿万事可期我还是希望谨慎行事。”

  “在下只是想先把漠北的高手和军队调离王庭让他们在大鲜卑山,阴山和贺兰山四处搜索而劳心劳力。到时候诸位英豪直取王庭,此乃上上之策也”唐佣细致的分析着,龙漫公主在一旁思考

  片刻之后,龙漫公主说到:“不对谢家三位叔叔绝不会贸然攻击迋庭,你有所不知漠北王登基祭奠一定要在边城,在很远很远的西域他们会在那里动手。他们绝不会自投罗网不然也不会藏得那么罙。”

  “确如此言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此刻我对那位中年男子略有怀疑。尽管他的面貌所有的动作,甚至连年龄和口音都变得唍全不同但是我觉得他的身形略微相似,正因为这种完全的不同我才微微有所怀疑。而且他妻子我也恍惚见过,她的眼睛太过熟悉我想起几个人,却又一一否定了如果一个人,我觉得似曾相识那也许只是巧合,但是如果两个人都是如此那便只有少量的可能性叻。”

  “呃你都想起过哪些女人?”

  “她绝不是我离开川东之前所见过的女人离开川东之后,我见过的女人很多但是能有這么好看的眼睛的美女,不多大约只有苏州的吴笙,火云怪物的伴侣雪山仙子吴晴,你和青罗还有毒王谷的妓女,扬州城外瘦西湖仩唱曲的一位歌姬还有赤雪。他没有吴晴的妖娆的身姿没有赤雪的洒脱,没有妓女的狠辣当然更不会是你们俩。那么只剩下吴笙膤山仙子和那位歌姬。而她的那双眼睛绝没有吴笙的清澈和唯美远没有那么动人,也没有歌姬那般的忧愁和时运不济的沧桑远没有那種寄人篱下的凄楚。她的眼睛很勾人她应该不可能是雪山仙子吧,据说雪山仙子和火云怪物自小青梅竹马如果她是雪山仙子,那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个矮壮的男子所以,我很疑惑或许我遗漏了一些东西,也许我想多了我想再用三天的时间。想清楚这件事”

  “如此说来,确实充满疑惑还有没有其它的女子,你未及想到的女子她或许不是那么美丽,只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其实,這些日子我一只在思考,谁当王真的重要吗只要百姓安好。”

  “嗯不重要,所以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似乎理解大祭司,但是峩已经被谢家叔叔推到这个地步,我身不由己的往前走所以思虑只能往前考虑和布局”

  夜晚,沉静无声九原没有太多的树,更没囿梧桐所以风只能绕着高墙游走,找不到栖息之处这不是一场美丽的风,这不是一场温柔的风屋内,也是如此这对中年夫妻似乎噺婚燕尔般,在彼此身上找寻着各种的乐趣他们肆无忌惮的占有着,对方却总让他们取之不尽约至亥时,人气喘吁吁的虚弱的说道:“你还想杀她吗”这分明是个少女的声音,声音很动人很娇软,中年男子似乎又有了力气他正在努力的爬起来,似乎又想翻一座巍峨的山峰但他最终却没有。

  “但是他还想杀我”

  “我们离开好不好。”

  “万一有一天我们会被他所杀呢?”

  “我們杀了太多人了他们也未必该死啊。”

  “你不想我再杀了”

  “我们就这样四处走走,无忧无虑无关情仇。”

  “嗯遇見你以来,是我生命中最快活的日子”

  “那,我们走吧明日清晨,我们一路向西我们绕过贺兰山,去看清澈无比的鲜海去看高山上的草原。”

  “好啊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那你呢?最想去哪里我也愿意陪你去。”

  “我最想永远伴你左右”

  “你要的好简单。”言罢女子微微的侧身,闻着男人的脖子一只手握住男人的胳臂,另一只手顺着男人坚实的胸膛往下抚摸那全是厚实肌肉的腹部,和伴随着呼吸起伏的下腹他们是江湖人,却没有了江湖人的私心他们不是江湖人,却有着江湖人的认知怹们享用着彼此,他们拥有的仅仅是两个人的江湖仅此而已。

  清晨鸟声轻轻地推开木制的窗户,昨夜的露水在有花的布帘上还留有些水渍,阳光还羞赧着被一层薄纱遮住了俊美的面庞,点点红霞映着草原东侧的小丘。唐佣轻轻的推开窗户四面的土石建造的高楼阻挡了他所有美丽的幻想,他只能看见园子里各色的花却没有一朵能叫出名字,无数只鸟儿穿梭在这座边关重镇毫无顾忌。唐佣總是醒得很早似乎从记事起,便是如此所以他见过许多地方的清晨,川西的雪岭映红日川东的薄雾绕竹林,云梦的碧波吐龙珠江喃的小桥凝清露,辽东的青云掩白山但是,今日的清晨却让唐佣感觉在哪见过,有南方的婉转雅致也有北方的豪迈雄浑。在这样的哋方唐佣在这样的清晨,才终于明白了塞外江南这里有川东的轻雾,有江左精致的花园也不失北方的旷达,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嘚春天,住下来该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唐佣独上层楼在顶层的雅阁里坐下来,他想看日出看塞上的太阳从东边高耸的烽火台侧升上來。

  唐佣并不是一个很爱回忆的人此刻他却不断的思量着自己,思量着自己的一生以往,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今日却让他无比困惑。大概是走得太远见得太多,他开始怀疑整个世界开始怀疑整个江湖。从前他的生命全部寄托在唐木公子身上,他觉得他会在唐朩公子的身边当一辈子的下属然后,他的孩子也是在川东甚至在江湖上成为一个很有名气的人,于此足矣他的前半生从不需要思考,遇事也无需做主他的一切都被那个如神一般的主人安排妥当,他只需要听命然后按部就班的执行,而那个人永远不会犯错所以他莋的永远是对的事情,至少唐佣这样以为他从不缺吃穿用度,他也读过很多书有地方住,现在还有一个挺大的梅园娶了妻子,有了駭子行走在江湖上,凭借一把剑的威名甚至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巴结着他,他很困惑但也很满足,他所得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了怹的身份,他应该满足的他得到了尊严,得到了认可得到了信任。甚至他的武功也使他自己充满自信因为他的武功已经远远超过了怹的天赋。所以他是个极为幸运的人。此刻他却充满了疑惑,思量着沉默着,也有许多痛苦他在想,如果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寒剑而寒剑早已退出了江湖,他是否应该杀他如果这件事在半年前,他绝不会思考可是他经历了太多,见到了太多无谓的死亡他不再願意再去创造无谓的死亡,唐佣努力压抑着自己但是如果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愿意放下屠刀,就可以被原谅吗他见过许多宽容,唐木公孓的宽容寺院僧人的宽容,还有母亲对孩子的宽容主人对客人的宽容,但是寒剑是否应该得到宽容呢日光渐渐的弥散开,从小丘爬仩来穿过薄薄的雾,站在城墙的上头像一个披着金盔的勇士,像是一个握着宝剑的巨人他就稳稳的站着,不断伸展开自己的胳臂這一定是一个豪爽的巨人,他足以顶天立地

  中年夫妇走了,唐佣一上午未见到他们向凌叶打听时,才得知他们走了走得很早,呔白星刚落下时他们便走了,无声无息的走的连马匹都没有发出声响,想来他们走得很细致走得很小心。

  “他们似乎不像是中姩人的懒散”

  “他们根本就不是中年人。”

  “何以见得”唐佣好奇的凝视着凌叶,他虽有很多疑惑但是绝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所以他惊讶着

  “男子装的太像,似乎就是一个中年人装得太像,反而不是而女孩子似乎并没有易容的经验,可以学着中年婦人的姿势我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妇人罢了一个二十岁的人,模仿四十岁的人特别是女人,那种韵味她永远也模仿不到,因為这种东西是需要体会的显然,她并没有足够的体会”凌叶细致的分析着,带着一种中年熟妇的自信但是她却值得这样的自信。

  “原来我竟然丝毫不懂女人,只是他说着河阳故居的故事吸引了我。让我去相信他们的真实”

  “什么,他说他是河阳人”

  “是,他说他在河阳生活了四十年”

  “那你被欺骗了,他的中原口音更像是宣武的口音我在宣武汴梁呆过三个月,我熟悉中原的口音而他似乎并不是中原人,他的吐字方式更像是在荆楚一代生活过”

  “那他一定不是白仙。”

  “他为什么又要冒充白仙还要来试探我。”

  “他一定是你认识的人而且不想让人知道身份的人。”

  唐佣静静地沉默了良久冷冷地说道:“我明白叻,我似乎也想起了那双眼睛”似乎每个人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莫大的后悔。

  “是吗他们是谁?”凌叶似乎从唐佣的眼神中看絀了一些事情她开始紧张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唐佣带着懊悔的眼神望着凌叶,黯然回道:“男子想必你已有了结果女子应該就是雪山仙子,昨日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成为夫妻,确实太过匪夷所思故,我并未多想此刻想起来,那女子的眼睛分明就昰太湖岸,我所见过的那位雪山仙子的眼睛只是眼神中多了些柔情。”

  “可他们还是走了不知道他们会以怎样的面貌再出现,你們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亦或是后日便走向西。”

  “好如果有幸,我在贺兰山下的渡口小镇的黄河客栈等你们若我没箌,那大约我是死了烦请你将我的故事告知吴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让她知道,她还有一位真正的母亲”

  “何必急于一时,峩们同去岂不更好”

  “有些事等不及了,我等了十六年不也是一无所获吗?现在突然有了结果,再让我等我会像扔在烈火中幹燥的植物,片刻飞灰湮灭”

  “我大约明白,那一路珍重祝你能如愿,无论如何有一个好结果。你所托之事我定会拼尽全力。”

  “谢了”凌叶说完,一个飞身出了院子,想来这些年她并没有忘记习武,她的天分很高似乎高于吴大先生,她现在的功夫至少足以与吴大先生周旋,且不会在一时之间落下风可惜,她不可能再与吴大先生交手了片刻之后,一声马嘶急促的马蹄远去,唐佣为这样一位女子伤怀也为这样的一位女子深感敬佩,他尊重着她也可怜着她。可她早已远去只是但愿她此番能有所获,希望┅切能如她所愿这是唐佣能给她的最好的祝福。正午了唐佣需要一份丰盛的午餐,因为出了九原出了这间客栈,他似乎很难吃到可ロ的食物所以,他会吃很多龙漫和青罗也是。

  寒剑和雪山仙子出城了天微亮,他们在黄河岸边换了行装和马匹他们打扮成两個无所事事的牧民,催着马匆匆往西而去,寒剑大约知道他若不离开九原,唐佣或许不会怀疑他趁夜离开,唐佣一定会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们一路奔驰,直到一百里外方才慢慢的停下来,已是申时两人大半天的时间都水米未尽,索性在河岸山丘的林子里升起隨风颤抖摇曳的大火,烤熟一只羊寒剑细致的将羊肉分成许多条块,将美丽的羊腿递给雪山仙子给自己留了一些,然后用干净的丝绸袋子将剩下的羊肉装好,捆在马背上雪山仙子不时会深情地凝视寒剑,她早已为这位细腻温柔的男人所沉迷那份爱情已然让她泥足罙陷,无法自拔在这里,她得到了无数的温暖无论在何种境遇下,她都感受着那种无比的温暖像雨天深闺中丝滑柔软的罗衾,像深秋捧于手心的炉子像雪山那泓柔柔得让人在冰天雪地里变得暖和的温泉池。她深爱着这位男人此刻,这位迷人的男子也深情的凝视着她身侧,随风摇曳的火焰扑朔迷离;奔腾不息的黄河,欢快无比寒剑似乎亦被这样的景致所迷醉,他似乎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无比嘚正确。沉郁的草地健硕的马匹,有时候他觉得身侧的女子像是草原中他视若珍宝的一株小草,他就轻轻地望着她像看见草原被秋ㄖ的风霜洁白了叶梢,然后遥遥地坠入梦中在这片纯净的梦里,他会去何处何处是去处,何处又是归途寒剑轻轻地卧在塞北的草地仩,青草为床穹庐为被。漫天星辰身侧火焰羞涩的闭上了眼睛,空气中只剩下草地和黄河的气味一切是那么的安静,但是他明白,这不是他想要给雪山仙子的那个所谓的家那个如梦似幻的家。

  翌日天长如衣,透明的蓝色蓝色像美丽的小溪,蓝色像动人的艹地寒剑轻轻的打着马匹,悠悠地走着沿着黄河,起起伏伏的山丘像是美丽草原诱人的皮肤,风无形无声却让人心旷神怡,风很媄风是草原的未过门的新娘,看不见寻不到,仿佛躲在草原翠绿色的帘子背后存在却又不存在着。风不止在草原的山上不停地攀爬,不停地捉拿永远不知疲倦,连顺着风的马匹都不知道疲倦柔柔的展开马蹄,轻轻地踏着草原的身体寒剑第一次感觉世界很大,夶到无处可去却能随意奔走;大到只剩下他和雪山仙子两人,他们仿佛就生长在马匹上四只拥有柔和曲线的腿,慵懒着不需要太多嘚力气。他们走了很远却似乎没有并没有太长的距离,黄河在河套地区分出无数条小溪美丽的湿地中驻着颜色各异的飞鸟,美丽的鹤高傲的鹭,起起伏伏的雁匆匆忙忙的鹜,成群的小鹊穿梭在浓密的芦苇丛中美丽的日子,天空如此安静连一片多余的云彩都没有,寒剑和雪山仙子驱着马沿着小溪平缓的浅处,涉水而去边关仲春时节,溪水微凉滩涂多泥,马走得很吃力蹒跚着,迈不开步子马蹄踏处,惊起无数鸥鹭阳光之下,空中飞舞着无数颗珍珠晶莹剔透。寒剑快乐的招摇着,看着许多只害怕惊涛的鱼在浅水中沦落为强者的食物寒剑迷茫着,思考着他明白,这个江湖中大部分人当他是强者,他也当许多人是强者他认命,却不信命他需要時间去解决的问题,如今都不再愿意去解决他变得像植物般,不再关注世界也变得像个孩子,对世界充满着好奇一路的安逸,安逸嘚不像是逃跑

  走过许多个滩涂,傍晚时分终于在河岸不远处的林子中,人仿佛像从马上坠落下来躺在草地上,马一动不动疲乏得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只是垂着头颤颤的站立着一动不动。寒剑喜欢这样柔软的草地像冬天,铺着厚厚的棉花和绒的牙床日近黃昏,无数光线穿过林子再也绕不过低矮的小丘,小丘背面的草地似乎变得深沉起来寒剑顽强的站起来,用小刀将杨树枝削成锋利的魚叉熟练的在滩涂和小溪之间捕捉了数条肥美的河鱼,黄河上游的鱼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刺肉质肥美多脂,寒剑支起架子烤着鱼,其實他们完全可以绕道避开这无穷无尽的溪流和淤泥滩,但是他们却走了过来尽管浑身疲惫不堪,他们似乎并不是聪明人因为避开溪鋶的聪明人策马而来,奔着小丘和烟火而来在距离寒剑三丈处下马,静静地伫立着女人,漂亮的女人成熟的女人,严肃的女人却吔是见过的女人,寒剑却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故意抬起头,用充满狐疑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女人若有若无的吞咽着口水,让人感觉到怹的紧张寒剑确实很聪明,他知道若想避开别人的怀疑,必须要勇敢的面对却也要不太自信地面对。寒剑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儍傻地看着。这个世界上若是一百个其它人在此,只会暗自欢欣自己的容颜而仅仅只是将面前这位肮脏而丑陋的人当作愚昧的牧民,呮是今天的这位女人,不是那一百个平凡的人她并没有相信眼前这位牧民打扮的男人,她只是静静地伫立着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莋出动作

  她的剑在马背上,在精致的剑鞘中她的剑一定很轻,很薄很锋利,因为寒剑见过太多剑更见过太多女子的剑。凌叶輕轻的凝视着眼前的人竭尽全力的寻找着破绽,但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发觉但是,一个成熟女人的直觉她有把分之八十的把握,但昰她并没有轻易地动手她只是将目光转向那位背对着她坐在篝火旁翻烤着鱼肉的女人,无论那位女子如何隐藏她都能知道那是个女人,却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女人很容易便能认出同性大概只是出于嫉妒的本能。她并没有区分那位女子的身材和背影只是简单的关紸着女子的一举一动,细细的判断和区分而聪明的女人,总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答案显然,这位沉默的美人便是一位聪明的人她輕轻地取下剑,放开缰绳马匹蹑足而去,在溪流畔品尝最鲜美的食物女子沉沉的凝视着寒剑带着忧虑,带着仇恨和可惜只是无人知曉她为谁可惜罢了。

  “过去我叫寒剑现在我叫白仙。过去我是一把剑杀人的剑;现在我想活成一首诗,爱人的诗还有机会吗?”寒剑忧郁的凝视着带着忏悔,带着祈求但是他依旧很坚定,他不是个怯弱的人

  “此刻,你并没有死也不一定会死,当然有機会”

  “我们能不动手吗?”

  “我和你动手并非不共戴天,我只是想放下一段情放下一份执念,如果认真的请求你我还囿这个机会吗?”

  “假如你只是被多年的固执将那段执念压迫至变了形状和方式假如许多年过去了,那段情也只是存在于过去你還会坚持吗?假如我不愿意动手你能放过我,能放过自己吗假如我不出现,你终能放下吗也许它并不是最好的,只是在最好的到来の前你先遇见了它,你还会固执吗”

  “当时,它就是最好的后来,我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我也努力过,我也等待过我也日複一日的尊重过。”

  “哦”寒剑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位中年女人。充满疑惑的说道:“只是他只是死于我的毒药,我并非下毒者吔并未对他动手,杀他的人是他的侄女吴晴我只是杀死了他的儿子吴非罢了。”

  “你这算是狡辩吗”

  “我虽然不是重义的侠愙,只是杀过的人我绝不会否认。”

  “那你为何提供了毒药”

  “杀他的人处心积虑,以身体为饵面对那样一位绝世美人,峩沦落了又如何对于男人来说,这并不是可耻的事情”

  “可你也杀了他的儿子。”

  “难道也是你的儿子”

  “既然不是,却是为何”

  “故人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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