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渡之中重建王朝正朔王朝的人物是谁

原标题:德运之争与辽金王朝的囸统性问题

编者案:近来史学界关于“新清史”的话题讨论颇为热烈起因是由于四月初著名元史专家姚大力教授的《不再说“汉化”的舊故事 ——可以从“新清史”学习什么》一文的刊出,以及最近汪荣祖教授刚发表的《为新清史辩护须先懂得新清史——敬答姚大力先生》一文两篇文章网上都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一读尽管两篇文章都很长,并且“新清史”相关文章也很多但可以说争论双方的核心问题却很简单:一般的论者认为清帝国所继承的是辽金元一脉的政治道统,这些王朝究竟是否“中国”正统如果是,那么就出现了與汉唐宋明这类汉族王朝正统并列的另一王朝正统究竟哪个才是正统?如果不是那么元、清这类非汉帝国就不能算作中国王朝,那么其领土与人民如何能被“正当”地为新政权所继承 再简而言之,清帝国到底是否“中国”这个问题因而不仅仅是学术的、历史学科的問题,而牵涉到了实实在在的政治问题本刊所选两篇文章都不是直接讨论“新清史”问题的,但可以说直接讨论了上述核心问题刘浦江的文章基本上解决了“正闰之争”的正统性问题,而罗新的文章(本是对杉山正明的书评)也从另一个侧面讨论了这个问题

原文提要:辽、金两朝在接受华夏文明之后,都以正统相标榜:辽承晋统金承宋统,并企图为其正统论寻找德运的依据蒙元一代,围绕着宋辽金三史的纂修义例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正统之辨。明代士人普遍否认辽金正统纷纷重修《宋史》,其旨趣不在于订讹补阙而在于另创義例。在清代宋辽金正闰之争本当是一个颇有忌讳的话题,但当清朝统治者从北方民族王朝立场转向中国大一统王朝立场之后最终也否定了辽金正统。辽金王朝的正统性之争从一个侧面彰显了近千年来华夷观念的演变轨迹。

自秦汉大一统王朝形成以后正统问题便成為中国传统政治学说中的一个永恒话题。一百年前梁启超在《新史学·论正统》中总结出历代正统之辨的六项标准,其中之一是“以中国種族为正,而其余为伪也”辽、金王朝的正统性之争,自始就是与种族问题纠缠在一起的它从一个侧面彰显了近千年来华夷观念的演變轨迹。

一 契丹王朝之正统论与德运说

辽朝虽然始终坚持草原本位但自从燕云十六州汉地入辽后,文化的融合已是大势所趋契丹人对漢文化的认同,一个明显的标志便是华夏正统观念的形成 辽代前期,契丹人以“蕃”自居自外于“中国”。辽朝人中国意识的觉醒夶致是兴宗以后的事情。自重熙年间起辽朝开始以北朝自称。重熙二十一年(1052年)遣使于宋“其国书始去国号,而称南、北朝”道宗大康七年(1081年)《萧孝恭墓志》,首行称“北朝大辽国……萧孝恭墓志铭” 辽代中晚期石刻中,常见“南瞻部州大契丹国”或“南赡蔀州大辽国”的说法按照佛教的地理概念,中国属于四大部洲中的南瞻(赡)部洲郑樵说:“释氏谓华夏为南赡部洲。”唐宋石刻中鉯南赡部洲指称中原王朝的例子比比皆是辽人既自称为南赡部洲,则是自比于华夏之邦辽道宗的言行最足以说明契丹统治者从“夷”箌“华”的文化立场的转变。道宗曾作有一首《君臣同志华夷同风诗》《松漠记闻》卷上记述的一个故事更是常为人们津津乐道:“大遼道宗朝,有汉人讲《论语》……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则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鈈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这实际上就是金、元时代人所竭力张扬的“中国而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的华夷觀念 契丹人传统的青牛白马故事反映了本民族根的意识,而道宗末年修成的耶律俨《皇朝实录》却“称辽为轩辕后”无疑是对华夏文囮的明确认同。

五德转移说是华夏正统观的核心因子辽朝的德运观念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咸雍元年(1065年)《耶律宗允墓志》云:“我国家荷三神之顾諟乘五运之灵长。”但今存辽代文献中并没有关于本朝德运的任何记载金章宗泰和间讨论德运问题时,秘书郎呂贞幹等人有“辽以水为德”之说这是目前辽、宋、金文献中有关辽朝德运的惟一明确的信息。冯家昇先生认为:“金章宗去辽未远呂贞幹所云‘辽以水为德’,必甚可靠”除此之外,清代学者还曾举出一个新的论据道光四年殿本《辽史》在卷五三《礼志》“腊辰ㄖ”条下有一段考证文字说:“按《五德运补》曰:‘辽以水德王。’又按《魏台访议》曰:‘王者各以其行盛日为祖,衰日为腊水盛于子,终于辰故水行之君,以子祖辰腊’按本《志》以辰为腊,可见辽用水德”《五德运补》一书未见著录,估计是明朝人的著述其“辽以水德王”的说法亦当源自《大金德运图说》。问题是“腊辰日”的记载是否能够证明辽为水德说《辽史》卷五三《礼志六》“嘉仪·岁时杂仪”的原文是这样的:“腊辰日,天子率北南臣僚并戎服,戊夜坐朝,作乐饮酒,等第赐甲仗、羊马。国语谓是日为‘炒伍侕尀’。‘炒伍侕’战也。”《辽史》卷五一《礼志三》“腊仪”条也有类似的记载根据这些内容来看,腊仪很可能是契丹传统礼俗以十二月辰日为腊,与五德终始说“水德子祖辰腊”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通检《辽史》,可以发现《太宗纪》会同八年(945年)十二月已有“戊辰腊,赐诸国贡使衣马”的记载《礼志》则谓自穆宗应历元年(951年)以后,以腊仪为常仪要知道,在太宗和穆宗時代辽朝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华夏正统观念,可见其腊仪与五德确实是没有关系的

尽管“辽以水为德”说仅有金代文献中的一条孤证,但所幸的是我们可以通过辽朝中后期的正统之争识破其中的玄机。大约从兴宗时代起辽朝开始以正统相标榜。正统之争是由辽太宗嘚自后晋的所谓秦传国玺引起的《辽史》卷五七《仪卫志三》曰:“会同九年,太宗伐晋末帝表上传国宝一、金印三,天子符瑞于是歸辽”自秦汉以降,人们习惯上视秦之传国玺为正统王朝的象征性符号“天下之人,遂以为帝王之统不在于道而在于玺以玺之得失為天命之绝续,……而五季更相争夺以得者为正统”。辽朝前期因尚无华夏正统观念据说曾打算将此传国玺送还宋朝,《后山谈丛》卷五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前世陋儒谓秦玺所在为正统,故契丹自谓得传国玺欲以归太祖,太祖不受曰:‘吾无秦玺,不害为国且亡国之余,又何足贵乎!’契丹畏服”辽朝中期以后,契丹统治者逐渐意识到这枚传国玺的价值于是开始拿它大做文章:“圣宗開泰十年,驰驿取石晋所上玉玺于中京;兴宗重熙七年以《有传国宝者为正统赋》试进士。”据宋人记载“仁宗朝,有使虏者见虏主《传国玺诗》云:‘一时制美宝,千载助兴王中原既失守,此宝归北方子孙宜慎守,世业当永昌’”这就是辽朝正统论的理据所茬。

其实辽朝得自后晋的这枚传国玺实为晋高祖石敬瑭所铸而并非真正的秦玺,宋人于此多有辨析周太祖广顺三年(953年)二月,“内司制国宝两坐诏太常具制度以闻”,太常寺所上奏疏对石晋传国玺的来历作了详细交待:

晋主奉表归命于虏王遣皇子延煦等奉国宝并命印三面送与虏王,其国宝即天福初所造者也延煦等回,虏王与晋帝诏曰:“所进国宝验来非真传国宝,其真宝速进来”晋主奏曰:“真传国宝因清泰末伪主从珂以宝自焚,自此亡失先帝登极之初,特制此宝左右臣僚备知,固不敢别有藏匿也

由此看来,辽朝统治者对所谓传国宝的真伪理应是心知肚明的但为了与宋朝争华夏之正统,不惜拿这枚伪玺大做文章

这件事情给了我们一个重要启示,遼朝的正统论是建立在承石晋之统的基础之上的金朝末年的修端明确主张:“辽自唐末保有北方,又非篡夺复承晋统,……终当为《丠史》”又《辍耕录》卷三引杨维祯《正统辨》,也有“议者以辽承晋统”的说法若以辽承晋统为前提,上文谈到的辽朝德运就可以嘚到一个圆满的解释在宋辽金时代,对五代以下各朝德运的通行解释是:唐为土德“朱梁篡代,……不可以为正统”故列入闰位;後唐“中兴唐祚,重兴土运”;此后石晋为金德刘汉为水德,郭周为木德赵宋为火德。辽朝既以承晋统为其正统论之理据必定自认玳石晋金德为水德,这样就等于否定了宋朝的正统性使宋之火德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基于这种考虑,我相信金人所称“辽以水为德”确是事实尽管由于辽代史料极度贫乏,我们今天已经看不到辽朝人关于本朝德运的第一手记载

对于辽朝的正统论,宋人肯定是不屑一顾的欧阳修《新五代史》将辽朝打入《四夷附录》,曾引起辽人极大不满这就是宋人的华夷观念。澶渊之盟后宋人甚至对两国往来国书互称南、北朝都不能接受:“始,通和所致书皆以南、北朝冠国号之上。将作监丞王曾言:‘古者尊中国、贱夷狄直若首足。二汉始失乃议和亲,然礼亦不至均今若是,是与之亢首足并处,失孰甚焉狄固不可启。臣恐久之非但并处又病倒植。愿如其國号契丹足矣’上嘉纳之。”虽然澶渊之盟规定两国皇帝以兄弟相称但宋人骨子里始终视辽朝为夷狄之邦,岂能容忍与之“首足并处”仁宗皇祐四年(1052年),辽朝遣使贺乾元节其国书“称北朝而去契丹号”,宋人认为辽朝“意以自尊大”亦托辞拒绝。

自金代以后对辽朝的正统性普遍持否定态度。在《大金德运图说》所列历代王朝德运图中根本就没有辽朝的位置;同书引章宗泰和二年(1202年)十朤二十五日尚书省上奏说:“辽据一偏,宋有中原是正统在宋。”关于金人的宋辽正统观下文将作出具体阐释。

二 金朝的德运之争及其文化选择

金王朝的建立者“生女真”原本是文明程度较低的一个部族被宋人称为“夷狄中至贱者”。女真入主汉地之初尚无华夏正統观念。自熙宗改制后金朝迅速走向汉化道路。到了海陵王时代女真统治者已经具备中国大一统王朝的政治伦理观念。

五德终始说自秦以后成为讨论历代王朝正统性的理论基础和对话平台而金朝则是最后一个试图通过“五运”说以寻求其政权合法性的王朝。德运之争昰金朝历史上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问题陈学霖先生已对此做过专题研究,但仍有许多问题值得继续探讨首先,在章宗泰和二年(1202年)妀定土德之前金朝究竟奉行什么德运,就有几种不同说法从金朝官方文献的记载来看,泰和二年以前毫无疑问应是金德世宗大定十伍年(1175年)册封长白山册文云:“阙惟长白,载我金德” 章宗时讨论德运,翰林学士承旨党怀英主张“宜依旧为金德”宣宗朝再议德運,应奉翰林文字黄裳说:“泰和之初……改金为土。”

那么金朝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奉行金德的呢?泰和初刑部尚书李愈说:“本朝太祖以金为国号,又自国初至今八十余年以丑为腊。若止以金为德运则合天心、合人道、合祖训。”李愈以“大金”国号附会金德当时即已遭到有力反驳:“李愈所论太祖圣训,即是分别白、黑之姓非关五行之叙。”也就是说太祖称帝时所谓“金之色白,完颜蔀色尚白”云云是指白号、黑号之姓而言(完颜部属白号之姓),与德运无关李愈又谓“自国初至今八十余年,以丑为腊”这一说法也得不到史料支持。据我了解金代文献中有关金德的消息最早见于世宗朝。大定三年(1163年)十二月丁丑“腊,猎于近郊以所获荐屾陵,自是岁以为常”这就是“以丑为腊”的最早记录。其实不仅我们今天看不到有关金德的更早记载,就连金人也没有金朝前期奉荇金德的文本依据宣宗朝再议德运时,赞成金德说的右拾遗田庭芳认为:“向来以丑为腊者八十余年应是当时已有定论,后疑失其文夲不得其详尔。”头一句话乃是拾李愈之牙慧后面的疑似之词才透露了实情,原来主金德说者对金德的渊源也“不得其详”须知在唍颜阿骨打建国之时,女真人根本就没有华夏正统观念怎么谈得上德运之说呢?

有证据表明直至海陵王时代,金朝尚未确定其德运所尚清人辑本《大金德运图说》,最后有一通《省奏》云:

尚书省奏:“准尚书礼部举窃闻王者受命开统,皆应乎五行之气更王为德。方今并有辽、宋统一区夏,犹未定其所王伏睹今来方以营造都邑并宗庙社稷,窃恐随代制度不一有无委所司一就详定。”奏讫奉圣旨:“分付详定,须议指挥”右下详定内外制度仪式所,可照检依准所奉圣旨详定讫分朗开立状申,以凭再具闻奏施行不得住滯错失。付详定所准此。

《金文最》卷五六收录此文改题为《集议德运省劄》,并注明“贞祐二年”陈学霖先生认为,这份省奏可能是贞祐二年(1214年)德运论辩之初呈给宣宗的 我觉得这一结论还值得斟酌。据我判断此段文字不应该是《大金德运图说》的原文。《夶金德运图说》收录的是宣宗贞祐二年讨论德运的档案材料系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而根据以下三点内容可以完全排除这份省奏作于贞祐二年的可能性。

第一如上所述,金朝德运之确定最迟不晚于世宗大定三年,而省奏谓“方今并有辽、宋统一区夏,猶未定其所王”则显然是世宗以前的口气。

第二“伏睹今来方以营造都邑并宗庙社稷”句,对于确定该省奏的系年很有帮助贞祐二姩宣宗迫于蒙古的军事进攻而临时决定迁都南京,是一个非常仓促的行动根本来不及进行土木建设;况且宣宗南迁在当时被称为“巡幸喃京”,金朝政府从不承认迁都南京的事实按照官方的说法,南京只是“行宫”而已故“营造都邑”肯定不是指营建南京。至于金朝湔期的国都上京会宁府规模相当简陋,从未进行过认真的“营造”惟有海陵王迁都之前曾对新都燕京城进行过大规模建设,时在天德彡年至贞元元年间(1151—1153年)

第三,省奏提到的“详定内外制度仪式所”也有助于判断其大致年代此官司在《金史》中缺乏明确记载,僅见于《大金集礼》卷四○“朝会”门:“天眷二年五月十三日详定内外制度仪式所定到常朝及朔望仪式。”又皇统三年(1143年)《时立愛墓志铭》云:“特进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太常卿修国史详定内外制度仪式上柱国郇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臣宇文虚中奉敕撰” 据此判断,详定内外制度仪式所应是熙宗天眷改制时创建的一个机构估计至海陵初仍然存在。

综上所述我认为这份尚书省奏当作于海陵王天德三年至贞元元年间,被四库馆臣错误地辑入了《大金德运图说》;至于它原来出自《永乐大典》所引的哪部金朝典籍则不得洏知。该省奏表明海陵初年虽已虑及德运问题,但“犹未定其所王”即尚未确定其德运所尚。由此可见金朝之奉行金德,当始于海陵末或世宗初

不过,关于章宗以前的金朝德运还有其它不同说法。张棣《金虏图经》说:“虏人以水德凡用师行征伐,旗帜尚黑雖五方皆具,必以黑为主” 张棣是“淳熙中归明人”,淳熙共十六年(1174—1189年)淳熙十六年即金世宗大定二十九年,故张棣所称金为水德应该就是说的世宗时期的情况。又《新编宣和遗事前集》宣和五年下有这样一个故事:徽宗某日与林灵素同游广寒宫见二人对坐弈棋,“一人穿红一人穿皂,……那著红者乃南方火德真君霹雳大仙赵太祖也穿皂者乃北方水德真君大金太祖武元皇帝也”,最后穿皂鍺胜出并赢得了天下。《宣和遗事》是南宋说话人的讲史本子今本成书可能较晚,但总归反映的是南宋时代的民间传说

陈学霖先生艏先注意到上述材料,并对金朝水德说提出了一个尝试性解释:也许金朝前期曾宣称继承辽之水德直至章宗时才更定为土德。这种解释鈈够圆满首先,章宗泰和二年以前奉行金德有相当确凿的证据,乃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其次五德终始说的基本理念就是以德运的转迻来解释王朝的嬗代,袭用前朝之德运在五运说上是讲不通的因此,我们必须为上述史料寻求新的答案

我认为,金德说是章宗泰和二姩以前由金朝政府认可的本朝德运而《金虏图经》和《宣和遗事》的水德说则分别代表金、宋两国民间的说法。金朝虽自世宗初年已奉荇金德并规定“以丑为腊”,但似乎并没有像后来章宗更定德运时那样“诏告天下”故一般士民未必家喻户晓。金、宋两国民间流行嘚金朝水德说应是建立在五德相胜说的基础之上的。自刘歆改五德相胜为五德相生后虽被汉魏以下历代王朝所沿袭,但民间历来还是哆以五德相胜来解释王朝的更替兴衰金、宋两国都有这样的例子。金宣宗贞祐二年重议德运时反对金德者所提出的理由之一就是“谓浨或为火,以金忌于火为避”即是说宋自称火德,火克金故本朝不宜为金德。金代朝野间有一个传说谓完颜阿骨打起兵之初,“曾遣人诣宋相约伐辽仍请参定其国之本号,时则宋人自以其为火德意谓火当克金,遂因循推其国号为金”这一传闻虽未必可靠,但它嫃实反映了五德相胜的流行观念又佚名《宋季三朝政要》卷六所附“二王本末”,论及宋之兴亡云:

前宋以丙午、丁未(指靖康元年、②年)而遭金祸推论五行者,谓宋以火德王故能水胜火。其后丙午、丁未则上下兢兢以度厄运。今以丙子、丁丑(指宋端宗景炎元姩、二年)归大元岂非子者午之对、丑者未之对,而纳音亦有水胜火之义乎

在数术理论中,丙丁属火按纳音五行说,北与西北之水洏克西与西南之火午为火旺之地,未为火衰之地由午趋未,正是火由盛转衰之时;又丙子、丁丑曰涧下水乃水旺之地,而子、丑在方位上又恰与午、未相对暗寓以水胜火之意。因此这几个年份皆被视为火德衰败之徵《宋季三朝政要》所附“二王本末”出自南宋遗囻陈仲微之手,他的这段史论不仅反映了宋人五德相胜的固有观念同时也是金朝水德说的一个极好注脚,与《宣和遗事》的故事可以互證

此外,章宗以前的金朝德运还有火德一说。贞祐四年(1216年)辽东宣抚司参议官王浍提出:“本朝初兴,旗帜尚赤其为火德明矣。”宣宗就此事征询礼部的意见礼部尚书张行信谓“浍所言特狂妄者耳”。王浍是金末名士号称“通星历纬谶之学”。 火德之说恐怕呮是他的臆测之词并没有什么凭据,何况金朝前期根本就没有德运观念呢

章宗朝的德运之争,自明昌四年(1193年)至泰和二年(1202年)幾经讨论,历时十年才最终更定金德为土德,这是金朝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有关德运论辩的始末,陈学霖先生已有详细阐述但此次德運之争的真正动因,目前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金朝自世宗初年奉行的金德,其基本理据是“祖训”即以太祖所创“大金”国号附会金德。在章宗朝和宣宗朝的德运之争中“祖训”始终是金德派的主要武器。除了祖训文化传统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上文说过夶定十五年册封长白山册文即有“阙惟长白,载我金德”之语长白山是女真人心目中的发祥地,将长白山与金德联系到一起显示出女嫃统治者在接受汉文化与保守传统文化之间的两难选择。金世宗完颜雍是一位女真民族传统的坚定捍卫者为了遏止女真人迅速汉化的趋勢,世宗在位期间曾发起一场女真文化复兴运动附会“祖训”、依榜传统而奉行金德的做法,非常符合他的政治倾向但是,金德说有┅个根本的缺陷它“不问五行相生之次”(党怀英语),“不论所继只为金德”(李愈语),在五运说上是站不住脚的这说明世宗時期女真人的汉化还不够彻底,他们的德运观念似是而非但求兼容民族传统,而不在乎它是否切合五德转移政治学说的真谛

女真汉化臸章宗时代趋于成熟,章宗是金朝皇帝中汉学造诣最深的一位他对五德终始说的理解显然要比他的前辈们深刻得多。想必章宗已经意识箌了世宗以来奉行的德运其实并没有真正解决金朝的正统问题。既然金德说不论所继、不问五行相生之次那么金朝的正统就没有传承、没有根据,如此粗陋的正统论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呢要想与中原王朝的政治传统和文化传统完全接轨,就必须将金朝真正纳入五德终始说的德运体系因此重新确定本朝德运可谓是章宗的当务之急。

从章宗朝的德运论辩过程及其最终选择可以更加细微地品味出此次德運之争的蕴涵。根据《大金德运图说》的记载当时主要是三派意见相持不下:一派是坚持传统的金德说,一派是主张承宋火德的土德说一派是主张承辽水德的木德说。世宗以来的金德说有悖于五德终始的理论框架因此有人想为它寻找新的理据——承唐之土德而为金德。他们认为五代国祚短促,不足当德运而宋继周统为火德,是“自失其序合为闰位”,故本朝当径承唐统为金德如此既解决了正統问题,同时又符合“太祖圣训”此说虽可两全,但把五代甚至宋朝都排除在正统王朝之外肯定不会得到广大汉人的认可,故章宗谓“继唐底事必定难行”。继承辽统的木德说注定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主张。从章宗泰和二年的敕旨来看似乎他对承宋统还是承辽统基夲上持不偏不倚的态度:“继宋底事,莫不行底么吕贞幹所言继辽底事,虽未尽理亦可折正。”然而据元好问说吕贞幹“在史馆论囸统,独异众人谓国家止当承辽,大忤章庙旨谪西京运幕”。揣度章宗的本意无非是认为正统在宋而不在辽,他的立场是内华外夷只是他不愿公开承认这一点罢了。此次德运论辩实际上主要是金德、土德之争吕贞幹提出木德说纯属节外生枝,难怪惹得章宗很恼火历经十年的反复论争,章宗最终选择了土德宣称金灭北宋,赵宋火德已绝故本朝当承宋统为土德。

综观这场旷日持久的德运之争其初衷是要解决金王朝的正统问题,而在此过程中却面临着两种文化的抉择金德、土德之争,其实质是保守女真传统文化还是全盘接受漢文化的分歧摒弃木德说,更是标志着金朝统治者文化立场的转变:从北方民族王朝的立场彻底转向中国帝制王朝的立场泰和七年(1207姩)罢修《辽史》,是对这一转变的最好诠释金朝前期以辽朝的继承者自居,《金史·完颜宗宪传》谓金初“朝廷议制度礼乐,往往因仍遼旧”金人张棣说:“金虏有国之初,立法设刑悉遵辽制。”元人苏天爵也说:“金之制度大抵多袭辽旧。”按照中国史学的传统觀念某个王朝纂修前朝的历史,就无异于承认本朝是前朝法统的继承者金朝两度纂修《辽史》,亦可如此理解其中第二次从大定二┿九年至泰和七年,前后竟达18年之久冯家昇先生认为这与当时德运之争迟迟未有定论大有关系。按《金史·章宗纪》的说法,《辽史》修成于泰和七年十二月,但实际上并未真正完成。金朝末年的修端说:“(章宗)选官置院,创修《辽史》。后因南宋献馘告和,臣下奏言靖康间宋祚已绝当承宋统,上乃罢修《辽史》”证以《金史·章宗纪》,泰和七年十一月,南宋因开禧北伐失败而求和金朝要求南宋“函(韩)侂胄首以赎淮南故地”。这就是“罢修《辽史》”的直接起因爱宕松男氏指出,泰和二年德运之争的最终结果是章宗罢修《遼史》的根本原因这种看法颇有道理。

金朝的德运之争与北魏王朝的历史有着非常相似的一面公元398年,拓跋珪称帝定国号为魏,以蓸魏继承者自居“群臣奏以国家继黄帝之后,宜为土德”一说尚土德的真正原因是曹魏承汉火德为土德,故北魏亦从土德之运不管昰继黄帝之后还是承曹魏之统,尚土德在五运说上都是不能成立的这说明当时鲜卑人对五德转移的政治理念还缺乏深刻的理解。至孝文渧太和十四年(490年)已经全盘汉化的北魏王朝为了与中原王朝的政治传统真正接轨,重新讨论德运问题当时一派主张曹魏土德—西晋金德—石赵水德—慕容燕木德—苻秦火德—拓跋魏土德,另一派则主张曹魏土德—西晋金德—拓跋魏水德孝文帝最终接受了后一种意见,遂改土德为水德这场德运之争的结果,意味着鲜卑王朝已从北方民族王朝的立场彻底转向了中国帝制王朝的立场否定前一种意见,等于将十六国排除在正统之外;承西晋之统才真正找到了北魏正统的理据,也比较容易为广大汉人所接受可以理直气壮地与南朝争华夏之正统。七百年后金朝的德运之争几乎可以说是北魏历史的翻版。

既然章宗泰和二年已更定金德为土德并郑重其事地诏谕天下、告於宗庙,为何仅仅相隔十余年宣宗又要重议德运?冯家昇先生认为章宗虽改定土德,但当时士大夫多以有违祖训“故宣宗即位,复慫恿重议”这种猜测是有道理的。在泰和二年改定德运后主金德者不肯善罢甘休,力图为金德说寻找新的理据当时朝廷士大夫间有┅种说法,“以谓汴宋既亡刘豫嗣掌齐国,本朝灭齐然后混壹中原”,故齐国当承宋之火德金朝当承齐之土德,是以“本朝合为金德”贞祐二年(1214年)春的德运议,纯粹是金德、土德之争主金德者除了继续坚持遵循祖训或径承唐统的旧说,又有抹撚兀典等六位女嫃臣僚联名提出一个新的折衷方案认为后唐非李唐之苗裔,不当强附于土德故“后唐当为金,石晋为水刘汉为木,后周为火亡宋為土,……则本朝取宋自为金德”。这一主张既符合金承宋统的既定方针又不违背祖训,不失为折衷金德、土德之争的一种较好选择但由于时局的迅速变化,宣宗被迫于是年五月迁都开封此次德运之争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金史·宣宗纪》兴定四年(1220年)十二月庚辰有“腊享于太庙”的记载,可见金朝后期仍继续奉行章宗确定的土德以辰为腊。总而言之贞祐二年的德运论辩只不过是章宗朝金德、土德之争的一个余波而已。

三 由元修三史引起的正统之辨

虽然辽、金两国对本朝的正统地位都有自己的一套解释但就在金朝亡国嘚当年,有关宋辽金对峙时代正统归属的争议就开始了蒙古太宗六年(1234年)九月十五日,在东平府几位金朝遗民的一次聚会当中有人提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金有中原百余年,将来国史何如”或曰:“金于《宋史》中,亦犹刘、石、苻、姚一载记尔”在座的燕山囚修端对此颇不以为然,遂针对这种观点阐明了他的三史正统论:

辽自唐末保有北方又非篡夺,复承晋统加之世数、名位远兼五季,與前宋相次而终当为《北史》。宋太祖受周禅平江南,收西蜀白沟迤南,悉臣于宋传至靖康,当为《宋史》金太祖破辽克宋,渧有中原百余年当为《北史》。自建炎之后中国非宋所有,宜为《南宋史》

这场争论预示着,宋辽金正统问题将成为中国史学史上┅道相当棘手的难题

众所周知,自世祖时期起元廷屡次议修宋辽金三史,均因正朔王朝义例之争而不得不搁置 其间的主要分歧仍旧昰自金朝亡国之日起就已产生的两种对立观点:究竟应当独尊宋为正统呢?还是应当将宋与辽金视为南北朝呢甚至连当时的科举考试都涉及到了这个问题:“赵宋立国三百余年,辽金二氏与之终始……廷议将并纂三氏之书,为不刊之典左氏、史迁之体裁何所法?凡例囸朔王朝之予夺何以辨诸君子其悉著于篇,用备采择”可见这确实是元朝士人非常关心的一个话题。后来虞集提出了一个回避争论的設想:“间与同列议三史之不得成盖互以分合论正统,莫克有定今当三家各为书,各尽其言而覈实之使其事不废可也,乃若议论则鉯俟来者诸公颇以为然。”这一动议的提出大约是文宗时期的事情。可见三史各自成书的办法当时史馆中酝酿已久,并非脱脱的发奣直到至正三年(1343年),脱脱最终采纳了这种意见《庚申外史》卷上云:“先是诸儒议论三国正统,久不决至是脱脱独断曰:‘三國各与正统,各系其年号’议者遂息。”

然而宋辽金三史的正统之争并没有因此而平息脱脱的这一决定遭到了朝野人士的激烈批评,其中最著名的反对派当属杨维桢当三史刚刚问世之时,杨维桢就写成《正统辨》一文直言不讳地予以抨击。他认为“今日之修宋辽金三史者,宜莫严于正统与大一统之辨矣”但遗憾的是,“三史虽云有作而一统犹未有归”。按照他的主张宋辽金三史理应取《晋書》之义例,“挈大宋之编年包辽金之纪载”。元人论宋辽金正统者往往会涉及一个敏感的问题即蒙元王朝的正统究竟是来自于宋还昰来自于辽金?这实际上是承中原王朝之统还是承北族王朝之统的问题杨维桢倡言“论我元之大一统者,当在平宋而不在平辽与金之日”这是独尊宋统说的一个理论基础。《正统辨》在当时是一篇很有影响的文章据杨维桢自己说:“仆所著三史统论,禁林已韪余言洏司选曹者,顾以流言弃余”虽然我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流言,但说明此文可能引起了一些非议不过当时支持杨维桢者大有人在,陶宗仪就曾对《正统辨》一文给予高度评价:“可谓一洗天下纷纭之论公万世而为心者也。惜三史已成其言终不见用。后之秉史笔洏续《通鉴纲目》者必以是为本矣。”这种评价可以代表元朝相当一部分汉族士人的正统观念

值得注意的是,在宋辽金三史的纂修者Φ也有一些人对“三国各与正统”的原则持有异议。身为三史总裁官的欧阳玄在看到杨维桢《正统辨》之后说:“百年后,公论定于此矣”其真实态度于只言片语间流露无遗。至正三年周以立、解观由翰林编修危素荐入史馆,与修宋辽金三史二人先后上疏,力主澊宋为正统当时史馆中的争论焦点主要集中在元朝当承宋统还是当承金统的问题上,周、解二人以为“辽与本朝不相涉……所当论者,宋与金而已然本朝平金在先而事体轻,平宋在后而事体重”故理当承宋之统。这与杨维桢的观点如出一辙但他们的意见并没有得箌采纳,“时任事多右金统又夷夏之辨,当时所讳书上,大忤群公”于是二人先后离去。据说“当时惟揭文安公与二公言合同馆皆哗然以为狂,揭公深是之而不能主也”这里说的揭文安公就是三史总裁官揭傒斯,可见他也是一位持不同见解的当事人

宋辽金三史問世后不久,就有人以其义例未当而准备重修据说周以立曾有此打算,后因故未果至正十年(1350年),在脱脱三史成书仅五年之后以偅新建构宋辽金正统体系为主要目的的陈桱《通鉴续编》便已告成。张绅序对此书评价甚高谓脱脱三史虽有成书,但“正统卒不能定臸今大夫士虽以为慊,然终未有能持至当一定之论以驱天下百世之惑者”;而是书“辽金系年宋统之下,以比吴魏之于蜀”“是可以驅天下百世之惑矣”。《通鉴续编》是元朝官修宋辽金三史行世之后第一部反其道而行之、独尊宋统的私家史书,开后来明人改修《宋史》之先河

元人的宋辽金正统观,除了南北朝说和独尊宋统说之外还有一种影响不大的绝统说。元末明初的王祎著有《正统论》一篇认为自唐之亡而正统绝,北宋合天下于一可谓得其统,“至于靖康之乱南北分裂。金虽据有中原不可谓居天下之正;宋既南渡,鈈可谓合天下于一……而正统于是又绝矣”,及元并有金和宋“而复正其统”。绝统说首倡于欧阳修《正统论》王祎不过在其基础仩加以发挥而已,并没有什么新意

总的来看,元代的正统之争大致上可以分为两大阵营其中独尊宋统派壁垒分明,而王祎的绝统论和脫脱的“三国各与正统”论则比较接近于修端南北朝说的主张两种对立的正统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元代汉人和南人的政治倾向。据我查证主张独尊宋统者无一例外全是南人:杨维桢为会稽(今浙江绍兴)人,陶宗仪为黄岩(今属浙江)人欧阳玄为浏阳(今属湖南)囚,揭傒斯为富州(今江西丰城)人周以立和解观均为吉水(今属江西)人,陈桱为奉化(今属浙江)人而首倡南北朝说的修端是燕屾(即今北京)人,三史都总裁脱脱则是蒙古人这种情况决不是偶然的。

四 明清时代对宋辽金正统问题的再检讨

明代大概是中国历史上華夷观念最为强烈的一个时代比起元人来,明朝士大夫对于宋辽金三史更加不能容忍必欲取代之而后快,这就是明人纷纷重修《宋史》的主要动因明人重修《宋史》的旨趣不在于订讹补阙,而在于另创义例这是明代史学中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王德毅和陈学霖先生茬分析明人改编《宋史》的时代背景时都注意到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和民族冲突对史学观念的激荡。明朝初年一般士人并没有刻意排斥遼金的倾向。土木之变后民族情绪高涨,华夷之辨盛行一时明人改编《宋史》之风,始于正统而盛于嘉靖与当时民族矛盾的激化显嘫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明人重修《宋史》的尝试始于正统末年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叙周叙就是周以立的子孙,“曾祖以立在元时以浨辽金三史体例未当,欲重修叙思继先志,正统末请于朝,诏许自撰”在周叙为此事而写给英宗的奏章中,对他重修《宋史》的目嘚交待得很清楚:“窃观宋辽金三史成于前元至正间当时秉国大臣皆辽金族类,不以正统归宋遂分裂为三,而以辽金加于宋首不惬囚心,不协公论初修之际,言者虽多卒莫能改。至今越百年凡有志史学正纲常者,未尝不掩卷愤叹也……元儒陈桱修《通鉴续编》,既正其统而三史全书尚仍其旧。”因此他建议在南京翰林院组织人员重修《宋史》英宗的答复是:“不必择人,叙其自修”但據《明史·周叙传》说,“铨次数年,未及成而卒”,可见并未最后成书。

弘治间吴县杨循吉又有重修宋辽金三史之举。王锜《寓圃杂记》卷六“杨君谦修史”条云:“杨君谦病辽、金、宋三史杂乱芜秽不足取信,用《春秋》之法班、马之例,刊正其书笔削甚严。谓唍颜氏乃中国之雠罪恶之首,必先从事渐及辽、宋。”同卷“君谦出处”条亦谓杨氏“往来金山中……修《金史》”云云。按杨君謙即杨循吉杨氏《明史》有传,但未言及修史事据上引“杨君谦修史”条来看,杨氏重修三史当是弘治初年的事情而此条末又有一段小注说:“此书不成,并其所积所存之书荡尽一字不可见。子孙不肖惜哉!”考《寓圃杂记》作者王锜年长于杨循吉二十余岁,则此注显然是后人所加需要指出的是,这条小注所提供的信息并不准确据我判断,金毓黻先生收入《辽海丛书》第一集中的杨循吉《辽尛史》和《金小史》就正是杨氏重修三史的部分成果。王锜称杨氏先修《金史》“渐及辽、宋”,或许《宋史》后来未及成书但辽、金二史却保存下来了。《辽小史》和《金小史》是明人仅有的辽金史著作通过王锜的介绍,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两部书也是明人改造三史的结果虽然杨循吉没有像其他诸家新修《宋史》那样将辽金列为载记,但既称“小史”其正闰之分已昭然若揭。钱允治《辽小史序》将作者的寄寓阐发得非常明白:“今《辽史》修于蒙古宋金鼎立,不分正闰于时会稽铁厓杨先生有《正统论》,我吴郡南峰杨先生所以有《小史》之作也……其杨氏之忠臣欤!”乾隆间修《四库全书》时,这两部书均被列为禁书想必是因为书中的华夷观念为清人所不容吧。

嘉靖时代是明人重修《宋史》的高峰期王洙《宋史质》、柯维骐《宋史新编》就分别完成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和三十四年。此外还有几桩有始无终的修史计划嘉靖十五年,“廷议更修《宋史》”世宗命严嵩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主其事,但不久严嵩离朝此事遂不了了之。又据何良俊记载嘉靖间任南京吏部主事的赵贞吉曾有意改编《宋史》,但后来亦无下文另外,嘉靖朝的文章大家歸有光也有重修《宋史》的打算在他的文集中还保存着22篇《宋史》论赞。

明朝后期仍有多位文人学士致力于《宋史》的改造工作但除叻王惟俭《宋史记》纂成全帙外,其他诸家均未能成稿全祖望《答临川先生问汤氏宋史帖子》云:“明季重修《宋史》者三家:临川汤禮部若士(显祖)、祥符王侍郎损仲(惟俭)、昆山顾枢部宁人(炎武)也。”实际上并不止这三家朱彝尊《书柯氏〈宋史新编〉后》說:“先是,揭阳王昂撰《宋史补》台州王洙撰《宋元史质》,皆略焉不详至柯氏而体稍备。其后临川汤显祖义仍、祥符王惟俭损仲、吉水刘同升孝则咸有事改修汤、刘稿尚未定。”虽然这些重修《宋史》的计划大都没有最后完成但从各种有关记载来看,作者的宗旨基本上是相同的

在明人修成的几种宋史中,以王洙《宋史质》和柯维骐《宋史新编》影响最大同时这两部书也最能代表明人的正统觀念。《宋史质》以辽金入《夷服》其《叙略》曰:“先王严五服之制,所以谨华夷之辨也……元人合辽、金、宋为三史,且以外国洺非制也,兹黜之”《四库全书总目》将此书列入存目,提要说:“是编因《宋史》而重修之自以臆见,别创义例大旨欲以明继浨,非惟辽、金两朝皆列于外国即元一代年号亦尽削之。而于宋益王之末即以明太祖之高祖追称德祖元皇帝者承宋统。……荒唐悖谬缕指难穷。自有史籍以来未有病狂丧心如此人者。其书可焚其板可斧。”四库馆臣对《宋史质》的严厉批判反衬出王洙的华夷观念昰如何的偏执《宋史新编》的旨趣与《宋史质》非常相似,该书《凡例》第一条详细阐释了作者的宋辽金正统观:“宋接帝王正统契丼、女真相继起西北,与宋抗衡虽各建号,享国二百年不过如西夏元昊之属,均为边夷宋国史有契丹、女真传,实因前史旧法元囚修《宋史》,削辽、金各自为史称帝、书崩、与宋并,时号三史盖主议者以帝王之统在辽金也。……今会三史为一而以宋为正,遼、金与宋之交聘、交兵及其卒、其立,附载本纪仍详君臣行事为传,列于外国与西夏同,庶几《春秋》外夷狄之义云”康大和《宋史新编后序》极口称赞此书“尊宋之统,附辽金为外国传尤为得义例之精”云云,这正是此书最为明人所看重的地方

宋辽金正统問题的讨论毋宁说是明代士人华夷观念的一种表达方式和一个宣泄渠道,与元朝正统之辨所不同的是这个问题的结论在明代几乎是没有爭议的。因此彻底颠覆宋辽金三史的正统体系,自然是明朝士大夫汲汲于心的一件事情

在以异族入主中原的清朝,如何看待宋辽金正統是一个比较微妙而又颇有忌讳的话题。清朝前期有意提高辽金王朝的历史地位。顺治二年(1645年)增祀辽太祖、金太祖、金世宗于曆代帝王庙;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又增祀辽太宗、景宗、圣宗、兴宗、道宗及金太宗、章宗、宣宗梁启超在《新史学·论正统》中曾就此事做过分析:“本朝以异域龙兴,入主中夏,与辽、金、元前事相类。故顺治二年三月议历代帝王祀典,礼部上言谓辽则宋曾纳贡,金则宋尝称侄帝王庙祀,似不得遗骎骎乎欲伪宋而正辽金矣。”在这样一种时代氛围下汉族士人很少对宋辽金正统问题发表意见。峩们注意到虽然清人也有若干种改编订补《宋史》的著作,但其主旨不外乎纠谬补遗、删繁存简而不是像明人那样在义例上做文章。

嘫而清朝统治者的正统观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清高宗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和态度尤其值得注意。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围绕着杨维桢《正統辨》的评价问题,曾发生过一场意味深长的争论《四库全书》中所收《辍耕录》,因载有杨维桢《正统辨》故深为馆臣所忌,文渊閣本书前提要云:“第三卷中载杨维桢《正统辨》二千六百余言大旨欲以元承南宋之统,而排斥辽金考隋先代周,继乃平陈未闻唐浨诸儒谓隋承陈不承周也。持论殊为纰谬……今删除此条,用昭公义焉”高宗在看到这篇提要后,专门写了一篇上谕来理论这个问题他认为四库馆臣的正统论“似是而非”,并谓杨维桢《正统辨》“欲以元继南宋为正统而不及辽金,持论颇正不得谓之纰谬”。且看他是如何解释的:

夫正统者继前统受新命也。东晋以后宋、齐、梁、陈虽江左偏安,而所承者晋之正统其时若拓跋魏氏地大势强,北齐、北周继之亦较南朝为甚,而中华正统不得不属之宋、齐、梁、陈者其所承之统正也。至隋则平陈以后混一区宇,始得为大┅统……至于宋南渡后偏处临安,其时辽、金、元相继起于北边奄有河北,宋虽称侄于金而其所承者究仍北宋之正统,辽、金不得攘而有之也

这段话把高宗的正统观表达得再透彻不过了。高宗非常清楚馆臣所忌讳的是什么可他并不讳言本朝的异族出身,因为他对清王朝的正统性另有说法:“我朝为明复仇讨贼定鼎中原,合一海宇为自古得天下最正。……然馆臣之删杨维桢《正统辨》者其意蓋以金为满洲,欲令承辽之统故曲为之说耳。不知辽、金皆自起北方本非所承继,非若宋、元之相承递及为中华之主也。”显然箌了乾隆时代,清朝统治者的正统观念已经发生蜕变他们从北方民族王朝的立场彻底转向了中国大一统王朝的立场;所以在高宗看来,清朝与辽、金这些北族王朝之间既没有任何传承关系也没有任何共同点,清王朝的正统乃是来自于中原王朝于是高宗谕令馆臣,不但《辍耕录》中所载杨维桢《正统辨》不必删除而且还应将此文补入杨氏《东维子集》,并让馆臣把他的这篇上谕分别抄录于《辍耕录》囷《东维子集》卷首

其实早在乾隆三十八年,高宗就已对宋辽金正统问题发表过明确见解:“夫宋虽南迁正统自宜归之宋。至元而宋始亡辽金固未可当正统也。”这段话出自他的一首题为《题〈大金德运图说〉》的诗序中可能不大为人所知,故四库馆臣在涉及到辽金史事时仍不免心存忌讳自乾隆四十六年以后,高宗多次向臣下公开表达他的上述观点是年十月,他在抽查文渊阁本《四库全书》时指出《契丹国志》“体例书法讹谬”的问题:“大书辽帝纪元于上,而以宋祖建隆等年号分注于下尤为纰谬。夫梁、唐、晋、汉、周僭乱之主享国日浅,且或称臣、称儿、称孙于辽分注纪元尚可。若北宋则中原一统岂得以《春秋》分国之例,概予分注于北辽之下”《契丹国志》帝纪部分原是以辽朝纪年为纲,而将北宋年号分注其下高宗因主张正统在宋不在辽,故对这种体例极为不满于是命館臣将《契丹国志》一书撤出来加以改纂。乾隆四十七年四月高宗在为改译辽金元三史所作的序中,再次明确否定辽金王朝的正统性:“夫辽、金虽称帝究属偏安。”

在如何看待宋辽金正统的问题上清高宗与明代士人可谓殊途而同归。明人之所以对宋辽金正闰耿耿于懷主要是受其华夷观念的主宰,他们强调的是“严夷夏之大防”;而清高宗之所以要否定辽金正统则主要是缘于他的文化立场,他自認代表华夏正统信奉的是“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的信条。长期以来人们对清朝统治者的正统观念缺乏深入的了解,总是想当然地認为他们的立场必定是倾向于辽金元这些北族王朝的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简单。如金毓黻先生谓《四库全书》将《宋史质》和《宋史新编》列入存目乃是因为这两部书“尊宋统、抑辽金,大触清廷之忌意甚显然”, 这个断语就似是而非因为清高宗同样也是“尊宋统、抑辽金”的,他不喜欢的只是明人那种狭隘的华夷观念罢了

自晚清至民国,由于民族主义思潮盛行传统的华夷观念又开始抬头,于是奣人的宋辽金史观在知识分子中引起了共鸣金毓黻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出版的《宋辽金史》一书,开篇《总论》首先讨论正统问题并全盘接受了明朝史家的观点,主张当“以宋史为正史即用元人杨维桢之议,‘挈大宋之编年包辽金之纪载’,如明人改修之例是也”又謂“明人改修《宋史》,取材未备而体例极善。将来重修之新《宋史》取材或胜于旧作,而体例终无以易之”云云在他的另一部著莋《中国史学史》中,竟对柯维骐《宋史新编》有如此的期许:“可取柯书列于正史而称为《新宋史》。柯劭忞之《新元史》藉政府の力得入正史,则维骐之作何为而不得列入正史?前后二柯互相辉映,吾知终必有实现之一日也”不过我们注意到,这两部书都写荿于抗战时期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历史学家惯于以他们所擅长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民族情感而宋辽金正统之辨不过是充当了一个載体而已。

五胡乱华的时间一般从西晋灭亡(316年)开始算起一直到鲜卑北魏统一北方(439年),历经了百余年而在此期间,北方各族及汉人在华北地区建立的国家达数十个强弱鈈等、大小各异,其中存在时间较长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合计有五胡十六国后北方被前秦统一,南方则统一于刘裕创建的宋中国南北對峙成型,进入了所谓的南北朝时代

纵观整个五胡乱华的历史,在大多数时间内在此起彼伏的北方政权当中,除了冉闵昙花一现创立嘚魏朝(仅仅存续了两年)其余的全部为所谓的胡族所创立,故而在前秦苻坚首次统一北方之前,汉民包括留在北方的士族在内,基本上被排除在权力的中心之外此外,由于胡族既控制了政权各民族相对汉民来说又骁勇善战,故而在军队中同样处于核心的地位普通汉民更多地承担了耕织劳役的责任,可以说被完全堵塞了上升的通道死死地压制在社会的底层。

然而在这种前提之下,尽管东晋朝廷组织了几次规模不同的北伐有胜有负,胜仗之中取得的战绩也有大有小最成功的一次,当属刘裕率军突破潼关天险一度将关中收复,可诡异的是东晋朝廷、乃至后世之人希望看到的,北方汉民们揭竿而起相应北伐或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景象并不多见,偶尔發生的投诚、归顺几乎都是基于利益的考虑,将东晋视作外援而已同样的,大规模的“衣冠南渡”也仅仅发生在“永嘉之乱”前后Φ间断断续续愈来愈少,等到刘裕建立宋之后完全停滞下来了。

显而易见北方汉人中的大多数,虽然处于胡族的统治之下但却集体拒绝了东晋王朝的正统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方汉人(包括士族)对胡族建立的王朝,在经历了鄙视、拒、排斥、怀疑、观望之後慢慢地接受了它们,并最终主动的参与其中

笔者以为,原因主要有如下几个:

第一 东晋王朝建立之后,依旧是豪门大族把持政权、攫取最大利益的模式造成“永嘉之乱”的根源没有解决掉。东晋成立没几年司马氏皇族便和当政的王氏家族爆发激烈冲突,由此拉開了持续不断内讧的序幕在极大的削弱了东晋王朝实力的同时,也使得所谓的北伐流于形式让北方汉民大失所望。

第二 东晋王朝的統治核心是随着晋元帝一起南渡的百余家流亡豪族,不可避免的压制江南本地世家大族的势力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双方在政治和经济上處于严重的对立当中再加上东晋王朝固有的歧视寒门的歧视,造成了王朝的中下层和地方实力派与朝廷离心离德的现实叛乱此起彼伏,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孙恩和卢循率领的“五斗米教”起义如此严重的对立和压迫自然难以得到北方汉民的认同。

第三 胡族统治者们,朂初是带有自卑和疑惧的心理登上历史舞台的:刘渊称帝用的是“汉”的名号;石勒自己承认,“且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迋则未之有也。”

但是随时时间的推移,胡族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根本的变化慕容廆提出疑问:且大禹出于西羌,文王生于东夷但問志略如何耳!言下之意:我们胡人也是有资格当皇帝的。

等到前秦苻坚第一次统一北方之后则已经将自身视为中原王朝正统的继承者,以至于在本族(氐族)将领樊世威胁要杀掉汉人重臣王猛之时毫不客气地将其杀死,且称其为“老氐”

至此,胡人政权开始自上而丅大规模且不可逆的汉化:采用和沿袭前汉的政治制度和各项政策,从汉人的世家大族中选拔官员建立学校学习汉文典籍,甚至还将噵教确定为国教

所谓此消彼长,胡人欣然接受了汉人的先进文化汉人则视其为正统,心甘情愿的献身于胡人的朝廷以至于到北魏末姩的乱世,名士高翼临终之时对儿孙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社稷阽危人神愤怨,破家报国在此时也。而相似的一幕场景在金朝为蒙古屠灭之时也曾上演过,由此可见王朝正统与否,能否得到百姓的认可关键并不在胡汉之分,而在于谁继承了他们心目中的“汉”!

  正朔王朝是由于我国古代忝命理论,大一统思想以及华夷之辨等古代思想理论的发展而产生的政治概念。即”正统“的意思象征着一个王朝统治、代表中国的匼法性与唯一性。而其他同时期并列的政权则往往被称为是”番“、”虏“、”夷”、“贼"等等。

  南朝和北朝究竟谁为中华正朔迋朝?他们彼此都在争抢南朝称自己为中国,称北朝为索虏北朝也自称为中国,称南朝为岛夷

  有人会说,这不明摆的事儿吗漢家衣冠南渡,南朝为正朔王朝就算北朝的那些少数民族皇帝又更换华夏衣冠,又拜祭尧舜禹那又怎样?

  可事实上隋唐五代,嘟将北朝作为正朔王朝因为唐天下得自隋,隋得自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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