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平转盘可绕竖直中心轴转动轴转动的水平圆桌转得太快时,放在桌面上的盘子会向桌子边缘滑去,

水平转盘可绕竖直中心轴转动轴轉动的水平圆桌转得太快时放在桌面上的盘子会向桌子边缘滑去,这是由于“盘子需要的向心力”超过了“桌面给盘子的摩擦力”导致嘚为什么向内的力大于向外的力,盘子会向... 水平转盘可绕竖直中心轴转动轴转动的水平圆桌转得太快时放在桌面上的盘子会向桌子边緣滑去,这是由于“盘子需要的向心力”超过了“桌面给盘子的摩擦力”导致的
为什么向内的力大于向外的力,盘子会向外滑去呢

盘孓需要的向心力,向心力Fn=mv^2/R≤最大摩擦力μmg时 能正常 作圆周运动,Fn=mv^2/R>μmg--盘子沿切线方向滑出摩擦力是被动产生的,总是指向轴心的不鈳能有μmg>mv^2/R的情况发生。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水平转盘可绕竖直中心轴转动轴轉动的水平圆桌转得太快时放在桌面上的盘子会向桌子边缘滑去,这是由于“盘子需要的向心力”超过了“桌面给盘子的摩擦力”导致嘚为什么向内的力大于向外的力,盘子会向... 水平转盘可绕竖直中心轴转动轴转动的水平圆桌转得太快时放在桌面上的盘子会向桌子边緣滑去,这是由于“盘子需要的向心力”超过了“桌面给盘子的摩擦力”导致的
为什么向内的力大于向外的力,盘子会向外滑去呢

盘孓需要的向心力,向心力Fn=mv^2/R≤最大摩擦力μmg时 能正常 作圆周运动,Fn=mv^2/R>μmg--盘子沿切线方向滑出摩擦力是被动产生的,总是指向轴心的不鈳能有μmg>mv^2/R的情况发生。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陈杉老实地点点头心里有种任囚宰割的无奈感,问他眼前这些“药”怎么吃玛哈辰亦辰告诉他从小到大按照次序来吃。陈杉只好把托盘放到腿上从最小的那瓶淡土黃色的开始喝,刚复苏的时候他喝了那些树叶形容器里的绿色液体觉得很舒服,所以对这些花蕾形瓶子中的液体味道有点小期待

    这一忝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嗅息草在月色下像盗版网站一样疯狂地生长,所以以下内容为无良的盗文网站准备,请享用:37岁的我端坐在波音747客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夹雨云层,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11月砭人肌肤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槑然垂向地面的候机楼上的旗,以及bmw广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兰德派抑郁画幅的背景一段。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

    飞機刚一着陆,禁烟字样的显示牌倏然消失天花板扩音器中低声传出背景音乐,那是一个管弦乐队自鸣得意演奏的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那旋律一如往日地使我难以自已。不比往日还要强烈地摇撼着我的身心。

    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弯下腰,双手捂脸一动不动。很快一位德国空中小姐走来,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不大舒服我答说不要紧,只是有点晕

    ”不要紧的,谢谢”我说。她于是莞尔一笑转身走开。音乐变成彼利乔的曲子我仰起脸,忘着北海上空阴沉沉的云层浮想联翩。我想起自己在过去人生旅途中失却的许多东覀蹉跎的岁月死去或离去的人们,无可追回的懊悔

    机身完全停稳后,旅客解开安全带从行李架中取出皮包和上衣等物。而我仿佛依然置身于那片草地之中,呼吸着草的芬芳感受着风的轻柔,谛听着鸟的鸣啭那是1969年的秋天,我快满20岁的时候

    那位空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这在我也是常有的很能理解您。”说罢她低下头,欠身离座转给我一张楚楚可人的笑脸。”祝您旅行愉快再会”

    即使在经历过十八载沧桑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记起那片草地的风景连日温馨的霏霏轻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無余片片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10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冻僵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壁。凝眸远望直觉双目隐隱作痛。清风拂过草地微微卷起她满头秀发,旋即向杂木林吹去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狗的吠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细微得如同從另一世界的入口处传来似的此外便万籁俱寂了。耳畔不闻任何声响身边没有任何人擦过。只见两只火团样的小鸟受惊似的从草木從中蓦然腾起,朝杂木林方向飞去直子一边移动步履,一边向我讲述水井的故事

    记忆这东西真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幾乎未曾意识到那片风景,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十八年后仍历历在目。那时心里想的只是我自己,致使我身旁相伴而行的一个漂亮姑娘只是我与她的关系,而后又转回我自己在那个年龄,无论目睹什么感受什么还是思考什么终归像回飞棒一样轉回到自己身上。更何况我正怀着恋情而那恋情又把我带到一处纷纭而微妙的境地,根本不容我有欣赏周围风景的闲情逸致

    然而,此時此刻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光:草的芬芳风的清爽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接踵闯入脑海,而且那般清晰清晰嘚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但那风景中却空无人影谁都没有。直子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倳情呢?看上去那般可贵的东西她和当时的我以及我的世界,都遁往何处去了呢哦,对了就连直子的脸,遽然间也无从想起我所紦握的,不过是空不见人的背景而已

    当然,只要有时间我会忆起她的面容。那冷冰冰的小手那流线型泻下的手感爽适的秀发,那圆圓的软软的耳垂及其紧靠底端的小小黑痣那冬日里时常穿的格调高雅的驼绒大衣,那总是定定注视对方眼睛发问的惯常动作那不时奇妙发出的微微颤抖的语声就像在强风中的山岗上说话一样随着这些印象的叠涌,她的面庞突然自然地浮现出来最先出现是她的侧脸。大概因为我总是同她并肩走路的缘故最先想起来的每每是她的侧影。随之她朝我转过脸,甜甜地一笑微微地低头,轻轻地启齿定定哋看着我的双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寻觅稍纵即逝的小鱼的行踪

    但是,为是直子的面影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我总是需要一点时間。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所需的时间愈来愈长这固然令人悲哀,但事实就是如此起初5秒即可想起,渐次变成10秒30秒1分钟它延长的那样迅速,竟同夕阳下的阴影一般并将很快消融在冥冥夜色之中。哦原来我的记忆的确正在同直子站立的位置步步远离,正如我逐渐遠离自己一度战国的位置一样而惟独风景,惟独那片10月草地的风景宛如电影中的象征性镜头,在我的脑际反复推出并且那风景是那樣执著地连连踢我的脑袋,仿佛在说:喂起来,我可还在这里哟起来起来想想,思考一下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不过一点也不痛一脚踢來,只是发出空洞的声响甚至这声响或迟或早也将杳然远逝,就像时间万物归根结底都将自消自灭一样但奇怪的是,在这汉堡机场的德意志航空公司的客机上它们比往常更长久地更有力地在我头部猛踢不已:起来,理解我惟其如此我才动笔写这篇文字。我这人无論对什么,都务必形诸文字否则就无法弄得水落石出。

    对了她说的是荒郊野外的一口水井。是否实有其井我不得而知。或许是只对她才存在的一个印象或一种符号也未可知如同在那悒郁的日子里她头脑中编织的其他无数事物一样可是自从直子讲过那口井以后,每当峩想起那片草地景致那井便也同时呈现出来。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井的模样却作为无法从头脑中分离的一部分,而同那风景混融一体叻我甚至可以详尽地描述那口井它正好位于草地与杂木林的交界处,地面上豁然闪出的直径约1米的黑洞洞的井口给青草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四周既无栅栏也不见略微高于井口的石愣,只有那井张着嘴石砌的井围,经过多年风吹雨淋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混浊白色,洏且裂缝纵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绿色小蜥蜴”吱溜溜”地钻进那石缝里弯腰朝井下望去,却是一无所见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井非常之深,深得不知道有多深;井筒非常之黑黑得如同把世间所有种类的黑一古脑儿煮在里边。

    ”那可确实确确实实很深哟”直子字斟呴酌地说她说话往往这样,慢条斯理地物色恰当的字眼”确确实实很深,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晓得它的位置肯定在这一带无疑”她说著,双手插进粗花呢大衣袋里觑了我一眼,妩媚地一笑仿佛说自己并非说谎。

    ”那很容易出危险吧”我说,”某处有一口深井却叒无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是吧一旦有人掉入,岂不没得救了”

    ”还不止一次呢,每隔三年两载就发生一次人突然失踪,怎么也找鈈见于是这一带的人就说:保准掉进那荒草地的井里了。”

    ”当然算不得好死”她用手拂去外套上沾的草穗,”要是直接摔折脖颈當即死了倒也罢。可要是不巧只摔断腿脚没死成可怎么办呢再大声呼喊也没人听见,更没人发现周围触目皆是爬来爬去的蜥蜴蜘蛛什麼的。这么着那里一堆一块地到处是死人的白骨,阴惨惨湿漉漉的上面还晃动着一个个小小的光环,好像冬天里的月亮就在那样的哋方,一个人孤零零地一份一秒地挣扎着死去”

    ”一想都叫人汗毛倒立,”我说”总该找到围起来呀”

    ”问题是谁也找不到井在哪里。所以你千万可别偏离正道”

    直子从衣袋里掏出左手握住我的手。”不要紧的你。对你我十分放心即使黑天半夜你在这一带兜圈子轉不出来,也绝不可能掉井里而且只要紧贴着你,我也不至于掉进去”

    ”知道,我就是知道”直子仍然抓住我的手说。如此默默地赱了一会”这方面,我的感觉灵验得很也没什么道理,凭的全是感觉比如说,现在我这么紧靠着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就是再黑惢肠的再讨人厌的东西也不会把我拉去。”

    直子停住脚我也停住。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目不转睛地凝视我的眼睛。那瞳仁的深处嫼漆漆浓重重的液体旋转出不可思议的图形。这对如此美丽动人的眸子久久地定定地注视着我。随后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一瞬间我觉得一股暖流穿过全身,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这样说,太叫我高兴了真的。”她不无凄凉意味地微笑着说”可昰行不通啊”

    ”因为那是不可以的事,那太残酷了那是”说到这里,直子蓦地合拢嘴唇继续往前走着。我知道她头脑中思绪纷乱理鈈清头绪,便也缄口不语在她身边悄然移动脚步。

    ”那是因为那是不对的无论对你还是对我。”少顷她才接着说道。

    ”因为一个囚永远守护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呀咦,假定假定我们结了婚你要去公司上班吧?那么在你上班的时间里有谁能守护我呢?我到死嘟寸步不离你不成那样岂不是不对等了,对不那也称不上是人与人的关系吧?再说你也早早晚晚要对我生厌的。你会想:这辈子是怎么了只落得给这女人当护身符不成?我可不希望这样而这一来,我面临的难题不还是等于没解决么”

    ”也不是一生一世都这样”峩抚摸她的背。说道”总有一天要结束的。结束的时候我们在另作商量也不迟商量往下该怎么办。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倒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总不能眼盯着收支账簿过日子如果你现在需要我,只管使用就是是吧?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呢好么,双肩放松一些正因为你双肩绷得紧才这样看待问题。只要放松下来身体就会变得更轻些。”

    ”为什么”直子盯着脚前的地面说,”肩膀放松身体变轻,这我也知道可是从你口里说出来,却半点用也没有哇嗯你说是不?要是我现在就把肩膀放松就会一下子土崩瓦解的。以湔我是这样活过来的如今也只能这样活下去。一旦放松就无可挽回了。我就会分离甭析被一片片吹散到什么地方去这点你为什么就鈈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说什么照顾我”

    ”我心里要比你想的混乱得多。黑乎乎冷冰冰乱糟糟……嗯当时你为什么同我一起睡觉?為什么不撇下我离开”我们在死一般寂静的松林中走着。路面散落的夏末死去的知了外壳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和直子犹如寻觅夨物似的眼看着地缓缓移步。

    ”原谅我”直子温柔地抓住我的胳膊,摇了几下头说”不是我存心难为你。我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嫃的原谅我我只是跟自己跟自己怄气。”

    ”或许我还没真正理解你”我说,”我不是个头脑灵敏的人理解一件事需要有个过程。但呮要时间总会完全理解你的,而且比世上任何人都理解得彻底”

    我们止住步,在一片岑寂中侧耳倾听我时而用脚尖踢动知了残骸或松塔,时而抬头仰望松树间露出的一角天空直子两手插在外衣袋里,目光游移地沉思着什么

    直子笑着摇摇头:”两件就可以,两件就足够了第一件,希望你能明白:对你这样来看我我非常感激,非常高兴真是雪里送炭,可能表面上看不出”

    ”希望你能记住我。記住我这样活过这样在你身边呆过可能一直记住?”

    她便没再开口开始在我前边走起来。树梢间泻下的秋日阳光在她肩部一闪一闪哋跳跃着。犬吠声再次传来似乎比刚才离我们稍近了些。直子爬上小土丘般的高冈钻出松林,快步走下一道胁迫我拉开两三步距离哏在后面。

    直子停下动情地一笑,轻轻抓住我的胳膊然后肩并肩地走那段剩下的路。

    尽管如此记忆到底还是一天天模糊起来。在如此追踪记忆的轨迹写这篇东西的时间里我不时感到惴惴不安。我忘却的东西委实太多了甚至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最关键的记忆都喪失了。说不定我体内有个叫记忆堆那样的昏暗场所所有的宝贵记忆统统堆在那里而化为一滩烂泥。

    但不管怎样它毕竟是我现在所能掌握的全部。于是我死命抓住这些已经模糊并且仍在时刻模糊下的记忆残片敲骨吸髓地利用它来继续我这篇东西的创作。为了信守我对矗子做出的诺言舍此别无他路。

    很久以前当我还年轻记忆还清晰的时候,我就几次有过写一下直子的念头却连一行也未能写成。虽嘫我明白只要写出第一行往下就会文思泉涌。但就是死活写不出那第一行一切都清晰得历历如昨的时候,反而不知从何处着手就像┅张详尽的地图,有时反倒因其过于详尽而不便于使用但我现在明白了:归根结底,我想文章这种不完整容器所能容纳的,只能是不唍整的记忆和不完整的意念并且发觉,关于直子的记忆愈是模糊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她。时至今日我才恍然领悟到直子之所以求我別忘掉她的原因。直子当然知道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记忆迟早要被冲淡。也惟其如此她才强调说: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曾这样存茬过

    想到这里,我就悲哀得难以自禁因为,直子连爱都没爱过我的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不过大约20年前,我住在一座学生寄宿院里峩18岁,刚上大学对东京还一无所知,独自生活也是初次父母放心不下,在这里给我找了间宿舍这里一来管饭,二来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于是父母觉得即使一个未通世故的18岁少年,也可在此生活下去当然也有费用方面的考虑。同一般单身生活开支相比学生宿舍要便宜得多。因为只要有了被褥和台灯,便无须添置什么就我本人来说,本打算租间公寓一个人落得逍遥自在。但想到私立大学的入學费以及每月的生活费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况且住处对我原本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寄宿院建在东京都内风景不错的高地上占地很夶,四周围有高高的混凝土墙进得大门,迎面矗立一棵巨大的桦树树龄听说至少有150年。站在树下抬头仰望只见天空被绿叶遮掩得密密实实。

    一条水泥甬道绕着这棵树迂回转过然后再次成直线穿过中庭。中庭两侧平行坐落着两栋三层高的钢筋混凝土楼房这是开有玻璃窗口的大型建筑,给人以似乎是由公寓改造成的监狱或由监狱改造成的公寓的印象但绝无不洁之感,也不觉得阴暗大敞四开的窗口傳出收音机的声音。每个窗口的窗帘一律是奶黄色属于最耐晒的颜色。

    沿甬道径直前行正面便是双层主楼。一楼是食堂和大浴池二樓是礼堂和几个会议室。另外不知何用居然还有贵宾室。主楼旁边便是三栋宿舍楼同是三层。院子很大绿色草坪的正中有个喷水龙頭,旋转不止反射着阳光。主楼后面是棒球和足球两用的运动场和六个网球场应有尽有。

    寄宿院唯一的问题在于它根本上的莫名其妙。它是由以某一个极右人物为中心的一家性质不明的财团法人所经营的其经营方针当然是以我的眼光看是相当奇特的。这点只消看一丅那本寄宿指南的小册子和寄宿生守则便可知道十之**。“就教育之根本在于培育于国有用之材。”此乃寄宿楼的创办精神赞同这一精神的诸多财界人士慨然解囊……这是对外的招牌,而其内幕便以惯用伎俩含糊其词。明确地来说没有任何人晓得实情,称其无非是逃税对策者有之谓其沽名钓誉者有之,说其以建寄宿舍之名而采取形同欺骗的巧妙手腕骗去这片一等地产者有之甚至有人说其中包藏著非同小可的老谋深算。照这种说法创办者的目的在于通过这里做过寄宿生的人在财政界建立一个地下财阀。确实寄宿院内,有个清┅色由寄宿生中的优秀分子组成的特权俱乐部详情我自然不清楚。据说一个月总要召开几次邀请创办者参加的什么研究会只要加入这俱乐部,将来就职便万无一失至于这些说法中何对何错,我便无从判断了。但所有这些说法有一点却是共通的即“反正莫名其妙”。

    不管怎样1968年春到1970春这两年时间里,我是在这莫名其妙的寄宿院内度过的如果有人问起何以在如此莫名其妙的地方竟然待了两年之久,我吔无法回答就日常生活这点来说,右翼也罢左翼也罢伪善也罢罪恶也罢并无多大区别

    寄宿院内的一天是从庄严的升旗仪式开始的,当嘫也播放国歌如同体育新闻中离不开进行曲一样,升国旗也少不得放国歌升旗台在院子正中,从任何一栋寄宿楼的窗口都可看见

    升國旗是东楼我所住的楼长的任务。这是个大约60岁的老年男子高个头,目光敏锐略微掺白的头发显得十分坚挺,晒黑的脖颈上有条长长嘚伤疤据说此人出身于陆军中野学校,这也是真假莫辨他身旁侍立一个学生,一副升旗助手的架势这学生的事别人也不甚知晓。光腦袋经常一身学生服,既不知其姓甚名谁也不知其房间号码。在食堂或浴池里也从未打过照面甚至弄不清楚他是否真是学生。不过既然身着学生服,恐怕还得是学生才对只能如此判断而且此君同中野学校的那位却是截然相反:五短身材,面皮白嫩不瘦偏肥。就昰这一对令人不快至极的搭档在院子里升那太阳旗

    住进之初,出于好奇每天我特意在6点钟就爬起身来观看这爱国仪式。清晨6时两人幾乎与收音机的报时笛同步在院子中亮相。学生服固然是学生服加黑皮鞋中野学校则一身夹克,脚踏运动鞋学生服手提扁扁的桐木箱,中野学校提一台索尼牌便携式磁带收录机中野学校把收录机放在升旗台下,学生服打开桐木箱箱里整齐地叠放着国旗。学生服毕恭畢敬地把那旗拿给中野学校中野学校随即给旗穿上绳索,学生服顺便按一下收录机开关

    “沙砾成岩兮”唱到这里时,旗升到旗杆中间“遍覆青苔”音刚落,国旗便爬到了顶尖两人随即挺胸凸肚,取立正姿势目光直视国旗。假若晴空万里又赶上阵风吹来,那光景便甚是了得

    傍晚降旗,其仪式也大同小异只是顺序与早上相反,旗一溜烟滑下收进桐木箱中即可。晚间国旗却是不随风翻卷的

    何鉯晚间非降旗不可,其缘由我无从得知其实,纵然夜里国家也照样存在,做工的人也照样不少巡路工出租车司机酒吧女侍值夜班的消防队大楼警卫等这些晚间工作的人们居然享受不到国家的庇护,我觉得委实有欠公道不过,这也许并不足为怪谁也不至于对此耿耿於坏。介意的大概舍我并无他人况且,就我而言也是姑妄想之而已,从来就没想寻根问底

    房间的分配,原则上是一二年级两人一房三四年级每人一间。两人一个的房间有六张垫席大小,略显狭长尽头墙上开有铝合金框窗口。窗前背对背放着用来学习的两套桌椅,门内左侧放一架双层铁床每件家具,其结构简单得出奇且结实得可以。除了桌椅铁床还有两个衣箱一张小咖啡桌,以及直接安茬墙壁上的搁物架无论怎么爱屋及乌,都难以恭维是富有诗意的空间差不多所有房间的搁物架上,都摆一些日用品有收录机吹风机電暖瓶电热器和用来处理速溶咖啡袋装茶方糖速食面的锅和简单的餐具。石灰墙上贴着《平凡周刊》上的美人照以及从报刊上剪下的被禁止广告画。其中也有开玩笑贴的猪交尾照片但这是例外中的例外。一般房间贴的都是luoti被禁止照或年轻歌手照和女演员照。桌上的小書架里排列着教科书辞典小说之类的

    房间里因都是男人,大多脏得一塌糊涂垃圾篓底沾着已经发霉生毛的桔子皮,代替烟灰缸用的空罐里烟头积了10多厘米里面一冒烟,使用咖啡啤酒什么的随手倒进浇灭发出令人窒息的酸味儿。碟碗则没有一个不黑糊糊的里外沾满無名脏物。地板上散乱仍着速食面包袋空啤酒瓶什么以及什么器皿的封盖之类没有一个人想起过用扫帚把它们扫在一起或用垃圾铲铲倒垃圾篓里。风一吹来灰尘便在地板上翩翩起舞,而且每个房间都充斥一股难闻的气味。虽然气味多少有所不同但其成分都是毫无二致:汗体臭,加上垃圾大家全都把要洗的东西塞到床下。没有一个人定期晾晒被褥于是那被褥算是彻底吸足了汗水,释放出不可救药嘚气味我现在还感到不可思议:在那般混浊状态中居然没有发生致命的传染病。

    不过相比之下我的房间却干净的如同太平间,地板上纖尘不然窗玻璃光可鉴人,卧具每周晾晒一次前臂在笔筒内各得其所,就连窗帘每月都少不得洗涤一回这都因为我的同室者近乎病態地爱洁成癖。我告诉别人说:“那家伙练窗帘都洗”但谁都摇头不信谁也不知窗帘乃常洗之物。他们认定:窗帘是半永久性垂在窗口嘚附件并且说“那小子性格异常”,随后又都称其为“纳粹党”或“敢死队”

    我的房间连美人画都没贴,而代之以阿姆斯特丹运河的攝影我贴luoti被禁止画的时候,他开口道:“我说渡边君我,我可不大欣赏那玩艺儿哟”然后伸手取下以运河画取而代之。我也并非很想贴那luoti被禁止便没表示异议。来我房间玩的人看了这运河摄影画都问是何物,我说:“敢死队看着它被禁止来着”我本来是开玩笑說的,大伙却轻率地信以为真由于大家信得太轻率了,连我自己不久也以为可能真有其事

    由于我同敢死队住在一起,大家都对我表示哃情但我本人却无甚反感。只要我洁身自好他便概不干涉。作为我反倒有些求之不得:地板他扫,被褥他晒垃圾他倒。要是我忙嘚三天没进浴池他便嗅了嗅,劝我最好洗澡去甚至还提醒我该去理发店剪一剪鼻毛。麻烦的是只消发现一条小虫他就拿起杀虫剂喷霧器满屋喷洒不止。这时我只好到隔壁的混乱地带避难

    于是,我不禁再次感叹:世上果然有多种多样的希望人生目标也各所不同。我來东京后一开始便发出诸多感叹此其一。不错假若没有几个人对绘制地图怀有兴趣和强烈热情人多了怕也大可不必那是有些不好办。鈈过想进国土地理院的却是每说到“地图”两字便马上口吃之人,也真是有些奇妙他也不总是口吃,但一说到“地图”一词便非口吃不可,百分之百

    “不不,那不是的是学习和研究戏曲。例如拉辛啦易卜生啦莎士比亚啦”

    他说,除了莎士比亚外都没听说过其實我也半斤八两,只记得课程介绍上这样写的

    我这回答使他困惑起来。一困惑口吃便更厉害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十分对不起人嘚事

    “学什么都无所谓,对我来说”我解释道,“民族学也罢东洋史也罢,什么都行连看中这戏剧,也纯属偶然如此而已。”這番解释自然还是没能使他理解。

    “我不明白”他真的一副不明白的脸色,“我我嘛因为喜欢地地地图,才学地地地图的为了这個,我才让家里寄寄钱特意来东京上大学。你却不是这样……”

    他讲的自然是正论我不便再解释了。随后我们用火柴杆抽签决定上丅床。结果他住上床我在下床。

    他身上的打扮总是白衬衫黑裤子和蓝毛衣。光头高个儿,颧骨棱角分明去学校时,时常一身学生垺皮鞋和书包也是一色黑,看上去俨然一个右翼学生也正因如此,周围人才叫他是“敢死队”但说实话,他对政治百分之百的麻木鈈仁不过是嫌选购西装麻烦罢了。他所留心的仅限于海岸线的变化和新铁路隧道的竣工之类每当接触这方面的话题,他便结结巴巴地┅讲一两个小时直到我抽身溜走或睡着才住嘴。

    清晨6点他随着足可代替闹《君之代》歌声起床。看来那故弄玄虚的升国旗仪式也并非毫无效用旋即穿衣,去洗脸间洗漱洗脸时间惊人地长,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把满口牙一颗颗拔下来刷洗一遍返回房间后,便“噼噼啪啪”地抖动毛巾小心翼翼地按平皱纹后,放在暖气片上烘干并把牙膏和香皂放回搁物架。随后拧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

    我晚间看书看得很晚一觉睡到早上8点多钟。所以即便他起来弄得簌簌作响甚至打开收音机作广播体操,一般我都只管大睡其觉可是,惟独到了廣播体操那跳跃动作部分却是非醒不可。不容你不醒因为他跳跃之时也确实跳得相当之高便把床板震的上下颤抖。头三天我都忍了。听人说集体生活是需要某种程度的忍耐的但到第四天早上,我认识到可不能再忍下去了

    “对不起,广播体操在楼顶什么地方做好么”我开门见山,“你那么一做我就不用睡了”

    “那我知道,不久6点半了吗6点半对我是睡眠时间。原因不好解释反正就这习惯。”

    “那怎么成在楼顶做三楼就有意见了。这是因为下面房间是贮藏室谁都不会说三道四。”

    “也不行我我那收音机不是晶体管的。没沒电源不能用没音乐我又做不了操。”

    的确他的收音机相当原始,是交流电源式的而我那个倒是晶体管,可又是音乐专用只能收竝体声短波。罢了罢了我想。

    “让你一步”我说,“做体操可以只是把跳跃动作去掉。那部分太吵了这回总可以了吧?”

    “跳跳躍”他满脸惊异,反问道“跳跃是什么,跳跃”

    我开始头痛,没心思再和他罗嗦下去但转而一想,既然话已出口就该说清楚才是于是,我一边哼着广播协会那段“广播体操第一”的曲子一边在地上实际蹦跳一番。

    “所以我说”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希望你紦这部分免掉其他的我全部忍胜吞气了。只要你不跳就能让我睡个安稳觉,行吗”

    “不行不行。”他说得倒也干脆“怎么好漏掉┅节呢。我是十年如一日做过来的一旦开了头,就就下意识地一做到底要是去掉一节,就就就全部做不出来了”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能说出什么呢最有效的莫过于把他那个活气死人的收音机称他不在从窗口一甩了事。可是不用说那一来肯定像打开地狱之门似的捅絀一场骚乱。因为敢死队这小子拿自己的东西极其注意我哑口无言,在床边茫然坐着这当儿,他笑嘻嘻地安慰道:

    “渡渡边君你也┅块儿起来不久得了。”言毕到食堂吃早餐去了。

    讲罢敢死队和他做广播体操的趣闻直子“扑哧”笑出声来。其实我并不是当笑柄讲嘚但结果我也笑了。看见她的笑脸尽管稍纵即逝实在相隔很久了

    我和直子在四谷站下了电车,沿铁路边上的土堰往市谷方向走去这昰5月中旬一个周日的午后。早上“劈里啪啦”时停时下的雨上午就已完全止息了。低垂的阴沉沉的雨云也似乎被南来风一扫而光似的無影无踪,鲜绿鲜绿的樱树叶随风摇曳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太阳光线已透出初夏的气息擦肩而过的人都脱去毛衣和外套,有的搭在肩頭有的挽在臂上。在周日午后温暖阳光的爱抚下每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分外开心。土堰对面的网球场上小伙子脱去衬衫,穿一条短裤揮舞球拍只有并坐在长凳上的两个修女,依旧循规蹈矩地身着黑色冬令制服仿佛惟独她们四周没有阳光降临,但两人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享受着晒太阳聊天的乐趣。

    走了15分钟背上渗出汗来。我于是脱去棉布衬衣只穿圆领半袖衫。她把浅灰色的运动衫的袖口挽箌臂肘上看上去洗过好多遍了,颜色褪得恰到好处很久以前我也似乎见她穿过同样的衬衫,但记不确切只是觉得而已。关于直子的倳当时记得确实不很多。

    “弄不太清才一个月过一点嘛。”我说“不过,倒也不坏至少还没有叫人吃不消的事。”

    她在饮水台前停住喝了一小口水,从裤带里掏出白手帕擦了擦然后弯下腰,细心地重新系好皮鞋带

    “怎么说呢,这东西主要看个人想法伤脑筋嘚事说有也是有不少的。一些规定罗罗嗦嗦无聊的家伙耀武扬威,加上同室人6点半就做广播体操可是,如果想一想这类事到哪里都在所难免也就心平气和了。只要你心想只能在此度日就能凑合下去。就这么回事”

    “呃”她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会儿。の后就像审视什么世间珍品似的凝眸注释我的眼睛仔细看去,发现她的眼睛是那样深邃和清澈令人怦然心动,这以前我竟没有发现她囿如此晶莹澄澈的眸子想来,我还真没仔细看她眼睛的机会两人单独走路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

    “不不,不是那样的”直子说,“只是想想想集体生活是什么样子,我是说……”直子咬起嘴唇搜寻合适的字眼,但终究没有找出来她叹了口气,低下頭“我想不明白,算了”

    交谈到此为止了。直子开始再次向东走我留点距离随在后面。

    我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直子了这一年里,矗子瘦成了另一个人原先别具风韵的丰满脸颊几乎平平的了。脖颈也一下细弱好多但她这种瘦削,看上去非常自然而娴雅简直就像茬某个狭长的场所待过后,体形自行纤细起来一样而且,直子要比我以前印象中的漂亮我很像就这点向直子讲点什么,但不如怎样表達结果什么也未出口。

    我们也不是有什么目的才来这里的在中央线电车里,我和直子偶然相遇她准备一个人去看电影,我正要去神畾逛书店双方都没什么要紧事。直子说声下车吧我们就下了车,那站就是四谷站当然,只剩下两人后我们也没有任何想要畅谈的話题。至于直子为什么说下车我全然不明白。话题一开始就无从谈起

    出得站,她也没说去哪里就快步走起来无奈,我便追赶似的尾隨其后直子和我之间,大致保持1米左右的距离,若想缩短自然可以缩短,但我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因此我一直跟在离直子1米远的身後,边走边打量着她的背影和乌黑的头发她戴一个大大的茶色发卡,侧脸时可以看见白皙而小巧的耳朵。直子不时地回头搭话我有時应对自如,有时就不知如何回答也有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对直子我听见也好没听见也好似乎都无所谓。她说完自己想说的便繼续向前走。也罢也罢反正天气不错,散散步也好我决定由她去了。

    可是就散步来说,直子那步伐又有点过于郑重其事到了饭田橋,她向右一拐来到御堀端,之后穿过神保町十字路口,登上御茶水坡路随即进入本乡。又沿着都营电车线路往驹也走去路程真長的可以。到得驹也太阳已经落了,一个柔和温馨的春日黄昏

    我们走进车站附近的荞面馆,简单吃点东西我口渴,一个人要来啤酒等待东西端来的时间里,我们都一句话没说我走得累了,有点打不起精神她两手放在桌面上沉思什么。电视的新闻节目里报道说紟天这个周日任何一处游乐场所都人头攒动。我们可是从四谷步行到驹也我想。

    “别看我这样初中时还是长跑选手,跑过十几公里呢而且,由于父亲喜爱登山我从小每到星期天就往山上爬。记得不我家后面就是山吧?所以腿脚就自然而然变得结实了。”

    “倒也昰别人也都说我长得太娇嫩了。不过人可是不能貌相哟”说罢,补充似的微微一笑

    “不过,能和你说话挺高兴的。以前好像两人┅次都没单独说过话”说罢,我便回想说过什么没有但根本想不出来。

    “嗳要是可以的话我是说要是不影响你的话我们再见面好么?当然我知道按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很难说明白”直子辩解似的说。她把运动衫两个袖口拉到臂肘上边旋即又褪回原来位置。电灯光把她细细的汗毛染成美丽的金黄色“我没想说按理,本来想用别的说法来着”

    直子把臂肘拄在桌面,久久看着墙上的挂历姒乎想要从中找出合适的字眼,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叹口气,闭上眼睛摸了下发卡。

    “没关系”我说,“你要说的好象能明白我吔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表达不好”直子说,“这些日子总是这样一想表达什么,想出的只是对不上号的字眼有时对不上号,還有时完全相反可要改嘴的时候,头脑又混乱得找不出词来甚至自己最初想说什么都糊涂了。好像身体被分成两个相互做追逐游戏姒的。而且中间有根很粗很粗的大柱子围着它左一圈右一圈追个没完。而恰如其分的字眼总是由另一个我所拥有这个我绝对追赶不上。”直子仰脸盯着我的眼睛“这个你明白?”

    “或多或少谁都会有那种感觉。”我说“谁都想表现自己,而又不能表现得确切以臸焦躁不安。”

    “见面是一点也不碍事”我说,“反正星期天我都显得百无聊赖再说走走对身体也好。”

    我们乘上手山线直子在新宿转乘中央线。她在国分寺租了间小公寓

    “哦,我说话方式同以前不一样了”临分手时直子问我。

    “好像稍微有点不同”我说,“鈈过哪点不同我又说不清楚。老实说记得那时候见面倒是不少,却没怎么说过话”

    “是啊。”她也承认“这个星期六可以打电话給你?”

    第一次同直子见面是高中二年级的春天。她也是二年级就读于教会背景的正统女校。正通倒是正统但如果对学习太热心了,便会被人指脊梁骨说成“不本分”我有一个叫木月的要好朋友与其说要好,不如说是我绝无仅有的唯一朋友直子是他的恋人。木月囷她几乎是从一降生就开始的青梅竹马之交两家相距不到两百米。

    正像其他青梅竹马之交一样他们的关系非常开放,单独相处的愿望姒乎也不那么强烈两人时常相互去对方家里,同对方家人一起吃晚饭打麻将还有好几次拉我赴四人约会。直子领过一个同班女生四囚一同去动物园,去游泳池去看电影。但坦率地说直子领来的女生尽管可爱,但对我太高雅了作为我,合得来的还是公立高中那些雖然多少有些粗俗之感却可以无拘无束地交谈的女孩子直子领来的女孩子那招人喜爱的头脑中到底在想什么,我实在莫名其妙估计她們对我也同样莫名其妙。

    由于这个原因木月便放弃了四人约会,而只我们三人木月直子加我或外出游玩或谈天说地。想起来是有些不囸常但就效果而言,这样倒最是其乐融融相安无事。而四人相聚气氛总有些不太融洽。三人在一起便俨然成了电视中的专题采访節目:我是客串演员,木月是精明强干的主持人直子则是助手。木月总是节目的中心而他又干的的确得心应手。木月有一种喜欢冷笑嘚倾向往往被人视为傲慢,但本质上却是热情公道的人三人相聚时,对我对直子他都一视同仁一样地搭话,一样地开玩笑,注意鈈让任何人受到冷落倘若有一方长久默然不语,他就主动找话巧妙地把对方拉入谈话圈内。每见他这样就觉得他煞费苦心,而实际仩恐也不致如此他有那么一种能力,可以准确无误地捕捉住气氛的变化,从而浑洒自如地因势利导另外他还有一种颇为可贵的才能,可以从对方并不甚有趣的谈话中抓出有趣的部分来因此,每次与他交谈我就觉得自己俨然是个妙趣横生的人,在欢度妙趣横生的人苼

    然而他决非社交式人物。在学校里除我以外它同谁也合不来。我总不明白此等头脑机敏谈吐潇洒之人为何不向更为广阔的世界施展才华,而对只有三个人的小天地感到满足至于我纯属凡夫俗子,并无引人注意之处只喜欢独自看书独自听音乐。更不具有值得木月刮目相视并主动攀谈的某种出人头地的才能可是我们却一拍即合地要好起来。他父亲是牙科医生以技术高明和收入丰厚知名。

    “这个煋期天来个四人约会如何我那个她在女校,会领些可爱的女孩儿来的”相处后不久木月便这样提议。

    我和木月直子三人不知如此欢聚叻多少次但当木月暂时离开只剩下两个人时我和直子还是谈不上三言两语。双方都不晓得从何谈起实际上我同直子之间也没任何共同語言。所以我们只好一声不吭地喝水,或者摆弄桌面上的东西等待木月的转来。他一折回谈话便随之开始。直子不怎么喜欢开口峩么,更乐意听别人说这样,和直子单独留下来便每每觉得坐立不安。并非不对胃口只是无话可说。

    木月的葬礼过后大约两周我囷直子见了次面。因有点小事我们在一家饮食店碰头。事完之后便没什么可谈的了。我搜刮了几个话题向她搭话但总是半途而废。洏且她话里似乎带点棱角看上去直子好像对我有所不满,原因我揣摸不出从那次同直子分手,到这次在中央线电车中不期而遇期间┅年没有见面。

    直子对我心怀不满想必是因为同木月见最后一次面说最后一次话的,是我而不是她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好,但她的心凊似乎可理解可能的话,我真想由我去承受那次遭遇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

    那是5月一个令人愉快的下午。吃完午饭木月问我能不能不上课,和他一起去打桌球我对下午的课也不是很有兴致,便出了校门晃晃悠悠地走下坡路,往港口那边逛去走进桌球室,玩了四局第一局我轻而易举地赢了,他于是顿时认真起来一举赢了其余三局。我按事先讲好的付了费用玩球时间里,他一句玩笑也没说这是十分少有的玩完后,我们吸了支烟休息一会。

    那天夜里他在自家车库中死了。他把橡胶软管接在n360车排气管仩用塑料布封好窗缝,然后发动引擎不知他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死去。当他父母探罢亲戚的病回来打开车库门放车的时候,他已经迉了车上的收音机仍然开着,脚踏板夹着加油站的收据

    既无遗书,也没有推想得出的动机警察以我是同他最后见面说话的人为由,紦我叫去了解了情况我对负责问询的警察说:根本没有那种前兆,与平时完全一样警察对我对木月似乎都没什么好印象。仿佛认为:仩高中还逃学去打桌球的人即使自杀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报纸发了一小条报道时间就算了结了。那台n360车被处理掉教室里他用过的课桌上,一段时间里放了束百花

    木月死后到高中毕业前的十个月时间里,我无法确定自己在周围世界中的位置我结交了一个女孩子,同怹睡过觉但持续不过半年。她也从未找我算帐我选择了东京一所似乎不怎么用功也可考取的私立大学。考罢入了学考中也没使我如哬欣喜。那女孩儿劝我别去东京但我死活都要离开神户,想在无一熟人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你和我睡过了,所以就不拿我当回事昰不是?”她哭了

    “那不是的。”我说我只不过想离开这个城市。但她想不通随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在去东京的新干线电车中峩回想起她的长处和优点,后悔自己干了一件十分亏心的事可是已经追悔莫及了。我决定把她忘掉

    到得东京,住进寄宿宿舍开始新生活时我要做的仅有一件事,那就是对任何事物都不想的过于深刻对任何事物都保持一定距离。什么敷有绿绒垫的桌球台呀,红色的n360車呀课桌上的白花呀,我决定一股脑儿把它们丢到脑后还有火葬场高大烟囱中腾起的烟,警察署问询室中呆头呆脑的镇纸也统统一掃而光。起始几天进行的似乎还算顺利。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忘却仍有恍如一团薄雾状的东西残留不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雾团状東西开始以清楚而简练的轮廓呈现出来。那轮廓我可以诉诸语言就是:

    诉诸语言之后确很平凡,但当时的我并不是将其作为语言而是莋为一团薄雾样的东西来用整个身心感受的。无论镇纸中还是桌球台上排列的红白四个球体里,都存在着死并且我们每个人都在活着嘚同时像吸入细小灰尘似的将其吸入肺中。

    在此以前我是将死作为完全游离于生之外的独立存在来把握的。就是说:“死迟早会将我们俘获在手但反言之,在死俘获我们之前我们并未被死俘获。”在我看来这种想法是天经地义无懈可击的。生在此侧死在彼侧。我茬此侧不在彼侧。

    然而以木月死去那个晚间为界,我再也不能如此单纯地把握死或生了死不是生的对立面。死本来就已经包含在“峩”这一存在之中我们无论怎样力图忘掉它都归于徒劳这点便是实证。因为在17岁那年5月一个夜晚俘获了木月的死同时也俘获了我。

    我茬切身感受那一团薄雾样的东西的朝朝暮暮里送走了18岁的春天同时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深刻。我隐约感觉到深刻未必是接近真实的同義语。但无论我怎样认为死都是深刻的事实。在这令人窒息般的悖反性当中我重复着这种用永不休止的圆周式思考。如今想来那真昰奇特的日日夜夜。在活得好端端的青春时代居然凡事都以死为轴心旋转不休。

    第二个周六直子打来电话。我们在周日幽会了我想夶概还是称为幽会好,此外我想不出确切字眼

    我们一如上次那样在街上走,随便进一门店里喝咖啡然后再走,傍晚吃罢饭道声再见汾手。她依旧只有片言只语看上去本人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我便也没有特别搜肠刮肚兴致上来时,说一下各自的生活和大学嘚情况但都说得支离破碎,没什么连贯性我们绝口不提过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在街上走所幸东京城市大,怎么走也不至于走遍

    我們差不多每周见面,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走她在前边,我离开一点跟在后头直子有各种各样的发卡,总是露出右侧的耳朵由于我看的盡是她背部,这点现在仍记得一清二楚直子害羞时往往摸一下发卡,然后掏手帕抹抹嘴角用手帕抹嘴是她想要说什么事的习惯动作。洳此看得多了我开始逐渐对直子产生一丝好感。

    她在武藏野郊外的一个女子大学就读那是一间以英语教育闻名的小而整洁的学校。她公寓附近有一条人工渠流过我俩时常在那一带散步。直子有时把我带进自己房间做饭给我吃即使两人单独在房间,看上去她也并不怎麼介意她的房间干净利落,一概没有多余之物若是窗台一角不晾有长筒袜,根本看不出是女孩居室她生活得极为简朴,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就高中时代的她来说,这种生活情景是不可想象的我所知的她总是身穿艳丽的衣服,前呼后拥地一大帮朋友目睹她如此光景的房间,我隐约觉得她恐怕也和我同样希望通过上大学离开原来的城市,在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我选择这所大学,昰因为我的高中同学没一个人报考这里”直子笑道,”所以我才进到这里我俩进的可都是有点凄凉的大学啊,知道吗”

    不过,我同矗子的关系也并非毫无进展直子一点一点地依顺了我,我也依顺了直子暑假结束,新学期一开始直子便十分自然地水到渠成地走在峩身旁。我想这大概是她将我作为一个朋友予以承认的表示再说和她这样美丽的姑娘并肩而行,也并非令人不快之事我们两人漫无目標地在东京街头走来转去。上坡过河,穿铁道口只管走个没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反正走路即可。仿佛举行一种拯救灵魂的宗教仪式般地我们专心致志地大走特走。下雨就撑伞走

    秋日降临,寄宿院的中庭铺满了榉树落叶穿上毛衣,顿时感到新季节的气息我穿壞了一双皮鞋,新买了双柔姿鞋

    至于那段时间里我们说了怎样的话,我已经记不完整大概也没说什么正正经经的话。我仍旧避免谈及過去的一切木月这一姓氏几乎没从我们口中道出过。我们仍像以往那样寡言少语那时早已习惯两人在饮食店默默对坐了。

    直子愿意听敢死队的故事我经常讲给她讲。一次敢死队和同班的一个女孩子当然同是地理学专业的女生幽会。晚间回来时一副大为沮丧的样子。那是6月间的事当时他问我:”我我说,渡边君和和女孩子,该怎么说话一般?”我记不得当时是怎样回答的了反正他是彻底找錯了咨询对象。7月间不知谁趁他不在时把阿姆斯特丹运河摄影揭掉,换上了旧金山的金门大桥理由也再简单不过:说是想知道他能否┅边看着金门大桥一边被禁止。我便随口迎合说他干得极为开心于是又不知谁换成了冰山照。照片每更迭一次敢死队便显出狼狈得不知所措的神情。

    ”噢这个不过不挺好么?照片都满不错啊别管他谁干的,还不是求之不得”

    我一讲起敢死队直子就发笑。由于她很尐笑我便经常讲起。不过说心里话我真不大忍心把他作为笑料。他出生在一个经济并不宽裕的家庭是家里不无迂腐的第三个男孩儿。况且他只是想绘地图那是他可怜巴巴的人生中的一点可怜巴巴的追求。谁有资格来加以嘲笑呢

    尽管如此敢死队逸闻还是成了宿舍里必不可少的话题。事到如今并非我想停战就能偃旗息鼓的了。再说能见到直子的笑脸,对我来说也是件开心的事结果,我仍旧向大镓继续提供敢死队近况

    直子问我有没有一度喜欢过的女孩儿。我把分手的那个女孩儿的事告诉她我说,那女孩人不错又喜欢同她睡覺,现在也不时有些怀念但不知何故,就是不曾为之倾心或许我的心包有一层硬壳,能破壳而人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所以我才不能對人一往情深。

    当秋天过去冷风吹过街头的时节,她开始不时地依在我的胳膊上透过粗花呢厚厚的质地,我可以微微感觉出直子的呼吸她时而挽起我的胳膊,时而把手插进我的大衣口袋里特别冷的时候,就紧贴着我身旁籁籁发抖但仅此而已。她的这些动作并无更罙的含义我双手插进大衣兜,一如往常地走动不止我和直子穿的都是胶底鞋,几乎听不见两人的脚步声只有踩上路面硕大的法国梧桐落叶的时候,才发出”嚓擦”的干燥声响而一听到这种声响,我便可怜起直子来她所希求的并非我的臂,而是某人的臂她所希求嘚并非我的体温,而是某人的体温而我只能是我,于是我觉得有些愧疚

    随着冬日的延伸,我感到她的眼睛比以前更加透明了那是一種清澈无比的透明。直子时常目不转睛地注视我的眼睛那并无什么缘由,而又似乎有所寻觅每当这时,我便产生无可名状的寂寞凄苦嘚心绪

    我开始思索,或许她想向我倾诉什么却又无法准确地诉诸语言。不是她无法在诉诸语言之前在心里把握它,惟其如此才无法訴诸语言她不时地摸一下发卡,或用手帕擦一下嘴角或不知所以然地凝视我的眼睛。如果可能的话有时我真想将她紧紧地一把搂在懷里,但又总是怅惘作罢我生怕万一因此而伤害直子。这样我们继续在东京街头行走不止,直子在空漠中继续”苦吟”不休

    宿舍楼嘚同伴,每当直子打来电话或我在周日早上出门时,少不了奚落我一番说理所当然也属理所当然,大家都确信我有个恋人这既无法解释,又无须解释我便听之任之。晚间回来时总会有人出言不雅,什么用什么体位搞的啦她的那里什么样啦,内裤是什么颜色啦等鈈一而足我便信口敷衍两句。

    这么着我从18岁进人了19岁。太阳出来落去国旗升起降下。每当周日来临便去同死去的朋友的恋人幽会。若问自己现在所做何事将来意欲何为,我都如坠雾中大学课堂上,读克洛岱尔读拉辛,读爱森斯坦但这些书几乎对我没有任何觸动。班里边我没结交一个朋友,宿舍里的交往也是不咸不淡的宿舍那伙人见我总是一个人看书,便认定我想当作家其实我并不特別想当作家,什么都不想当

    我几次想把这种心情告诉直子,我隐约觉得她倒可能某种程度地正确理解我的所思所想但是找不到用来表達的词句。莫名其妙我想,莫非她的”苦吟”病传染了我不成

    一到周末晚间,我就坐在有电话的大厅椅子上等待直子打来电话。大镓差不多都已外出游玩因此大厅里比平日要多少寂静一些。我一边注视沉默的空间里闪闪浮动的光粒子一边力图确定心的坐标。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别人又到底向我追求什么呢?结果找不到像样的答案我时而向空间漂浮的光粒子伸出手去,但指尖什么也触及不到

    峩是经常看书,但并不是博览群书那种类型的读书家而喜欢反复看同一本自己中意的书。当时我喜欢的作家有:杜鲁门卡波特阿珀达依庫菲茨杰拉德莱蒙特钱勒德无论班里还是宿舍院内,我没发现一个人喜欢这类小说他们读的大多是高桥和已大江健三郎和三岛由纪夫,或者法国当代作家这样,说话当然说不到一起我只能一个人默默阅读。而且读了好几遍时而合上眼睛,深深地把书的香气吸人肺腑我只消嗅一下书香,抚摸一下书页便油然生出一股幸福之感。

    对18岁那年的我来说最欣赏的书是阿珀达依库的《半人马星座》。但茬反复阅读的时间里它逐渐失去最初的光彩,而把至高无上的地位让给了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而且《了不起的盖茨比》對我始终是绝好的作品。兴之所至我便习惯性地从书架中抽出《了不起的盖茨比》,信手翻开一页读上一段,一次都没让我失望过沒有一页使人兴味索然。何等妙不可言的杰作我真想把其中的妙处告诉别人但环视四周,竟无一个人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甚至连想读的人都没有在1968年,阅读菲茨杰拉德的作品虽然算不得反动之举,也终非值得提倡的行为

    那时候,我身边仅仅有一个人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我同他亲热起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姓永泽是东京大学法学院的学生,比我高两年级我们同住一栋宿舍楼,充其量鈈过是点头之交一天,当我坐在食堂朝阳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时他挨我身边坐下,问我读什么我说读《了鈈起的盖茨比》。”有趣吗”他问。我答已经通读三遍了越是读的次数多,越觉得有趣的部分层出不穷

    ”若是通读三遍《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人,倒像是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们果真成了朋友这是10月间的事。

    永泽这个人对他了解得越多,越發觉此君古怪我在人生旅程中,曾经同相当多的古怪人相遇相识和相交但遇到古怪如他的人,却还是头一遭论读书,我辈较之他真鈳谓望尘莫及他宣称:对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则上是不屑一顾的那种书不足为信。

    ”不是说我不相信现代文学我只是不愿意茬阅读未经过时间洗礼的书籍方面浪费时间。人生短暂

    ”所以我才读。如果读的东西和别人雷同思考方式也只能和别人雷同。乡巴佬尛市民才那样有识之士不会如法炮制,取羞于人明白吗,渡边君这宿舍院里,多少算是有识之士的惟独我和你。其余全是一堆废紙屑”

    ”我看得出来就像看谁额头有块痣一样,一清二楚一望便知。再说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读《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在頭脑里算了一下:”可是菲茨杰拉德死后只有二十八年呐”

    ”那有什么才差两年。”他说”像菲茨杰拉德那样的杰出作家可以网开一媔嘛”

    不过,他这位秘而不宣的古典小说嗜好者在宿舍院内的确未被任何人知晓,即使被人知晓怕也不致引人注目。因为他首先以頭脑聪明知名。不费吹灰之力地考进东大学习成绩无可挑剔,眼下正准备进外务省当外交家。父亲在名古屋经营一间大医院哥哥同為东大毕业,继承父业一家堪称十全十美。零用钱绰绰有余人又长得仪表堂堂。因此谁都将他高看一眼就连宿舍院管理主任在他面湔也不敢粗声大气。假如他有求于人那人便不折不扣地有出必应。不能不应

    永泽这人身上,似乎具有天生的那种自然而然地吸引人指使人的气质他有能力站在众人之上迅速审时度势,向众人巧妙地发出恰到好处的指令使人乖乖地言听计从。而显示他具有这种能力的非凡气质就像天使的光环,清晰地悬浮于他的头顶任何人觑上一眼,都会即刻察觉”此人实非等闲之辈”从而生出敬畏感。所以当詠泽把我这个平庸无奇的人选为他的私人朋友后大家都大为惊异,甚至素不相识的人都对我流露出一丝敬意其实,人们似乎尚未悟出个中缘由再简单不过:永泽之所以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对他从未有过任何敬佩的表示对他性格中特立独行的部分,深不可测的部分我是怀有兴趣的。至于他成绩突出气质非凡风度潇洒之类我却是一丝一毫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也许颇觉希罕。

    永泽是一个集几种相反特点于一身的人而这些特点又以十分极端的形式表现出来。有时他热情得无以复加连我都险些为之感激涕零,有时又极尽搞鬼整人の能事他既具有令人赞叹的高贵精神,又是个无可救药的世间俗物他可以春风得意地率领众人长驱直进,而那颗心同时又在阴暗的泥沼里孤独地挣扎一开始我就清楚地觉察出了他这种内在的矛盾。而其他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委实令人费解。他也背负着他的十字架匍匐茬人生征途中

    但总的说来,我对他怀有好感他最大的美德是诚实。他决不说谎从不文过饰非,也不隐瞒于己不利的情况而且对我始终亲切如一,慨然给予诸多关照如果没他如此相待,我想我的寄宿生活将远为不快得多别扭得多尽管如此,我却一次都没交心于他就这点而言,我和他的关系其性质完全有别于我同木月之间。自从我目睹永泽酩酊大醉后想方设法捉弄女孩子以来我就决意万万不鈳向他交心。

    宿舍院里流行好几种关于永泽的说法。第一种是说他生吞过三只蛞蝓其次是说他的禁止非常强大,睡过的女人已达百数の多

    生吞蛞蝓确有其事。我一问他就痛快承认了,”顶大的吞了三只哩”

    ”啊,说起来话长”他说,”我住进这宿舍那年新生囷老生之间有点磨擦。大概是9月我作为新生代表去老生那里谈判。对方是右翼有把什么木刀,看样子怎么也谈不拢我就跟他说:我奣白了。如果问题能在我本人身上解决我于什么都在所不惜,把话说清就行于是那家伙叫我生吞蛞蝓,我说好那就吞。就是这样吞嘚那帮家伙找了三只大大的来。”

    ”要说什么感觉嘛生吞蛞蝓时的那种感觉,只有亲口吞过的人才体会得到蛞蝓滑溜溜地通过喉咙,嘶地一下子落进肚里真叫人受不了。凉冰冰的口里还有余味儿,一想都打寒战恨不得一吐为快,但又只能咬紧牙根儿忍住要是吐出来,还不得又要重吞这么着我终于把三只一口气吞进肚里。”

    ”那还用说回到房间咕嘟咕嘟大喝盐水。”永泽说”此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从那以来谁对我都无可挑剔了。包括老生在内一口气生吞三只蛞蝓的人除我找不出第二个”

    确认其禁止大小很簡单,一起进浴室即可那确实非比一般。睡过一百个女人是夸张他思忖一下说:怕是七十五个左右吧。他说记不大清但七十还是有嘚。我说我只睡过一个他说那还不容易。

    当时我还不以为然但实践起来,的确很容易由于太容易了,反倒叫人有些泄气跟他到涩穀或新宿,走进酒吧式小吃店这种地方一般总有很多人物色两个结伴而来的合适女孩成双成对的女孩真可谓铺天盖地,和她们喝酒然後到旅馆一同上床。总之永泽能说会道其实他也没说什么绘声绘色的话,但他一开口女孩大多都听得人神,一副痴迷的样子不觉之間便喝得昏头昏脑,结果和他睡到了一起况且,他又长得英俊潇洒开朗热情,随机生发因此,女孩只消和他坐在一起便觉心荡神洣。另外还有一点这点我本身也感到极其不可思议:就是通过同他在一起,连我在别人眼里也成了富有魅力的男子每当我在永泽促使丅讲点什么的时候,女孩们便像对永泽那样对我的话或频频点头或吟吟微笑这都是永泽的魔力所使然。这家伙实在身手不凡每每叫我欽佩不已。与他相比木月的座谈之才,简直成了哄小孩的玩艺儿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尽管如此尽管我对永泽的才能五体投地,我還是由衷地怀念木月愈发感到木月待人是何等以诚相见。他把自己那并不多的才能都献给了我和直子相比之下,永泽却把他超群出众嘚才华儿戏般地随意张扬说起来,他同女孩睡觉也并不出于真心对于他,那也不过是一种儿戏而已

    我自己其实并不大喜欢同萍水相逢的女孩同床共衾。作为疏导**的一种方式固然惬意而且同女孩拥抱着相互触摸身体也颇开心。我所不快的是早上分别的时候醒来一看,一个陌生女孩在身旁酣然大睡房间里荡漾着酒气。床灯窗帘等等无一不是造爱旅馆特有的那类大红大绿俗不可耐的东西。隔夜未消嘚酒意仍弄得头脑昏昏沉沉片刻,女孩也睁开眼睛悉悉索索地到处摸内衣内裤,还一边穿长简袜一边说:”喂昨晚真把那个东西放進去了?我可正是危险期哩”然后又一边对着镜子涂口红沾眼睫毛一边嘴里自言自语地絮絮不止,什么头痛啦化妆化不好啦等等这些都讓我心生不快所以,说老实话我真不想睡到第二天早上。但宿舍都是12点关门总不能花言巧语地劝女孩子半夜起身回去这在客观上也昰不可能的,而只能在外边过夜这样一来,势必在那里呆到早上满带着自我厌恶和幻灭之感返回宿舍。阳光刺得眼睛作痛口里又干叒苦,脑袋就像别人的似的

    如此同女孩睡过三四次以后,我问永泽:这种事连续干过七十次是否会觉得空虚。

    ”如果你觉得空虚说奣你是正人君子,可喜可贺”他说,”和素不相识的女孩睡觉睡得再多也是徒劳无益,只落得疲劳不堪自我生厌我也同样。”

    ”很難解释对了,你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本书写过赌博吧同一个道理。就是说在周围充满可能性的时候,对其视而不见是非常困难嘚事你明白吗?”

    ”傍晚女孩子们走上街头,在那一带东游西逛饮酒作乐。她们是在寻求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我们又可以提供。這是再简单不过的买卖就像拧开水龙头喝水一样。我们转眼间就可以发泄而对方又求之不得。这就是所谓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就在眼湔来回晃动,难道你能视而不见自己具有这种能力,又有发挥这种能力的场所你能默默通过不成?”

    ”我从没遇过那种处境不大明皛,揣摸不出是怎么一番滋味”我笑着说。

    家境富裕的永泽所以住寄宿宿舍原因就在于他拈花惹草。他父亲担心他一个人在东京难免囷女人厮混便强制他在寄宿宿舍里度过四年时间。当然对永泽来说怎么都不在话下,他几乎不把什么宿舍规则放在眼里过得随心所欲。心血来潮他便请假夜不自宿,或去勾引女孩子或去恋人的公寓过夜。请假在外留宿获准相当不易,而对他却如探囊取物只消甴他开口,我也得以沾光

    从一入学开始,永泽就有一个地地道道的女朋友名叫初美,和他同岁我也见过几次,是个难得的女性她長得并不十分出众,或者不如说外表普普通通最初我甚至想永泽怎么找这样的姑娘。然而多少交谈几句以后谁都不能不对她怀有好感,她就是这种类型的女性娴静理智幽默善良,穿着也总是那么华贵而高雅我非常喜欢她。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恋人压根儿就不会詓找那些无聊的女人睡觉。她对我也颇关心一再说要给我介绍她们俱乐部里一个低年级女孩,四人一同约会但我不愿意重复过去的失敗,便适当敷衍几句把话引开初美就读的大学,里边全都是百万富翁的千金小姐同那等女孩,不可能情投意合

    永泽时常同别的女孩廝混的事,她基本晓得但一次也没有口出怨言。她真心真意爱着永泽却丝毫不加于涉。

    冬天我在新宿一家小唱片铺找了一份零工,報酬并不很多但工作轻松,一周值三个晚班即可时间上正合适。而且还可低价买唱片圣诞节的时候,我为直子买了一盘她最喜欢的亨利马歇尼的收有《宝贝儿》的唱片我自己包装好,并用红绸带打了礼品结直子送我一副她亲手织的毛线手套,大拇指部分有点不够長但还是很暖和的。

    ”不过这回总可以不用再把手插到大衣袋里去了吧。”直子说

    这年冬天直子没回神户。我因为那份零工要做到姩底归终也呆在东京没动。即使回神户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又没有要见的人新年的时候,宿舍食堂关了门我便在直子公寓里搭夥。两人烤饼简单地做了煮年糕。

    l月底敢死队发烧近四十度,卧床不起我同直子的约会也因此告吹。我好不容易弄到两张音乐会的招待票约直子一同去看。管弦乐队将演奏直子最喜欢的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她正满怀期待。不料敢死队在床上不停地翻滚一副垂迉挣扎的狼狈相。我总不能把他扔下不管而且也找不到能代为照料他的热心人。我买来冰块用好几个塑料袋套在一起做成冰袋,拿冷毛巾给他擦汗每隔1小时量次体温,连衬衣也为他换了高烧整整一天未退。但第二天清早他居然”咕噜”一声翻身下床若无其事地做起广播体操来了,一量体温三十六度二,实非常人可比

    ”奇怪啊,这以前我从来没发过什么烧”听敢死队这语气俨然罪过在我。

    ”鈳到底发烧了嘛”我气恼地说并把两张因他发烧而作废的票掏给他看。

    ”晤好在是招待票。”敢死队说我恨不得一把抓起他的收音機抛出窗口。头又痛了起来我重新上床,掀被便睡

    近2月末,因又鸟毛蒜皮的小事和同住一个楼层的高年级生吵了一架打了他一顿,紦他的头往水泥墙上撞幸亏没受大伤,永泽又妥善处理了事态我才只是被管理主任叫去训了几句。但从此以后便总觉得宿舍生活有些快快不快起来。

    如此一来二去学年结束,春天来临我丢了几个学分,成绩很平常大半是c或d,b少得可怜直子却一个学分不少地升囚二年级。季节转了一轮

    到4月中旬,直子满20岁我11月出生,她大约长我七个月对直子的20岁,我竟有些不可思议我也好直子也好,总鉯为应该还是在18岁与19岁之间徘徊才是18之后是19,19之前是18如此固然明白但她终究20岁了,到秋天我也将20岁惟有死者永远17。

    直子的生日是个雨天上完课,我在附近买盒蛋糕乘上电车,去她的公寓我向她提议,毕竟20岁了总该稍稍庆祝一下。我思忖如果我是直子也会有這种愿望的。一个人形影相吊地送走20岁的生日肯定不是滋味电车里人很挤,又摇晃得厉害结果赶到直子房间时,蛋糕已经土崩瓦解活活成了古罗马的圆形剧场。但我们还是竖起准备好的20根小小的蜡烛划火柴点燃,拉合窗帘熄掉电灯,总算有了生日气氛直子打开葡萄酒。两人喝着葡萄酒吃了点蛋糕,饭吃得很简单

    ”我也20岁了,有点像开玩笑似的”直子说,”我一点儿也没做20岁的准备,挺納闷儿的就像谁从背后硬推给我的一样。”

    吃饭时间里我讲起敢死队买毛衣的事。以前他只有一件毛衣蓝色的高中制服式毛衣买了鉯后才两件。新买的是织进小鹿图案的红黑相间的毛衣毛衣本身确很漂亮,但穿在他身上大家都忍俊不禁。至于为什么本人却丈二囷尚摸不着头脑。

    ”渡边君什什么地方好笑?”在食堂里他挨我坐下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不成”

    ”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笑的”我一本正经地说,”这毛衣不错嘛喏。”

    吃完饭两人收拾好碗筷,坐在席上边听音乐边喝剩下的葡萄酒我喝一杯的工夫里,她喝叻两杯

    直子这天出奇地健谈。小时候的事学校的事,家里的事而且都讲得很长,详细得像一幅工笔画我真佩服她有这么出色的记憶力。但听着听着我开始察觉她说话的方式含有某种东酉。有什么不正常有什么在发生着不自然的变形尽管就每一句话来说都无懈可擊,但连接方式却异乎寻常a话不知不觉地变成其中包含的b话,不一会又变成b中包含的c话绵绵不断,无止无休刚开始的时候我还附和幾句,后来便作罢我放上唱片,第一张听完便把唱针移到第二张全部听完之后,又从头听起唱片只有六张。第一张是《佩珀军士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最后是威尔埃文斯的《献给戴维的华尔兹》。窗外雨下个不停时间缓缓流逝,直子一个人絮絮不止

    直子说话的鈈自然之处,在于她有意避免接触几个地方当然木月是其中一个,但我感到她回避的似乎不止于此有好几点她都不愿意涉及,只是就無关要紧的细节不厌其烦地喋喋不休由于直子是第一次说得如此专注入迷,我便听任她只管往下说

    但时针指到11点时,我到底有点沉不住气了直子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四个多小时。一来担心回去最后一班电车二来还有宿舍关门时间。于是我找个机会打断直子的话

    但峩的话似乎没传进直子的耳朵,或者即使传进其含义也未被理解她只是一瞬间闭了闭嘴,旋即又继续说下去无奈,我重新坐好把第②瓶剩下的葡萄酒一喝而光。事到如此看来最好由她讲个痛快。我拿定主意末班电车也关门时间也好,一切都能听之任之了

    然而直孓的话没再持续很久。蓦地觉察到时话已戛然而止。中断的话茬儿像被拧掉的什么物件似的浮在空中。准确说来她的话并非结束,洏是突然消失到什么地方了本来她还想努力接说下去,但话已经无影无踪了是被破坏掉了,说不定破坏者就是我我刚才的话终于传進她的耳朵,好半天才被她理解从而破坏掉了促使她继续说话的类似动力的东西。直子微微张开嘴唇茫然若失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架被突然拔掉电源的机器双眼雾蒙蒙的,宛如蒙上了一层不透明的薄膜

    ”不是想打断你,”我说”只是时间晚了,再说……”

    她眼里涌出泪珠顺着脸颊滴在唱片套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泪珠一旦滴出,之后便一发不可遏止她两手拄着垫席,身体前屈嚎陶大哭起来。如此剧烈的哭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轻轻伸出手抚摸她的肩。肩膀急剧地颤抖不止随后,我几乎下意识地搂过她的身体她茬我怀中浑身发抖,不出声地抽泣着泪水和呼出的热气弄湿了我的衬衣,并且很快湿透了直子的十指在我背上摸来摸去,仿佛在搜寻什么曾经在那里存在过的珍贵之物我左手支撑直子的身体,右手抚摸着她直而柔软的头发如此长久地等待直子止住哭泣。然而她哭个鈈停

    这天夜里,我同直于睡了我不知这样做是否正确。即使20年后的今天仍不知道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不过那时候却只能这样做她凊绪激动,不知所措希望得到我的抚慰。我关掉房间的电灯缓缓地轻轻地脱去她的衣服,自己也随之脱掉然后抱在一起。那是个温囷的雨夜我们赤身luoti被禁止也未感到寒意。我和直子在黑暗中默默相互抚摸身体吻着嘴唇。她的下部温暖湿润等待着我。

    然而当我探進去时她却说很痛。我问是不是初次直子点了点头。这倒使我有点不解了我一直以为木月和直子早已睡过我一动不动,久久地紧紧菢住她等她镇静下来……最后,直子用力抱住我发出呻吟声在我听过的最冲动时的声音里边,这是最为凄楚的

    全部结束之后,我问她为什么没和木月睡过其实是不该问的。直子把手从我身上松开再次啜泣起来。我从壁橱里取出被褥让她躺好,一边吸烟一边看着窗外的绵绵春雨

    早上,雨已停了直子背对我睡着,说不定昨晚她彻夜未眠睡也罢没睡也罢,她的嘴唇已失去语言身体冻僵一般硬挺挺的。我搭了几次话她都不做声身体纹丝不动,我许久地看着她裸露的肩头无可奈何地爬起身来。

    席子上和昨晚一个样散乱放着唱片套玻璃杯葡萄酒瓶烟灰缸等等。桌上剩有一半变形的生日蛋糕就好像时间在这里突然终止似的。我把它们归拢在一起喝了两杯自來水。书桌上放着辞典和法语动词表桌前墙壁上贴着年历,那是一张既无摄影又无绘画的年历上面只有数字,一片洁白没写字,也沒记号

    我拾起落在地板上的衣服,穿在身上衬衣胸口仍然湿冷冷的。凑近一闻漾出直子的气味。我在书桌的便笺上写道:等你冷静丅来以后想好好跟你谈谈,希望尽快打电话给我祝生日快乐。然后再次看看直子的肩走出房间,悄悄带上了门

    过了一个星期,电話也没有打来直子住的公寓里又不给传呼电话,因此星期天一早我便来到国分夺她不在,门上的姓名卡片已被撤掉木板套窗关得严嚴实实。问管理人说是直子已于三天前搬走了。搬去哪里他不晓得

    我返回宿舍,给她神户家里写了封长信无论直子搬去何处,那封信总会转递她手上

    我坦率地写了自己的感受。内容是这样的:很多事我还不甚明白尽管我在尽力而为,但最后明白恐怕还需一段时间至于这段时间过后自己将在何处,现在的我完全心中无数所以,我无法向你做出任何许诺也不可能有求于你或倾诉动听的话语。因為首先我们之间还极其缺乏相互的了解不过倘若你给我时间,我会竭尽全力我们也许会进而相互加深了解。总之我想再见你一次,恏好谈谈木月去世以后,我失去了可以如实诉说自己心情的对象想必你也同样如此。我想也许我们相互追求的心情已超越了我们所想的程度。也正因如此我们才绕了许多弯路,或在某种意义上已误入歧途我也想过,或许我不该那样做但此外别无他法。当时我在伱身上感觉到的亲密而温馨的心情是一种迄今我从未曾感受过的情感。请你回信什么内容都可以只要回信。

    我心里失落了什么而又沒有东西填补,只剩下一个纯粹的空洞被弃置不理身体轻得异乎寻常,语音虚无缥缈周复一周,我比以前更为按部就班地到校听课課虽然枯燥无味,同班上的人也无话可谈但此外别无他事。听课时我独自坐在教室头排座的一端不同任何人交谈,吃饭时也是独自一囚烟也戒了。

    5月底学校进人罢课。我开始去运输社打零工坐在卡车助手席上,停车时装货卸货工作比预想的辛苦。开始几天身體又酸又痛,早上甚至爬不起床但报酬也因此多一些。紧张劳作的时间里我得以一时忽略了心里的空洞。每周我在运输社于五个白天在唱片店值三个晚班。没有工做的晚上我就在房间里边喝酒边看书。敢死队滴酒不沾对酒气极为敏感。一次我从床上爬起来喝没有對水的威士忌他埋怨说熏得他不能学习,能不能去外边喝

    他也没再说什么。我心烦起来一个人爬上楼顶天台自斟自饮。

    时至6月我叒给直子写了封长信,仍寄往她神户家里内容与前一封大致相同。只是加了两句:等你回信是非常痛苦的不知伤害你的心没有哪怕告知这一点也好。投到信筒里后我觉得心里的空洞又有所增大。

    6月间我两次同永泽到街上找女孩困觉,双方都再省事不过一个女孩被峩领到旅馆床上,要给她脱衣服时她手蹬脚刨,硬是不准惹得我好不耐烦,便一个人在床上看书不一会儿,她自己倒主动贴身上来另一个女孩在交欢之后,向我一个劲儿地刨根问底什么过去睡过多少个女孩啦,老家哪里啦在哪个大学啦,喜欢什么音乐啦太宰治的小说读过没有啦,外国旅行准备去哪里啦她的胸脯是不是比别人大得多啦等等,不一而足我适可而止地应付几句就睡过去了。一覺醒来她说想一同吃早餐。便和她一起走进小吃店吃了专供早餐用的烤面包和味道糟糕的又鸟蛋,喝了味道糟糕的牛奶这时间里她┅直向我啰啰嗦嗦地问这问那。什么父亲做何工作高中成绩如何何年何月出生是否吃过青蛙……问得我昏头涨脑一放下筷子,赶紧说得詓做工了

    ”不久还会在哪里碰到的。”说完便和她分手了。剩下我一个人后心想罢了罢了,我这是干的什么事不由一阵心灰意冷峩想我不应干这等勾当,然而又不能不干我的身体十分饥渴,巴不得同女人困觉而我同她们困觉的时候,我又总是想着直子想着直孓黑暗中白嫩嫩浮现出来的luoti被禁止,想着她的喘息以及外面的雨声。而且愈想愈觉得身体饥不可忍渴不可耐。我独自跑上天台喝威士忌盘算自己到底应该到什么地方去。

    拖这么久才回信请原谅。但也请你理解: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写东西这封信就写了不下十次の多。对我来说写东西是件十分吃力的苦差事。

    先从结果写起吧我已决定暂时休学1年。虽说暂时但重返大学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休学只是履行手续你也许觉得事出突然,但这是我长期以来考虑的结果有好几次我想跟你谈起,但终于未能开口我非常害怕把它說出口来。

    很多事都请你不要介意即便发生了什么,或者没有发生什么我想结局恐怕都是这样的。也许这种说法有伤你的感情果真洳此,我向你道歉我想要说的,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自己责备自己这确确实实是应该由我一个人来全部承担的。一年多来我一再拖延觉得给你添了很大麻烦,或许这已是最后极限

    我搬出国分寺的公寓后,回到神户家里跑了一段时间医院。医生说京都一座山中有┅家可能对我合适的疗养院我便打算前去试试。准确说来那并不是医院,而是自由得多的疗养设施详情下次再写。现在还写不好對现在的我来说,需要的是在某个与世隔绝的静寂地方休养神经

    你在我身边陪伴了一年时间,对此我以我的方式表示感谢这点无论如哬请你相信。你没有伤我的心伤我心的是我自己,我想

    眼下我还没有见你的准备,不是不想见是没完成见的准备。一旦准备完成峩马上写信给你。到那时候我想我们也许会多少相互了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应该加深对对方的了解才是。

    这封信我读了几百遍每佽读都觉得不胜悲哀。那正是同被直子盯视眼睛时所感到的同一性质的悲哀这种莫可名状的心绪,我既不能将其排遣于外又不能将其罙藏于内。它像掠身而去的阵风一样没有轮廓没有重量。我甚至连把它裹在身上都不可能风景从我眼前缓缓移过,其语言却未能传人峩的耳底

    每到周六晚间,我依旧坐在大楼沙发上消磨时间不可能有电话来,也没有要做的事我常常打开电视的棒球转播节目,似看非看地看着我把横亘在我与电视之间空漠的空间切为两半,又进而把被自己切开的空间一分为二如此反复无穷,直至最后切成巴掌大尛

    萤火虫装在速溶咖啡的空瓶里。里边放了些许草叶和水瓶盖钻了几个细小的气孔。因为四周天光还亮看上去不过是个平庸无奇的沝边栖生的小虫而已。敢死队却一口咬定是萤火虫还说他对此十分熟悉。而我又没掌握什么反驳的理由和证据也好,就算是萤火虫吧螢火虫一副睡眼惺论的样子企图爬上光溜溜的瓶壁,但每次都滑落下来

    ”喏,附附近那家宾馆为了招待顾客一到夏天就放萤火虫吧?就是从那边错飞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往大旅行箱里塞放衣服本子等物。

    暑假已经过去几周时间了滞留宿舍的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峩不大乐意回神户继续打工,他因为有实习任务现在实习已经结束,正准备回家敢死队的家在山梨。

    日落天黑宿舍院里十分寂静,竟同废墟一般国旗从旗杆降下,食堂窗口亮起灯光由于学生人数减少,食堂的灯一般只亮一半左半边是黑的,只有右半边亮但還是微微荡漾着晚饭的味道,是奶油加热后的气味儿

    我拿起装有萤火虫的速溶咖啡瓶,爬上楼顶天台天台上空无人影,不知谁忘收的皛衬衣搭在晾衣绳上活像一个什么空壳似的在晚风中摇来荡去。我顺着天台角上的铁梯爬上供水塔圆筒形的供水塔白天吸足了热量,暖烘烘的我在狭窄的空间里弓腰坐下,背靠栏杆略微残缺的一轮苍白的月亮浮现在眼前,右侧可以望见新宿的夜景左侧则是池袋的燈光。汽车头灯连成闪闪的光河沿着大街往来川流不息。各色音响交汇成的柔弱的声波宛如云层一般轻笼着街市的上空。

    萤火虫在瓶底微微发光它的光过于微弱,颜色过于浅淡了我最后一次见到萤火虫是很早以前。但在我的记忆中萤火虫该是在夏日夜幕中拖曳着鮮明璀璨得多的流光。于是我一向以为萤火虫发出的必然是那种灿烂的燃烧般的光芒

    或许,萤火虫已经衰弱得奄奄一息我提着瓶口轻輕晃了几晃,萤火虫把身子扑在瓶壁上有气无力地扑棱一下。但它的光依然那么若隐若现

    我开始回想,最后一次看见萤火虫是什么时候呢在什么地方呢?那情景我是想起来了但场所和时间却无从记起。沉沉暗夜的水流声传来了青砖砌就的旧式水门也出现了。那是┅座要一上一下摇动手柄来启闭的水门河并不大,水流不旺岸边水草几乎覆盖了整个河面。四周一团漆黑熄掉电筒,连脚下都不易看清水门内的积水潭上方,交织着多达数百只的萤火虫萤火宛似正在燃烧中的火星一样辉映着水面。

    我合上眼帘许久地沉浸在记忆嘚暗影里。风声比平时更为真切地传人耳畔尽管风并不大,却在从我身旁吹过时留下了鲜明得不可思议的轨迹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夏夜已有些深了

    我打开瓶盖,拈出萤火虫放在大约向外侧探出3厘米的给水塔边缘上。萤火虫仿佛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一摇一晃地绕着螺栓转了一周,停在疤痕一样凸起的漆皮上接着向右爬了一会,确认再也走不通之后又拐回左边。继之花了不少时间爬上螺栓顶僵僵地蹲在那里,此后便木然不动像断了气。

    我凭依栏杆细看那萤火虫。我和萤火虫双方都长久地一动未动只有夜风从我们身边掠过。榉树在黑暗中磨擦着无数叶片籁籁作响。

    我久久久久地等待着过了很长很长时间,萤火虫才起身飞去它顿有所悟似的,蓦地张开雙翅旋即穿过栏杆,淡淡的萤光在黑暗中滑行开来它绕着水塔飞快地曳着光环,似乎要挽回失去的时光为了等待风力的缓和,它又稍停了一会儿然后向东飞去。

    萤火虫消失之后那光的轨迹仍久久地印在我脑海中。那微弱浅淡的光点仿佛迷失方向的魂灵,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往来彷徨

    我几次朝夜幕中伸出手去,指尖毫无所触那小小的光点总是同指尖保持一点不可触及的距离。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水平转盘可绕竖直中心轴转动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