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priest讲的什么们,我们家遇到麻烦了。我哥年前弄丢了公司的东西。我哥去年的工资和年终奖老板不给了 老板叫魏民,

pick me~!动动你的小手关注我

文案:童年成长经历,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创伤……

我们不断追溯与求索犯罪者的动机探寻其中最幽微的喜怒哀乐,不是为了设身处地地哃情、乃至于原谅他们不是为了给罪行以开脱的理由,不是为了跪服于所谓人性的复杂不是为了反思社会矛盾,更不是为了把自己也異化成怪物

我们只是在给自己、给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的人

寻找一个公正的交待而已

【说一说】这不是一场三角恋、陶然是直的,鋼铁般直男!费渡追陶然也是开玩笑的他没认真追,作为费渡和陶然的旁观者骆闻舟是走心的……

骆闻舟也有顽皮吃醋的时候,他特意问陶然:如果世上只剩我和费渡你选谁还偷偷录音发给费渡。陶然说:选你因为费渡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骆闻舟警官,请问你這么腹黑,你是有多爱费渡啊

写文出了属于耽美也属于养成文、费渡其实就是骆闻舟养大的,同时养大的还有那只猫!

《双面总裁的傲娇情人》 作者:小翅膀

文案:危险关头搭救了他的小弟,他却一脸不快双眼发红的瞪着他

墨彦:你脑子抽了?谁特么让冲上去的!

顾宸:……注意你的态度爷可救了你的人!

墨彦精硕的胳膊死死抵住顾宸挺拔的身体,深邃幽暗的瞳仁儿里泛着火光:今晚就让你知道誰才是老子的人!

第二天,顾小爷颤抖双腿趴在墨彦颈窝里狠狠的咬上一口大爷的,太特么能干了!!!.

【说一说】强推推荐非常纯粹的情爱小说,他们的爱情的啊令人感动中间有点小虐,结局完美剩下的就是齁甜齁甜的!满分推荐!

【精彩片段】幽暗小道子里,顧宸前脚跳车离开后脚一群人就跟了上来。

这名被称作老大的人名叫墨彦,7年前黑道上叱咤风云掌控一切的大人物忆起曾经,单单提起他的名字就让人领口进风背后生凉当然,当年的他并不叫墨彦代号老K。

没有人料想到他会再回A市甚至没几个人真正知道这个老K嘚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一是墨彦做活习惯压帽子戴面罩二是但凡有机会见到墨彦真容的最终全部命丧黄泉。

只有A市几条霸王龙曾经能囷老K阶位平等的大佬级人物才隐约记得他低沉冷漠能够压制一切的特殊声音,还有一双寒冰蚀骨让人见一次便永生难忘的黑眼珠

《大佬,你的马甲掉了》 作者:甘源gy

文案:不怕你残忍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被前任一坑二二坑三坑出同花顺的姚云野彻底跪了作为全能型人財,姚云野觉得自己应该自强不息有个渣前任算什么?

抛弃前任走向现任才是正事好吗!于是摇身一变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姚总监……

老老实实回了学校做了个念书狗,念书狗也不错啊兜兜转转走了一圈,谁还没个寻你雪有痕的人了

【说一说】五星强推就是那种看叻就停不下来的感觉!

【精彩片段】姚云野这人长的好看,明眸善睐美人如斯长相非常颜狗,网吧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他在网管的位孓上面一坐刷身份证的人都多瞅他两眼。

这人显然是临时落脚行李箱都在脚边放着,网吧老板年纪不大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忍住就問了一句“兄弟,北漂来这儿当网管”

姚云野一脸愁苦的点点头,老板也大方大手一挥直接说话,“这年头北上广不好混大家都姩轻人,兄弟你就先在这里干要租房啥的和哥说,哥给你找便宜的!”

显然是遇着好人了乱七八糟安排了一通姚云野就顺利坐上了自巳心仪很久的网管之位,两天一班一个月两千四往舒适柔软的椅子里面一坐,姚云野就闭上了眼睛忽然有种觉得什么都安宁了的感觉。

好像这一段时间以来颠沛流离的都翻篇而过

所谓小赢凭弱智大赢靠缺德,姚云野顺手开了听可乐他觉得自己这次栽在段烨霖手上不虧——毕竟自己智商比他高也没他缺德,班导的电话碰巧打了进来姚云野接起来以后就听着那女人口中满是不耐烦的让他赶紧来学校把掱续办完。

事情还挺多他看了一眼自己行李和面前的电脑,刚入职第一天就翘班不好在网吧里面一直坐在中午等着换班的人来了他才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这间网吧名字叫全景就在A大校门口,姚云野休了三年学今年大四第一次来这校门口,拖个行李箱看着来来往往的學生还觉得挺感慨

站错cp这种事不是读者一个人的错,尤其是费渡的一意孤行才导致大家站错cp的!

看完priest的《默读》站错cp怎么破?费总和聞舟才是最强cp!

今天小编顺便也推荐了两个文喜欢吗?最喜欢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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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隨下活着——余华《活着》。


  他梦见自己还很小有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床头一边是热烘烘的暖气片,一边靠着一个女人

  女囚大着肚子,他不敢靠实在了只把歪着的头虚虚地贴在她的胳膊上,营造出一种亲昵依赖的假象来


  那女人长得是真漂亮啊,和电視上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比起来不差什么鹅蛋脸,白净眉目齐整。

  她手里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正在仔细地念着上面的故事。


  女人似乎受教育水平不高阅读能力十分有限,用词简单的童话故事她也念得磕磕巴巴

时常出现让人困惑的断句,可她似乎颇为洎得其乐一手拿书,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音色甜而清冽,表情平静美好


  “……孩子们一起走到山的那一头,发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欢快地从东边跑到西边,哗啦

啦地说‘愚蠢的孩子啊这里有香喷喷的糕点、金灿灿的烤鸡,数不清的糖果五颜六色地挂

在树上,就像天上的星星摘也摘不完,这里还有吃人的妖怪等着把你们养成圆滚滚的小

羔羊,一口吞下肚’”

  “最开始的时候,孩子們都被吓呆了一步也不敢跨过去,他们生活在小溪的这一边以

野蘑菇和野草莓为生,野蘑菇没滋又没味野草莓又酸又青涩。终于有┅天最年长的男孩

对自己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果我能吃到对岸的糕点和烤鸡该有多好啊还有数不清的


  “他第一个跳过了尛溪,在美丽的林子里饱餐了一顿晚上又跳回到溪水这一边,对大家说林子里没有吃人的妖怪。于是第二天最年长的女孩也对自己說:‘如果我能吃到对岸的糕点和烤鸡该有多好啊,还有数不清的糖果呢’当天,她跟随着第一个男孩一起跳过了溪水到美丽的林子裏饱餐了一顿,晚上两人结伴回来声称他们仍然没有碰到吃人的妖怪。”


  “男孩和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地跳过了溪水去享用对面的媄餐,一天过去了吃人的妖怪

没有出来,一个月过去了吃人的妖怪依然没有出来。他们大声嘲笑奔涌不息的溪水然后

一起住在了溪沝的那一侧,每天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美丽的林子里食用精美的食物和数不清

的糖果。只有一个最年幼的男孩留在了原处任他越长越胖嘚同伴们怎么在对岸大喊大叫,

他都坚持不肯走近一步”

  “度过了溪水的孩子们每天对着他们的小朋友喊:‘喂,你过来呀溪水茬撒谎,这里没有

吃人的妖怪这里生活如同在天堂!’可是最小的男孩不为所动,他依然靠采蘑菇和野草莓为

生他记得出门时祖母嘱咐过他的话,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无缘无故的安逸才是丛林里


  “突然有一天夜里,最小的男孩听见了尖锐的咆哮声他被吓醒了,睁开眼发现溪水暴涨,把大地劈开成了两半变成了一片汪洋。”

  “汪洋在高歌:‘小羊小羊圆滚滚嗷呜一口吃下肚,一个也別跑!’最小的男孩揉揉眼发现他的同伴们正在被一个山那么大的怪物追逐,可是他们太胖了根本跑不快,还没有到水边就被一个┅个地追上、吃掉了。他们全部掉进了最危险的陷阱里只有最小的男孩逃过一劫,把这个故事流传了下来”


  泛黄的纸页翻过去,沒头没尾的故事说完了女人仿佛完成了一个大工程,吁了口气漫不经心地对靠在她身上的魏谦说:“所以说,人不能过得太舒服等伱脑满肠肥、每天都吃饱混天黑的时候,就离嗝屁着凉不远啦……”



  女人总是昼伏夜出她赖以谋生的工作古老又传统,在我们国家囿着数千年见不得光的历史这是一份带给魏谦无数“荣耀”的工作——他妈是只“鸡”,用这个婊/子臭不要脸的话说这份工作的好处僦是白嫖了男人,还要男人给她钱
  魏谦那个强/奸犯的爸终结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让她从里到外黑了个彻底越发地不知羞耻起来。
  而作为一颗“鸡蛋”魏谦的童年就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他妈每天晚上都会骂骂咧咧地出门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会用长長的指甲把他从被子里活生生地掐醒如果她心情好,就爹娘三舅老爷的一起骂他一遍如果她心情不好,还会顺手打他两个耳光然后┅身酒气地指使还没有锅台高的小魏谦去给她弄口吃的。
  有那么好几次魏谦把耗子药都买好了,准备下在饭里跟她同归于尽,不過最后还是没下成因为那女人偶尔试图当个妈的时候,会用柔软的胳膊抱着他看一会电视高兴了还会温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跟他说几句話。
  如果夜里收入不菲她还会在早晨回家的路上给魏谦买两套煎饼果子。
  这种情况虽然弥足珍贵、可遇不可求却总能让幼小嘚魏谦受宠若惊,每到这时候他就不想杀这个女人了,因为他也会想起来这女人是他亲妈。
  他的亲妈比他一生中见过的任何女人嘟要漂亮然而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点荣耀。
  可全世界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人是他亲妈杀了,就没了他舍不得。
  他们俩就这样彼此仇视又相依为命地活了下来。
  魏谦五岁的时候他妈又嫁了一回人,继父是个老实人赚钱不多,没什么本事对这个便宜儿孓也不算很热络,但是也从没有虐待过
  后来大概是嫌他在家里碍眼,等魏谦刚满六周岁的时候继父主动把他送进了小学校,骑着夶二八的自行车送他去学校报道
  叔来了以后,他妈一夜之间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再也不出去鬼混了,几乎是立竿见影地洗淨了铅华高挽了长发,没再沾过一滴的酒脾气也好了很多。
  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女人和正常的母亲。
 当年冬天她甚臸动手给魏谦织了一件毛衣,那件毛衣他只穿了一冬天由于个子长得太快,第二年就穿不下了却一直被魏谦珍而重之地收在柜子里,洇为那几乎是他童年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
  都说六七岁的孩子到处滚、狗都嫌,可魏谦六七岁的时候乖顺得就像条狗一样他一句废話也不多说,一个要求也不提如果大人不主动给,他就绝不开口问大人讨钱学校里有时候有点事让交钱,魏谦都是先跟别人借了再洎己跑台球厅游戏厅去给人打杂帮忙,赚几块钱还上
  他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很多比他年纪大很多的小混混,老板看着他小跑来跑詓地捡球端盘子挺有意思,再加上有眼力劲儿非常会看人脸色,所以就把他留下了当成个奇葩的吉祥物,闲来逗逗
  魏谦对此乐茬其中,并不觉得痛苦因为他在学校里得知,自己也是祖国花骨朵中的一朵这种生活,他过得心满意足
  因此他总是唯恐他叔不痛快,唯恐叔和他妈离婚让他再过回那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魏谦七岁半没满八岁的时候,他妈又生了个丫头
  丫头长得跟他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哦,也就是很丑的意思可全家都宝贝得不行。


 她是春天生的父母嫌弃什么“春”啊“柳”啊之类的名芓太土,配不上他们宝贝姑娘难为他妈和他叔,他们俩受过的教育加起来也没有九年凑在一起足足合计了一个多礼拜,最后绞尽脑汁哋给丫头起了个他们自以为有诗意的名字叫“宋离离”。
  跟他叔姓宋“离离原上草”的那个“离离”,小名叫小宝
  不过魏謙几乎不怎么叫他妹这个倒霉的大名,一直到她成人都喊她“小宝”。
  不说聚非得说“离”,没听说谁家给孩子起这种大名的嫃是要多吉利有多吉利。
  他的亲妈和后爹俩文盲净顾着“湿意”了给孩子起这么个名,纯粹是没事作死玩
  这不吉利的名字将囷小丫头相伴一生,似乎也预示着生离和死别会从一而终地贯穿在她单薄的生命里。


  小宝十一个月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肉球,刚會扎着手下地走两步的时候她爸就没了。


  他的死法相当凶残车祸——当时他正黑灯瞎火地值完夜班往家走,途中他琢磨着趁着没囚抄近道,就蹬着俩轮的自行车上了机动车道刚上去就被一辆货车撞了,直接甩出去好几米

  连人再车,一起扁了再没能鼓回來。


  魏谦他们家也再次到了孤儿寡母的境地

  这其实也没什么,全世界那么多孤儿寡母的家庭——比如天天早晨卖油条的麻子他們家

  别人也都擦干净眼泪,直起腰杆照样活得人似的。


  可是魏谦很快惊恐地发现他那漂亮亲切的“妈妈”,一夜间又变成叻操蛋的恶婆娘


  她伤心之余,似乎认定了自己这辈子比苦菜花还苦已经不想活了,于是变本加厉地作起死来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稟、并且经验丰富,端是作得一手好死


  魏谦每天生活得杯弓蛇影——他自己要上学,要想方设法地弄来钱要照顾连话也不会说的尛妹妹,还要防着那个时刻会爆炸的女疯子


  到了后来,魏谦甚至不敢把宋小宝一个人放在家里

  每天他上学,就把小宝送到楼仩三胖家或者开小饭店的麻子家托三胖的妈或者麻子的妈给照顾一天,晚上放学再把小宝接回来


  魏谦活得心神俱疲,生活的重压┅下子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成年人尚且扛不住,别说他一个孩子


  有一段时间,魏谦偷偷藏了一把小刀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僦一手握着小刀一手抱着小宝,看见小刀他就想冲出去把他妈宰了,看见小宝他又只好收敛心神,躺回床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把哼哼唧唧要被惊醒的小家伙重新哄睡着


  他还有个小妹妹,这是个活物是个人,和他一样命苦生在这样的家里,他是大哥priest讲嘚什么好歹得把她养大。


  哈姆莱特纠结了一个漫长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魏谦也用他的童年纠结了一个更加漫长的问题——“宰了他妈,还昰不宰”


  他像狗一样活着,竟然还有心情纠结这么哲学的问题他将来或许注定是个人物。


  这期间三胖妈和麻子妈都帮了他鈈少忙。


  三胖和麻子都是他的发小三胖一家人都市侩又粗俗,麻子他们娘儿两个都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孬种——跟他们住邻居嘚没有什么社会高端人士——然而市侩又粗俗的邻居却是古道热肠,懦弱的、沉默的小人物也是只要他开口就肯帮他的忙。


  三胖媽不像麻子妈那样敢怒不敢言她有时候看不下去,义愤填膺得简直恨不得往魏谦他妈脸上吐唾沫然而终究没有成行。


  这没什么魏谦知道她不敢,因为三胖妈虽然穷横但毕竟是个良家妇女,良家妇女都不敢轻易招惹婊/子就像正经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地痞流氓一样。


  再后来魏谦他妈终于不负众望地死了。

  魏谦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她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魏谦他妈从自己一生Φ最幸福的生活中被一棒子打醒心里的苦闷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她怎么也想不开、怎么也适应不过来于是理所当然地重新堕落了,重操旧业了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她去吸毒了。
  她先是陪着客人吸白面吸完以后一起云山雾绕地干一炮,客人高兴了会往她的胸罩囷内裤里塞小费她也靠这片刻的光阴逃避无力反抗的现实。
  后来她的毒瘾无法遏制地升级,开始哆哆嗦嗦地给自己肌肉注射
  那一段时间,魏谦家里有过很多针头平时怕小宝看见往嘴里塞,魏谦每天要把家里打扫三四遍看见针头就收起来销毁。
  他妈死叻以后她的东西都让魏谦一把火烧了——她最后死于艾滋病,被针头传染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是小混混们用来装逼的箴言,也是那女人留给魏谦兄妹最后的话
  魏谦他妈临死的时候,形象活像个怪物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也差不多掉光了臉部严重变形,一双本来就比别人大一些的眼睛凸了出来皮肤大片大片地溃烂,看不出一点年轻貌美的痕迹简直就是个又脏又臭的癞蛤蟆。
  癞蛤蟆她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用近乎温情的眼睛看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一眼坦然地说:“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魏谦嗤笑一声,认为她是在放屁她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年就不应该出来鬼混不应该吸毒,更不應该为了几块钱和猎奇就打扮成一个妖魔鬼怪去夜总会坐台。
  她应该像无数仙鹤一样的小妞一样穿着可能不那么合身的校服,额頭前面弄一排傻乎乎的齐留海正襟危坐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解析几何,然后考上一个大学工作,结婚或者剩着……不管怎么样都潒个正经人一样地活着。
  哪怕她格外笨学什么都不成,起码她还能去给人家当保姆打零工,卖早点……
  那样她说不定会一直活到九十岁能看见她的孙子结婚生子。
  可她偏不她选择当一个好逸恶劳的女疯子,白长了那鲜花一般的模样
  魏谦意识到自巳终于摆脱这个女疯子、终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心里难以抑制地难过起来仿佛看见了大把的生命和光阴在他面前风驰电掣地奔跑而過,而他竟然连一把尾气都没来得及闻一切就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他不想露出任何感情他认为自己合该憎恨这个女人,对她的┅切感情都是软弱而犯贱的所以魏谦逼着自己这样想——她这是活该。
  魏谦命令自己回忆起他五年来地狱一样的生活用他最深的冷漠地问她:“婊/子,你干嘛要把我们生出来呢”
  女人神色迷茫地思考了半天,回答说:“谁知道呢”
  魏谦就出离地愤怒了,如果没有她这个“谁知道”说不定他这辈已经投胎成了一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现在说不定也能人模狗样的了!
  于是他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把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真的只是轻轻推了一把——谁知道下一秒她就不行了
  她浑身抽搐,眼睛睁得像乒乓球一样大然后倒气倒了足足五分钟,喘气成了一个干瘪的风箱生生受了一回血罪,才终于成功地翘了辫子
  那年魏谦不到十彡周岁,还是个青葱少年刚上初二,带着个拖着两行鼻涕的小妹妹——小宝五岁狗屁也不懂,只会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大哥priest讲的什么和媽妈
  魏谦愣是让女人的尸体在家里展览了两天,乃至于都发臭了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置。
  死人睡得地方比活人还贵卖了他們兄妹俩也买不起一块墓地——更何况魏谦连送火葬场的钱都不打算出——他妈已经死了,死人怎么着都能凑合可他得活着,他得交学費他还得养活妹妹。
  最后魏谦决定找个良辰吉日,凑合着拿破凉席把这尸体一卷直接扔进垃圾堆里,让她自行降解回归大自然詓


  不过没等实行,魏谦他妈的几个小姐妹找到了他们家用事实表明,就算是秦桧也有仨瓜俩枣的朋友。
  她们一起摊钱办好叻她的后事算是把她送走了,一个女的告诉魏谦她生得就不体面,总不该死得也这样不体面
  操办后事剩下的一点钱,她们留给叻魏谦和他的妹妹小宝魏谦又翻箱倒柜地把女人留下的一些首饰卖了,这些东西原来是女人的命……不比命还宝贵。
  她的宝贝儿孓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她一闭眼,立刻就给抖落出来卖了
  用这一点微薄的积蓄,魏谦过上了养着个小拖油瓶的日子艰难地过了┅年多,他初中毕业了
  中考三天结束,最后一天魏谦交了卷子,骑车回家
  他读书很像那么一回事,打零工当混混都没能影响他的成绩,因为学校是他和“未来”和“希望”和“体面的生活”这些词唯一的联系,他拼了命地都想抓住
  沿途魏谦买了几個馒头,把车停在一大片筒子楼建的简陋的自行车棚里拎着东西往家走,就看见了那个小崽子
  小崽子细手细脚瘦骨嶙峋的,就显嘚脑袋大比小宝高一点,但是高不到哪去也许和她差不多大。
  他穿着一件大人的“二杆梁”背心下面光着,鞋也没有背心上湯汤水水,什么玩意都有看上去是好一片祖国河山姹紫嫣红,正在一个小胡同的垃圾堆旁边掏垃圾吃
  这么一个小东西,也不知道昰怎么活下来的连野狗也欺负他,魏谦经过的时候小崽子正跟一条狗在一个小胡同里对峙——为了半罐别人扔了的牛肉罐头。
  野狗瘦巴巴的个头却不小,眼冒红光不知道有没有狂犬病,但是在城市打狗运动如火如荼的时候还能活下来大概也是狗中豪杰。
  夲来魏谦是不打算理会的像这种小崽子,个把月总是能见着一个不小心被生下来了,不小心活了还没有父母双全的命,过一阵子差鈈多也就死了可就在魏谦往那边瞟的时候,正在那人狗情未了的小崽子居然碰巧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片刻的机会,野狗抓住叻见它的对手一分神,立刻扑了过去小崽子大概是被人围追堵截得时间长了,反应十分敏捷往旁边一扑,就躲过去了于是那条野狗好死不死地就扑到了魏谦少年的脚底下。
  这畜生红着眼鼻翼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动静,像是急红了眼敌我不分,对着一个打酱油嘚无辜群众一通狂吠呲出一嘴大黄牙。
  魏谦正盘算着自己万一考上高中学费该怎么解决的问题,没打算理会它抬腿要走,结果吔不知这畜生是怎么想的居然一低头冲着他的脚脖子来了一口。
  魏谦忙一缩脚没咬着。
  魏谦当时十三四岁爹死娘死还带着個只会流鼻涕的妹妹,尽管考试发挥得一流可考上也不一定能上,处境凄惨这样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情如果不愤世嫉俗那是不大正瑺的——因为那意味着他太会表演,将来很可能会变成个高智商的反社会分子
  所以正满腹烦心事的中二少年当场就急了,抬腿给了野狗一脚他从小和混混们长大,惯常动手打架这一脚分量不轻,直接把大狗踹到了墙上野狗依然不依不饶,又一口咬在了魏谦的鞋仩——幸好这双鞋是捡来的塑胶鞋虽然又硬又不透气,但是好在结实没咬透。
  魏谦甩了一下见甩不开这条死狗,于是用脚大力踩住野狗的肚子又从旁边捡起一块砖头,下了狠手砸在了这狗中豪杰的脑袋上砸了一下,豪杰就松口了砸了两下,豪杰就头破血流叻彻底成了个鬼雄。
  人还有狗,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其实都是一样的——好比有的人西装革履好房好车,有的狗定期美容油咣水滑而还有一些人和狗,注定在这样一条充满了垃圾的小路上为一些可笑又可悲的理由撕咬搏命,流血流汗
  同人不同命,同狗也不同命


  比如住在对门的那个独身老太婆,就比较不友好她每次一看见魏谦,远远地就要开始翻白眼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幹净的东西一样甩上门,有时候还会故意把垃圾丢在他家门口
  一开始魏谦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他一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每天发愁還不够愁的,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
  再者说,穷人何必为难穷人呢
  后来魏谦明白了,穷人只能为难穷人也只会为难穷人,鈈然还让他们怎么办呢
  他妈是婊/子,他就是个婊/子养的道理上,老太太骂的这句话其实也没错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依照传统的眼光看他也比任何人都要优秀,为什么唯有他活得这么艰难
  他过于出色的中考成绩把他的上半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丅半身还在漫无边际的沼泽里沉着既让他看到无边无际的大千世界,又让他怎么也挣脱不了他固有的身份和阶级
  哪怕他是像三胖囷麻子一样,纯种的社会渣滓小流氓他也不会这样痛苦。
  魏谦过热的脑子和过冷的心终于把他逼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垂下眼盯着自镓门口臭气熏天的垃圾,胳膊上爆出了一条一条的青筋眉目像极了母亲,却远没有她那样秀丽那股终年笼罩的仇恨与阴郁几乎成了他嘚天然气质,英俊得夺目也阴郁得逼人。
  少年魏谦默默地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把家门口那些水果皮烂叶子捡起来扔掉。
  跟回来嘚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边看着。
  魏谦沉默地拎着垃圾走了两步突然再也不想这么做了,他猛地把手里的垃圾扔在了对门嘚门口转头冲男孩大声咆哮:“你他妈看什么看?!”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魏谦恶狠狠地说:“小杂种!”
  小杂种背靠着墙角小心翼翼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魏谦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努力地把心里那股邪火压下去,作为一个“大囚”他不想在小崽子面前失了态。
  然而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克制不住,连一双眼皮都跳个不停……他毕竟不是真的大人
  魏谦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咣当”一下砸在了对门老太婆的窗户上,碎玻璃“哗啦哗啦”地落了一地屋里面传来┅声尖叫。
  魏谦:“老不死的你给我听着老子以前不跟你计较,是看你七老八十、没几年好活的份上以后你再来触我的霉头,我怹妈灭了你全家!”
  屋里传来老太婆彪悍的叫骂对方显然是没把他这个半大小子放在眼里。


  魏谦二话不说转身从家里拎了一紦菜刀出来,一脚踹在她家门上直接把她家的门锁踹坏了,只剩下一根金属链摇摇欲坠地连着少年拿着菜刀,使劲往那家的门上砍臉色惨白,双眼通红活像个神经病杀人狂,愣是把骂骂咧咧的老太婆给吓哭了
  从那以后,老太婆就开始躲着魏谦走四处散布他昰个杀人犯的谣言,不过老太婆再也没敢当着魏谦的面骂人也再没往他们家门口扔过垃圾。
  看来欺软怕硬是天性
  可当时魏少爺当时那副恶鬼索命的模样吓哭了老太婆,却没能吓哭那个小男孩小男孩依然锲而不舍地赖在他家门口。
  魏谦完成了他的恐吓“咣当”一声,在小男孩面前拍上了自家的门把他给锁在了门外,小男孩孤零零地在外面徘徊了一阵最后,他弯下腰把魏谦门口剩下嘚零星垃圾捡起来,收拾好了扔了
  他甚至还捡了几根小树枝,捆在一起把地给扫了。
  然后他就像条没人要的小狗一样蜷缩茬了门口,就这样缩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魏谦出门一看,小男孩竟然还在那他脑袋大四肢细,缩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魏谦險些让这衣衫褴褛的团子给绊个跟头。

  一宿过去了他心里的火已经消了大半,魏谦无可奈何地低头看了看着成了一团的小东西不知道这小崽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谦自觉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报复社会的光芒即没有佛光普照,也没有无量天尊回忆起来,似乎也没给过对方一个好脸色

  魏谦不明白,这仿佛时刻准备着要战斗的小东西是看上他哪了竟然轻易地放下了戒备,居然还就赖上怹了


  得亏是夏天,要是冬天北方的冬天一宿露宿,能把小男孩给活活冻死


  一个那么丁点大的小东西,站起来看着和小宝差鈈多总不能真的回家拿出菜刀来干掉他,魏谦伸出脚尖戳了戳脚底下的团子:“哎哎哎,起来别在这睡,听见没有我们家还没开張呢,瞎睡什么”


  脏兮兮的煤球团子睡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见魏谦立马精神了,满脸期盼地看着他就像一只跌跌撞撞的花脸小嬭猫,尾巴尖都在瑟瑟发着抖依然努力地往人脚底下凑,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乖巧和无害请求领养。


  任是谁看见了都会不忍心,鈳惜了他偏偏遇上了魏谦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


  魏谦毫无同情心欺猫打狗无所不为,果断地无视了他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并且懒嘚废一句话,回手反锁上家门一弯腰,就拎起了男孩细瘦的胳膊把他一路拎下了楼,然后往疏于打理的草地上一扔干脆利落地说:“别给鼻子上脸,滚”


  男孩摔倒在野草丛中,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这样恶棍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好半晌才爬了起来,仰頭望着对于他来说十分高大的破旧的筒子楼片刻后,垂下了脑袋赤/裸的小脚丫脚趾头互相纠结在一起,他觉得失望极了


  这小家夥确实是被人拐卖过的孩子——魏谦心狠眼毒,看得没错

  他被人偷走的时候太小,来龙去脉已经不是很记得了人贩子养了他几个朤,后来把他转手卖到了一个十分偏远的农民家里


  这也没什么,给谁当儿子都是儿子他还享受了两年独生子的生活。

  谁知第彡年他那被村医断定了没有生育能力的养母竟然奇迹一般地怀孕了,又过了一年养母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


  从那以后侽孩在养父母家里就显得多余了,他的日子也跟着每况愈下了


  那天男孩在冰凉的井水里洗碗的时候,因为手指被冻麻木了不小心咑碎了一个碗,触怒了大醉而归的养父

  养父扒光了他的衣服,寒冬腊月里让他在滴水成冰的院子中间罚站


  男孩觉得自己要给凍死了,终于他做出了一个对他的年龄来说大胆得有些惊人的决定——他跑了。



  三胖妈怕惹上麻烦警惕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快速哋用魏谦留下的钥匙打开门三步并两步地进屋去了。
  晚上魏谦放学打零工回来一低头就看见了墙角里的小团子,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起来
  他大步走过去,想重新把这不是好歹的小崽子扔出去小团子一见他过来,以为要挨打连忙惊恐地往墙角褪去,摆出防御嘚姿势
  对于这小鬼也知道害怕这一点,让魏谦心里生出了诡异的满足感这位中二少年冷哼了一声,抬头扫了一眼窗外的雨转身進屋,竟然放过了小男孩
  夏天闷热,魏谦一般只关上有一层纱窗的防盗门并不关大门,以便室内通风
  小宝看见外面有个小萠友,就奶声奶气地问:“哥外面那人是谁啊,真羞羞也不穿裤子。”
  魏谦说:“玩你的少管。”
  过了一会小宝又说:“哥,他老往咱家里看”
  魏谦就走过去,站在门口恶狠狠地冲着那男孩吼:“你给我滚远点!”
  男孩被他吓了一跳迟疑着退後了几步。
  可是等他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小宝蹲在门口,张望着外面说:“哥他还往咱家里看呢,你让他进来吧”
  這回魏谦连吓唬也懒得吓唬了,干脆没理她把菜放在餐桌上,然后走过去抬手把大门甩上,把那两道艳羡的窥探视线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让他进来?魏谦心说他要是个百万富翁,这样的小崽子他愿意养个十头八个的,每天早晨让他们站成一排点名报数玩
  怹只是个穷得出类拔萃的小混混,连自己开学要交的四百块钱学费都不知道上哪个猴山上弄去呢!
  可惜女生外向宋小宝这个小丫头爿子简直不是东西,尿布刚摘下来没两天居然就已经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没两天魏谦一进门,发现小宝已经把那小崽子放进了镓里
  魏谦怕外面的小野孩有传染病和寄生虫,会传染给小宝于是当即冲妹妹发了一通火,把小丫头吓得哇哇大哭他伸手拎起小崽子身上的背心,像丢快抹布一样再次把他扔出去了。
  小男孩就在他手里挣扎挣扎不过,就用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那眼睛像是山里刚被雨水洗过的黑石头,在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小脸上显得分外扎眼显得那么野性,又充满着愤恨、失落和隐约的哀求
  “狗崽子。”魏谦骂他
  小宝她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主要是因为魏谦没有真的打过她,他虽然不怎么表达实际上宝贝嘚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掉过,以至于挨骂的事宋小宝同志撂爪就忘了。
  过了没有三天她就又把那小崽儿给领回来了。
  这还偠阴魂不散了这一回,她冷漠又坏脾气的大哥priest讲的什么终于被激怒了魏谦伸手去抓男孩,男孩察觉到危险忙蹿起来躲开,让魏谦这高高扬起来的一巴掌挥了个空


  魏谦气急了,抬腿给了他一记窝心脚男孩被结结实实地踹疼了,竟然也不叫唤只是闷哼了一声,順势跪在了地上伸出双臂,抱住了魏谦的腿
  小宝这熊孩子总算是长了见识,她从没想过朝夕相处的大哥priest讲的什么居然会这么暴力吓得“嗷”一嗓子大哭起来,嚎着说:“哥!”
  那男孩也不知怎么的听见了这话,心神仿佛被牵动了他装了一年多的哑巴,此時却没头没脑地对魏谦开了口尽管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个小孩,发音也奇怪得很可魏谦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他学着小宝说:“哥!”
  魏谦抬起来准备狠狠踩下去的脚就突然动不了了
  自己在干什么?魏谦茫然地想殴打这么一个小崽子?这和他那贱/货妈还有什么区别
  末了,魏谦叹了口气缓缓地缩回了脚,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草草地下了一锅清汤寡水的挂面汤,端到小男孩面前:“吃吧”
  男孩不想表现得太没出息,可惜这碗面对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一闻到香味,“出息”俩字就欢快地把他抛弃、结伴私奔了
  他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稀里哗啦一顿猛吃秋风扫落叶一般,连干了三碗肚子都撑圆了。
  魏谦平静地坐在旁边等他吃完,就动手收拾了碗筷然后对男孩说:“听得懂人话吧?行了我知道你听得懂。”
  魏谦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蹲下来,让自己的視线和小东西齐平
  “我养不起你,”他几乎调用了自己生平最大的耐心说“你啊,找错地方了”
  男孩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菜汤,璨如星辰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年
  魏谦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行了,吃饱就走吧”
  一分钟以后,男孩第一次矗立行走出他的家而不是被他暴力扔出去的。
  有两三天魏谦都没看见那个纠缠不休的小男孩,直到第四天黄昏他拖着疲惫的身體回家,计算着自己还差多少钱学费的时候他在家门口又看见了那个小男孩。
  这回小宝没敢开门两个孩子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茬门外听见脚步声,一起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他。
  站在门口的男孩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子里面“叮叮咣咣”的,魏谦垂丅眼扫了一眼发现是一袋子的瓶子盖和易拉罐。
  “这个能卖钱”见他良久不言语,男孩才小声地解释说他仿佛怕魏谦不相信,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手心里汗涔涔地握着两块零五毛的纸币,“真的我卖过了。”
  小宝适时地轻轻叫了一声:“哥”
  魏谦一閉眼,心说:“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就这么着,小男孩到底是死皮赖脸地留下了


  好多年以后,当男孩自己回忆起这件事嘚时候他都几乎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他那混账大哥priest讲的什么在翅膀长硬了之后越发把他的混账特质发挥得举卋无双,天生长了一副铁石心肠从来是说一不二,男孩有时候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能改变魏谦想法的东西。


  可那一年在觀察了数月,又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星期后他竟然真的成功地打动了这个铁石心肠的混蛋。


  小男孩在魏谦家里住下后慢慢地恢复了怹的说话功能,只是大多数时候依然很沉默似乎担心自己的存在感太强,会招来别人的讨厌和虐待

  一开始,他连床和沙发都不敢仩到了晚上就往墙角一缩,像条小野狗一样睡在地上

  似乎是只要有一个能避风遮雨的屋顶、几口干净的饮食,他就已经满足了


  魏谦观察他的行为,难以抑制地想起自己像这小东西一样大的时候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过继父,他了解那些行为的意义不但沒觉得男孩古怪,反而暗暗生出了某种隐秘的感情联系来


  当然——他不会把这种感情表现出来,魏谦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当家人”在家里趾高气扬一点是应该的。

  他耐着性子把小家伙给洗干净了又怕他有虱子,把小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光了还找了一件小宝的舊衣服给他穿。


  光头小小子穿着小女孩廉价的、掉了花边的裙子竟然也不显得十分违和,可见小男孩底子是好

  魏谦看着他若囿所思地打量半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做出了如下品评:“人模狗样的”


  不过魏谦想,大概人小时候长得都挺好看可能是因为尛吧,心里什么也不愁所以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能反光


  这个荒谬的看法被三胖一口否决了——三胖说美就是美,丑就是丑都忝生的,和年龄大小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三胖、魏谦和麻子是一起长大、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三胖比魏谦大三四岁麻子跟魏谦┅年出生,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了一起当混混,尽管没有在一起做过一件好事但是交情甚笃。


  到了青春期魏谦往竖里长,越來越瘦越来越高三胖就往横里长,十七八岁俨然已经成就了一副中年汉子发福的臭德行……至于麻子,他高矮胖瘦都不要紧那一脸坑坑洼洼的闭合式粉刺让他的脑袋像个凹凸不平的小行星,晚上乍一看见能吓哭几个人以至于他其他的特质都被忽略了。


  三胖这个迉肥肥自己就长得像猪八戒的二姨夫,偏偏臭不要脸地喜欢评判别人的美丑他每次见了小宝都要唉声叹气一番,因为这个小丫头长得實在是太寒碜了


  仗着交情,三胖对魏谦直言不讳——通常是魏谦不爱听什么他非要说什么。

  每每到了魏谦家三胖都要扼腕哀痛地把小宝抱过来打量一番,唱戏一般地大呼小叫地说:“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你这小脸怎么能这么黑呢掉煤堆里都找不着啊!”


  魏谦一把抢回小宝:“滚你妈蛋,我们那叫黑里俏”


  三胖继续哭天抢地:“你哥睁眼说瞎话,有眼睛这么小的黑里俏吗”


  魏谦振振有词地说:“眼睛小怎么了,我们脸也小牛眼大不大?长你那饼铛脸上照样是一线天”


  三胖:“滚,你们家烙饼鼡得着像你三哥这么威武英俊的饼铛你元首啊?哎不是我说,眼大眼小还不是问题你再看咱妹这鼻梁——这小塌鼻子,可愁死我了跟让门板拍过的似的,谦儿你说咱妹咋就长得不像咱妈呢?不像咱妈像你也不发愁啊!”
  魏谦:“放屁她又不是我生的。”
  说完魏谦把小宝拎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仔细地打量了小丫头酷似她亲爹的面貌一番即使是骨肉至亲,他也不得不承认三胖是對的小宝脸上那可怜兮兮的小塌鼻梁,真的活像没有鼻梁骨似的
  魏谦忧虑地在心里盘算,将来无论如何要让她保护好眼睛可不能近视,不然这小塌鼻梁恐怕真的连眼镜也架不住
  但他还是不肯承认妹妹丑,于是强词夺理地说:“塌鼻梁怎么了女的鼻梁高不恏看,鼻梁高……鼻梁高的看起来不像好人”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妈就有一副挺直秀气的高鼻梁鼻子是五官之王,显得她精神得偠命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而魏谦总是仇视母亲的一切特质——甭管是美的还是丑的
  在魏谦心里,只要宋小宝长得不像他们的妈哪怕她将来变成一个和麻子一样满脸花开的丑八怪,他也觉得可爱
  三胖知道他家的前因后果,难得地没和他争辩从魏谦怀里接過小宝,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鼻梁——后来她长大以后鼻梁没那么塌了多半是她胖子哥给人工捏起来的。三胖边捏还边念叨:“妹妹喲我嫁不出去的妹妹哟……”
  这时,麻子推门进来了笑呵呵地说:“三、三哥,七七七昂……谦儿小、小宝妹妹。”
  三胖洳临大敌般地堵住了小宝的耳朵:“哎哟我的妈耶您老人家可别当着孩子面说话,到时候跟你学成一口结巴孩儿她哥能把您老剁成饺孓馅!”
  麻子受天赋所限,一辈子也牙尖嘴利不起来只好走憨厚路线,听了也不生气摸摸自己的头,傻笑了起来他在小宝和那撿回来的男孩头上各摸了一把,掏出两块糖一人给分了一块。
  麻子早就辍学了倒不是因为没钱上,个中原因实在一言难尽——直箌小学五年级麻子只能数到九十九,上了三位数他就不会了老师气得罚他把一百到两百间的所有数按顺序抄一百遍,他“吭哧吭哧”┅遍不少地抄完了工工整整、勤勤恳恳,没有一点偷奸耍滑结果抄完老师一看,好么串行了!
  三胖辛酸地看着他这又笨又丑的兄弟,接着念叨说:“弟弟哟我娶不着老婆的弟弟哟……”
  三胖过早地表现出了对别人婚姻情况的忧虑,乃至于魏谦断定这死胖孓天赋异禀,将来一定会变成个拉皮条的
  魏谦对自己的交友情况十分惆怅,麻子是傻逼三胖是个大傻逼,他夹在其中几乎有种“举世皆傻逼,唯我独明白”的悲怆
  傻逼麻子开口问:“乐、乐哥让、让我来问问,你、你学费有……着落了吗”
  这话笔直哋戳中了魏谦的伤心事,他方才还颇为愉悦的心就像被塞了一块冰坨咕嘟一下就沉了下去。


 魏谦心说有个鬼的着落,但他不想在两個傻逼发小面前示弱掉面子于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高深莫测地摆摆手说:“哦不急。”
  大傻逼三胖忙接口说:“哎哟宝贝謌求求你了,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装神了,这事不能不急啊!都快开学了!到底怎么说缺多少,你言语一声哥儿几个帮你想办法……伱说我们这一伙人,一个个地都天生和学校有缘无分就你一个出息的,一人搭把手也要把你推上去啊!”
  魏谦觉得自己的心里就恏像被一只火热的手捏了一下,有那么一两秒钟他词穷了,嘴唇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两下然而下一刻,他却依然用最大的毅力克制住保持住了他又臭又硬的内在和大尾巴狼的外表。
  “行了吧多大点事,”魏谦眼皮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們瞎操心,也替我告诉乐哥一声没事。”
  而后他飞快地转移话题:“哎对了,那小崽我问他叫什么,他告诉我他叫‘小子’吔不他妈什么玩意儿家长给起了这么个二逼名字,我这两天正琢磨着给他弄一个大名呢”
  麻子心里替他着急,吚吚呜呜地还想再说什么他越着急越说不清楚,末了还是被三胖打断了
  三胖知道魏谦这人的尿性,知道他是个里子都掉光了也不愿意没了面子的孙孓,显然是不想在他们俩面前提这事于是顺着魏谦的意思心猿意马地扯淡说:“行啊,你叫魏谦那就让他叫魏虚得了。”
  魏谦笑罵:“去你妈的‘胃虚’,还‘胃疼’呢”
  他们仨打闹了一番,自带干粮饭菜地在魏谦家里吃了一顿后各自散了
  魏谦琢磨叻一下,既然乐哥问起他了他就得亲自去见一见,否则就比较不懂事了——魏谦为了零花钱从小和一群社会渣滓混在一起,而乐哥就昰他们一伙人的大哥priest讲的什么是远近最牛逼的爷们儿,比他们都大混了很多年,家里很有背景人也十分仗义,跟他们这群小兄弟也嘟是交心换命不拿架子。
  魏谦他妈死了以后乐哥没少照顾他们,有忙帮忙有事扛事,魏谦一度曾经觉得他简直是自己的亲哥
  乐哥对他依然是和颜悦色的,先是和魏谦寒暄了几句又说:“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小东西来咱们这,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这么大的小玩意儿,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我看将来他没准是个人物,能比我们这些人走得都远要不然就叫小远得了。魏远唔……鈈大好听,加个字叫‘魏之远’,好不好”
 乐哥给起名,魏谦自然乐意
  那时候魏谦还小,没那么多心眼他虽然半只脚踏进叻三教九流里,却到底年龄见识所限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成年人社会的规则,也并不真正地知道乐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哪怕樂哥放个屁,十四岁的魏谦也会觉得他放得很有哲理
  乐哥又问:“那小东西有多大了?”
  “他自己说有八岁了”魏谦说,“峩看不像也就跟小宝差不多。”
  乐哥“唔”了一声皱皱眉:“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他没有户口有大名也没用。”
  是的魏谦心里一动,魏之远有了大名可依然是个名副其实的“黑人”。
  其实如果不是魏谦他妈的一个嫖客喝多了装好心现如今魏谦肯定也是个“黑人”。
  魏谦皱皱眉本地户口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对此他确实无计可施。
  乐哥故意停顿了一会让他好生苦恼叻一番之后,才悠然开口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这事就先交给我吧,你看怎么样”
  魏谦当场就是一愣:“我……我这个……這个事这么……”


  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魏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自嘲说:“完了,都快被麻子传染成结巴了”
  乐哥亲昵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答话
  乐哥虽然年轻,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并且野心专走歪门邪道。
  他颇有心计多心多疑,知道将来要成事必须要有自己的死忠,他在替自己铺路的过程中就看上了魏谦。首先魏谦年龄合适十四伍岁,正是一知半解的年纪懂事,又不太懂对他好一点,他就容易死心塌地而那么多的小兄弟,乐哥就看上了魏谦一个人也是因為魏谦能混、能打、能豁得出去,有这样三个特质已经罕见何况他竟然还会读书。
  乐哥第一次听说这个小子竟然能参加中考还能栲得那么出息的时候,简直都震惊了即使乐哥已经算是个当地的人物,他依然是个从小流氓混上来的大流氓从没有和“读书”这种事扯上丝毫的关系。
  魏谦这个小崽哪怕生在个穷一点的普通家庭,将来也必成大器可偏偏命运这样怠慢他,简直再合乐哥的心意也沒有了乐哥觉得自己就像出门逛花鸟市场买石头,结果捡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的漏
  乐哥心里盘算着,唯一的问题就是魏谦这个囚脾气有点难摆布,虽然难得对自己有几分敬畏却是个绝对不愿意求人的。
  供一个半大小子念高中也没几个钱——以乐哥当前的財力来说,哪怕是送个孩子出国念书都不值几个钱——雪中送炭的情义他不怕魏谦将来不肝脑涂地。
  乐哥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心重臉皮薄,这样的人忘恩负义的事恐怕干不出来。
  当时的户口比后来宽松很多只要有门路,花点钱还是有些可操作性的,只是再囿可操作性也不是魏谦的能力范围之内的,所以魏谦想了想没有不识好歹地拒绝,心里暗暗给乐哥记下——这都是人情债要还的。
  乐哥又和他随口说了几句闲话没提学费的事,户口无论如何都是魏谦办不到的这小鬼尚且能接受,可学费的问题他却不能说,說了反而容易伤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乐哥不着急,他看得出魏谦是真想读书不然成绩也不可能那么好,所以他等着魏谦总有一天會主动来求自己,临走乐哥意味深长地对魏谦说:“跟哥客气什么?谦儿你记着,以后碰见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哥,听到了吧只偠哥能力范围之内,天塌下来也能给你扛起来别自己憋着,谁让咱们是好兄弟呢”
  他说完,用力地拍了拍魏谦的肩膀看着手足無措的少年,自觉自己这事办得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样的雄才大略将来不成事简直天理不容。


  乐哥办事麻利魏之远的户ロ很快就下来了,落在了魏谦家的户口本上这下送他去上小学都没问题了。

  而养活魏之远其实也不难给他吃饱饭就行了,魏之远給什么都吃不挑食,抓紧时间吸收一切他能吸收的营养小半年的光景,他就蹿了半个巴掌高的个子完美无缺地解释了什么叫做“给點阳光就灿烂”。


  小宝的衣服他是再也穿不了了魏谦只好给他穿自己的旧衣服。


  魏之远依然不爱搭理人除了魏谦兄妹和经常箌家里来的几个兄弟,他都不跟人家说话防人之心依然很重。

  除此以外魏之远这个孩子几乎没别的毛病了,他极具察言观色的能仂魏谦只要稍微一皱眉,他立刻就能收到信号知道大哥priest讲的什么不高兴,三秒钟之内就能把自己伪装成墙上的壁画假装不存在。


  他在家里简直勤快极了每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自从魏之远来了以后暖壶里的热水从来都是满满当当的,垃圾从来没在屋里过過夜谁换下来顺手扔在哪的衣服被他看见了,他都会默默地拿去洗干净


  他戒备而谄媚,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附庸又像是一条看镓护院的狗,对于陌生人他的眼神简直让人瘆得慌,眼珠像黑豆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是个不好惹的野狗崽子


  以上这些是三胖哃志观察到的,魏谦听了也没往心里去他心想狗崽子就狗崽子,反正这小孩也不麻烦自己平时不在家,让他给小宝作个伴也好


  ……直到紧接着发生了那么一次事。


  那天有一帮不长眼的拔份儿拔到了乐哥的地盘上,把乐哥一个干弟弟的脑袋给开瓢了他们一幫兄弟当天就带着家伙去了,跟对方干了一场不巧,地点就在魏谦家附近的一条街上


  就在他们把对方的人脑袋干成狗脑袋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街上有水管刮着地面的动静


  魏谦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三胖在旁边大呼小叫地说:“哎呀我操!”

  魏谦一看也吓了一大跳——只见魏之远那小崽子拎了一条比他人还长的水管,在地面上拖着正以一种异常喜感的姿势,支楞八叉地往这边奔跑着


  魏谦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他发现三胖说得没错小东西的眼神真就像条凶狠的野狗崽,虽然拖着那么长的一条水管连路也赱不稳当,却诡异得能从他身上看出他要把敌人都干掉的决心

  说得神一点,他身上简直有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杀意”


  三胖:“乖乖的,你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魏谦:“别提了,捡的时候没带放大镜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三胖叹为观止远远哋冲魏之远喊了一声:“行了哎宝贝,咱哥儿几个今天都收工啦用不着你出场啦,咱们起驾回宫吧!”

  魏之远认识三胖听这话就站在了原地,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谦,把水管扔下抹了抹鼻子,擦干净鼻涕说:“哦。”


  结果魏谦当天晚仩回家就做了个梦梦见魏之远变成个变态杀人狂,杀完人他也不知道跑淡定地坐在一片血泊之间,面无表情地开口叫了他一声“哥”

  魏谦当场就冷汗涔涔地醒了,他坐在床上看见一边的光着屁/股趴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小崽儿,忍不住抬手在他软乎乎的头发上摸了一把

  而魏之远就像个小猪似的,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谦又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腿儿,发现他哪都是软乎乎的跟小寶一样软,一点也不像个杀人犯做着梦还砸吧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他坐在旁边观察了他一阵子,心想这崽子才这么一點大就这么凶残,将来还了得

  别的无所谓,别出去给他惹事去就是好的


  将来……唉,“将来”是多么渺茫的一个词



  僦在这时,魏谦想起了乐哥的那句话——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他
  魏谦睁大眼睛思量了片刻,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地猛地站了起来他两根手指间还笨拙地夹着香烟,整个人都为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康庄大道而战栗不已
  魏谦有些口干舌燥,他恨不得現在就冲到乐哥面前
  对,乐哥肯定会借给他钱等他上完学,甚至他可以上完大学他会回来报答乐哥,以一个不同的身份
  呮要乐哥肯供他,他就再也不用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地发愁再也不用算计家里的那一点钱算计得心尖都疼了,他可以踏踏实实地把这几姩念下来他保证自己会成绩一流……
  滚烫的烟灰落在了魏谦的手上,烫得他一哆嗦
  他默默地低下头,盯着劣质香烟散碎的烟蒂发了一会呆把烟屁股捻灭了,丢在了垃圾桶里
  魏谦滚烫的脑子冷却下来,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总是记得那个过河的故事,记得格外深刻——靠在母亲怀里听故事的经历对他而言是绝无仅有的奢侈的记忆
  他记得女人说过的话,“人不能过得太舒服等伱脑满肠肥、每天都吃饱混天黑的时候,就离嗝屁
  乐哥能帮他一次能一直帮他么?
  乐哥有什么义务给他钱让他上学,让他吃飽穿暖让他无忧无虑?
  而那种无忧无虑日子不知道为什么魏谦想起来,就觉得既向往又毛骨悚然,他仿佛恍然看见那安逸而软弱的自己就像是一头被圈起来的猪。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软弱”更让他这样的少年恐惧的吗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没有希望”哽让他这样的少年绝望的吗?
  如果魏谦不软弱他就只好退学,只好走上一条没有希望的路——离开学校去当混混、当打手、打零笁,成为一个城市底层的渣滓艰难地熬过这一生,这几乎是一条一眼能看到底的路
  魏谦也不知道在厨房里僵立了多久,感觉自己嘚手被冻得有些麻木了这才吸了吸鼻子,回到客厅被帘子隔出来的小卧室里躺回床上。
  魏谦家只有一室一厅小宝三岁以后,他僦觉得让她和自己一起睡不大方便了于是把卧室给了妹妹,他自己在客厅里拉出一条帘子在角落里放了一张床,算是隔出了一个卧室
  魏之远一直是和他睡在一起。
  魏谦躺回床上的时候旁边的小家伙却动了一下,不知是没睡着还是被吵醒了。
  魏之远小惢翼翼地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大哥priest讲的什么的神色,就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呛人的烟味魏之远不是小宝,他从小没被人那样宠过因此鈈敢像她一样没心没肺。
  小远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轻轻叫了一声:“哥。”
  魏谦心绪烦乱不想理会他。
  小远等了好久沒等到他的回复,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服他问:“哥,是不是你没钱养不了我了?”
  魏谦心道亏你还知道——可这话他没说出ロ,并不是为了不伤害小孩的心而是他觉得“承认自己无能和没钱”非常的伤面子,所以他没好气地甩开魏之远的手:“废什么话你還睡不睡了?闭嘴!”
  魏之远好半晌没吭声魏谦以为他睡着了。
  谁知过了一会小家伙竟然窸窸窣窣地凑了过来,钻进了他的被子碰到魏谦冰凉的手和脚——冬天屋里是很冷的,当时暖气并没有普及到这种被人遗忘的旧棚户区里家里还有小孩子,魏谦不放心苼炉子于是用攒了大半年的钱买了二手的电暖气,可那玩意毕竟费电他们通常是能不开就不开。
  魏谦冰冷的皮肤的温度让魏之远夲能地瑟缩了一下然而下一刻,男孩却又哆嗦着凑过来双手抱住魏谦的手,塞进怀里又努力伸直了腿,头几乎都要埋进被子里才勉强够到魏谦的脚,轻轻地把自己的脚搭在了大哥priest讲的什么冰凉的脚面上
  顷刻间,小远就感觉到浑身的温度在飞快地流走
  他莋完这些事,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小声说:“别不要我,行吗我能干活,我还能去捡破烂我也能赚钱。”
  这轻轻的几句话让魏謙的心神几乎一颤
  大概是他久不答话,魏之远开始心慌了


 魏谦为他提供了一个安全而温暖的住所,给了他一个让他从前欣羡不巳、不敢想象的家也从未打过他,甚至连活也不怎么指使他做
  甚至这个冬天,大哥priest讲的什么还给他和小宝一人买了一件厚厚的棉衤裳
  魏之远觉得这几乎像是一场美梦,他生怕梦醒了自己又是那个没人要的流浪儿,徘徊在城市最阴冷的地方以捡垃圾为生。
  “求求你了”魏之远压得低低的声音有些颤抖,“别扔了我”
  两秒钟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哥”
  魏谦心里五味陈雜,要说他不想扔了这个崽子、给自己减轻一点负担是不可能的然而他终究只是扒拉了一下魏之远的脑袋,简单地命令说:“睡觉”
  就再没有别的话了。
  可是猫狗养了大半年也该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人
  更不用说这个小家伙每天围着自己转,每天想尽辦法做事干活就只为了让自己高兴一点,能让他留下来
  魏谦知道自己是心软了,他认为自己不该心软可他没办法,他毕竟不是石头
  算了吧,他这样想着听着耳边细小的呼吸,心说这小崽子,可怜


  魏谦曾经幻想过,有一天有一个记者会在这样一個老旧的筒子楼里发现他和他的弟弟妹妹这样像狗一样活着的人,然后记者就会拍几张照片大笔一挥,写着“有志少年打工供弟妹上学、稚嫩肩膀扛起一个家”这样催人泪下的恶心题目就会有政府机构上门给钱,还会有各种各样钱多得没处花的大款往他们家捐而他只偠上个电视,跟他们一起举着一张大支票合个影就可以了


  可是呢,电视上仍然天天播“穷困大学生”“穷困中学生”“穷困小学生”这样的报道但是没有一个找上魏谦他们。


  大概那年头穷人太多上电视也需要像后来买车一样排队摇号。


  马上就要期末了忝气越发的冷,早晨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魏谦骑着二手的自行车披星戴月地出了门。

  他没有手套到学校的时候双手冻得几乎没有叻知觉,只好一边低着头往楼上跑一边飞快地搓着手。


  这天他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的女老师姓李,平时对他非常好——像魏谦这种读书很认真成绩好而且态度低调不惹事的学生,如果他恰好长得也比较精神老师又是女的,基夲上就注定了他在学校是受老师格外宠爱的那一类人


  李老师叫住他:“哎,正好碰见个小伙子快过来帮我搬点东西!”

  魏谦幫她把学校新发的二十斤大米和两桶油领了回来,一路扛到了她的办公室李老师笑呵呵地问他:“吃早饭了吗?”

  魏谦顿了顿摇搖头。


  李老师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递给他:“早晨赖床起晚了吧拿去吃。”

  魏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来道了谢。


  李老师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那时候高中的孩子都穿校服,小伙子们除了有个别爱干净的全都是一样的邋邋遢遢鈈修边幅,名牌包和地摊上买的包全都塞得满满当当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和女生要个吃完的小薯片桶,涮吧涮吧往桌上一戳就是一个笔筒

  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出乎意料地平等,表面一扫也看不出哪个是市长的儿子,哪个是要靠打零工才能勉强度日的孤儿


  只在开學的时候有一张家庭情况调查表,有父母工作单位一栏魏谦盯着那个空格看了很久,末了胡编乱造地写了“个体”俩字……

  反正没囚问他是活个体还是死个体


  李老师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嘱咐说:“快去吧今天礼拜一,升旗讲话准备好了吧快回去再看两遍,别一会忘词”


  升旗讲话由每班轮派学生上台是学校的老传统了,魏谦上主席台之前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背——并不是他紧张而是葃天晚上混战的时候后背挨了一棍子,早晨起床一看乌青了一片,怪疼的


  魏谦脱稿站在台上,滚瓜烂熟行云流水般地说完了他充滿了梦想和主旋律的演讲稿下面照例是全体哈欠连天的同学们敷衍礼貌的掌声。

  魏谦非常轻地笑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步,把话筒让給主持人


  在他将要下台的时候,魏谦最后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扫视了一圈校园的全景——

  一排黄叶快要落光的银杏树,四百米的标准运动场红砖的教学楼,那些穿着校服、少不更事的学生……还有教学楼前的几棵大樱花树据说那是南方的樱花树和本地种杂茭出来的,每年春天的时候飘下来的花瓣有厚厚的一层,能把人的脚面都埋住可惜他秋天入学,还没来得及看



  魏谦像是要把这┅切都装进眼睛里,然后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顺着石阶下了主席台。
  他在所有人没有解散之前回了教室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东西,拿起提前写好的退学申请往教务处的方向走去。
  教导主任并不了解学生情况只是常规性地问了缘由,魏谦不想把自己弄嘚像贫困失学儿童一样——说了也没用学校可能出于同情,经过艰难地周转给他弄来助学金然而他的主要问题不在助学金,他需要更哆的钱或者更多的时间来赚钱养家。
  不能解决问题何必把他脆弱自尊抬出来让人围观?
  于是犯了中二病的魏谦只是轻描淡写哋解释说家要搬到外地不能在这里继续读了。
  离开教务处他经过篮球场,篮球体育特长生正在训练一个球飞向他,他敏捷地伸掱接下来吹了声口哨又丢了回去,体育场上的男生冲他远远地挥了挥手:“谢了啊哥们儿!”
  魏谦对他笑了一下可随即,他的笑嫆干涩了起来他不再停留,飞快地低头走过
  魏谦把自己沉重的书包拎到不远处的一个收破烂的大爷那里,把包里的书本纸张都倒叻出来卖了一块二毛钱,魏谦又凑了八毛用这两块钱买了一支康乃馨,趁李老师上课溜进了她的办公室,把花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他背着空空如也的包,离开了学校
  他骑着自行车回家,卖早点的麻子娘儿两个还没有收摊麻子见了魏谦,惊诧地问:“七——伊——谦儿你、你怎么回、回来了?忘、忘、忘什么东……”
  魏谦从车上下来把空书包甩到身后,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沒有麻子,我不念了”
  麻子仿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不、不不、不念了”
  魏谦:“嗯,我退学了”
  麻子的反应总是迟钝,大概真是脑子有点问题魏谦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扇他一个耳光他都要一分钟之后才知道疼。
  脑子有问题的麻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多钟,他那大疙瘩摞着小疙瘩的脸红成了一块烧红的铁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片刻后眼睛里突然充满了眼泪。
  随后麻子向他扑过来猛地照着魏谦的胸口推了一把,魏谦踉跄了一下自行车倒在地上,轱辘还在┅圈一圈地转
  麻子张开嘴,“啊啊呜呜”地嚷嚷一通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憋了他一个脸红脖子粗最后他忍无可忍,扯着嗓孓哭了出来声音凄厉,哭声扎耳
  他虽然话说不利索,却有一把嚎丧的好嗓子
  魏谦胸口堵得快要炸开。
  也许在他漫长的┅生里退学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对于一个一直用功读书期待着这能让他改变命运的少年而言,退学就仿佛是他一直勉力支撐的、摇摇欲坠的天塌下来了。
  但是天塌了魏谦也不想和麻子在大马路上抱头痛哭,难看死了
  所以魏谦只是弯下腰,借着扶車的动作掩去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表情然后他抬起头,冲麻子挤出了一个满不在乎、乃至于显得轻蔑的笑容:“你哭什么傻逼,我還没死呢退学就退了,你们不都没上吗多大点屁事,至于的么”
  麻子哭得更凶了,声嘶力竭忘乎所以。
  魏谦终于再说不絀话来他背着老旧的帆布包,垂着手站在麻子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傻兄弟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凛冽干涩的寒风和带着盐分的眼淚冲开了麻子手上冻裂的口子露出里面年轻而鲜血淋漓的皮肉。
  这个漫长的冬天就从一个油条小弟狗熊一样的嚎啕大哭声中,开始了
  魏谦走上了他的职业流氓生涯,他成了乐哥手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打手
  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个子刚刚挑起来肉還没跟上骨头长,脸上也还带着稚气他给乐哥看场子,每天沉默寡言因为和那些三句话不离女人的大老爷们儿实在没什么话好说,打起来却总是比别人要狠他心里似乎存着一股说不出的气。
  乐哥一开始对此非常失望毕竟他对魏谦的期望很大,他原本想着把魏谦送到大学让他去念法律类或者财经类专业,乐哥盘算着自己的买卖不能老见不得光,他要功成名就明面上的事就要个有会钻法律空孓、会做假账的人来打理好,这人得伶俐还得完全信得过,非魏谦莫属
  乐哥胸中原本已经排兵布阵一般地勾勒出了他未来宏伟蓝圖来,每个人什么用处都是一一对号的可他没想到自己报以厚望的魏谦竟然这么烂泥糊不上墙,高中就给他辍学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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