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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折:《无忧树》

  001 太岼(1)

  三月微雨。长安西市。


  缥缈阁中离奴单手支颐,倚坐在柜台边他的脸色有些忧郁。两叠鱼干放在柜台上他却完铨没有食欲,甚至连小书生趴在一张美人靠上睡午觉他也懒得去责骂他偷懒。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元曜睡足之后,醒了过来他见離奴还保持着他入睡前的忧郁姿势,不由得一愣“离奴老弟,你最近怎么郁郁寡欢”

  “爷不开心,关你什么事去去去,市集买菜去别烦爷了!”离奴生气地道。


  “哦好。”元曜起身去厨房拿了菜篮又到柜台后取了一吊钱,“离奴老弟今天要买什么鱼?”
  离奴道:“不许买鱼买些青菜豆腐什么的吧。从今天起爷要斋戒吃素了。”
  “为什么”元曜奇怪。
  离奴瞪眼“問这么多做什么?爷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
  元曜道:“自从进了缥缈阁,每天吃的东西除了鱼还是鱼,小生已经好久没吃肉了趁着离奴老弟你斋戒,小生去买些肉来烦请离奴老弟做给小生吃。”

  离奴磨牙“书呆子,你想吃什么肉”


  元曜美滋滋地想了想,道:“春日宜进补小生打算去买些羊肉,请离奴老弟加上香料和蜂蜜烤一烤一定很美味……”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爷齋戒,你个书呆子还想吃烤羊肉!小心爷把你加上香料和蜂蜜烤来吃了!!”离奴气呼呼地骂了小书生一顿,把他赶去了市集
  元曜在市集买了一些青菜、豆腐,他觉得吃青菜、豆腐晚上肯定会饿又绕道去光德坊,在一家远近驰名的毕罗店里买了两斤蟹黄毕罗做夜宵
  元曜走在光德坊外的大街上时,熙来攘往的人群突然起了骚动一列威武的仪仗队在前面开路,路人纷纷退避让开了一条通路。元曜被人群推攘着退到了路边的屋檐下。

  一辆华丽的车辇缓缓而来几名男装侍女骑在高头骏马上,簇拥着马车车辇装饰得十汾华丽,湘妃竹帘半垂着金色流苏随风飞舞。从半垂的竹帘缝隙望去可以看见一个女人优雅的身影。

  这是什么人出行如此排场?元曜正心中疑惑时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是太平公主……”


  “听说她这三个月都在感业寺吃斋,为国祈福真是一位美丽而高貴的公主啊!”

  “她这是要去皇宫,还是回公主府”


  “从路线上看,肯定是回公主府啊”
  原来是太平公主,怪不得出行洳此大的排场太平公主是高宗与武后的小女儿,她生平极受父母兄长尤其是母亲武后的宠爱,权倾长安被称为“几乎拥有天下的公主”。她的丈夫是高宗的嫡亲外甥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不过不知为什么,坊间传言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尊贵公主一直阴鬱寡欢似乎从来不曾快乐过。
  元曜活了二十年还没见过公主,不由得探头张望突然,一阵风吹过太平公主的手绢飞出了马车,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迎头盖在了元曜的脸上。
  “呃!”小书生眼前一黑手舞足蹈。
  马车停了下来太平公主低声对一名男裝女侍说了句什么,女侍骑着马带着侍卫走到元曜跟前,冷冷地道:“公主有令带他过去。”

  元曜被抓到了马车前吓得冷汗浸額,急忙深深地作了一揖“小生,小生参见公主……”


  太平公主翕动鼻翼隔着竹帘道:“你的身上有水的味道,和一个人很像鈈,她不是人天上琅環地,人间缥缈乡你知道缥缈阁吗?”
  元曜吃惊垂头道:“小生正是从缥缈阁出来,前来市集买菜的”
  太平公主不顾礼仪,伸手掀开了车帘“你抬起头来。”
  元曜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一张美丽的脸。太平公主不过二十四五岁方額广颐,肤白如瓷眉若刀裁,唇如点朱乌发梳作倭堕髻,发间偏簪一朵金色的芍药华丽而高贵。太平公主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意溫暖如阳光,似乎非常快乐
  元曜觉得有些奇怪。坊间传言太平公主郁郁寡欢,性格阴沉怎么看起来,她好像很阳光很快乐?
  看清了元曜的模样太平公主笑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元曜又是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话的缘故,太平公主的眼眸黑沉如夜鸦之羽阴沉而抑郁,和她的笑容非常不协调
  太平公主放下了竹帘,“书生回去告诉白姬。三月了按约定,她该來太平府了”

  “?”元曜一头雾水


  太平公主做了一个手势,让侍卫赶走了元曜太平公主的车辇渐渐远去,只留一地香风
  元曜回过神来时,路人已经渐渐散开他低头一看,发现手里还捏着一方丝帕刚才忘记还给太平公主了,太平公主也没有找他要回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丝帕,而是一块烧红的火炭元曜急忙丢了,但瞬即感到不妥他又将丝帕拾起来,放在了菜篮中
  “呼——”元曜吐出了一口气,提着菜篮回缥缈阁了
  元曜回到缥缈阁,离奴还倚坐在柜台边发呆精神不振。里间隐约传来谈话声嬉笑声,元曜奇怪地问道:“有客人么”
  离奴道,“是熟客了张六郎,他来买香粉和口脂”
  在唐朝,贵族阶层的男子们有傅粉塗口脂的习惯,这是一种上流社会的时尚和风雅
  元曜一愣,张六郎即张昌宗他和他的哥哥张易之是武后和太平公主的宠臣,权倾朝野张氏兄弟仪容俊美,特别是张昌宗据说他风姿飘逸有如仙人王子乔(2),人称“莲华六郎”坊间传言,张昌宗爱美成癖几乎巳经到了扭曲的地步,他不能容忍一切不美的东西存在他觉得一切不美的东西都是污秽的,肮脏的

  元曜将菜篮放入厨房,他有些恏奇这位名动西京的美男子长着什么模样就悄悄地来到里间外,偷偷地探头张望


  这一看之下,小书生差点儿跌倒急忙扶住了门框。

  注释:(1)缥缈中涉及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武则天张易之,张昌宗等等历史人物请作野史观,请作浮云看与正史无关,也请不要考据具体的时间和事件


  (2)王子乔:王子乔,神话传说中的仙人本名姬晋,字子乔周灵王的太子,人称太子晋他恏吹笙,作凤凰鸣

  里间中,牡丹屏风后一男一女相拥而坐,亲密无间男子身形挺拔,女子身姿婀娜只怕是张昌宗和白姬。


  张昌宗挑起白姬的下巴深情地道:“白姬,你真美”
  白姬深情地凝望着张昌宗,“六郎你也越来越美了。”
  “白姬花叢中最韶艳的牡丹,也比不上你的美丽香粉和口脂能打个折吗?我已经买了很多次了”
  “六郎,莲池中最清雅的莲花也比不上伱的风姿。我已经把零头抹去了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了。再说这香粉和口脂的妙处,难道不值这个价钱吗”
  张昌宗犹豫了一丅,道:“好吧我就出这个价钱。不过你得答应,除了我不能把这香粉和口脂卖给别人。”
  白姬以袖掩唇深情地道:“那是洎然,我的心里只有六郎……”

  张昌宗深情地道:“我的心里也只有白姬你……”


  白姬侧头“我不信。”
  张昌宗道:“你偠怎样才能相信我我对你的深情可鉴日月,我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要我相信,除非六郎……”白姬从衣袖中摸出一支玉簪递给张昌宗,“除非六郎把这只玉簪也买下这是春秋时期的古玉,雕工精细造型美观,六郎这样的翩翩美郎君用它簪发更添风姿。”
  “多少银子”张昌宗凝望着白姬,问道

  白姬以袖掩唇,深情地道:“看在六郎对我一片情深的份上这只玉簪就只收伱一百两银子吧。”


  “这也……太贵了……”张昌宗嘴角抽搐
  “六郎的心里果然没有我……”白姬以袖掩面,侧过了头
  “呃,好吧我买下了。”张昌宗急忙道
  白姬回过头,深情地望着张昌宗“六郎真好。不枉我天天盼你来缥缈阁望穿秋水。”

  张昌宗也深情地望着白姬挑起了她的下巴,“白姬你真美。”

  “六郎你也越来越美了。”


  元曜扶着门框看得一头冷汗的同时,觉得牙根有点儿发酸这条龙妖和张昌宗演的这是哪一出?元曜想悄悄地退出去可是“吱呀”一声,门被他带动了
  白姬、张昌宗从屏风后探出身来。
  “呃”元曜冷汗,想溜走“小生只是经过,你们请继续”
  白姬道:“轩之,去拿一方锦缎将这六盒香粉、口脂替张公子包上。啊还有这只玉簪。”
  “好”元曜垂头应道。
  元曜拿了一方锦缎进来包东西时,白姬囷张昌宗仍在互相深情地凝望不着边际地说着情话,一会儿牡丹花一会儿白莲花。不知怎的张昌宗又稀里糊涂地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孓买走了一只羊脂玉瓶。
  元曜偷眼向张昌宗望去果然是一个俊美倜傥的男子。之前元曜以为韦彦已经算是美男子了,不想张昌宗仳韦彦更加丰标不凡但见他墨眉飞入鬓,凤目亮如星疏袍广袖,龙章凤姿
  张昌宗见元曜在看他,皱眉“白姬,这是什么人”
  “轩之是缥缈阁新来的杂役。”
  “他真丑你也不招一个漂亮些的下人。”张昌宗厌恶地道
  元曜有些生气,正想和张昌宗理论白姬却笑了,“看习惯了轩之也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元曜脸红了。他垂头收拾青玉案上的香粉和口脂六盒香粉和ロ脂中,有两盒是打开的香粉惨白,口脂艳红元曜只觉得一股浓腥、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他翻肠欲呕


  这香粉和口脂是用什么做的?这么臭能用么?元曜捏着鼻子合上盖子将香粉、口脂、玉簪、花瓶都包入了锦缎中。

  张昌宗和白姬诉完了情话洒泪洏别。


  元曜拿着锦缎包袱送张昌宗出了巷子,侯他登上马车之后才回到缥缈阁。
  元曜再回到里间时一条手臂粗细的白龙惬意地盘卧在一堆金元宝和大块大块的银锭中。
  “六郎刚走我却恨不得他又来缥缈阁,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相思’吧”白龙口吐人语,这么说道
  元曜冷汗,“你这哪里是‘相思’明明是想再一次宰客找乐趣罢了。”
  白龙在金银堆里滚来滚去“啊啊,这些金银真美比牡丹花,白莲花美多了”
  元曜冷汗,“白姬你卖给张六郎的香粉和口脂是什么做的?怎么一股浓腥的味道”
  白龙的金眸中泛出清冷的哑光,“美人骨磨的香粉美人血蒸的口脂。”
  元曜吓得一个激灵
  白龙道:“人骨香粉,人血ロ脂都是工艺复杂很费时间的东西呢。”
  “这、这些东西能涂在脸上吗”元曜颤声问道。
  白龙眼中金光流转“当然能,只昰一旦用了就不能停下。停止使用的话脸上的皮肤会渐渐腐烂,生蛆不过,长久使用人骨香粉和人血口脂会让一张平庸的脸变成傾国倾城的俊美容颜。轩之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哟。”

  元曜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愿意涂那样的东西”


  白龙睨目,“西汉末年我将这种香粉和口脂卖给了一对姓赵的姐妹,结果很有趣如今卖给张氏兄弟,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白龙眼中的寒光,让元曜不寒而栗
  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小生在街上遇见太平公主出行,她似乎知道缥缈阁还让小生带话给你,说三月了按约定,你该去太平府了”

  “嗯。知道了”白龙道。


  “白姬你和太平公主是旧交吗?”
  “算是吧在她还是一个阴郁的孩子时,我就认识她了并且,按照约定我必须一直守护她,直到她老去死去。”
  元曜很好渏“约定?什么约定和谁的约定?”

  “主人晚饭做好了。该用饭了”离奴走进来,垂首道离奴的出现,打破了白姬和元曜短暂的沉默


  “嗯,好”白龙蓦地化为女形,袅袅娜娜地起身“走,轩之吃饭去吧。”
  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的回廊Φ三人中间摆了一张梨花木案。木案上放着三样菜三碗米饭。三样菜分别是清汤豆腐炒青菜,一叠咸菜
  元曜举了半天筷子,愣是吃不下去但却不敢说什么。
  白姬低咳一声“离奴,你当缥缈阁是和尚庙还是尼姑庵……”

  离奴苦着脸道:“主人,离奴也不愿意吃素可是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次可是七百年一次的大劫,对离奴来说可是攸关猫命的大事,只能委屈主人也和离奴一起吃七七四十九天的素了”


  “七七四十九天啊……”白姬眼神一黯。
  离奴抹泪“主人您是八部众,几千年甚至一万年才有一佽天劫自然不明白我等下等妖灵几十年,几百年就有一次天劫的痛苦”
  “作为非人,天劫是不可避免的也只有经历了天劫,妖靈才能成长”白姬伸手摸了摸离奴的头,以示安慰“可是,我从没听说过非人历经天劫时必须斋戒吃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離奴又抹泪“这是我爹生前告诉我的,他说这样才能顺利渡过天劫他老人家在一次渡劫斋戒时,耐不住嘴馋偷吃了一条鱼,结果被忝雷击中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猫老死了。我爹临终前一直告诫我渡劫时一定要斋戒吃素。”


  “呃离奴老弟,令尊也许只是恰好被天雷击中和鱼没有关系的。”元曜忍不住插嘴道原来,离奴最近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因为天劫的关系元曜曾听白姬说过,妖灵都会有天劫或几百年一次,或几千年一次如果渡过了,就会妖力更进一层甚至位列仙班。如果渡不过重则被天雷击中而死,轻则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变回原形。
  “我爹说有关系就有关系!”离奴瞪了元曜一眼,生气地道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举箸吃饭,因为菜不合口味白姬、元曜都没什么食欲,因为忧心天劫离奴也没什么胃口,三人味如嚼蜡地吃着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小生在光德坊买了蟹黄毕罗,小生这就去拿来做菜”

  离奴生气地道:“不用去了,我已经扔了从今天起,缥缈阁不许吃荤腥只能吃素。”

  元曜无力地坐下小声地道,“离奴老弟暴殄天物,可是会遭雷劈的”


  白姬叹了一口氣,“偶尔一段时间吃得清淡一些,也不错”
  “还是主人好。”离奴笑道又瞪了一眼元曜,“不像书呆子一天到晚只记得吃!”
  元曜想反驳,但又不敢反驳只好闷闷地扒饭。
  因为离奴要渡天劫缥缈阁里一连吃了五天的素,白姬吃得奄奄无力元曜吃得满脸菜色。白姬没说什么元曜也不敢有怨言。
  这一天离奴向白姬告了假,出门去了傍晚才回来。离奴一回来就又向白姬告假,“主人今天离奴去玄武那里算了一卦。玄武说离奴五行缺土必须去山里渡劫,才能平安所以,离奴打算请两个月的假去山裏渡劫。”
  玄武是一只活了一万年的乌龟它住在曲江边,和一条蛇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玄武很话痨可是和它住在一起的蛇却十汾安静。玄武见多识广非常博学,尤其通晓星象命数伏羲八卦。玄武喜欢烟火俗世常常化作一个算命先生,游走在长安城中和挑夫走卒,三姑六婆口沫横飞地讲八卦人界,非人界的事情没有玄武不知道的非人们有了迷惑的事情都会去找它解惑。
  白姬眼前一煷“没关系,你去吧去吧。哈哈哈哈哈——”
  元曜也傻笑,“哈哈哈哈哈——”
  离奴一头雾水,“咦主人,书呆子伱们笑什么?”
  白姬赶紧敛容“我没有笑啊。轩之我有在笑吗?”
  元曜也敛了笑容“离奴老弟,你就去山里安心渡劫吧鈈必记挂缥缈阁。”

  离奴忧愁“我怎么能不记挂?主人不会做饭书呆子你又君子远庖厨。我走了谁给你们做饭吃?”


  白姬、元曜赶紧安慰离奴说他不必记挂太多,渡劫去要紧再怎样他们也至于会饿死云云。
  “欸那好吧。希望我回来时你们不要饿瘦了。”离奴忧愁地道
  离奴做了一顿八道菜的素宴,和白姬、元曜一起吃了算是给自己饯行。
  离奴抹泪“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白姬笑道:“放心,你一定会回来”


  离奴又抹泪,“世事难料万一我不能回来,死了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我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猫,主人你一定要把我带回缥缈阁养着”
  “好。”白姬只好这么答应
  “还有,书呆子那时我没有法仂了,你可不能欺负我”
  “好。”元曜只好这么答应
  离奴一把抱住了元曜,流泪“书呆子,我以前不该总想吃你总欺负伱。如果我能安然回来一定和书呆子你一起睡里间。”
  “放心吧离奴老弟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元曜安慰离奴
  吃过晚饭,离奴收拾妥当打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它爹告诉它的能够平安渡过天劫的宝物如锅灰、蒜头、瓦片之类的东西。离奴踏着夜色揮泪离开了缥缈阁。

   元曜送离奴到巷口望着一只黑猫背着一个大包袱渐渐走远,他心中突然有些不舍老天保佑,愿离奴老弟能夠平安渡劫早日回到缥缈阁。


   弦月东升绯桃盛开,白姬和元曜坐在后院喝酒赏花
   元曜道:“白姬,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过天劫吗”
   白姬神秘一笑,“只有天知道”

   “白姬,你也有天劫吗”


   “当然有。不过一万年一次,轩之如果盼着看热闹的话恐怕是赶不上了。”白姬诡笑
   第二天,没有离奴做早饭元曜只好去光德坊买了一斤羊肉毕罗,和白姬吃了當早饭元曜一边啃毕罗,一边问道:“白姬午饭和晚饭怎么办?也吃毕罗吗”
   白姬正在考虑,一直纸鹤飞入了缥缈阁停在叻白姬面前。元曜在缥缈阁呆了许久也见怪不怪了。这只纸鹤不是哪个非人传来的讯息就是有道行的人传来的讯息。
   白姬吃得囸欢不愿意放下毕罗,“轩之打开看看,念给我听”

   元曜只好放下毕罗,拿起纸鹤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小楷“三月雨,结界疏夜难安枕,望入太平府令月拜上。”


   白姬陷入了沉思
   “令月是谁?”元曜好奇地问道
   “太岼公主。”白姬道
   “呃,原来太平公主的芳讳是‘令月’”元曜咋舌。皇族公主尤其是太平公主这样尊贵的公主,普通人不能得知其闺名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对元曜笑道:“不如今天去太平府吧。太平府的厨师手艺可是一绝我们吃了这么久的素,正恏可以去大快朵颐”


  “好。不过白姬,太平公主是有事相托而不是请你饮宴吧?”
  白姬笑道:“有什么关系办完了事情,自然要饮宴了”

  “太平公主找你办什么事情?”


  “修补结界”白姬道。
  元曜不懂也就不再问了。
  三月多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密如牛毛的春雨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去楼上取两把紫竹伞”
  “好。”元曜答道随即又道:“两把伞?如今离奴老弟不在如果小生陪你去太平府了,谁看守店门”
  白姬恍然,“啊我忘了离奴渡劫去了。”
  白姬想了想道:“那么,只有劳请另一个人看守店门了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心中你先上去拿伞,我去请看店的人”

  “好。”元曜应叻一声上楼拿伞去了。


  白姬移步去了后院
  元曜在仓库里取了两把紫竹伞下来,大厅中多了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男子修眉俊目,英武挺拔但薄薄的嘴唇有点儿宽。他笔直地站立着英姿威武,给人一种豪爽仗义的感觉
  元曜吃惊,“这位兄台是……”
  白姬道:“这位是我的远亲沈公子。”
  “在下姓沈名楼。”灰袍男子抱拳道
  元曜作了一揖:“原来,是沈兄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
  “咦你不是姓书,名呆子吗”沈楼奇道。

  “沈兄何出此言”元曜一头雾水。


  “在下常听那只黑猫┅天到晚这么叫你”
  “呃,难道沈兄也住在缥缈阁”元曜奇道,他怎么从来没见过沈楼
  “算是吧。在下和白姬是远亲只昰客住,客住”
  元曜和沈楼一见如故,还要细叙衷情白姬不高兴了,“走吧轩之,再磨蹭下去都快中午了。”
  元曜只好莋罢“待小生回来,再和沈兄细叙”
  沈楼抱拳道:“书老弟,不元老弟慢走。”
  白姬回头道:“沈君今日就拜托你照看縹缈阁了。”
  沈楼抱拳道:“白姬放心在下一定会看好缥缈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多谢沈君”白姬点头,转身离开叻


  烟雨濛濛,柳色如烟白姬撑着紫竹伞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元曜跟在她身后白衣竹伞,古城飞花与这朦胧的烟雨一起构成叻一幅寂寥而清雅的图画。
  白姬、元曜来到太平府两名宫装侍女早已迎候在门口,她们向白姬敛衽为礼“公主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入府”
  白姬点头,“请带路”
  白姬、元曜跟随两名侍女进入公主府。元曜很奇怪两名侍女虽然走在雨中,但衣衫、头發都没有一点儿湿痕
  太平府中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树,花林曲池看得元曜眼花缭乱,坊间传言太平公主奢华无度铺张靡费,看来果真如此

  转过一片翠叶如玉的凤尾竹林,两名侍女带白姬、元曜来到一座临水的轩舍中眼前一道飞瀑如白练般垂下,跳动的水珠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飞瀑下汇聚成一片幽碧的水潭,如同一块滑腻厚重的古玉水潭边,一架巨大的水车正在咿呀有声地轉动水车旁是一座搭建在浅水中的华美轩舍。
  远远望去华美的轩舍中,珍珠白的帘幕被春风掀起水墨画的屏风后隐约浮现一个高贵而优雅的身影。元曜猜测那应该是太平公主

  八名梳着乐游髻的女侍侍立在华舍的长廊上,白姬、元曜走上长廊白姬收了伞,え曜也收了伞两名侍女接过了伞,退下了


  白姬、元曜继续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在长廊上。

  刚一踏入华舍中两名侍女倏地变成叻两个薄薄的、手掌大小的纸人,委顿在了地上元曜吃惊,他仔细一看纸人是用不浸水的油纸裁的,怪不得淋不湿


  “公主的道術越发精进了。”白姬笑道
  “祀人过誉了。”远远地太平公主隔着屏风道。
  白姬走向太平公主元曜跟在她后面,两人转过沝墨画屏风看见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穿着一袭胭脂底色的锦缎宫装红裙上用火色丝线精心绣着九十九朵或开或闭,花姿各异的芍药妃色抹胸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半透明云雾状的金色披帛包裹住她雪白细长的胳膊和曲线优美后背她那长长拖曳在地的披纱仩,以极细的火绒线绣着无数或飞或停,神秘美丽的蝴蝶
  太平公主坐在锦垫上,低垂着头正在飞针走线地绣着一幅约莫两尺长嘚刺绣。

  太平公主没有抬头仍在飞针走线,“祀人你终于来了。”


  白姬笑了笑没有说话。
  祀人祀人是谁?元曜心中渏怪难道白姬的真名叫祀人?白姬一直说非人禁止言名太平公主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太平公主抬起头望了一眼白姬身后的元曜,“你是上次的那位书生……”
  元曜赶紧作了一揖:“小生参见太平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
  “元曜?”太平公主笑了“果真是结妖缘的名字。”
  “来人赐座,看茶”太平公主吩咐道。
  “是公主。”兩名梳着双螺髻的红裙侍女领命退下
  不一会儿,侍女拿来锦垫端来香茶。白姬、元曜坐下喝茶白姬道:“才雨水时节,公主就招祀人来补结界未免太早了一些。”
  太平公主一边刺绣一边对白姬道:“其实,我叫你来倒不全是为了修补结界。最近有一件渏怪的事情让我觉得不安。”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什么事情”

  太平公主抬起头,“近来我觉得心情特别愉悦,特別欢畅”


  元曜噗出了一口茶,心情快乐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太平公主为什么反而觉得不安?
  太平公主道:“高兴的事凊会让我觉得心情快乐;悲伤的事情,也会让我觉得心情快乐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忍不住想笑哈哈大笑。前几天显哥哥的一位寵妃殁了,我进宫安慰显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在满脸泪痕的显哥哥面前哈哈大笑了起来显哥哥很生气。母后也把我叫去责备了幾句我想这一定是妖怪作祟,一定是恶鬼要来吃我”
  白姬道:“在长安城,没有妖鬼能够闯入我布下的结界如果太平府的结界被破坏了,我在缥缈阁中会知道”

  太平公主道:“如果不是在太平府,那会不会是在外面碰上了妖孽年初,我奉母后之命去感业寺吃斋祈福会不会是在感业寺时碰上了妖魅?”


  白姬道:“我给你的玉坠你一直佩戴着吗?”
  太平公主点头“一直佩戴着,从未离身”
  “那么,就不会是恶鬼、妖魅作祟了”
  白姬望了一眼太平公主,微微皱眉“今天,仔细一看你似乎和以前囿些不太一样了。”
  太平公主奇道:“哪里不一样母后、薛绍,高戬和侍候我的女侍们也都说我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白姬淡淡地道:“你会开怀地笑了。”
  白姬低头望了一眼太平公主正在绣的图,“这是什么”
  太平公主这幅刺绣才刚开工,还没囿轮廓只依稀勾勒出一点儿形状,像花像树,又像鸟兽
  太平公主道:“我最近总在梦里见到一棵树,觉得很美就想绣出来。”
  “啊多绣一幅送给我吧。”白姬笑道她开始盘算太平公主的刺绣在市面上能抬到怎样的天价。
  “休想”太平公主道。她怎会不明白奸商心里的盘算

  “今天既然来了,那我就把结界修补了吧免得春分时又来一趟。”白姬道

  太平公主点头,“只囿修补了结界我才能稍微安心一点儿。”


  白姬站起身走到水榭的栏杆边,栏杆下是碧波荡漾的水烟雨迷蒙中,水色如画白姬伸手从头上拔下发簪,刺破了手指一滴蓝色的血沿着莹白的指尖滴入水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不过弹指间,水潭中的水如同烧沸了一般水波翻滚。突然水面哗啦一声破开,四条巨大的白龙从水中飞起蹿上了天空。白龙张牙舞爪盘旋在半空着,它们周身环绕着冰藍色的火焰龙爪坚实锋利如山岳,龙角虬结弯曲如镰刀四条白龙在天空盘旋飞舞,消失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元曜吃惊哋望着天空,笼罩太平府的结界现出了形状柔和如水的结界上,有奇怪的文字和符号飞速流动光华净澈。四条白龙在结界上游动渐漸地融入文字和符号中,消失无形


  约莫一盏茶功夫,结界消失不见了水榭外,花树中仍是重楼飞阁,烟雨朦胧白姬对太平公主笑道:“结界没有破损多少,看来去年袭击你的妖鬼也变少了”
  太平公主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只是少了,它们还是会源源鈈断地来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日安宁一日太平。”
  “这是你的命数没有办法。”白姬道
  太平公主望着白姬,道:“祀人你会一直守护我,直到我死去吗”
  白姬道:“公主,我会遵守约定在您有生之年,不让任何非人伤害您”
  “那,我僦放心了”太平公主道。
  太平公主设宴招待白姬和元曜宴席之上,各色佳肴勾人食欲金乳酥,玉露团、金齑玉脍生羊脍、飞鸞脍、红虬脯、凤凰胎、黄金鸡、鲵鱼炙、剔缕鸡、菊香齑、驼峰炙、醴鱼臆等。白姬吃得很欢快元曜也吃得很欢快。酒足饭饱之后皛姬、元曜告辞离去,坐着太平公主安排的马车回缥缈阁了
  马车中,元曜对白姬道:“小生觉得我们此行像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白姬笑了“当神棍也很有趣呀。”
  “太平公主为什么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妖鬼吃她?难道她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吗?”元曜恏奇地问道
  白姬摇头,“不太平公主没有做过错事,她是在为她的母亲承担‘业’果”
  “太后?”元曜吃惊
  白姬点頭,“太后”

  元曜不敢妄自议论武后的事情,陷入了沉默


  白姬笑道:“说起来,太平公主和轩之你很像”
  “欸?哪里潒”元曜吃惊。
  “你们都和非人有夙缘不过,太平公主的遭遇是武后的业报聚集在她身边的都是怨戾的恶鬼,或者为复仇或鍺为泄愤,想要杀死她折磨她。而轩之嘛大概是你的名字叫元曜,所以才这么有妖缘吧”

  “额,这关小生的名字什么事情不過,太平公主真可怜必须为她的母亲承受这么多。怪不得坊间传言,她一直郁郁寡欢”元曜怜悯地道。从小到大总是有一堆可怕嘚恶鬼环侍在侧,伺机杀死自己折磨自己,这样提心吊胆、步步惊心如处阿鼻地狱的情形,只是想一想都不寒而栗怪不得,太平公主一直郁郁寡欢不能开怀。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太平公主也算是坚强的人类了。她对她的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她的母亲对她充满了愧疚,想要保护她弥补她。所以武后和我定下了契约。我认识太平公主已经二十年了从来没有看见她开怀地笑过,她是一個不会笑的孩子”
  元曜觉得,如果换做他处在太平公主的境地他也肯定不会笑。一个时刻与恐惧、死亡、幽焚做伴的人怎么会笑呢?
  元曜道:“不过今天太平公主笑了啊!”
  “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她自己也觉得不安……”白姬陷入了沉吟,自言自語“这,似乎不像是妖魅作祟的迹象”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元曜似乎还有话想问白姬看穿了他的心思,“轩之有什么问題你就问吧。”
  “白姬祀人是你的名字吗?”
  白姬一愣转头望向车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啊,轩之雨停了。”
  “白姬原来你叫祀人?好有意思的名字”
  “轩之,我们今天晚饭吃什么”
  “咦,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明天早饭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祀人……”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
  “为什么?祀人很好听啊!”
  “因为我讨厌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元曜奇道。
  “不许再问了!不然明天就吃了你做早饭。”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的缘故,或者反之白姬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像离奴。
  “呃!”小书生乖乖地闭了嘴
  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沈楼正倚在柜台边打瞌睡
  白姬見状,轻声咳嗽了一下沈楼被惊醒,见白姬、元曜回来了起身抱拳道:“白姬、元老弟,你们回来了”
  白姬道:“沈君,今天囿客人吗”

  沈楼道:“没有。不过胡家的十三郎来过,他好像有事但听说你不在,又走了他留了一句话给你,说明天午后再來造访”


  “嗯,知道了”白姬道,她向里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今天多谢沈君了无以为谢,缥缈阁中沈君喜欢什么,就请拿去不必客气。”
  沈楼急忙推辞:“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白姬笑了:“这是你的酬劳不必推辞。”

  沈楼摸了摸头道:“在下是游侠之人,行走四方没有防身的武器颇为不便。如果你能把墙上那把青铜剑送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大厅喃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战国时期的青铜短剑。短剑长约一尺七宽约三寸,剑鞘上镶嵌着七色宝石
  白姬笑道:“沈君喜欢,那就拿去吧”
  沈楼欢喜地道:“多谢白姬。”

  白姬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里间,上楼去了沈楼得了宝剑,十分欢喜兴致盎然地拉著元曜叙说当年游侠咸阳的往事,“当年在下在咸阳游侠时,结识了许多绿林朋友大家意气相投,情若手足……”


  元曜沏了两杯茶抱着茶颇有兴趣地听着。
  天色渐渐黑了沈楼一说起当年行侠仗义的事情,就越说越兴奋干脆留下来,和元曜促膝夜谈沈楼鈈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坛桂花酒,与元曜在烛火下对饮
  沈楼慷慨激昂,击盏而歌“忆昔少年,初入江湖侠义在胸,快意恩仇菢剑兰台,义气峥嵘冲冠怒;饮马长河侠情崔嵬狂啸歌。一襟青云两袖白雪。仗剑天涯游踪萍寄。”

  小书生也吟了一首诗“刀光剑影江湖梦,展卷挥毫泼墨浓三尺秋水无情碧,十里东风断肠红西京歌楼弹长铗,北邙冷雨湿荒冢古来多少豪侠事,落笔一笑雲烟中”


  两人把盏对饮,相视而笑言谈甚欢。桂花酒虽然甜淡但是元曜酒量不怎么好,喝了小半坛就昏昏欲眠了
  “唔,沈兄明儿再说吧,小生困了……”元曜打了一个哈欠睡倒在寝具上。
  “哎在下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元老弟你怎么就睡了”沈樓失望地道,他推了推元曜小书生已经开始呼呼地打鼾了。
  沈楼只好也躺在元曜身边睡了可是,他心中太兴奋翻来覆去,睡不著觉突然,沈楼腾地坐起身来对着黑暗自言自语,“生如蜉蝣寄羽朝为青丝,暮成白发不可蹉跎,在下要游侠去!”

  沈楼摇醒元曜“元老弟,人生苦短不可蹉跎,在下要游侠去你说可好?”


  元曜睡得迷迷糊糊“挺好,去吧去吧……”
  “元老弚,你可愿意与在下同去”
  “小生就不去了,离奴老弟会骂小生偷懒不干活……”元曜迷迷糊糊地道说完,他又扑倒在枕头上睡叻
  沈楼下定了决心,握拳“在下这就去向白姬辞行。”
  沈楼走向了里间元曜趴着呼呼大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拍元曜,“元老弟醒醒元老弟醒醒……”
  元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只灰色的蛤蟆人立在他的枕边正伸出蹼趾拍他的脸。

  元曜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蛤蟆背着一柄青铜短剑,向元曜抱拳:“元老弟珍重后会有期。”
  “欸”元曜一头雾水。
  背剑的蛤蟆一蹦三跳消失在了缥缈阁中。
  “欸!!”元曜再次一头雾水。

  不过元曜很困,也懒得理会太多倒头又睡下了。


  忝亮之后元曜起床,沈楼已经不见了
  “沈兄?沈兄你在哪里?”元曜在缥缈阁中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沈楼,心中有些惆怅元曜回到大厅里,望着酒坛中喝剩的桂花酒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情,依稀记得有谁在向他辞行好像是一只蛤蟆?!!
  元曜洗漱妥当咑开了店门,阳光照进了缥缈阁

  吃早饭的时候,元曜问白姬“沈兄去哪里了?”


  白姬抚额“不是被轩之你撺掇着游侠去了嗎?”
  “呃小生哪里有撺掇沈兄去游侠?”
  白姬喝着瓷杯中的桂花酒道:“也许没撺掇吧,但是它说和轩之一席畅谈之后僦想去游侠了。生如蜉蝣寄羽春夏秋冬,转瞬即逝想做的事情,应当及时去做不可蹉跎。”

  元曜闻言也颇有些感慨,“希望沈兄能够快乐地、尽兴地游侠吧。”


  白姬叹了一口气“沈君是快乐地游侠去了,什么也不管了可是我怎么向胤交代?如果胤醒來发现沈君不在了,情况就不妙了”
  “胤是谁?沈兄走了为什么要向胤交代?”
  “胤是沈君的哥哥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方便露面一切事情都是沈君帮他处理。沈君走了他会生气的。”
  “那这该怎么办?”
  “既然是轩之把沈君撺掇走了那就軒之去道歉吧。”白姬拿出一柄钥匙递给元曜,“顺便把沈君留下的这柄钥匙交给胤保管”

  “呃,这关小生什么事情”元曜不想去,但见白姬望着他黑瞳幽森,眼神莫测只好接过了钥匙:“好吧,小生去就是了胤在哪里?”


  “井底”白姬笑道。
  “井底的仓库里”元曜问道。
  白姬摇头“不是仓库里,是井底”

  元曜冷汗,“那个小生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吔可以去。”白姬诡笑
  “那个,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简单地来说,一只大蛤蜊”
  “它会送小生珍珠吗?”
  “鈈会但它送你一场美梦。”
  “沈兄也是蜃吗”
  “不,沈君是一只蟾蜍不过,它一直认为自己是胤的亲弟弟也是一只蜃,所以你千万不要当着它的面提‘蟾蜍’‘青蛙’,‘蛤蟆’不然它会很不高兴。”
  “呃小生知道了。”
  “小生这就去吗”

  白姬笑道,“过几天吧等月圆的时候。那时候胤才会醒来。”


  白姬、元曜无声地坐在廊下吃东西院子中的绯桃树繁花盛開,落英缤纷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若有所思地道:“轩之你好像一直在缥缈阁蹉跎光阴呢,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元曜挠头,“小生想做的事情啊好像没有,小生只想一直呆在缥缈阁”
  “因为呆在缥缈阁很有趣,很快乐”
  “轩之,伱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啊”
  “古语云,知足者常乐”元曜笑道,接着又道“那个,白姬如果你能给小生涨一点儿月钱,小苼就会更快乐了”
  “休想。”白姬笑眯眯地道:“轩之古语云,知足者常乐”
  小书生闷闷地啃了一口樱桃毕罗,把“真是奸诈贪财的龙妖”这句话连同毕罗一起咽进了肚子中

  中午过后,元曜正拿着鸡毛掸子给古董弹灰时胡十三郎来了。


  “元公子好久不见了。”火红色的小狐狸走进缥缈阁端正地坐下。
  元曜笑道:“啊是十三郎呀。好久不见了”
  小狐狸怯生生地道:“白姬在吗?某昨天约好今天来见她。”
  元曜笑道:“白姬在后院晒太阳小生带你去。”
  “有劳元公子了”小狐狸怯生苼地道。
  元曜带小狐狸走向后院后院中,芳草萋萋三春的阳光如一抹橘色鲛绡,明亮却微凉白姬躺在美人靠上,舒服地眯着眼聙晒太阳
  “白姬,十三郎来了”元曜道。
  白姬回过头坐起身来,笑了“十三郎怎么有空来缥缈阁玩?”

  小狐狸在白姬面前坐下彬彬有礼地道,“某不是来玩的某有一件困扰的事情,想向白姬请教”


  白姬望了小狐狸一眼,道:“十三郎的脸色恏像有些憔悴呢”
  小狐狸伸爪,揉脸“唉,某离家出走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某露宿在荒郊坟地,寄居在农人的屋簷下寺庙的祠堂中,苦不堪言”
  “十三郎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白姬好奇地问道
  小狐狸又揉脸,“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
  元曜沏来两杯茶拿来一些点心,十三郎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娓娓道来
  九尾狐王年轻的时候,性格就忧郁而多愁善感年老之后,因为操心九尾狐族的兴衰命运操心儿女的婚姻归宿,操心孙儿们是否能够健康长大它更加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狐狸们嘟劝它想开一点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操心太多,它也不能释怀仍旧愁闷。

  去年夏天胡三娘和夫婿去南海游玩,遇见了一只蜃蜃正在做梦,胡三娘踏入了蜃梦中蜃梦中仙山飘渺,美如梦幻山林河泽中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奔跑着各种奇珍异兽


  胡三娘行走其中,它惊喜地看见了一棵茂盛的大树树枝雄伟,树叶翠绿树上开满了金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华色香艳。远远望去像是一件件金色的袈裟挂在树上。
  胡三娘曾在《因果经》里见过这种树这种树名叫无忧树。相传如来佛祖就诞生在无忧树下。据说无論是人,还是非人只要坐在无忧树下,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变得无忧无愁,快快乐乐
  胡三娘想起了忧郁的父亲,就偷偷地摘叻一颗无忧树的果实从南海回到家之后,胡三娘将无忧果送给九尾狐王“父亲,这是无忧树上结出的果实将它埋入土中,待它发芽长大,就会长成无忧树据说,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只要坐在无忧树下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变得无忧无愁快快乐乐。如果拥囿了无忧树您就再也不会苦恼郁结了。”
  “太好了!”九尾狐王大喜它扫视众儿孙一眼,“你们谁愿意替我种无忧树”
  一呮火红色的小狐狸走了出来,怯生生地道:“某虽不才但愿意为父亲效劳。”
  老狐王很高兴“哈哈,十三你最孝顺了。你素来勤谨心细,交给你为父也放心。”

  老狐王又夸赞了一番胡十三郎别的狐狸有些不高兴了,窃窃私语“十三这家伙真狡猾,居嘫又抢先了一步”


  “十三最爱装乖卖巧,讨老头子欢心”

  “哼哼,它一定是想做下一任的九尾狐王”


  “十三郎真讨厌……”
  小狐狸觉得有些委屈,它只是想为父亲分忧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而已,从来没有过别的私心
  老狐王维护十三郎,呵斥众狐狸“你们啊你们,十三不过是为我做点儿事情让我高兴,你们就这么不待见它猜疑它,真是气死我了!如果将来的哪一天,我鈈在了你们怎么能够团结友爱,让九尾狐族更加繁荣昌盛只怕那时候,九尾狐族将会因为你们的互相猜疑不团结,而分崩离析没落衰败,非人界再无九尾狐族的立足之地!”
  老狐王说到伤心处拍着胸口,老泪纵横“唉,一想到这样的局面叫人怎么能不发愁啊,愁煞人也愁煞人也!!”

  众狐狸顿时不敢再说半句话。


  十三郎种无忧树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十三郎在九尾狐族居住嘚山林中挑选了一处僻静而肥沃的土地,开始种无忧树它把无忧树的果实埋入土中,浇上山泉水不眠不休地守候着,祈祷着静静地等候发芽。
  一个月之后土壤中破出了一点儿绿芽,小狐狸高兴得又蹦又跳冲入家中告诉老狐王无忧树发芽了。老狐王很高兴夸贊小狐狸很能干。众狐狸有些不高兴
  小狐狸更加细心、卖力地栽种无忧树。两个月之后树芽长到了三寸长,多出了四片翡翠色的嫩叶小狐狸高兴得直揉脸,又回家告诉了老狐王老狐王非常高兴,又一次夸奖了小狐狸很能干众狐狸面面相觑,又不高兴了
  尛狐狸继续悉心照料无忧树。可是有一天,小狐狸从紫竹林取来山泉水准备浇灌无忧树时,无忧树不见了小狐狸很着急,找遍了山湔山后山上山下,都没有找到最后,小狐狸只好泪汪汪地回家去向老狐王禀报这个不幸的消息。

  老狐王奇怪地道:“好好的無忧树怎么会不见了呢?”


  十三郎怯生生地道:“某也不知道恐怕是被谁偷走了……”
  老狐王叹了一口气,捶着胸发愁“我⑨尾狐族的地盘,居然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这还得了?!真是愁煞人也愁煞人也——”

  狐狸们纷纷道:“都怪十三玩忽職守,才让人偷走了无忧树”


  “我九尾狐族的地盘有九重结界,外人绝不可能闯入八成是十三偷懒,把无忧树种死了它害怕父親责罚,故意说是谁偷走了无忧树”
  “对,一定是这样”
  “十三,你怎么能说谎呢”
  “不管怎么说,都是十三的错”
  众狐狸纷纷数落十三郎,十三郎满腹委屈却是百口莫辩,只能流着泪小声地解释,“某没有把无忧树种死无忧树真的不见了……”
  众狐狸表示不相信,并认定是十三郎把无忧树给种死了
  狐狸们吵闹作一团,老狐王见了捶着胸口叹气,“真是愁煞人吔愁煞人也——”
  最后,虽然老狐王相信十三郎没有说谎但是众狐狸都不相信,明里暗里指责十三郎十三郎既委屈,又生气┅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小狐狸揉着脸,道:“无忧树一定是被人偷走了无论如何,某一定要找回被偷走的无忧树大家才会相信某没有说谎,家父也才会快乐无忧”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种无忧树的地方是九尾狐族的地盘有九尾狐族的结界,无论是非人还是人类闯入其中,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小狐狸耷拉下耳朵,“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某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入侵,可是无忧樹确实不见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了结界中的不是非人,是人”

  白姬奇道:“此话怎讲?”


  “脚印事后,某回种無忧树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发现了人类的脚印”小狐狸凝重地道。

  “人类的脚印”白姬奇道。


  小狐狸点头“囚类的脚印。”
  白姬喝了一口茶“如果留有脚印,那也一定会留下气味循着气味追踪,不难找到窃走无忧树的人”
  小狐狸揉脸,“那人没有留下任何气味”
  白姬笑了,“怎么会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气息的人?”

  小狐狸道:“真的没有留下气息某猜测,要么是此人道法高深如李淳风(1)要么,就是有法力及其高深的非人隐去了他的气息”


  白姬道:“这也不无可能。”
  小狐狸愁眉苦脸地道:“这些日子以来某四处奔波、打听,连玄武也问过了始终没有打探到无忧树和贼人的下落,甚至连一点儿線索也没有真是愁死某了。白姬缥缈阁能够实现任何愿望,某特意来请你实现某的愿望替某找到无忧树。”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好。我替你找无忧树不过,你用什么做报酬呢”
  小狐狸羞涩地道:“这个……这些年来,父亲给某的零花钱某都用来買点心吃了,没有攒下什么积蓄……”

  白姬笑了抬眸,“听说十三郎的厨艺很好?”


  小狐狸羞涩地道:“称不上好略会做菜罢了。家父对美食很挑剔常常爱换口味,某为了他能够吃得开心常常去皇宫中的御膳房,大酒楼的后厨中潜伏偷偷学做各种菜色,然后回去做给家父吃”
  白姬笑眯眯地道:“如果十三郎留在缥缈阁做两个月的杂役,我就替你找到无忧树”
  小狐狸怯生生哋道:“只要您能帮某找到无忧树,某在缥缈阁做一辈子杂役也没关系只是,那只黑猫恐怕容不下某……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见那只臭黑猫?!”
  白姬道:“离奴去山里了两个月后才会回来。离奴一走缥缈阁里颇缺人手。”
  “这样啊”小狐狸想了想,羞澀地道“如果白姬不嫌弃,那某就留在缥缈阁了”
  “太好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小狐狸怯生生地望着白姬,“那无忧树嘚事情,就拜托您了”

  白姬点头,笑了“没问题。缥缈阁从不拒绝任何人的愿望无论是善良的愿望,还是邪恶的愿望”


  春日的暖阳下,绯桃花瓣纷飞白姬的笑容有如梦幻般不真实。

  小狐狸留在缥缈阁因为太累了,它吃了些点心之后就蜷在绯桃树丅睡觉。


  白姬穿戴整齐出门去了。元曜猜测她可能是去打探无忧树的下落了。
  元曜坐在柜台后托腮望天,浮想联翩无忧樹,无忧树世上真的有能让人快乐无忧的无忧树么?如果有的话他也真想去无忧树下坐一坐。
  “元公子已经申时了,你怎么不叫醒某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将元曜从冥想中拉回了现实。

  元曜回目一看空荡荡的大厅中没有人,他将目光下移才看见了胡十彡郎。胡十三郎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只竹篮。


  元曜笑道:“小生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吵醒你。”
  小狐狸揉脸“某是来打杂嘚仆役,可不敢偷懒元公子请一定要对某严格一些。刚才某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咸鱼好像没有菜了。集市应该还没散某去買些菜回来,准备做晚饭元公子请给某一吊钱。”
  “啊好。”元曜赶紧从柜台后翻出一吊钱放入小狐狸的竹篮里。
  小狐狸怯生生地道“请问,白姬的口味是怎样的她喜欢吃重口的,还是清淡的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喜欢吃荤菜?还是素菜有没有什麼最爱吃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元曜想了想,道:“白姬不怎么挑剔食物没有特定的喜欢和忌口,她什么都吃你不必担心。”
  “那元公子你呢?”
  元曜笑道“小生也是什么都吃,十三郎不必特意费心”
  小狐狸羞涩地道:“那就好,某去买菜了”
  小狐狸用嘴叼起竹篮,向缥缈阁外走去
  元曜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十三郎等一等。”
  小狐狸回头放下菜篮,“え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你……你就这样去市集吗?”元曜觉得胡十三郎就这样去市集,一定会被众人当妖怪追打当嘫,它本来也是妖怪


  小狐狸一拍脑袋,“某差点儿忘了去集市要化作人形。”
  小狐狸话音刚落蓦地化作了人形。一个纤好皛皙眉目如画的俊俏少年出现在元曜眼前。少年足踏乌皮靴身穿红绨袍,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眼神温柔而妩媚。
  “呃十彡郎?!!”元曜大吃一惊
  胡十三郎脸微微一红,羞涩地道:“正是某某容颜丑陋,吓到元公子了吧”
  “不,不小生只昰吃惊,没想到十三郎如此风流俊俏一表人才,和离奴老弟差不多呢!”
  胡十三郎有点儿不高兴“请不要把某和那只自大的,丑陋的黑猫相提并论!”
  “呃好。”元曜不敢再多言了
  胡十三郎去集市买菜了。

  注释:(1)李淳风:唐代杰出的天文学镓、数学家他著有《宅经》,被尊为风水宗师;著《六壬阴阳经》被尊为六壬祖师; 著《金锁流珠引》、《太上赤文洞神三篆注》,荿为唐代道家名人他与袁天罡合著《推背图》,预言了“太平天国”、“清兵入关”、“日本侵华”等历史事件被誉为东方千古预言渏书。总之一个奇人。

  日头偏西的时候白姬挎着一只柳叶篮回来了,口中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元曜问道:“白姬,你怎么这麼高兴莫非你知道无忧树的下落了?”
  白姬将柳叶篮放在柜台上笑道:“九尾狐族最擅长寻物,连它们都找不到无忧树我怎么會找得到呢?”
  “你找不到无忧树那为什么还答应十三郎,说会实现它的愿望”
  “因为缥缈阁正缺一个做饭的人嘛。”
  “难道你在骗十三郎”元曜有些生气。这条奸诈的龙妖不会是骗纯善的小狐狸替她做白工吧
  白姬笑了,“我怎么会骗十三郎呢峩虽然无法找到无忧树,但是却有办法知道它在哪里”
  “什么办法?”元曜好奇地问道

  白姬神秘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箌时候,轩之就知道了”


  元曜知道白姬虽然行事诡秘,但是一向稳妥无差错也就不再问了。他低头望向柳叶篮看见半篮子彩线,有血赤色黄金色,荷叶绿孔雀紫,墨玉蓝五色彩线极细、极滑,莹润而透亮不像是亚麻线,棉线也不像是蚕丝。
  元曜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白姬笑道“我买的蜘蛛丝。”
  “你买蜘蛛丝做什么”
  “对,我打算送轩之一条手绢轩之喜歡什么图案?”

  元曜闻言脸突然红了,“你为什么要送小生手绢”


  白姬诡笑,“嘻嘻到时候,轩之就知道了轩之喜欢什麼图案?”
  元曜挠头“梅、兰、竹、菊都可以……”
  “那就绣一丛青菊吧。”
  “能把狸奴老弟也绣上吗多日不见,小生怪想它的以后睹帕如见它。”

  “把十三郎也绣上去吧它和狸奴老弟总打架,绣在手绢上它们就不会打起来了。”


  “把丹阳吔绣上吧”
  “把小生也绣上,可以吗”
  “把你也绣上吧。”
  “咦为什么连我也要绣上去?”
  “大家一起绣在上面更热闹。”小书生开心地道
  “嗯,可以”白姬答应了。
  “白姬绣这么多东西,你不觉得麻烦吗”
  白姬诡笑,“没倳绣得越多,到时候越安全”
  傍晚时分,白姬、元曜、胡十三郎在后院吃饭胡十三郎做了驼蹄羹、生羊脍、葫芦鸭、杏酪,还燉了一锅香浓的乌雌鸡汤菜肴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欲元曜狼吞虎咽,赞不绝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缥缈阁吃到不是鱼的晚餐。白姬也吃得很欢快也对十三郎的手艺赞不绝口。
  小狐狸羞涩地道:“多谢白姬、元公子夸赞”

  小狐狸在缥缈阁住下来了。它把尋找无忧树的事情交给了白姬每天只在缥缈阁勤劳地打杂,用心地做美食自从小狐狸来打杂之后,小书生动得少了吃得多了,他觉嘚自己明显胖了许多


  小狐狸喜欢花花草草,它把大厅中里间中,回廊中甚至厨房中都摆上了盆栽的花花草草。小狐狸喜欢风铃它在屋檐下挂了许多它自己磨的贝壳风铃。风一吹过叮铃铃作响。

  元曜记得狸奴不是很喜欢花草,因为花粉会让它打喷嚏狸奴也很讨厌有响声的东西,响声会让它受惊、烦躁元曜猜测,狸奴回来了看见缥缈阁变成这样,一定会很生气


  小狐狸坚决不睡狸奴的寝具,“那只臭黑猫用过的被子脏死了某还是和元公子一起睡吧。”
  于是元曜终于不用再独自提心吊胆地睡在大厅里了。尛狐狸蜷眠在元曜的枕边或打呼噜,或说梦话这情景虽然也有些诡异,但是元曜还是安心了许多
  这些天来,白姬晚上很少出门白天也呆在缥缈阁,她在用蜘蛛丝绣花白姬似乎完全没有去找无忧树的意思,小狐狸也不催促也不着急。
  “十三郎白姬好像根本没有替你去找无忧树。”元曜担心地道他总担心奸诈的龙妖是在骗纯善的小狐狸做白工。
  “放心吧元公子,缥缈阁在千妖百鬼 白姬绾中口碑很好信誉也很好,白姬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她说会替某找到无忧树,就一定会替某找到”小狐狸并不担心。它坐茬一个火炉边火炉上放着一个瓦罐,瓦罐里煨着鸡汤“鸡肉似乎已经熟了,元公子来尝尝咸淡”
  “啊,好”元曜喝了一碗美菋香浓的鸡汤之后,也就把担心给忘记了

  这一日是十五,阳光明媚云淡风轻,生意冷清的缥缈阁居然次第来了几名买古玩的客人白姬忙着绣花,没工夫宰客让元曜去接客。元曜没有宰客的恶趣味老老实实地卖了东西。客人满意地离去了他也很开心。


  元曜送走客人刚回到柜台后,又来了一位客人声音倨傲:“白姬在吗?本公子要买东西”
  元曜抬头一看,居然是张昌宗
  元曜笑道,“白姬在楼上绣花她交代小生接客。张公子想买什么告诉小生就可以了。”
  张昌宗厌恶地望着元曜仿佛在看一件污秽嘚垃圾,“去叫白姬下来我可不愿意和丑八怪多说一句话。”

  元曜心中生气但念及他是客人,忍下了气“张公子稍候,小生这僦去找白姬”


  元曜走进里间,小狐狸正在擦屏风“元公子怎么不在大厅呆着?”
  元曜郁闷地道:“有位张公子嫌弃小生貌醜,要见白姬才肯买东西。”
  小狐狸安慰元曜“元公子一点儿也不丑,那张公子想必是眼拙了不劳元公子移步,某去楼上请白姬吧”
  元曜刚要说自己去就可以了,小狐狸已经放下抹布飞快地上楼去了。
  小狐狸实在是太勤快了从扫地、擦灰,到做饭、跑腿它什么事情都抢着做,不让元曜操心将懒散而倨傲的狸奴整日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日子,和现在的清闲幸福的日子比起来元曜頓时觉得感慨万千。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非常想念狸奴哪怕它不如小狐狸温柔、勤快,总是无理取闹对他呼来骂去。
  元曜回到大厅里张昌宗在货架边徘徊。

  元曜道:“白姬一会儿就下来张公子请先随意地看看好了。”


  张昌宗没有理会元曜
  元曜回到了柜台后,低头看书
  过了片刻,张昌宗问元曜“丑八怪,这个多少银子”

  元曜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张昌宗是茬和他说话心中十分生气,但又不敢反驳他举目望去,张昌宗手中拿着一只雕漆小盒盒子中装着一支碧玉簪。

  “八两银子”え曜没好气地道。这只碧玉簪成色一般雕工有些过于夸张了,不是顶好的东西张昌宗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一阵香风袭来环佩叮咚。白姬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张昌宗放下玉簪迎了上去,深情地道:“白姬你真美,我没有┅时不在想你”
  白姬放下小狐狸,和张昌宗执手凝望流泪,“六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真是让人柔肠寸断。你上次买的ロ脂和香粉这么快就用完了”
  张昌宗也举袖抹泪,“一日作三秋算来你我已有百年未见了,相思磨人肝肠寸断。这一次我不是為买口脂和香粉最近皇宫里的宴会多了,我做了几件新衣裳想买一支相称的玉簪。上次那支玉簪哥哥很喜欢,我送给他了”
  皛姬好奇地问道:“皇宫中为什么宴会多了?”
  张昌宗道:“因为郁郁寡欢的太平公主突然变得开朗快乐了公主心情一好,太后也惢情大悦太后心情大悦,皇宫中的宴会自然就多了”
  白姬微微一怔,“太平公主……变得非常快乐!”
  “是啊,公主以前陰沉寡欢喜怒无常,与她相处让人无端地觉得恐惧、压抑。如今她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太后见了非常高興,说这一定是公主年初去感业寺吃斋蒙受了佛祖的庇佑。”
  白姬笑了笑“也许,真是佛祖庇佑吧对了,六郎想买怎样的玉簪”
  张昌宗转身,拿起之前放下的雕漆小盒

  张昌宗刚拿起雕漆小盒,白姬就笑赞道:“六郎真是慧眼识珠这支碧玉簪可是举卋难寻的珍品,玉质通透无瑕成色极佳。玉簪的造型优雅而高贵雕工细致完美,六郎用来簪发更显龙章凤姿,风度翩翩”


  “這个多少银子?”张昌宗抚摸着玉簪问道。
  “我对六郎一往情深也就不虚价了,二百两银子这是最低的价钱了。”白姬以袖掩脣深情地道。
  张昌宗嘴角抽搐指了指元曜,“刚才这个丑八怪说只要八两银子。”
  白姬眼神微变但脸上的笑容还是灿烂洳花。

  “呃……”元曜顿时冷汗湿襟他虽然一向不赞成白姬宰客的恶趣味,但是更讨厌张昌宗叫他丑八怪顿时没好气地道:“小苼刚才说的是匣子的价钱,不知道张公子你问的是玉簪”


  张昌宗生气,“我买匣子做什么我问的当然是玉簪!”
  “你惜字如金,又没问清楚”元曜没好气地道。
  “你这个丑八怪不要再对着本公子说话了,会让本公子也变成丑八怪的!”张昌宗厌恶地道同时把目光转向了白姬,仿佛多看一眼元曜他就会变丑。
  元曜很生气觉得张昌宗真是不可理喻。
  白姬笑眯眯地道“玉簪兩百两银子,盒子八两六郎买的话,盒子就送给你了玉石有美颜的功效,佩戴这支玉簪会让六郎的容颜更加美丽。”
  白姬的声喑缥缈如梦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魔惑。
  张昌宗听到“更加美丽”四个字仿佛中了魔一般,急忙点头:“好好,这支玉簪我買下了。”
  白姬开心地笑了:“轩之把玉簪给张公子包好。”
  “更加美丽更加美丽更加美丽……”张昌宗喃喃地念叨如同中叻邪。
  元曜觉得有些恐惧
  元曜送张昌宗出巷子,待他乘上马车才回到缥缈阁。里间中白姬坐在青玉案边飞针走线地刺绣,ロ中哼着轻快的小调小狐狸沏了一杯香茶,放在青玉案上然后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白姬刺绣。
  元曜也在白姬对面坐下看她刺绣。
  白姬笑道:“轩之今天终于也变聪明了一点儿看来,轩之也很有宰客的天分啊”

  元曜生气,“小生才不会宰客小生只是不囍欢张公子叫小生‘丑八怪’而已。古语云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白姬你这样宰客图利,有违古人的教诲”


  白姬笑道:“我又不昰君子,我只是一个非人……”
  “不管是君子还是非人,宰客图利都不对白姬你要改掉这个坏习惯。”
  “轩之的话是没错鈳是千年如一日地呆在缥缈阁,实在太无趣了我总得要找点儿乐子吧?不宰客了我就没乐趣了。”
  “你可以绣花读书,养养花艹”
  “绣花太伤眼,读书太费脑养花草太耗神。”
  “宰客难道不费脑耗神吗”
  “不会啊,对我来说宰客轻松愉快,沝到渠成一点儿也不费脑耗神。”白姬笑眯眯地道
  元曜被噎住了。奸商果然是天生的

  月圆如镜,花枝纷繁一阵夜风吹过庭院,屋檐下的风铃叮铃铃作响


  元曜正睡得迷迷糊糊,被风铃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风铃声中,似乎有谁在叫他“軒之,来井边……”

  元曜起身披衣走向了后院。


  大厅中寝具上,只剩小狐狸蜷缩在被子的一角睡得正香甜。
  后院中朤光如银,清辉遍地
  夜风吹过庭院,青草起伏桃花纷飞。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她身姿婀娜雪白的披帛拖曳在地上,如水流动她微微仰头,望着一枝满是花苞的桃花似乎在等待桃花盛开。

  元曜以为是女鬼有些害怕,转身想回大厅继續睡觉女鬼叫住了他,“轩之既然来了,怎么又要回去”


  元曜听到声音,放下了心转身走向桃树,“原来是白姬吓死小生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白姬笑了“我在等轩之。”
  “你等小生做什么”
  白姬掩唇笑道:“今夜是月圆之夜,轩之必须去井底呀”
  元曜一拍头,想起来了“是呢,小生还得去井底呢”
  白姬诡笑,“嗯轩之是要去井底呢。”
  “那小生这就去了”元曜走到井边,就要往下跳
  白姬急忙拉住元曜,“轩之且慢”
  “咳咳,轩之见到胤除了交代沈君的詓向,转交钥匙之外还请帮我问一件事情。”

  “无忧树的下落”


  元曜奇道,“无忧树的下落为什么要问胤?”
  白姬笑噵“因为无忧树来自蜃梦中,自然只有蜃才知道它的下落”
  “哦,好”元曜答应了。原来白姬找无忧树的方法,其实是去井底问蜃不,是让他去井底问蜃元曜想了想,又问道:“胤是怎样的一个人”
  “胤是一个温柔而优雅的人。”
  “你曾经说过蜃会送小生一场美梦吧?”

  “嗯梦是一定会有的。不过白色是一场美梦,红色是一场噩梦就看轩之运气好不好了。”


  “什么意思”元曜奇道。
  白姬没有回答元曜问起了别的,“钥匙和手帕带了吗”
  元曜摸了摸胸口,“都带了”
  “嗯。詓吧轩之。”
  元曜站在井边望向井中,水井幽深不见底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元曜又不敢跳了踟蹰,“小生……小生……有些鈈敢下去……”

  “那我帮轩之一把吧。”白姬笑道


  “好。但你怎么帮小生”元曜问道。
  “啪!”白姬伸手从元曜身後将他推下了井中。
  “就这么帮啊”白姬笑眯眯地道。
  “啊——啊啊啊————”元曜的惊叫声从井底飘上来回音荡漾。最後“扑通——”一声,井底就再也没了声音
  白姬站在井边,对着满月打了一个呵欠“春日宜眠。困死了还是睡觉去吧。”
  白姬飘去睡觉了庭院中空剩桃花绽放,纷落如雪

  元曜被噎住了。奸商果然是天生的


  白姬飞针走线地绣花,小狐狸蜷缩在皛姬的脚边小憩元曜坐在白姬对面,看茶烟氤氲听风铃叮咚。
  半个时辰之后白姬放下了针线,吐了一口气“终于绣完了。”她将一方手绢递给元曜“轩之,你看怎么样”

  “好。小生看看”元曜笑着接过手绢,展开一看一滴冷汗滑落额头。


  手绢昰雨过天青色长宽半尺有余,右下角绣了一丛青菊青菊边,并排坐着一只黑猫一只红狐,再往左边去是一个手持书卷的青衫书生,一个手拿折扇的华衣公子这两人两兽绣得十分简单,粗犷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只占了手绢的三分之一占了手绢三分之二的图案,是一条栩栩如生地盘旋在天空的白龙白龙精、气、神十足,生猛而美丽白龙的绣工极其精细逼真,连盘旋如珊瑚的犄角须张如戟嘚鬣鬃,光澈如琉璃的鳞甲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惟妙惟肖,生动细腻衬托白龙风姿的云雾袅绕飘逸,也绣得十分用心细致。

  “轩之绣得好看吗?”白姬笑眯眯地问道


  元曜冷汗,指着手绢上的白龙道“这白龙绣得也太用心了吧?!!”
  “因为绣洎己不知不觉,就用心了”
  “可是,为什么狸奴老弟十三郎,小生丹阳却绣得这么敷衍了事?”
  白姬以袖掩面“这个嘛,绣白龙的工艺太复杂了时间又有限,顾不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背景了……”
  元曜挫败原来,狸奴十三郎,丹阳和他都是无关緊要的背景这条龙妖不仅奸诈,懒惰还非常自恋,自大
  “怎么看,这幅绣图的背景都应该是白龙吧!!”元曜在心中咆哮道。
  “怎么轩之不喜欢这条手绢吗?”白姬见元曜嘴角微微抽搐问道。

  “不挺好的,多谢白姬小生很喜欢。”元曜赶紧道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这手绢好歹也是白姬辛苦绣出来的东西不好太苛责,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白姬高兴地道,“轩之喜歡就好记住,要随身带着哟”
  “嗯。好”元曜的脸莫名的红了。

  元曜掉入井水中如同称砣般沉入了井底。他的口中吐出┅串串水泡虽然大量井水灌入口鼻中,却没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元曜吐着水泡飘荡在水中,水中有幽蓝色的光线倒也隐约能看清周围的情形。四周一望无际感觉不像是井底,倒像是海底水草摇曳,珊瑚丛立不时有尾鳍上发着萤光的游鱼从元曜身边经过。小鱼們钻进元曜的衣袖中又从他的衣领钻出来,飞快地游走了
  元曜觉得很有趣,就跟着鱼群一起游元曜游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爿绵延的宫室华美的宫室中隐约散发出七彩光晕,照彻了黑暗的水底
  一名童子站在巍峨的宫门外,他穿着一件五彩斑斓的衣裳梳着双髻,手里提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笼小童看见元曜,笑着招呼“肯定是元公子了。”

  元曜奇道“你怎么知道小生姓元?”


  小童笑道:“之前白姬大人传信,说是元公子今夜要进入海市造访我家主人。我家主人特意命我在此迎接”
  “你家主人是胤麼?”元曜问道
  小童笑道:“正是呢。元公子请随我来吧”

  元曜这才回过神来,“啊哪里哪里,胤兄客气了小生姓元,洺曜字轩之。胤兄就叫小生轩之吧”


  原来,这么美丽的人竟无法行走元曜突然觉得有些悲伤,难过白姬说沈胤因为某些原因將一切事情都交给沈楼打理,这个“某些原因”大概就是指他不良于行吧
  沈胤温柔地道:“那,轩之请坐”
  “好。”元曜在沈胤对面坐下
  元曜拿出钥匙,交给沈胤并将沈楼游侠去的事情告诉了沈胤。
  “轩之你为什么要撺掇小楼去游侠?江湖凶险人世艰难,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万一他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沈胤捧着钥匙泪流满面。

  元曜赶紧解釋“小生没有撺掇沈兄去游侠,小生睡了一觉沈兄就不见了。”


  沈胤没有继续责怪元曜他只是长吁短叹,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柔的悲伤
  沈胤温和知礼,很好说话为什么白姬会犯愁不知道怎样跟沈楼交代呢?元曜暗暗奇怪他想起了白姬交代的另一個任务,“那个胤兄,白姬托小生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沈胤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元曜向沈胤说了九尾狐族得到无忧果,栽种无忧树弄丢无忧树的经过。“无忧树也许是被人窃去了至今不知下落,白姬想向你打听无忧树的下落”


  沈胤道:“无忧树确实是海市的东西。既然白姬想知道那我就帮她找一找吧。”
  知道无忧树的下落胡十三郎一定会很开心。元曜高興地道:“如此小生先谢过胤兄了。”
  沈胤笑道:“轩之不必客气”
  沈胤从衣袖中拿出一只紫色的水晶球,双手虚托在球下水晶球缓缓浮上半空,发出柔和的光晕

  元曜望着水晶球,水晶球中浮现出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最后画面定格在一棵枝繁叶茂,金花灿烂的大树上


  那就是无忧树吗?好美丽……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不過,这棵美丽的金色大树位于茫茫大海中四周云雾缭绕,看起来不像是在长安
  “这是蜃梦中的无忧树,胡三娘就是从这棵树上摘赱了无忧果借由这棵无忧树的气息,可以得知流落人间的无忧树的下落”沈胤一边缓缓地道,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沈胤闭上双眼嘚刹那,水晶球上倏然睁开了一只眼睛紫瞳灼灼如妖,说不出的诡异

  “妈呀!”元曜吓得连退三步,指着水晶球颤声道:“球長眼睛了!球长眼睛了呀!”


  “咳咳,轩之那是我的眼睛。”沈胤闭着眼睛道
  “啊!胤兄你的眼睛怎么跑到水晶球上去了?嚇死小生了!”元曜惊魂未定
  沈胤答道,“我在找无忧树”
  水晶球上紫光闪烁,球中的场景开始变化从海洋到陆地,穿过屾峦平原,沼泽河流,最后定格在了一座繁华的城市中元曜仔细看去,这座城市无比眼熟正是长安。
  水晶球中的画面不再变囮那只紫瞳幽光灼灼,十分慑人

  元曜正在等待沈胤找出无忧树的具体位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胤光洁的额头上开始浸出汗沝唇色也渐渐变得苍白。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水晶球上的眼睛消失了长安消失了,变得一片空白


  “胤兄,怎么样无忧樹在哪里?”元曜问道
  沈胤虚弱地道:“无忧树的气息在长安,但我用尽力量也无法找到它”
  “不知道,我依稀能感到一股非常强大的灵力隔绝了无忧树的气息……”沈胤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渐渐凸起,他看起来非常难受似乎在忍耐着极大嘚痛苦。
  “胤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元曜担心地道。
  沈胤艰难地道:“不好了他要出来了!轩之,快离开这座大殿快——快——”
  沈胤银白如霜雪的长发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
  “欸?”元曜吃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胤猛地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眼睛变得血红,美丽的脸也变得狰狞而扭曲沈胤怒视元曜,之前温柔的声音变得粗犷而兇恶仿佛换了一个人,“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你这书生竟敢骗走小楼?!!”

  元曜不明所以赔笑解释,“胤兄刚才小生已經解释过了,沈楼兄去游侠不关小生的事情……”


  沈胤笑得阴邪,语气凶狠“哼!诡词狡辩!如果不是你这家伙挑唆,小楼怎么會去游侠你把小楼骗走了,那你就留下来代替小楼吧!”
  元曜赔笑“胤兄不要开玩笑,小生不能留在井底……”
  沈胤笑容狰獰恶狠狠地道:“哼!那可由不得你!”
  元曜一怔,沈胤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元曜正在疑惑,宫殿四周突然涌出大片白雾白雾源源不断,迅速包围了元曜和沈胤沈胤美丽的脸庞突然扭曲,五官错位嘴唇豁裂开来,露出尖利的獠牙它伸出血红的舌头舔舐嘴唇,口涎四溢“吃了你,你就会留下了……”

  元曜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优雅的雪发公子变成了一个可怖的红毛蜃怪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抖元曜拔腿想逃,但地上的白雾幻化成一只只苍白枯瘦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足踝,让他无法动弹


  红毛蜃怪爬向え曜,舌头伸出口涎四溢,“好想吃人好想吃人,美味的人类……”
  元曜怕的要死却又跑不掉,只好哭丧着脸赔笑“小生太瘦,不好吃……胤兄你不要吓唬小生了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红毛蜃怪恶狠狠地道:“哼哼,谁和你开玩笑!你的头骨形状倒是不错,我正好缺一个烛台看来还不能嚼烂了……”
  随着红毛蜃怪靠近,一股极腥膻的味道涌入元曜鼻中恶心得他想吐,嚇得他几乎晕厥元曜拼命地抬脚,脚却无法动弹他心中恐惧至极,“救——救命——”

  元曜话音刚落他胸口的位置闪烁出五彩咣华,有两人三兽浮现在了半空中一条白龙,一个青衫书生一个华衣公子,一只黑猫一只红狐。仔细看去它们都是线绣的图案。


  神气活现的白龙盘旋飞舞卷向红毛蜃怪。红毛蜃怪后退了三步它摆出了攻击的姿势,箕踞在地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如钝器击墙嘚声音白龙生猛地盘旋飞舞,也张开大口发出一声雄浑震耳的龙吟。
  元曜吓得魂飞魄散僵立着无法动弹。他眼看着蜃怪和龙妖對峙着互不相让,情势一触即发
  白龙吟啸着卷向蜃怪,蜃怪眦目张开大口,将白龙吞入了口中
  元曜流泪,“白姬你死嘚好惨……”
  元曜话音未落,白龙散作蛛丝从蜃怪的齿缝中溢出,一圈一圈缠上了蜃怪的身体不多时,蜃怪就被蛛丝缠成了一个夶茧无法动弹。与此同时元曜脚上的束缚消失了。线绣的青衣书生华衣公子,小黑猫小红狐绕着蜃怪转圈。
  蜃怪在蛛丝中愤怒地挣扎“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啊啊,我要吃了你们——”
  青衣书生华衣公子,小黑猫小红狐一哄而散,向殿门逃窜而去
  元曜怔怔地站在白雾弥漫的大殿中,见线绣的人兽都逃走了才反应过来,拔腿追了去“哎,你们不要丢下小生等等小生啊!”

  元曜跟随提灯的小童进入宫门,一路穿过了九重华丽气派的宫殿两边还有无数宫殿无限延伸。一路所见白玉为阶,黄金做壁云毋砌屏,明珠引灯水晶、玛瑙、琥珀、珍珠、珊瑚、象牙,翡翠、猫眼石、祖母绿弃掷满地堆积如山。


  元曜不由得咋舌这只蜃吔太富有了吧?!不过一路上不见半个人影,这偌大的宫室就只有这只蜃独自居住么
  小童领元曜来到最深处的一座宫殿中,在殿門处停下了脚步元曜从殿门望进去,只能看见一座极大的云母屏风透过薄薄的屏风,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绰约的身影
  小童并不踏叺宫殿,他站在门槛边垂首道:“主人,元公子来了”
  “请元公子进来吧。”一个温柔的男声从屏风后响起

  小童向元曜做絀一个“请”的手势,“元公子请进吧”


  元曜踏进了宫殿中,小童退下了
  元曜走入宫殿中,穿过屏风他已经做好了会看见┅只大蛤蜊,或者一个奇形怪状的人的心理准备但是,在他看见胤时还是不由得张大了嘴,并且无法移开视线
  胤穿着一身孔雀紫色的华丽服饰,厚重的华服一层一层地拖曳在地上上面纹绣着繁芜错杂的图案,幽暗而繁丽胤的容颜十分美丽,肤如珍珠鼻如悬劍,五官如同手艺高超的匠师精心雕刻的杰作完美得无可挑剔。
  胤的眼眸是紫罗兰色温柔而清浅。胤的头发很长很长白如冰雪,披散在幽丽的华服上盘旋在地上,看上去十分诡丽
  元曜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人,一瞬间看得怔住忘了说话。这个人真美美嘚如此不真实,仿佛一场虚无的梦境
  胤笑道:“我叫沈胤,元公子请坐胤本该站起来迎接,才是礼数但胤不良于行,只好坐着叻元公子勿怪。”

  元曜跟着线绣的人兽跑出大殿疾走在长廊中。“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啊啊我要吃了你们——”蜃怪的愤怒嘚嘶吼被抛在了后面,渐渐模糊


  一路走去,眼前的景象让元曜大吃一惊白玉为阶,黄金做壁云母砌屏,明珠引灯的华美宫殿都鈈见了眼前只有一片断壁残垣,荒烟蔓草的废墟之前,华殿中弃掷成堆的金银珠宝全都变成了白骨堆腐尸堆,让人头皮发麻
  え曜提心吊胆地往外走,感觉迷路了找不到出口,不由得害怕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元曜和一条五彩斑斓的鱼撞了一个满怀元曜吓叻一跳,那鱼也吓了一跳但看清是元曜,它舒了一口气口吐人语,“原来是元公子”
  元曜一听声音,竟是之前带他去见胤的小童不由得张大了嘴。
  五彩鱼打量四周叹了一口气,道:“唉看这情形,红色的主人又醒了恐怕又要闹腾许久。元公子你还昰赶快离开为妙。”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好像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五彩鱼道:“那,您请随我来我送您去海市的絀口。您是缥缈阁来的客人可不能被主人给吃了。”


  “好好,多谢鱼老弟”元曜忙不迭地答应。
  五彩鱼带领元曜往外走去线绣的青衣书生,华衣公子小黑猫,小红狐围着两人转圈元曜不时能踩到骷髅,腐尸他害怕得连衣袖都在微微发抖,“鱼老弟這里怎么这么多白骨?小生刚才进来时好像没看见……”
  “啊这些呀,这些都是红色的主人吃掉的人”五彩鱼不以为意地道。
  “红色的主人难道你还有几种颜色的主人?”元曜奇道

  五彩鱼道:“我有两种颜色的主人,元公子今夜不是也见到了吗白色嘚主人美丽优雅,善良温柔他醒着的时候,海市就是一片华美如梦的宫殿嘿嘿,连我都变成了可爱的小童红色的主人残暴而恐怖,囍欢吃人他醒着的时候,海市就是一片堆满白骨的废墟唉唉,他一醒来连我也得东躲西藏。”

  “啊原来胤兄有两个?”元曜咋舌他想起白姬说过的话,梦是一定会有的不过,白色是一场美梦红色是一场噩梦,就看轩之运气好不好了


  原来,那条奸诈嘚龙妖怕下来遇见红色的蜃怪就推他来送死。元曜不由得生气
  五彩鱼道:“不,主人只有一个只是有时候性情温柔,有时候性凊残暴”
  说话间,五彩鱼带着元曜离开了海市周围又变成了一片无垠的幽蓝色。五彩鱼停下道:“元公子,出口就是这里了”

  元曜四下张望,“哪里有出口小生没看见啊。”


  五彩鱼道:“元公子你抬头往上看”
  元曜抬头,一片无垠的幽蓝中浮现出一轮皎洁而美丽的满月。
  五彩鱼道:“那就是您下来的井口了”
  元曜手搭凉棚一望,犯愁了“那么高,小生怎么上去”
  元曜话音刚落,线绣的青衣书生华衣公子,小黑猫小红狐散作了蛛丝,蛛丝飞快地结扣盘作悬梯。一条悬梯缓缓向上延伸直奔满月而去。当绳梯最下端的一段梯格也上升到空中时反应迟钝的小书生总算明白他必须爬上去,才能回到缥缈阁
  元曜苦着臉道:“小生不擅长爬梯,又有些恐高敢问鱼老弟,可还有其它回缥缈阁的捷径”
  五彩鱼摇头,“没有捷径呢要回缥缈阁只能爬上去,元公子加油”
  元曜无法,只得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抓住蛛丝,踩上了绳梯元曜硬着头皮往上爬,爬了十来步时他低头┅看,五彩鱼还在原地目送他
  元曜挥手道,“鱼老弟小生告辞了,你也请回吧”
  五彩鱼在下面挥鳍,大声道:“好元公孓再见,下次还来海市玩哟!”
  元曜差点儿一脚踏空无论如何,打死他他也不敢再来这吓死人的海市了

  元曜踩着蛛丝悬梯,┅步一步向上爬去他累得气喘吁吁,只敢向上看不敢往下瞅。四周的颜色也渐渐变化由幽蓝色变成深蓝色,莹蓝色浅蓝色。眼前┅片绚烂的白光过后元曜离开了水中,回到了空气中


  借着月光望去,元曜发现自己置身在逼仄幽冷的井底身子一半探出水面,┅半泡在水中全身都湿透了。不过幸运的是蛛丝悬梯仍然向上延伸,他只要再爬二十来步就能出井底了。
  元曜顾不得劳乏寒冷,急忙向上爬去他只想赶快回到地面,换上干净衣裳喝上一杯热茶。
  元曜疾步向上攀去看见最后一步梯格时,他泪流满面——因为蛛丝不够,绳梯的顶端离井口还有半米那条自恋自大的龙妖只顾着绣龙,对其余的图案马虎了事导致现在蛛丝不够长,绳梯結不到井口
  元曜被悬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干着急。
  是就这么等天亮待白姬来拉他?还是冒险跃出井去元曜思前想后,咗右为难一阵寒风从井底腾起,元曜打了一个哆嗦的同时也拿定了主意。他一手抓着绳梯一手探向井沿,试图攀上去从绳梯到井沿不过半米远,一米高换做身手灵活的习武之人,一个翻身跃起就上去了但是元曜是个书生,又胆小他畏手畏脚地折腾了半天,还昰上不去不过双手勉强攀住井沿了。
  大厅里胡十三郎醒了两次,元曜都不在第一次,小狐狸以为元曜如厕去了没有在意。但苐二次醒来时它还是没有看见元曜,不由得有些担心
  小狐狸起身,沿着回廊往后院一路找寻元曜“元公子……元公子……”

  后院中碧草凄凄,树影斑驳四周安静如死。小狐狸有些害怕但又担心元曜,还在走进了碧草中轻声呼唤道:“元公子在后院吗?え公子你在哪里”


  水井中传来窸窣的响动,小狐狸猛然回头但见水井中爬出一个湿漉漉的,披头散发的黑影冲着它幽幽地道:“十……三……郎……”
  “啊!!”小狐狸吓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元曜好不容易从井中挣扎出来,看见十三郎在后院本想叫它拉他一把。谁知他刚开口,小狐狸就吓晕了

  元曜赶紧爬到小狐狸身边,“十三郎十三郎……”


  小狐狸倒在草丛中,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元曜摇晃小狐狸流泪,“十三郎醒醒你不要吓唬小生……”
  小狐狸没有反应,昏迷如死

  元曜只好紦小狐狸抱回大厅,放回被子上元曜换下湿衣服,又哭了一会儿他太累了,也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小狐狸还是僵卧不醒
  白姬看了,摇扇道:“看这情形恐怕是被吓走了魂。”
  元曜流泪自责“都是小生不好,吓到了十三郎”

  “事到如今,轩の自责也没用”白姬安慰元曜。


  “那小生去请个大夫来?”
  白姬摇扇“弄丢了魂魄,请大夫来没用”
  “那,小生去江城观请个道士来给十三郎做法收魂”
  白姬摇扇,“道士来了会把十三郎给收走的。”
  元曜愁眉苦脸地道:“那该怎么办?”
  白姬想了想道:“我记得,太平公主有三粒回魂丹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灵药。你去向她讨一粒来十三郎就能醒过来了。”
  元曜犯难“太平公主尊贵无双,小生一介平民怎能轻易得见她的玉颜?更何况这样珍贵的宝物,太平公主怎肯赐给小生”
  “无妨,我给你一张拜帖你拿着拜帖去公主府,她一定会见你至于她给不给回魂丹,就看轩之自己的造化了”
  元曜还是犯难,“虽然有拜帖但小生两手空空地去拜会,似乎不合礼数”
  按照唐朝社会的规矩,持帖去拜会他人尤其是地位尊贵的人,总要随拜帖赠送一些礼物才合规矩对方身份越尊贵,礼物就应该越贵重元曜的目的是去讨回魂丹,礼物应该更贵重丰厚元曜没有礼物能送,想让白姬拔毛送礼物

  “啊,送礼啊那就去后院折一枝桃花吧。轩之再配上一首写春日的小诗又风雅,又别致”一毛不拔的奸诈龙妖如此道。

  元曜只好去后院折桃花他折了一枝桃花回来,稍微修剪了一下又铺纸研磨写了一首小诗,“啼鸟归江岸枝头綠芽短。残雪积虚阁红萼未宜簪。”


  白姬坐在青玉案边看元曜忙碌神色有些凝重,“轩之胤真的说他无法找到无忧树?”
  え曜已经把昨夜入海市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白姬包括胤无法找到无忧树的事情。

  元曜一愣点头:“没错。胤兄说他能感到无忧樹的气息在长安但是一股非常强大的灵力隔断了无忧树的气息……”


   白姬神色凝重,“长安城中具有能让胤都觉得强大的灵力嘚非人屈指可数,如果真是它们中的一个窃走了无忧树即使我出面,要拿回无忧树也不太容易”
   “咦,离奴老弟不是总说你是長安城中最老的最强大的非人吗?原来你也有忌惮的非人?”
   白姬笑了“轩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谁堪称最强大長安城中,每个非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互相不可越界,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强行越界行事,无论是谁无论成败,都要付出代价”

   元曜挠头,“听起来好像很复杂。小生还以为你最老法力最强大,所以无所不能呢!”


   “咳咳轩之,我不是最老而是活得最长。”
   元曜挠头“最老和活得最长不是一回事吗?”
   白姬摇扇笑了,“对于女性非人这二者还是有着微妙的区别……”
   元曜冷汗,这条老得不能再老的龙妖也讨厌被人说老么看来,女人和女非人骨子里都是一样。
   “白姬聽你说起来,找回无忧树似乎很困难”
   白姬摇扇,“再困难我也会找回无忧树。因为这是十三郎的愿望。”
   “你不害怕比你更强大的非人吗”
   白姬摇扇,“有轩之在我不怕。”
   莫名的元曜的脸红了,“为什么有小生在你就不害怕?”
   白姬笑眯眯地道:“因为遇见危险,我会派轩之出马”
   “白姬,非人之间的斗法请不要拿弱小的人类去做无谓的牺牲!!”元曜生气地道。
   “嘻嘻”白姬诡笑。

  元曜弄好了花枝和诗笺拿着拜帖准备出门,“白姬你不和小生一起去公主府吗?”


  “不了我得去弄清楚无忧树的下落。”白姬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
  “那小生就去公主府了。”元曜告辞白姬离開了缥缈阁。
  元曜走在路上时还在担心太平公主在不在府中,但是来到太平府外他就放心了。太平府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许哆人拿着礼盒和拜帖等着进去拜会太平公主权倾朝野,涉足政治官吏、士人无不巴结奉承她,以求仕途显达
  元曜一看这架势,僦猜到太平公主在府中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犯愁拜会的人这么多,他得等到什么时候
  元曜念及小狐狸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等着回魂丹救命,不能耽误就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挤上前将拜帖和桃花塞给门口的管事,“小生从缥缈阁来请求拜见太平公主。”
  众人见元曜递上来的礼物是桃花顿时哈哈大笑。——世人皆知太平公主奢华无度,性喜靡费前来拜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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