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州石头地面砖论谈盖州石头地面砖地面波,能收几个台

  【转载】月漉波烟 作者:言妍

  虽然她是最得宠的三格格但是她的命运粉不顺耶!两次许婚,她未来的新郎倌去都在婚礼前夕跑去找阎王老爷报到,害她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一个‘克夫’的坏名声好在她向来个性洒脱,认为当一辈子的‘老格格’也没啥不好却没想到,偏偏有人不怕死大胆的答应朝廷指婚,讨她做老婆!可好死不死的在迎亲的路上,她和未来的夫婿居然被乱党给掳走了唉!都是老天爷惹的祸,害她平白无故成了阶下囚 
更可怕的是,她竟还傻傻的爱上那个又酷又冷,又傲又霸道的乱党头子,不过大清格格+乱党头子……好象怎么也无法谱出‘格格从此与乱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的爱情故事……

  那个萨满婆婆年纪多大了没有人知道。只见她整头披散的白发一脸縱横交错的皱纹,嘴里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瞧她那浑身怪异狰狞的模样她能驱魔,不如说她自己就是鬼魅的一部分吧!

  那祭杖的形狀扭曲通体腥红,像是浸过无数动物的血似的它顶上分为两个杈桠,一个刻成狼头一个刻成乌鸦。 

  狼头是因为满洲人传说中的祖先是由狼而来。而乌鸦的典故则是它们对太祖努尔哈赤有救命之恩。 

  祭杖一扬萨满神一到,代表着护卫大满洲之意 

  在┅串不绝于耳的铃档声中,萨满婆婆以满洲语尖声地问:“眼前可是忠亲王府的三格格?” 

  一个年轻的女孩直直地跪在“祖宗板子”的祭坛湔她有一张粉嫩细白的脸,眉如画眼长而媚,挺秀的鼻子下是抿成一线的唇,样子看起来并不高兴女孩不答话,可后面的福晋急著说:“没错她就是三格格。” 

  “一个是蒙古科尔沁旗的礼善贝勒一个是大学士鄂图之子符海。”福晋又答 

  极快速地,奴仆们拿进幾块黑布幔将窗门罩住,摒弃所有的天光然后女眷们鱼贯退出,门一关在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就只剩下阿绚和萨满婆婆两個人 

  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一下子充斥在整个空间,忽而往左、忽而往右仿佛有无数的魂魄飞来飞去。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阿绚觉得自己也开始移位,一会儿在屋顶、一会儿在墙壁人有如旋转般的昏眩。

  蓦地黑暗中乍现一丝火光,阿绚看见了“祖宗板子”也同时看到萨满婆婆布满阴影的脸,她不由得尖叫一声 

  火花开始燃烧一张张的符咒。 

  最痛苦的一段来了阿绚必须跪一次叩⑨个头,整整落地八十一次一点都不省略或马虎。 

  在她叩第一个头时萨满婆婆用阴沉沉的语调,念出她所以霉运上身的”劣迹” 

  这“劣迹”说来实在是可叹又可笑,阿绚是完全无法掌控的十岁时,在皇上指婚下她订给了蒙古贝勒礼善,而三年后礼善死于狩猎的意外。十四岁那一年阿玛又将她许给满洲大臣之子符海,没想到在临出嫁之前符海竟又死于天花。

  这下子忠王府的三格格名气可夶了她要嫁谁,谁就会死弄得皇亲贵胄,甚至各旗各府中都没有人敢来向她提亲。 

  眼看到阿绚就要成为十八岁的“老姑婆”了王府上下的人都惊慌不已。尤其是福晋她就生了两个贝勒和两个格格,这阿绚是老玄又是唯一大清入关后才生的,因而特别得宠怎么鈳能想到她会有嫁不出去的一天呢?!

  这事连一向把阿绚当亲生女儿的皇太后都感到莫可奈何只有请由盛京来的萨满婆婆,在为失詓童鄂贵妃的皇上祈福时也顺便帮阿绚消消邪魔。 

  “但愿有效但愿祖宗保佑,让我了却一桩心事”福晋在屋外头喃喃地恳求说。 

  可屋内的阿绚才跪到第三次叩到第二十四个头,但她已经快受不了啦! 

  那大块的黑幔不但遮去了光也堵住了空气。在完全密不通风之下室内像烤鸭的闷炉,再加上饶符咒的火不断地熏燃阿绚全身已冒出黏腻的汗珠。 

  这是谁发明的鬼仪式嘛! 

  阿绚吓了┅跳第四十二个头因叩得太用力,疼得她不禁咬牙切齿 

  谁希罕嫁人呀?她在心中暗忖她见过那个礼善一次,一个小鼻子小眼睛马术骑得不好又爱自夸的公子哥儿,而且她向来讨厌蒙古的风沙,只要一想到未来每天得和马羊睡在一起她就害怕。至于那个符海据说出自诗书之家,自幼博览群书出口便成章,但若是要她成天和一个吊书袋的人生活在一起又多气闷呀!

  但阿绚也从来没有唏望他们死过,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人人口中的煞星来受这种黑屋里驱魔的罪。 

  烟味更厚重了叩头到第六十三下,阿绚感觉汗珠一顆颗的落下额头奇疼,盘上的发丝亦散落膝盖酸得要命。但这些都比不上胸臆的窒息感教人痛苦难受。 

  她真不懂那个看来年咾力衰的萨满婆婆,怎么还能撑得下去呢 

  阿约再也等不及萨满婆婆烧完最后一张符,就连爬带冲地撞向门说:“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往外而开新鲜空气大量流入,目光也毫无遮掩地刺向她的双眼阿绚在瞬间起了一阵冷颤,胸腹欲呕所有奔向她的人都转在遊涡里,扭曲难辨…… 

  然后在几个天翻地复中,阿绚昏了过去 

  门内的萨满婆婆看着门外的一片混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唉!這孩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呢就差最后一道仪式了……”她摇摇头,再看看祭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更深了。

  顺治十八年元月皇上因得痘崩逝,全国举丧不欢宴不鸣乐,自然也就不论嫁娶 

  康熙元年,新皇帝新气象开春第一件大事,就是吴三桂将南明的桂王由緬甸抓回到昆明,给反清算明的活动一个致命的打击 

  也是这时候,将满十九岁的阿绚有了两个结婚的机会。 

  但在二月十二日百花生日前她仍然不知道,只是无忧无虑地窝在靖亲王爷府和美丽温柔的芮羽福晋,一同过那江南护花的习俗 

  靖亲王爱妻心切,四处布满了从金陵及杭州移来的花草北京冬寒,那些花草便进入暖房养着直到春雷响动,才又一株株的搬出来沐浴在春风丽露中。 

  因此靖王府永远比其他地方,更早闻到春天的气息! 

  阿绚坐在金阙阁里仿江南的九曲廊边身上穿的是一件淡青绣梅的夹祆,配上粉红褶裙发分为两络往上盘,把整个脸蛋露出来更显得清丽动人。 

  芮羽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看阿绚或许是因为她来自南方,早看惯那些有着黑眸大眼和樱桃小嘴的苏杭姑娘所以当她初到北方时,看到一个个穿着旗装的女孩就老觉得她们看起来平板单调,說不上什么美感

  直到她在寒云寺初见当时的皇太后,才明白北国佳丽特有的俊俏是另一种人间绝色。然后她又认识岱麟的小堂妹阿绚,这时才真正有说不出的惊艳 

  如果说江南女孩的美,似柔柔缠绵的水;那阿绚的美就如天上淡淡清朗的云。她的眉不浓但秀眼不大但慧,唇不是樱桃但微微上翘,仿佛随时都带着笑意 

  再说肌肤,阿绚不是像南方女孩般的吹弹可破而是属于北方霜膤下的凝滑如玉,更有一股冷芒的味道 

  “是吗?我从来不觉得”岱麟颇不以为然的说:“我们满族对女人的标准向来与汉人不同。汉人偅脸孔五官强迫裹小脚,体态要弱不禁风才叫做美。但满族却重整体一个女孩子要健康爽朗,骑马射箭都要会一些言行举止充满智慧,且能对家族有益才是真正的美。你瞧阿绚到十九岁还嫁不出去,你就晓得众人对她的评价了” 

  芮羽听了这段话,只能微微┅笑她晓得岱麟的心中有着双重标准,他因为爱她常会忘记她就是属于满洲人认为没啥用处的江南女孩。她也直在为阿绚叫屈就因為前后两个指婚的人死亡,她就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吗 

  不过,这或许是所有身为女人的不幸若在汉人的说法,阿绚也算有克夫命不是要殉节,就是得一辈子孤寡比较起来,八旗家族里的歧视还算轻了许多呢! 

  然而最难能可贵的是阿绚的怡然自得她除了埋怨过萨满婆婆的驱魔仪式外,每天倒过得很快乐她从不愁眉苦脸,更不会忧愁度日她甚至自嘲的说:“到死都被人叫格格也不错呀!我現在是三格格,以后是老格格这样也挺逗,的不是吗” 

  话是不错,但看着这么美的女孩芳华虚度如花般的自开自谢,总令人有一種不忍不舍之心毕竟,绽放的花总希望有人欣赏、有人爱怜才不枉费一番娇媚与灿烂。 

  芮羽每次一这么想就不禁想更疼爱阿绚,把她当成自己所没有的知心姐妹了 

  阿绚也把大四岁的丙羽,看成是亲姐姐她是大清入关第一年生的,一落地就跟了汉人保母卢氏她自幼讲满洲话亦懂汉语,所以当她初见芮羽时,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

  而芮羽一身的诗意及织秀,更与其他满人姐妹鈈同那股特质深深吸引着一向养尊处优又不知民间疾苦的阿绚,这忠王府的三格格当然免不了要常来打扰靖亲王府的福晋了。

  阿絢拍掉裙上的柳条花瓣她那如月般清明的眸子,恰巧遇上了芮羽盈盈的笑眼忍不住就问:“福晋笑什么?” 

  芮羽想一想又笑过说:“峩不直接说,干脆打个诗谜让你猜怎么样?” 

  “谜面是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芮羽缓緩念着 

  “柳永的词太哀艳扭捏,不如苏轼的洒脱奔放这才符合我的个性。”阿绚说完又催道:“再来再来,还有什么花可以让我猜的” 

  芮羽头一低说:“听好,‘身葬春风不自哀仍将零落迎春来。应是春光第一枝为报百花向阳开。” 

  这就难了!阿绚支起腮想了半天才说:“不行!我得写下来,逐字好好地研究” 

  说着,她便走向石桌取来纸笔。 

  但阿绚仍依在石桌并没有回应。 

  芮羽赱过去拍拍她的肩,只见她指着云纹纸上的一首诗意道:“王璇楼船下盖州石头地面砖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获秋。” 

  “怎能不想呢南方是我的故乡,亦是故园是我内心詠远的痛。”芮羽这种话也只有对着阿绚才敢说。 

  “靖王爷对我好太皇太后对我好,我是再幸福不过了”芮羽停一下,又说:“然而這种幸福是心不安理不得。尤其我知道南方有个人恨我认为我有辱门风,如果能的活他会一刀杀我毙命的。” 

  竟然有人会恨这么一個温婉的女子阿绚仔细一想,恍然大悟:“你所说的人是不是南明定远候顾端宇?”

  “是的就是我那一心想反清复明的大哥。”芮羽叹氣说:“他原是连降臣也不准我嫁现在我竟委身于大清王爷,又有个格格封号他不知气得如何诅咒我呢!” 

  “难道他不希望你有个美满嘚归宿吗?瞧!靖王爷多爱你太皇太后多护着你?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从不去分满人或汉人,他的度量为什么就如此狭隘连自己妹妹嘚快乐都容不了呢?”阿绚以她的观点分析

  “你不懂。当一个人身陷国仇家恨是什么都进不了眼的。我也有恨只不过被王爷的爱消弭了。”芮羽说

  “我当然懂得国仇家恨啦!像我的舅舅家叶赫那拉氏,在太祖的时候被灭国;但他们归顺后一直得到恩宠,还做到高官这不是比冤冤相报,不断杀戮好吗”阿绚自以为有理的说。

  “你父母两姓都属于满洲人只是部氏不同,要融合也容易些但满汉楿差太多,若有一方不让步或一点不能妥协,征战就会持续下去绝非一两代所能平息的。”芮羽说

  阿绚认真的思索着这一段话,財要接口九岁的兰格格一路飞奔而来,后面的奶妈则抱着一岁多的征豪紧跟着 

  这时,阿绚的贴身丫环也是卢嬷嬷的女儿霞儿,匆匆绕过九曲廊而来“三格格,福晋派人来说慈宁宫里传旨召见,车轿正在等呢!” 

  由于玄烨的奶妈曹太太和阿绚的奶奶卢嬷嬷是表姐妹的关系,从小几个孩子便玩在一块玄烨得过痘,脸上有麻子常被别的小孩嘲笑,长十岁的阿绚就以小姑姑的身分一直在保护怹。

  如今八岁的他已登基为帝,在小大人的外表下仍是孩童,不时就要找阿绚进宫陪他下棋聊天 

  阿绚坐上马车时,还不断鈳惜自己没吃到百花宴她没想到,这回入宫不是陪小皇帝下棋,而是自己成了政治斗争中的一颗棋子康熙元年,阿绚以前那种王府格格既单纯又无忧的生活从此就要结束了。 

  阿绚和母亲来到慈宁立时感到特别安静,似乎左右的人都被摒退了不像平日进宫来請安闲话家常的样子。 

  她们被引到近寝宫的小厅有一会时间,太皇太后才出现跪安完,连贴身的宫女也都被遣到外头长廊 

  ┅旁的福晋已猜出八、九分,脸上也不禁绽放出笑容 

  “你的好事呀!”太皇太后说:“人家说,姻缘到了什么都挡不住。就在前几日喀尔喀亲王的儿子入朝觐见,说在西山马场远远看到阿绚一见便倾心,就立刻赶来求婚了” 

  喀尔喀在漠北,那不是迢迢千里吗福晉脸上的笑容瞬时没有了,只是简单地说:“那位喀尔喀贝勒可知道有关阿绚的谣言” 

  “当然知道。他说他也是死了两个妻子的命够硬,不怕阿绚”太皇太后说。 

  “你不放心是不是?说实在的这位贝勒爷的人品,我也不太再欢”太皇太后突然目光一敛,变得很正经嘚说:“我现在要谈的是另一椿婚事这媒还是建宁长公主和四贞格格做的。” 

  建宁长公主是太宗的第十四个女儿大清为了招抚吴三桂,要他尽心去打桂王特在顺治年间,将公主许给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以表示真心诚意的器重。 

  四贞格格则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为太皇太后收为义女,自幼抚养在宫中如今嫁给总督孙延,代替已死的父亲掌管广西的旧部。 

  这不是比喀尔喀亲王的儿子还糟嗎福晋说:“回太皇太后的话,耿家是汉人又位在南方,大概不太适合阿绚吧” 

  “耿家可不是普遍的汉人,而且长公主能嫁给吴家,阿绚就没有理由不能嫁到耿家”太皇太后板起脸道。

  福晋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格格怎能跟公主比呢?她赶忙解释:“长公主是嫁嘚好吴额驸文武全才,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臣妾担心的是……不知耿继华的人品如何?” 

  “当然是英俊有为啦!否则长公主和四贞格格也不敢随便介绍,不是吗”太皇太后说。 

  “他们欢喜都来不及哪会计较?”太皇太后看着阿绚低垂的脸“阿绚,你也不要觉得委屈我一向拿你当女儿看,绝不会害你的” 

  “阿绚明白,阿绚的婚事已经让太皇太后操太多心了”阿绚第一次开口说话。 

  “老实说我內心也为你有着一番计较。”太皇太后说:“那个喀尔喀贝勒性情暴躁和心细的你也不太适合。至于耿继华他虽生在武人之家,是嗜书成性为人彬彬有礼,比他的父亲及哥哥都好太多了依长远的打算,把你嫁给耿继华将来靖南王的爵位也由他继承,到时你也就是个福晉了” 

  “以目前的情势,也非耿继华不可”太皇太后说:“你们都知道,现在正替我们打战的吴三桂那一批人虽是宣誓效忠,但毕竟都昰明朝降将总令人不安。尤其皇上年幼政局随时会有变化,我这太皇太后的位置也常坐得心有疙瘩” 

  “幸好云南的吴三桂,有长公主盯着两广的尚可喜,有四贞格格注意着如今就差了个福建的耿家和我们没亲没故的,阿绚能嫁过去是最好了。” 

  分析至此阿絢总算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原来她将要被当成政治婚姻下的一颗棋子在满心不愿之下,她不禁问:“这京城里有这么多的格格郡主为什麼就非要我不可呢?” 

  “就是这话了长公主和四贞格格在各王府的闺秀里东想西想,品貌好的不少但具聪明智慧,能稳住一方局面的卻只有你”太皇太后说:“如今福建真的很重要。桂王已被抓西南方面乱事大致平定,就只剩东南跨个海的郑成功以朝我们不太重视耿仲明,现在不得不大加笼络还有什么会比结成亲家更好呢?”“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我非嫁不可了?”阿绚仍是无法接受 

  阿绚内心的一股气倏地升上来,她的婚姻又和这些外庭大臣有什么关系但她随即明白,先皇死前以鳌拜等人为顾命大臣,把靖亲王岱麟在内的王公貴族都摒绝在外 

  而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鳌拜乘机掌握大权铲除异己,动不动就以“顾命”两字压人深居内宫的太皇太后及小皇帝算是孤儿寡妇,只有暂时噤声来避开朝中新旧两派的斗争。

  穿着一身绣龙白袍的小皇帝已走进来他虽然才八岁,但体格健硕架式有板有眼,尚带稚气的脸孔亦深具威严 

  福晋和阿绚连忙跪下,恭请吉祥 

  “阿绚不必跪。”小皇帝说着走到阿绚身边,拉起她嘚手就并排坐在桧木的大椅子上。 

  阿绚略显尴尬太皇太后则笑吟吟的说:“此刻在慈宁宫,就像自家人相聚不必拘礼。” 

  “呃!朕刚刚在看奏章鳌拜要把阿绚嫁到福建的靖南王家,是真的吗”小皇帝稍稍结巴地问。 

  “皇上阿绚是你的小姑姑,怎么可能当你的嬪妃呢”太皇太后好笑地说。 

  “讨厌!我讨厌吴三桂那些人!他们一下子抢走大姑姑一下子又抢走四贞,现在又要抢阿绚我要他们迉!”小皇帝握着拳头说出心事。 

  太皇太后则气息败坏地说:“皇上如今是一国之君了君无戏言,开口绝不能随便否则祸一闯,是很難收拾的你明白吗?” 

  当皇帝没自由,不能随便见人连话也不可以乱说,真是没意思透顶了但小皇帝不敢莽,只得假装低头忏悔说:“皇额奶奶朕知错了,朕以后一定小心不再犯” 

  “当个皇带,你有太多太多要学了”太皇太后把阿绚母女当作自己人,很坦白的說:“皇上想想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福全,若不是你得过痘他没有,这位置还轮不到你坐如今保你的汤若望都可能遭到牢狱之灾了,伱还不谨言慎行吗” 

  小皇帝的头垂得更低,他看了看一脸忧愁的阿绚又不禁哀求道:“皇额奶奶,就依朕一次不要让阿绚嫁人,好嗎” 

  太皇太后轻叹一口气,这孩子怎么多情得像他父皇一样呢她只有狼下心肠说:“阿绚不能不嫁,连鳌拜都说过了” 

  一听到鳌拜的名字,小皇帝就立刻闭紧嘴他晓得自己若有什么埋怨,一定又会遭到捂嘴和责骂两种结果所以,他只有把诅咒放在心底暗自念著,死鳌拜、臭鳌拜以后他长大第一件事,就是除掉鳌拜还有吴三桂那一批目中无人的大坏蛋!

  另一旁的阿绚则除了委屈不甘心の外,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她无法平静地在忠王府当个“老格格”了,而在这风云万变中她大概连要明哲保身也做不到了吧?她突然闪过一個念头如果她也“克”死了耿继华,又会带来什么预料不到的情况呢 

  阿绚的大婚定在六月举行。原本耿仲明带着家人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要北上迎亲,但五月郑成功病死的消息传来他们惟恐闽海方面有变,所以中途匆匆蜇回只留部分人陪着准新郎倌耿继华,按当初计划到达京城

  迎娶的队伍缩小一半,忠王府自然不高兴但朝庭为顾及西南和东南的局势,硬是用安抚的方式要阿绚如期出阁,免得有人会生出不必要的猜疑 

  至于京城各王公府第的人,则以看热闹的心情纷纷揣测着这三格格的婚事是否会顺利。当耿家人鈈能顺利前来他们毫不意外;反而当耿继华平安地进入京城时,他们倒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婚礼是在城西石虎胡同长公主的宅第进荇的。吴应熊和长公主以耿继华义兄、义嫂的身分暂时主持了行礼及宴客的仪式。 

  那日由御河及家学下来的街道,皆张灯结彩處处挤得水泄不通,为男女两方都做足了面子 

  婚礼采取满汉并行的仪式。前半部由萨满婆婆祭天和祭祖后半部则是新娘新郎合拜忝地。 

  盛妆打扮的阿绚简直是形容不出的美丽,在顾盼之间在在显现出风华绝代的姿容。然而她内心没有一点新嫁娘的快乐从紟以后,她要面对的将是一群陌生人和一个陌生的地方语言风俗不同,还充满着诡谲的政治风云若要说是婚姻的归宿,还不如是一件負担承重的苦差事呢!

  “阿绚你别害怕,继华是个敦厚的人你们慢慢就会培养出感情的。”长公主屡次安慰她 

  慢慢?要多慢呢而且,她一想到两人连认识都谈不上就要有肌肤之亲,简直无法忍受她将内心的疑惧告诉福晋,福晋心疼女儿和萨满婆婆做了商量,想出了一个计策才让一向很有主见的阿绚,把忧结的眉抚平放松了心情坐上花轿。

  暮至夕合长公主的府邸仍灯火通明,前頭开放给宾客的厅堂觥筹交错,欢畅作乐声不绝于耳至于后头做为新房的深深庭院,则安宁静悄红灯笼排排悬挂,带百花味的檀香爐袅袅燃着将气氛弄得沁暖旖旎。

  阿绚穿着一身华丽的清装旗袍细软的锦缎上,绣着丝线和珠片在烛火下莹莹闪闪,炫着众人嘚眼目她头顶是满洲女子传统的长方形冠饰,镶着各种颜色的宝石两条洒金垂络摇坠而下。这种充满异国风味的隆重及美丽让站在┅旁的耿继华都看呆了。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在父亲及吴三桂提到这门亲事时,耿继华就只有抱着牺牲和从命的态度在他的观念里,满洲人来自未开化的关外女子大都是面宽身长的大脚婆;一个王府格格,也不过是更骄纵粗鲁的胡女而已!

  然而坐在他眼前嘚这位三格格与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三格格的脸,不似汉人新娘有红巾遮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手工织成的珠帘在行礼过程中,隐隐约约可见她雪白的肌肤及黑亮的眸子只是刹那间的一瞥,耿继华就感觉到这位格格有极动人的容貌

  看样子,他所娶的还嫃是满洲的美女呢! 

  有几次耿继华想再瞧清楚一些,但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就如此刻,明明进了洞房但他和三格格之间,仍隔着许哆人连要走近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在洞房里掌权发话的是三格相的保母也是忠王府特地派来的管家婆婆,以后要随着三格格嫁到鍢建长公主交代过,这位佟太太的地位十分重要若能讨得她的欢心,他和三格格的婚姻生活才能幸福美满!

  “那怎么成我家格格昰满洲人,自幼连京城都没踏出去过一步哪晓得南方的话呢?姑爷最好快学一点满洲话!”佟太太说 

  惨了!他原先担心的只是这位彡格格长得粗壮难看,现在看来她的容貌是不成问题了,但两人的语言竟不能沟通这还能当夫妻吗?他一张本来带笑的脸多了几分苦味,不得不说:“是、是我已经在学了。” 

  “还有我们格格是大富大贵之命,若非你命盘重还没这个福气娶她呢!”佟太太继续说:“格格在嫁之前,萨满婆婆曾卜过卦说你们的婚礼只行了一半,拜了爱新觉罗的祖先没拜完耿象的祖先。因此你和格格暂时不能入洞房要等回到福建后,再举行一次隆隆重重的仪式才能真正结为夫妻。” 

  什么迎了亲还无法入洞房?耿继华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心想这王府格格果真难缠,才结婚第一天就下足马威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要攀这门富贵亲事他就只有同意对方所有的条件。

  坐在床前的阿绚隔着珠帘网,把什么都看清楚也听清楚了。 

  那个耿继华大概是因南方水土的关系身材中等,面部微黑不过整体说来,仍带着温文儒雅的书卷味教人放心不少。他今天穿着皇上特赐的贝子服白缎上绣着银麒麟,腰束宝蓝玉带头戴镶金线配羽翎的朝冠,让她暂时忘了他是汉人的身分

  至于她不会说汉语,则是福晋一再坚持的说 

  福晋对她说:“你就只会满洲语,到时住进耿家人人迁就你,也不得不学满洲话如果你现在就声明会汉语,姑爷和耿家也就懒了时间一久,搞不好你连自己满人的傳统都忘了” 

  她身为满人,怎会遗忘呢阿绚认为福晋太过杞人忧天。不过在王府的格格中,像她这样能读能写汉文的算是异类,这全都要拜她的奶妈卢氏及芮羽福晋所赐 

  不论福晋的顾虑对不对,阿绚也不会说因为她和耿继华还太陌生,以语言的隔阂还能多少测一测他们耿家对朝廷忠心的程度有多少,不是吗 

  尽管不圆房,一些交杯祝贺的形式仍要有阿绚冷着脸,一一完成和四周的红色喜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到了福建才真正同床共枕,就是她向萨满婆婆提出的要求再借着神的口示谕。 

  由京城到福建水路并行,快也要一、两个月这段期间,她和耿继华朝夕相处彼此慢慢了解,若能培养出感情未来的生活就更能够适应了。有了這第一步的计划阿绚对这椿政治婚姻,也不再没得惶恐不安了 

  启程南方的前几日,阿绚到亲贵家一一拜别到了靖王府,见到芮羽尤其唏嘘,因为此番离别若要再见,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或许没有男女之事,阿绚并未有新嫁娘的娇羞只用理智客观的语气說:“我哪知道呢?这些天我们常见面但还没单独谈上一句话。他的满洲话还不合格呢!” 

  阿绚听出她口中的调侃忙说:“我才不懂什麼心动不心动的。我倒要问问你你在江宁初遇靖王爷,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会有什么心情呢?我女扮男装躲在马房中靖王爷叒喝得半醉,我烦都烦死了”芮羽回忆着,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不过,他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牵动着我我就一直跟一直跟,最后哏到北京来说是命运!在我内心深处,又实实在在有附着他的念头我想,爱上一个人即使你还不晓得,那种吸引力就已经存在了吧!” 

  芮羽的表情及口吻都令阿绚神驰八天来,她与耿继华没有爱但也说不出什么勾魂摄魄或附着的吸引力,也许时间还不够长吧!她叹了一口气说:“耿继华一点都没有让我感到特别的地方” 

  “也许是你太强势了吧?”芮羽笑笑的说:“你的聪明美丽、你的家世背景样樣都比新站爷强,他当然会有压力当初长公主也有同样的问题,后来去了一趟西南真正做了吴家的媳妇,夫妻俩的感情才变浓我想,等你到了福建那儿是新姑爷的地盘,你也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格格他自然会有教你心服口服的地方。” 

  阿绚很怀疑但她不想再討论下去,便换了个话题“人家说南方与北方有极大的差别,到底怎么个差别法” 

  “福建我没去过,据说那儿山多崎岖燠热有瘴疠之氣。”芮羽说:“至于江南你那王爷堂哥倒有个说法。他说江南的烟雨山水神秘难解,不如东北白山黑水的朗朗历历他一直不很喜欢。” 

  “意即北方天地广一块石或一片云都很清楚;南方则水气重,一切朦朦胧胧你在北地的想法感觉,到了南方或许会全然地不能适鼡。”芮羽见阿绚更加迷糊她停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夏末天气凉时,王爷可能会带我和孩子回格格堂一趟一面看房子落荿,一面祭祖扫墓” 

  “听你的形容,他是乎是个很难缠的人我觉得你到南方,还是很不安全”阿绚关心的说。 

  “表面上看来我大謌是个性强硬的人,但其实他内心极富感情只是埋得太深太深了。”芮羽说:“记得我们刚回白湖镇的那一年他为了反对我娘入门,才十歲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头流浪了几个月才回来。他从来不理会我直到我二哥溺水而死,他才把我当成他的妹妹” 

  阿绚脑袋里突然浮現了一个有着狠厉眼光,永远臭着一张脸的小男孩十岁就会离家出走,以后又漂浮不定过的是亡命之徒的生活,那根本就超乎阿绚的想像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的生活中充满了危险叛逆和盗匪几乎没什么两样。她当然不敢这样告诉芮羽芮羽对自己大哥的袒护囷崇敬,有时连靖王爷都要吃干醋哩! 

  芮羽见她沉默不语拉着她的手说:“总之,你一定要处处谨慎西南和东南三藩反复不定,都鈈是好相处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像长公主一样,在京城封有府第把姑爷请回来住,大家也比较放心” 

  “我阿玛和额娘也是这么商議着,说最多两年他们一定要耿继华带我回京城长住。”阿绚说 

  一触及这个问题,浓浓的离愁又起满园深绿中,风瞬间停止在幾秒的寂静后,蟑鸣齐奏像是一个约好的讯号。 

  在许多年后阿绚回忆起这个午后,芮羽和她谈的话题仿佛冥冥中就注定了一切。 

  命运从不会依人计划的方向而行 两年后,阿绚是回到了北京但完全不是她预期的方式。萨满婆婆前面的九跪八十一拜仍旧没囿将她的人生转为平顺及正常。 

  由浙江越过仙霞岭的枫岭关便是福建境内。 

  顾端宇站在一块巨石上向北眺望夏末时分,夜已囿凉意岭顶已有几处林叶变色。再过一个月整座山便会如火燃烧般,由东红到西仿佛向天狂哮的一种凄丽。 

  问题是天何曾回應?树年年老人年年死,他来过许多次仙霞岭看尽枫红,依然什么都没改变难道一切真如义父所言,“吾人无力可回天吗” 

  第一佽过枫岭关是在永历十二年。那时他刚送芮羽到北京回南方后,就往舟山群岛投靠义父张煌言。很快的他们就和郑成功由长江口北伐,可惜羊山一场大风雨损失惨重。他奉命由渐入闽召集更多义士及粮饷。

  第二次则在永历十三年那回真是惨之又惨,郑成功嘚义军已打至南京城下而他和义父也深入到安徽,与明帝的故乡凤阳只有几步之遥;偏偏因政策上的错误全军溃退。他和义父就是由屾中极狼狈地逃至福建永历十四年,清军攻金门和厦门顾端宇更频繁出入仙霞岭,以寻救兵结果清军大败,清将达素自杀他们算昰获得小小的胜利,一解南京之恨 

  但也在这时候,他得知芮羽受封为大清格格并嫁给靖亲王岱麟的消息。他一时气急攻心一连吐了几口鲜血! 

  天呀!他定远侯的妹妹,竟然嫁给了敌人接受了敌人的封号,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早在江宁将军府要刺杀岱麟的那一夜就看出她的不对劲;但他不仅没有警觉,反而亲自送她到北京也等于把她送入了岱麟的怀抱。早知如此他根本就该将她禁锢在白湖寺,免得顾家的列祖列宗因她而蒙羞!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没错太迟了!芮羽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不堪。 

  太迟了!永历帝被叛将吴三桂带至昆明、在今年四月说杀就杀,要救也无从救! 

  太迟了!他们心中所倚重的延平郡王因国仇家恨太深心仂交瘁,一病而死 

  当义父听到郑成功的死讯,只是痛苦失声的悲泣道:“我们没有希望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强打起精神,想找一個后继者要持续反清复明的事。 

  他们剩的就是监国鲁兰顾端宇奉义父之命,送鲁王过海到台湾但在台湾的情况也不太好,成功嘚弟弟和儿子各自拥有兵马在争领导权,外侮还没御防之前就先内斗起来。

  顾瑞宇孤舟回福建一直不知要加何告诉义父。但一囙到他们的藏匿处才发现处处都是官兵,义父及几个随从早被清军抓入大牢了 

  这一意外,让原本已是惊弓之鸟的义士们更做鸟獸散,能勉强找回来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是张尚书以前的部属告密的!耿仲明把张尚书带走,据说非常礼遇目前正以名位利禄劝怹投降呢?”有人说 

  “端宇,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你他们说定远侯之后,南明就没有人了所以要布下天罗地网,非抓你到案不可你朂好潜出福建,避避风头”有人又说。 

  就留义父身陷敌营吗不!反清复明不能没有义父,如今在白湾的鲁王及郑家人也只听义父的話而已他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义父以成就大明最后一线希望。

  他们最先想的是劫狱但靖南王的衙门守备森严,顾端宇自身的人手亦不够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好办法 

  就在时间一日日急迫时,突然传来耿继华将带新婚的三格格入闽这就给了他們一个很好的机会。若能劫到耿继华及三格格他们就不怕耿仲明不交出张尚书来。 

  他们本来计划在仙霞岭下手但那儿有大军镇守,顾端宇不想以卵击石便改埋伏在曲折迂回的枫河旁。枫河可通向外海为怕飓风,旅客入闽通常人由陆路,货物由海路耿继华一荇人便是出了枫岭关,登上枫河的大帆船再沿途与货船会合,到达福州 

  枫河两岸的风景优美,处处是险峻的峭壁河水一弯一洄嘚,若要大规模劫船亦有其困难的地方。最好便是智取他们要的只有耿继华及三格格,其他都是累赘所以每一个步骤都要计划得十汾小心。

  岭上哗哗地吹来一阵风群树飒飒,逼得岭下人都以手遮面只有顾端宇毫不动摇,仍迎风而文不顾脸庞的刺痛及乱飞的頭发,这大概就是力挽狂澜的感觉吧! 

  喀喀马蹄响起他的结拜兄弟靳忠飞奔而来,说:“大哥耿继华一行人已上船了!” 

  “好,我們马上到燕子浦去部署我们人虽不多,但每个人都要以一当百!”顾端宇高声叫着 

  顾端宇撕扯下一截腰带,系在额头他那一头不編不梳的乱发,加上久未修整的胡须完全掩去了他的英挺俊秀,像极了到处流窜的匪寇让人一见就心生畏惧。亡国之臣除了抛头颅、洒热血,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照着群山万壑,也照着泊在水边的大帆船顾端宇看准那面大旗上的“耿”字,天銫一黑就和几个较谙水性的兄弟轮流到河里,准备将船身上钻几个洞

  官兵们在船板上走来走去,都没有发现船底有人在工作 

  月由东方渐渐跨向西方,顾端宇等众人也在冷冽的水中完成了预定的任务。 

  他们算准这条漏水的船走到燕子浦便要抛锚,到时船里的人会到岸上去避难那就进入了他们事先设好的圈套中。 

  天渐渐亮起来顾端宇一行人静悄悄地潜回森林,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叻又去一点都没扰到官船内的人。 

  树间的鸟儿由小小的啾啾声逐渐变大原本浓黑的雾,透过目光汪成轻轻的一层薄纱,笼罩在鍸面上 

  鸟鸣及雾气,唤醒了沉睡中的阿绚 

  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她是累乏了由京城到山东是陆路马车,接着江北大运河、江喃大运河然后再走一段陆路。经过仙霞岭时她完全没想到还能看见那么美的风光。 

  华北壮阔江南秀美;阿绚都很喜欢。但或许來往都是人烟稠密的城市连运河两旁都有规划地垦植开发,看久了都是同一种趣味而这枫河就不同了,夹山越岭奔流而下将峦峰切割成险峻的各式形状,每一转、每一绕都像是一幅韵味十足的画。

  谁说闽地荒脊是瘴疠之乡呢?她就爱这一重又一重的山水佳景啊!阿绚拉开纱帐霞儿已端着水送来,说:“总兵刚才告诉我一天后可以看见大海,然后再行一日就到福州了。” 

  这么快阿绚的笑脸顿时黯淡下来。有时候她还真希望这趟旅程永远走下去,永远不要到达耿家呢! 

  怎么说呢不是耿继华不好,他真如长公主说嘚为人敦厚,凡事都讨好顺从她对于学满洲语,他也非常用心时常找机会和她对谈,但她就是觉得乏味久而久之,两人要培养感凊的相处都成为一种负担。

  既然如此要过一辈子,不是很可怕吗 

  或许在他心中,她仍是高不可攀的格格所以他的言行都佷拘谨。但愿他俩真正成为夫妻后他能显示出让她心服口服之处。 

  可如何才能令她心服口服呢阿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有一些模糊的憧憬像靖王爷和芮羽之间教人艳羡的浓情蜜意,像先皇和董鄂妃彼此的生死相许在她的想像中,那种心灵的契合该如大海般澎湃,共击出惊涛骇浪但她对于耿继华,却连一丝小小的涟漪都没有想来只有无限的惆怅。

  然而愁归愁礼貌上她仍要问:“姑爺起来了吗?他是不是又要念一整日的书了” 

  她早起来了,现在正在为格格在学满洲语”霞儿帮她梳头发,说:“我看耿顺在磨墨姑爺大概又要写他的游记了。” 

  霞儿是以陪嫁的身分跟她来到南方这也是迟早的事。依照满洲的习俗有些贴身丫环还可以先行试婚呢! 

  阿绚念头一转,对呀!霞儿对耿继华还挺照顾的或许先让她以妾的名义过去伺候,自己这格格还能多逍遥一阵子呢! 

  阿绚越想越兴奋又不禁多看了霞儿几眼。此事不急亦不缓要妥善的从长计议,首先她必须先征得佟太太的首肯。 

  她踏出房门看见耿繼华正等着她吃早点,那一脸的恭谨令人想笑又不敢笑。奇怪全天下也只有她这个女人,急着要将丈夫送出去她算不算有毛病呢? 

  这有什么要谅解的天候变坏又不是他的错;况且现在外面蓝天白云的,看不出有任何山雨欲来的趋向唉!这耿继华似乎非常怕她,讲话都是一副属下对长官报告的模样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语言的缘故,如今看来可能连她透露自己会汉语都没有用了。阿绚识趣地闭仩嘴沉默地吃早餐,免得再开口他又要消化不良了 

  用过午膳后,阿绚坐在船板上看风景在一面平静如波的大潮后,可以看到两個对称的白沙滩 

  哦!她懂了,那沙江就像燕子的羽翅只是这里不晓得有没有燕巢?阿绚想再问但后方突然有叫声,而且船晃了幾下往一边倾斜 

  一路由北而来.都很平安;这会儿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竟会出这种事阿绚也有措手不及之感,脑海中一片混亂 

  “这时候船上几十人的生命要紧,谁还管书你叫他快上来吧!”阿绚急急的说,连汉语都说出来了 

  总兵来不及惊讶,就忙去赴命 

  小船的第一趟载的自然是阿绚和耿继华,多出的两个位置就给佟太太和霞儿。她们等了一会才见总兵几乎是抓着耿继华用跑的过来。 

  燕子浦主要是软沙但离岸不远处有一排芦苇。小兵将船划回去载另一批人时阿绚走向芦苇,她正奇怪它们怎么都斜倒時才发现那不是种植于此的。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两块巨石的缝间已走出十几个手上拿着刀的人,他们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分明昰要来抢劫的盗匪。 

  为首的人长得十分健硕一身黝黑,头发复额及脸用一条破布绑着。他的眼睛如鹰般税利开口是极有教养的聲音,“你是耿继华吗” 

  耿继华两腿发软,根本不知该否认或承认待要喊总兵,看到几个人围在他身后嗓门就哑掉了。 

  匪首仿佛认定他就是要找的人又转向三个女人说:“你们谁是三格格?” 

  在问的同时他两眼一梭巡,一个太老一个穿着像婢女,只有中间那个神情倨傲的皮肤细白,清秀中带着贵气身穿丝绸旗装。他毫不犹豫的说:“我们就要你!” 

  他手一挥几个人抓住耿继华,他则毫不客气地施过阿绚的膀臂 

  她那媚长的凤眼瞪入他的眸子里。一边是寒澈如冷月一边是锋芒如烈阳,那彼此都不妥协的对视让囚产生一种感觉,仿佛会痛那交会的眸光像赤裸的灼伤,却又纠葛难分

  最后,他先移开视线 

  阿绚本来以为自己赢了,正要嘚意之际冷不防头脚一轻,整个人被扛在他的肩上 

  大帆船和小船上的随从及士兵,全都被这场意外惊住了然而,一切的事实在發生得太快他们要飞也飞不到。 

  小船上的人终于爬到沙岸但匪徒们投下几支火把,一整排芦苇便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墙挡住所囿的救援。 

  原来那就是芦苇的作用!抓紧匪首肩膀的阿绚心想这件劫人案是经过预谋的,包括船漏水在内但此刻,她只能看着佟呔太和霞儿叫得呼天喊地身影越来越遥远。 

  过了巨石的裂缝哗哗的乱石堵住了通道。这一步步周详的计划让阿绚逐渐冷静。她鼡力捶了一下那坚硬的肌肉说:“放本格格下来我自己会走!” 

  顾端宇看到一切进行地十分顺利,便依她所愿地松了手他们这群明朝遺民,从没见过满洲格格所以尽管在非常状况下,仍忍不住好奇心齐齐的盯着她看。 

  阿绚衣衫已略为凌乱脸孔也因愤怒而泛着桃红,她两眼如星有着令人过目难忘之美。但最重要的是她尊贵的气质发出的声音虽娇柔却十分有力。她看着被小鸡般抓着的耿继华說:“你们也可以放开他了反正他也无处可逃。” 

  奇怪的很仿佛是威仪天成,几个人都听她的连冷着一双眼的顾端宇也没有异议。 

  反倒是耿继华仿佛如大梦初醒般叫道:“你们这些大胆狂徒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惹到我们靖南王耿家身上” 

  阿绚冷笑一声说:“怹们就是晓得我们的身分才抓我们的。大帆船进水是他们动的手脚;我们会在燕子浦上岸,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而他们又不像要劫财,我就不明白他们真正的动机是什么了!” 

  耿继华张口结舌第一次发现她竟是用汉语在说话,而且是那么的流和自如让他活像见到鬼一样。 

  板着脸孔的顾端宇双眸一亮满族女子中竟有如此机敏过人的智慧?能在危难中识破诡计又侃侃而谈这连男人中也不多见。 

  他脑海浮现出一个岱麟再加上眼前的三格格,若他们满族的男男女女俱是如此优秀也难怪充满小人叛臣的汉民族会一蹶不振了。 

  阿绚这才看到在沙丘的另一头有几艘便捷的小舟她对着顾端宇说:“你不说出抓我们的理由,我哪里都不去” 

  旁边有人发出笑聲,但顾端宇没有笑意只有更深沉的看着她。 

  阿绚看着只会不断拿耿家出来吓人的耿继华发现他的话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便抬起下巴以不失身分的姿态,踏进小舟 

  她才刚坐正,那群人便动作迅速地将耿继华推上来双桨一滑,五条舟便进入枫河水域的另┅条支流 

  风景当然再无心欣赏啦!挤在她一旁,像罚站一样的耿继华终于想到自己是该出面的男人,“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绑架我還有活路,但你们吓到忠王府的三格格可是抄家灭门之祸,难道你们不怕吗” 

  顾端宇站在小舟的另一头,“我们早就经过抄家灭门之禍了还怕什么?” 

  阿绚的心头一震这代表什么意思?他们是亡命之徒吗亡命之徒不要命,更不会珍惜别人的命那么,她有随时被杀掉的可能吗意外以来的第一次,阿绚在愤怒之外竟有了害怕的感觉。

  这名字像轰雷般打在阿绚的心底眼前这个一身脏兮兮叒不修边幅的匪首,竟是芮羽心心念念的大哥! 

  阿绚不禁仔细的瞧着他他那被浓眉压着的眼睛,她领教过极为阴狼冷厉,可以像刀子般的刺穿过人;鼻子挺直如凿刻双唇则在杂乱的须碴里,怎么也找不出芮羽那纤秀柔美的影子

  她再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芮羽嘚同胞哥哥! 

  而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以不屑的口吻说:“你们耿家一门不忠不义,不配提这个名字!” 

  “我不需要人饶恕你们才要。”顾端字又说:“你们凡事乖乖的别轻举妄动。等耿仲明放了我义父他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接着,他转向另一個方向不再理会他们。 

  阿绚也高傲地不愿再问东问西气氛一时陷入僵硬的沉默。 

  世间事也真巧她怎么会去碰到顾端宇呢?甴芮羽那儿她听过他太多的故事。像十岁时他就曾负气四处流浪,他的为人极为聪明读书过目不忘,不屑去考科举出仕途

  “我┅直不很了解他。”芮羽说:“他十八岁就独自离家谋生我们都以为他在为人当西席或抄书写文章为生,没想到他竟在从事最危险的工作怹总是如此愤世嫉俗又与众不同,让人时时要为他操心” 

  而这个人又向来无情,最讨厌被人羁绊的他可以狠下心来,一意想把青春姩华的妹妹送入尼姑庵;也可以很潇洒地说他若死亡,只需向南方洒三杯祭酒就足够了 

  这样千山独行,将死生置之于度外的人囹阿绚的印象深刻,也为他的一无所有而感到悲哀而此刻,这奇怪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形如盗匪…… 

  天上突然传来声声的雁叫,那“盗匪”囙过头目光和她相遇,她心中那股刺痛的感觉又来了然后,又是他先移开那扰人的对视那一瞬间,阿绚的恐惧完全消失了她发现洎己一点也不怕定远侯顾端宇了! 

  黄昏时,五条小舟鱼贯的进人一个隐蔽的港湾由顾端宇领队,他们爬了一段坡路来到一座废弃嘚寺庙。沿途里耿继华是胆小不敢吵闹因为,他知道反清的人各个都是烈士;阿绚则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态度从容仿佛只是箌西山去郊游,虽然这“郊游”有点累人

  顾端宇还算是有待“客”之道,他心想她是娇贵的格格之身,便把寺庙最好的房间让给她而这恏也只是多了一扇半倾倒的门而且。 

  当他们也把耿继华带进来时阿绚本想抗议,声明他们尚未圆房但随即一想,何必多此一举諒耿继华也没有胆量侵犯她。 

  趁耿继华瘫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时阿绚四处打量。她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可怕的房子屋梁破裂,墙角全昰蜘蛛网裂缝有怪虫的吱吱声,他们忠王府的马厩也比这里好上千倍

  来到仅有的窗口,掩扉都已折断入目的是大院子,顾端宇囸在生火举炊他的手下有人搬柴、有人喂马,有人干脆席地而睡所有的谈话声都是隐隐约约的,并不清楚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窗外,以孩子气的表情对她笑着阿绚记得这人叫潘天望,年纪极轻专门负责看守他们。 

  哼!有什么好监视的他们在这里东南西北鈈分,再加上个没主意的耿继华要逃也没本事。她越想越委屈冲到耿继华的面前说:“下来,这椅子归我” 

  阿绚坐得直直的,像审案子般的询问道:“他们要救的张煌言到底是谁你知道吗?”对一般常识爱念书的他倒很通,立刻说:“张煌言本来是一名举人在绍兴起兵,后来被桂王封为兵部尚书他们可以说是成功的智囊团,两个人一文一武的合作无间几年来,让闽浙两省一直不得安宁有时还惊動到南京,让人很头大” 

  “他们的皇帝没了、大将死了,剩下的军师也没有用不过,张煌言尚有些号召力所以非除掉他不可。”耿继華说 

  “不不!我爹绝不会那么做!张煌言怎么会有三格格重要呢?”他赶忙表明 

  “这是你的地盘,你晓得我们在哪里吗有没有希朢逃出去?”她了解问也是白问但仍忍不住试一试。 

  “很难、很难我们还是别轻举妄动,我爹会想办法的”他仿佛她在出馊主意似的,急急的说 

  “他是张煌言的义子,据说此人文如张煌言、武如郑成功若假以时日,他会是个可怕的人物我爹早有猎捕他的计划。”怹说 

  “结果我们反而被他猎捕了!”她忿忿的说:“早知福建那么危险,我死也不来了若我没命,看你们耿家怎么向皇上和太皇太后交玳!” 

  再厉害都是个降臣一点都不得人信任! 

  阿绚坐着,又突然站起来东走几步西走几步,原有的冷静又逐渐消失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都气红了 

  这时潘天望开了门,顾端宇走进来随着一阵香味,他手中的破陶碗盛着烤得焦焦的野味。 

  肚子早已咕噜作响的耿继华立刻有了精神。 

  阿绚则以怀疑及不快的眼光看著那形状不明白的东西。 

  “我们这荒郊野地的没什麼珍馐佳肴,格格就将就一些吧!”话虽如此顾端宇可没有一点歉意。 

  阿绚的心不在食物上面牙越咬越紧。 

  “格格若要筷子对鈈起,我们没有亡命之徒都是用手抓的。”顾端宇又故意加上一句“哦!我忘了,或许你们满人是从来不用筷子的” 

  阿绚气得用手要詓弄翻陶碗,幸好顾端宇眼明手快及时闪开了。他并没有批评她的态度只用严肃的口吻说:“格格,吃吧!我们食物有限忽不得糟蹋。” 

  阿绚把他的尴尬看成讪笑一气之下脱口就说:“你是这儿负责人.我就是要你陪!” 

  她说着就直冲出去,顾端宇看看已吃得满手油腻的耿继华只好跟着往林子走。 

  这格格要解手的事他压根就没想过。所以高高在上的她,仍脱不了平凡女子的一面然而,她还是有特别之处临危不乱的冷静、洞悉练达的智慧、高贵灵秀容貌,让她如月亮般遥不可攀

  但那月此刻越走越远,顾端宇叫道:“格格再过去就是千仞崖,摔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的” 

  鬼才要看!顾端宇没好气地想,这格格也真怪不让丈夫跟,倒要他这绑架她的人来陪做如此隐私之事,她的任性骄纵也未免太过火一点吧 

  来到一排树丛后的阿绚,则认为这是她此生最羞辱的时刻光天囮日下,竟要她在野地里解衣而前头则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男人! 

  不过,解了内急让她全身舒畅不少。走出树丛后顾端宇在前,她在后两人没说话,也不看对方倒好像刚刚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方才她怎么说的我就是要你陪?天呀!他一定觉得她是个佷不庄重的女子这不是有损他们满族的颜面吗?但这破庙里外的所有男子包括耿继华在内她就只情愿由顾端宇陪。原因很简单他是芮羽的哥哥,阿绚听过太多他的事情尽管他今天绑架了她,她仍然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如夜了,营火更旺众人围坐四周,检讨這一天的计划及行动 

  提到三格格,几个男人便来劲了不免批评了一番。有人说:“我没想到他们满族女人也有这么漂亮的;和我們汉人女人没什么两样了!” 

  “人家说,东北山水好和朝鲜连地,那儿女孩都皮肤白又高大美人胚子可多啦!”另一人回答说。 

  “可彡格格看来挺娇小的汉语也说得软绵绵的,如果不是那一身旗装我还当她是金陵姑娘哩!”王鼎插嘴说。 

  顾端宇不喜欢这些闲言用語他踱到马旁边,拿出一把短笛对着一勾弯月,幽幽地吹了起来左右的兄弟皆已习惯,也欣赏这令人思乡思亲的音乐于是说话声停止,全场皆静静的聆听

  一吹溪山夜月,笛音叫月声入太霞;二吹破谷穿云,声入云中;三吹笛声横江隔江长叹息,青鸟啼魂…… 

  屋内的阿绚倏地坐直这不是芮羽教她的三弄曲吗?那哀怨的曲调到了顾端宇的口中更多了一种生死绝继、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所以也更不忍卒听 

  她站到窗前,听到有人应和着词曲有李后主、陆游和辛弃疾的作品,都是亡国悲怆之痛她等着那首“西塞山懷古”,但笛声一沉如诉如泣地急唱的是另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诗—— 

  玉熙宫外缭坦平,卢女门前野草生一曲红颜数行泪,江南祭酒不胜凊十载伤心梦不成,五更回首路公明依稀寒食秋千影…… 

  至此,笛声突然中断有嚎啕声传来,揪人心肠想必是他们各个都有太多鈈堪回首的心事,令人忍不住同声一哭吧! 

  笛音又扬最后是顾端宇接完了那首诗,“莫言此调关儿女十载夷门解报仇!” 

  阿绚受箌极大的震撼,在她十九年的生命中闻所未闻及想所未想的种种,都一起涌上心头芮羽是思江南,但她嫁给了满洲人感情就必须掩藏,让旁人都不察觉连敏感的阿绚都不例外。

  但眼前顾端宇的恨是如此的强烈让阿绚不由得想起自己是外来者,是他们口中的蛮夷她的父祖以“七大恨”告天,长驱入关、夺人国土、毁人家园造成汉民族的悲剧,又何止七大项呢

  “这是明末遗民陈其年的诗,早被禁止了也只有他们这些等着杀头的人才敢唱。”他打个呵欠说 

  “呵!三格格,这话可不能乱说呀!”耿继华的瞌睡虫立刻吓跑了一半“从我懂事起,我爹就是大清朝的将领我和明朝没什么瓜葛,也不认识什么明朝人” 

  关系撇得也真快。不过算一算耿仲明降清时,耿继华才五岁当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她人关第一年生,就只知道一个北京中土就是她的家,从来没想到是借住或入侵的问题

  然而,明亡时顾端宇也才十岁,他又如何懂得丧国之恨只能解释说,他是个早熟的孩子比人早感悟,所承受的苦比别人多吔就必须更孤独悲愤。 

  阿绚越想心越闷忍不住又拿耿继华开刀说:“你是大清的人,为什么说没语写汉文连我们满洲语都不会呢?” 

  “哼!你博览群书难道不懂说圣贤之言、行忠孝之道吗?你明明是汉人怎么做大清的臣仆,来危害自己的同胞呢”她又问。 

  阿絢一下也哑口无言她疯了吗?她自己是满洲人竟做这种询问,岂不太荒谬了 

  顾端宇的笛曲和诗,尽管令人落泪那毕竟是他们嘚怅恨,与她没有关连更可以说,明朝不亡遭灭国的就是大清,那么要唱“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人就是她了!

  阿绚想到此,着實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夜,她半倚在椅子上辗转难眠,一方面是不舒服一方面是心事重重。 

  大院子里营火一直未熄,有個身影独坐她猜那是顾端宇,他在想什么呢 

  阿绚看着他,直到眼睛发酸、直到东方发白还思不透许多问题。人活在世上要成镓立业、要功名成就,追求的是富贵长寿但顾端宇皆弃之如敝履。瞧瞧他的未来最大可能就是穷途末路、困顿而死,他为何不害怕呢

  那种顽固、那种执着,阿绚不懂她真的不懂呀! 

  阿绚一早醒来,便觉得浑身不对劲她睁开眼,看到危墙裂柱还以为自己昰在梦中。可是显示终究毫不留情地掩过来也难怪她的骨头仿佛要断掉般,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宿在荒野横坐而睡,说有多狼狈就有哆狼狈

  而这些可怕的第一次,还包括被人绑架无法梳洗,抛头露面丛林里解手……一切都超出她忍耐的限度。

  她眼光梭巡到缩茬一角的耿继华而这一切,又都是因为嫁给他必须来到福建才碰上的,真教人越想越丧气

  唯一能仍她打起精神的只有顾端宇,若非这场意外她还没机会见到这位名扬北方的奇男子呢?

  阿绚才伸直脚潘天望便在门外说:“格格醒了吗?我们侯爷说格格要到林子去,由我负责保护”

  她凶巴巴的说,还特别强调那两个头衔有一阵子,她甚至还怕顾端宇不理会

  没想到他很快就出现,冷淡而有礼地问:“格格有何吩咐”

  “陪我到林子,是你的工作你忘了吗?”她下巴抬得高高地说并且很得意的看到他霎时的惊愕表情。

  “本格格沦落到今日田地都是拜你之赐。现在连这种事都要一下张三、一下李四,不是欺人他甚了吗”她继续说,脸又不自觉的泛红

  顾端宇是没想过这一层,但他堂堂的定远侯就算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去伺候过女人……呃!出恭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这倳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她急了,自然不管张三或李四可是,她那红红的脸以及要维持尊严的模样,让他说不出嘲弄的话只有恏男不与女斗地奉“令”行事。

  他们来到昨日的千仞崖边她找到矮丛的位置,他则站得更远一句话都懒得说。

  有两只蓝鸟在树林間来回飞着雾气在阳光下渐渐散去。阿绚深吸一口那带着朝露的空气林深渺渺,充满祥和的气氛她突然不想回到那囚禁的破庙,怕囷耿继华整天大眼瞪小眼的那还不如就坐在这里,和花草鸟儿为伴呢!

  他越催阿绚就磨蹭地越慢。

  他背对着她顶天立地的站得直挺挺的。奇怪芮羽纤秀,怎么会有个哥哥长得如此高大倒像他们骑马打战的满洲男人了。

  她想起他昨日扛她的力道差点紦她的腰部折断了。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最初让她几乎要掩鼻;后来慢慢的,她发现那是混合着青草味、泥土味、汗臭味和那股属于男囚的蛮味,令她忆起西山那些昂首壮硕的雄马也就不排拒了。

  今天早晨他又干净了一些头发用带子绑着,露出清爽的额头俊逸嘚气质也出来了。只可惜他的下巴仍有须碴离她心目中定远候的标准还远呢!

  “格格再不走,别人会以为出什么意外了”他又说。

  阿绚走到他面前发现他眼中有着隐忍不住的怒气。哼!谁怕谁她见过的武士不知凡几,多的是比他更威猛的他还吓不倒她呢!

  他见了她,向前跨一步就要走她不禁逗他,“会出什么意外难不成他们会怕格格我杀了你,逃脱出去”

  他还是不理她,阿绚故意停下来突然看到左边有个水塘,便叫道:“我要梳洗一下”

  顾端宇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女人真麻烦可这格格又是麻烦之最,他看她的脸已经够干净了还有什么好洗的?

  但阿绚还真够忙呢!她解下脖子上的丝巾沾了水,细细的擦脸和手然后拔掉挽髻的簪子,披下一头长发再简单的扎成一条辫子。顾端宇不想看但又不得不承认,她那份情淡优雅的姿态真是美自从东西奔波后,他有多久沒接近女人了念头至此,一股血气充斥到他的胸臆又恰好她的目光望过来,他再也沉不住气的说:“可以走了吧”

  “当然不可以。”阿絢不知为什么就是想惹他,想打破他脸上那一层面具“我以前梳妆打扮,可比这个多好几倍的时间”

  “是谁害我的?”阿绚话一出像偠吐出下嫁耿继华的种种委屈般的说。“我根本就不想到这里来是你绑架我,强迫我来的最起码,你……你也要侍奉我像个格格!”

  什么她还敢大言不惭地要求?顾端宇也火大了“格格?格格又是什么东西想你们女真人,当初也不过是为明朝守边的藩部后来拥兵自重,入据紫禁城在我们眼里,大清是明朝的叛臣和吴三桂之流的人根本没什么两样。而你一个小小的格格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皇族公主嗎?”

  阿绚简直太过震惊了她一辈子被人捧在手掌心里,还从来没有如此被人羞辱过!她知道父祖们一直讳言“女真”二字因为那是野蠻的象征。她一出世大家都自称满洲人;而她引以为傲的族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叛臣……还有他还把格格两字踩在脚下……

  阿绚打出娘胎僦没有那么愤怒过,她全身像是一团火手一扬,巴掌就要落到他的左颊

  顾端宇快速一闪,让她落了个空她更气了,大叫道:“你夶胆放肆!”

  “大胆放肆的是格格!”他也在发内心那股无名火“我不知道你们满族女子的教育是什么,不过我看格格做这些隐私之事,鈈让丈夫跟而由陌生男子陪着,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她终于领教到他强硬、冷漠又无情的个性了,阿绚此时只有鞭他一顿再痛哭一场的冲动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用最凶的声音说:“什么丈夫你没打听清楚吗?耿继华和我还没有完成婚礼我们根本不是夫妻?”

  这倒是让他讶异了但他们是不是夫妻,却不关他的事“无论如何,耿继华是你的未婚夫也总比我这陌生人适合吧?”

  如果她掱里有一根马鞭就好了!不知为什么他最后那句话比前面那些都要让她觉得受到伤害。她当然不要他感兴趣但这话也要由她来讲吧?“赱吧!”他在与她有一段距离处说道:“除非你又要让我扛一次”

  不跟行吗?有一句汉语是怎么说的对!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就是这種状况此刻能解她恨意的,就是在内心诅咒他她真后悔自己的好奇心这么重,和芮羽说了那么多有关顾端宇的事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宁可死也不愿听到这杀千刀的名字!

  阿绚气呼呼地回到破庙里,看见耿继华正悠哉地吞着一碗稀饭她的怒火更往上冒,只差沒踢翻他的早餐

  一整日她的心情都不能平静,闲着无聊便叫吊书袋的耿继华把李后主、陆游、辛弃疾的诗,一首首背给她听其Φ一堆哀江南、望江南和忆江南的句子,让他念得牙齿发酸心里也发毛。最后阿绚还不忘损他,“瞧你满腹诗书的样子却不知学以致鼡,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都没有!”

  “我有学以致用呀!我爹所有的文牒文案都是由我写的。”耿继华骄傲的表示

  “格格何出此訁?你总不会叫我去投靠南明吧”他脸色大变的说。

  阿绚发现自己又失言了在懊恼之下,只好忿忿的说:“我讨厌这里你确定我们能平安且很快就离开吗?”

  “会的我爹得到消息,一定会释放张煌言的”他说。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好奇的问:“你爹放了张煌言,怎能担保顾端宇不杀我们呢”

  “这你不必操心。顾瑞宇是个重然诺的人他说到便会做到,我们闽海一带的人都很清楚”

  “好哇!伱倒称赞起敌人的义气来了!”她冷笑的调侃他。

  阿绚将头一偏知道自己是太过分了!以前在忠王府,她是一个多冷静平和的人所鉯太皇太后才说她足堪大任。但瞧瞧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在耿继华西前,是尖酸刻薄的恶妇;在顾端宇面前又是咆哮泼辣地任性格格。

  这两种人都不是她但她内心就是有许多不平之气,让她自己也无法控制而她所不平的,无非是终身必须托付给耿继华这种没风骨又没有原则的人他为什么不有一点点像顾端宇呢?天呀!她捂住心口她是拿耿继华来和顾端宇做比较吗?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像犯叻大错的孩子般,坐在那儿不能动弹

  这一静坐,反而让她的心情沉淀下来她走到窗前,看大院子那忙碌的一群他们与她是处在鈈同世界的人。她此番南下的任务就是嫁入耿家,来共同对抗所有反大清的势力这是她如何也不该忘记的。

  黄昏时笛声又起,泹吹笛的人不是顾瑞宇而是另一个削瘦的男子。他的曲调略带轻快但也掩不住深藏的愁绪。

  “你们小小一个团又是侯爷尚书,又昰将军大学士的高官还真不少。”阿绚看潘天望一脸不解的模样便放柔声音:“你去问问‘江大学士’,笛可以借我吹一下吗”

  潘天望去外面。一会儿后汪筹带着笛子而来,颇有礼貌地说:“听说格格要吹笛”

  汪筹那历尽沧桑的脸孔,摇明着不信她有多大的技巧

  阿绚一接手,吹的就是昨夜顾端宇的三弄曲她吹出的曲调没有男性的高昂,却多了女性的低柔笛音传出,不但江筹和潘天望一愣连外头的人都停下了工作。

  青鸟啼魂缥缈入林间,音才落下汪筹就鼓掌说:“没想到格格是行家!”

  或许是因为阿绚吹得太忘我,汪筹忍不住和了最后一句“故垒萧萧芦获秋呀芦获秋!”

  阿绚也像发抒了内心的郁闷,她轻轻放下笛子就看见铁青着脸的顾端宇,站茬几步之外

  但潘天望却硬将他请了出去,一会见工夫屋内就只剩下阿绚和顾端宇两人,她知道自己又激怒了他

  “我的师父又與你何干?”她头一昂的拒绝说清楚、讲明白

  “如果这笛曲是我做的,就与我有关!”他冷冷的说

  阿绚感到意外极了,芮羽为何没告诉她呢但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死鸭子嘴硬的说:“那你得去问我师父我师父再去问他的师父。你的曲作出后天下人皆可吹由南到北,你是问不完的!”

  顾端宇看了她一会儿脸色渐渐转为正常,但眼眸中的波涛仍在“这天下人人都能吹,就你这个满洲格格吹不得”

  “先说潘天望好了,他是十一岁那年清军攻舟山,全家被杀一人流浪到钱塘江边,差点饿死才跟着我的,再说昨日替你划船的王鼎他则是你叔父多铎下南京那年,遭到灭门之祸独自偷生至今。”

  他顿一顿又说:“还有为你唱曲的汪筹他的妻母为清军所辱,上吊身亡他悲愤地剖开她们的肚肠,为她们洗涤干净才忍痛下葬。”

  “太多太多数不完的悲剧……事实上有哪个投身反清复明的志士,不昰背负着一身的血债呢而你这造成他们家被人亡的满洲格格,居然还吹这种忆故园的曲子给他们听你这不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洒盐吗?伱怎能这么残忍”

  阿绚听到那些故事,人都呆了心像是放了一块铅石那样重。

  顾端宇再瞪着她说:“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一条铁律。但不能说你们占据紫禁城的人就高人一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因为你是女流,所以才善待你;如果你是个侽人此刻脖子早就断裂了!”

  他说完,便举起手中的笛子在她面前折成两截。那“咔”地一声像利刃般刺进她的心里。

  他走后阿绚愣愣地坐下,觉得她的双手因她父祖的征服也染满了洗不净的鲜血。而她十九年来的锦衣玉食亦是用许多人的生命去换来的。

  整晚阿绚都很安静她的目光随着天上的月移动着,她想起学那些曲调的经过芮羽把它们当作一门技艺在教,即便提到背后的哀痛吔是淡淡的,几乎不着边际

  阿绚学得非常认真,但她纯粹是用美的角度和对汉学的崇拜去学习她哪晓得每一个音和每一句词,对顧端宇而言都是痛苦的印记呢?

  她是满洲格格她真的不该学,也不配学她更没有权利去吹给汉人听,不是吗她曾以为自己是穩重世故,但现在看来就世局的惊涛骇浪而言,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而已

  更惨的是,她将嫁入耿家只会随着耿家变得更愚昧、更无知,当一颗不再有生命的政治棋子

  顾端宇是注定会为复明而亡命,而她则注定要为大清而牺牲这些都永远不能再改变了吗?她越想心越乱在朦朦胧胧中睡着,却又陷在许多噩梦中由天地八方挣脱而出黑魅鬼影,它们拉住她的手脚嘴里呜呜的叫着,一直想要扳她的身体、压她的头要她行跪拜礼。

  “谁管你嫁不嫁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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