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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的翻译运动,是世界学术史上潮流转换的大关节,而在这场持续数百年的运动中,阿拉伯人一直扮演着主角--占星学的历史在这里完全不例外。
翻译运动可以分成两个阶段来讨论。第一阶段大致始于公元8世纪中叶,主要中心在巴格达。这是阿拔斯王朝大体完成扩张,“天下底定”后偃武修文、鼓励学术的重要举措,特别是阿拔斯朝第七代哈里发麦蒙(公元813~833年在位)统治期间,提倡推行甚力,由此开启了所谓“百年翻译运动”。本来阿拉伯学者的翻译活动早在倭马亚王朝时就已发端,但那时多为个人事业,零星进行,没有什么计划;至麦蒙时乃成为国家的一项重要事业,由政府资助,有计划地大规模进行,与前朝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些鼓励学术的政策措施,如“智慧宫”之设、译书之举等,也开创了功德无量的良好传统,为此后各个哈里发王朝所继承。
译自印度的占星学著作,最有名的就是我们前面谈到过的一部《悉檀多》。当时(公元8世纪下半叶)印度天学早已进入“希腊时代”数百年之久,在印度本土天学成分存在的同时,希腊天学成分相对来说占据主导地位,这部《悉檀多》应该也不例外。由于“悉檀多”只是“历数书”之意,并非专名(但许多讲述阿拉伯学术史的书不明此点,乃据原文Siddhānta将书名译成《欣德罕德》,不免使人莫名其妙),所以此书原本为何书、属印度天学“希腊时代”五大派中哪一派等问题,都还不知其详。
如果说翻译《悉檀多》开创了阿拉伯人的天文占星之学的研究,那么当古希腊的占星学、天文学著作被译介进来之后,阿拉伯天学的基础才得以奠定。阿拔斯朝从希腊文翻译天学著作最早的一批翻译家中,必须提到巴特里奇(Ibn alBat-riq),他生前未及目睹麦蒙统治时代的学术盛况,但托勒密的《四书》却是由他译成阿拉伯文的--这无疑是阿拉伯天学的奠基之作。约略与此同时(公元800年左右),《至大论》的阿拉伯文译本也完成了。我们不应忘记,如今全球通用的《至大论》书名Almagest,就是一个经过拉丁文转写的阿拉伯名称。再稍后不久,托勒密的另一部著作《实用天文表》(Handy Tables)也被译成阿拉伯文。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行星假说》(Planetary Hypotheses)一书,这是托勒密晚年的重要作品,书共两卷,希腊文古本只保存下第一卷,而至关重要的第二卷,则只是在阿拉伯文全译本中才得以保存。非常少为人知的是,这第二卷中不再沿用本轮—均轮体系,而是出现了许多实体的球(《至大论》中的本轮—均轮只是“几何表示”,绝无实体),这里每个天体皆有自己的一个厚球层,各厚层之间又有“以太壳层”(ether shell),厚层中则是实体的偏心薄球壳,天体即附着于其上。这里的偏心球壳实际上起了《至大论》中本轮的作用(在计算时)。托勒密晚年的这种行星运动模型,在总体风格和许多细节上都与中世纪阿拉伯天学家竞相设计的行星运动新模型十分相似,他在这个问题上对阿拉伯天学家的启发和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有的学者看到中世纪阿拉伯天学家纷纷批评托勒密,并各自设计与《至大论》中不同的行星运动模型,就推断说在阿拉伯天学界存在着“反托勒密思潮”,未免有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他们“反”的只是托勒密早年在《至大论》中的行星运动模型。
当阿拉伯人接触到托勒密的上述著作之后,他们的占星学--天文学水准很快就超越于波斯和印度之上。翻译原作之后,他们也开始了改编、模仿的工作。例如,法格哈尼编撰了一部《至大论》的纲要(公元850年),对欧洲很有影响;又如我们前面谈到的巴塔尼的《历数书》,第一部分就是仿照《至大论》的格局,第二部分则仿照《实用天文表》。
阿拉伯人翻译希腊文著作,原著作从何而来呢?一个重要的来源是拜占庭帝国。阿拉伯人与拜占庭的关系并不太好,后者被视为阿拉伯帝国“在西方的永远的敌人”,从倭马亚王朝时代双方就不断进行边界战争。但到了公元9世纪,双方关系缓和,和平共处,交通也通畅了。阿拔斯王朝的学者争赴君士坦丁堡等处购求希腊古籍。相传麦蒙曾亲自致函拜占庭皇帝,索求希腊古籍,得到许诺。拜占庭皇帝不止一次向哈里发赠送大批书籍。因此阿拔斯王朝的翻译家除了《四书》、《至大论》这些占星学—天文学著作,还翻译了大量其他希腊学术著作。
上述翻译运动第一阶段中,阿拉伯人扮演主角是显然易见的。到了第二阶段,说阿拉伯人扮演主角就是从另一角度来看了--第二阶段中的翻译家主体是欧洲人,但是他们译的许多书是阿拉伯文著作。这一阶段的主要中心是西班牙的托莱多(Toledo)城--前面提到的《托莱多天文表》即因此城得名。
西班牙的托莱多城本来就是西欧的宗教文化中心之一,后倭马亚王朝统治期间,它又成为伊斯兰文化的重镇。公元1085年它被基督教的西方“收复”,但西班牙半岛上的穆斯林王国依然长期存在(穆斯林的最后一个重镇格拉纳达直到1490年才投降),这使得托莱多,以及另一座名城科尔多瓦(Cordoba,1236年“收复”),成了西欧学者吸取伊斯兰学术养料的学堂。大批学者纷纷赶往托莱多城,从事拉丁语的翻译活动。
公元9世纪的巴格达是阿拉伯的“翻译院”,而公元11世纪的托莱多则是拉丁西方的“翻译院”。这里盛况空前的翻译活动有两大特点:一、翻译活动始终得到基督教会的资助;二、翻译的作品中,主要是希腊著作的阿拉伯语译本,其次才是阿拉伯原著和希腊语原著。
在这一时期中译为拉丁文的阿拉伯文占星学--天文学著作(希腊的和阿拉伯人的)数量非常可观,这里只能略举其重要者:
托勒密的《四书》,由提沃里的柏拉图译出(拉丁书名Quadripartitum)。
托名于托勒密的《金言百则》(我们前面曾和《四书》一起谈到过),由塞维利亚的约翰译出。他还译了马沙-安拉、阿尔布马扎等人的占星学著作。
《至大论》,1175年由克雷默纳的杰拉尔德译成第一个拉丁文本。
亚里士多德的两部与天学有关的著作也由克雷默纳的杰拉尔德译出:《天象学》(Meteorologica,以往常译作《气象学》,不准确)、《生成与毁灭》(Generatione et corruptione)。
巴塔尼的《历数书》,最先由英国人雷蒂尼西斯(R-Retinensis,又名Cataneus)译为拉丁文,但已佚失。稍后又由提沃里的柏拉图译出,但他的译本出版时用了《星的运动》这一书名,再版时又改成《星的科学》,都大失原意。
这些阿拉伯著作译成拉丁文之后,给西方的占星学注入了新颖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