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大专, 我爸想让我去洛阳大专进电子厂能干什么计件工资打工 我该到底咋办 他根本没有让我上学的意思

【第四卷 锦瑟年华谁与度】

  2000年的夏末秋初,秦昭昭来到上海开始她的四年大学时光。
  上海是一座她童年时就向往的城市。小时候乔穆声音悦耳的电子琴、漂亮别致的小童装、奶香四溢的大白兔奶糖等等都源自这

座号称“东方巴黎”的大都市,让她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就印下了“上海”两个字。现在,她终于来到了向往多年的上海。一出火车

站,劈面而来的就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真正是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从火车站乘车前往大学的途中,沿途的繁华景象令她目不

  大学新生入学报到,很多大二大三的师兄师姐们来帮忙。秦昭昭就遇上一位热心的师兄带着她办各种手续,又帮她搬行李送她

去宿舍,还要带她去参观熟悉一下校园。她倒不急着熟悉校园,还有四年的时间足够她去慢慢熟悉。她只详细地向师兄打听,从这

儿去上海音乐学院要怎么坐车?她想去乔穆的学校看一看。他跟舅舅回上海后过得怎么样?她心里一直牵挂不已。不知道有没有机

会在学校遇上他,哪怕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就这样,来到上海的第一天,秦昭昭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上海音乐学院。当日她没有见到乔穆,这是她事先就能预料的结果。

都还在新生报到呢,哪那么容易遇上他。虽然扑了一个空,但她并不懊恼。无论如何,她已经知道去上海音乐学院要怎么走,这次

  大一新生入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军训。这可是件苦差事,尤其她念的这所大学又以军训严格著称。早晨五点半就开始集合,跑完

步后是晒“日光浴”。9月的阳光还很猛烈,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的滋味可不好受,第一天很多学生站得摇摇欲坠。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训练课程,接下来的课程还有走正步、站队列、扎马步、弓步、拳操等等,各种军事化训练项目在校园中逐

一展开,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一所军事学校。 甚至刮台风下雨也不能休息,依然要被教官拉出去继续训练。一帮学生冒着

雨在操场上走正步,个个一脸怨念。有个男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小声地唱了起: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这句歌词太应情应景了,他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吃吃地笑。教官耳目灵敏地扭过头来:“笑什么,严肃点。”
  军训结束后,学生们个个都是一脸逃出生天的表情。秦昭昭同宿舍的女生谢娅更是直接把军训服扔进了垃圾桶。“万岁,总算

  秦昭昭赶紧替她捡回来:“你怎么给扔了,太可惜了。”
  谢娅满不在乎:“留着也没用啊,我反正不会再穿它了。”
  一间宿舍住的六个女生有四个是上海人,常可欣和方清颖是上海市区的,徐瑛和章红梅是上海郊区的,只有秦昭昭和来自湖南

长沙的谢娅两个外地学生。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两派,上海人一派,外地人一派。因为上海人素有排外之称,外地学生初来乍到,

本能地跟本地学生保持距离,免得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
  所以同宿舍的几个女生中,秦昭昭和谢娅很快混熟了,进进出出形影不离。学校的社团招新时,谢娅拉着秦昭昭一起兴致勃勃

  大学社团在每年新生入校开始大规模的招兵买马,五花八门的学生社团涵盖面非常广,人文、科技、体育、艺术等等。各式各

样的宣传海报与展板让新生们看得眼花缭乱。她们俩几乎把招新社团都转了一个遍,什么文学社、读书社、爱心社、英语协会、吉

他协会、金融协会,旅游协会、象棋协会……多得让秦昭昭数不过来。选择的余地太多以致于都不会选了,最后是谢娅拿主意报了

两个社团,缴纳会费后各自换回两张会卡。
  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时她们满怀新鲜感,但这种新鲜感在听了社团负责人一小时滔滔不绝的发言后就没了。接下来还陆续去了

一两次,一次更比一次觉得乏味,感觉很乱,鱼龙混杂,最后她们再不去了。谢娅说:“一点意思都没有,简直浪费时间。”
  对社团活动的兴趣从有到无的不止她们俩,班上好多同学都莫不如此。有个男生交十块钱进了武术协会,第一次参加协会组织

的强身健体活动时被会长领着去操场跑十圈。他跑得差点断气,回来直骂娘:“他娘的,老子是参加的武术协会还是田径队?”从

  另一个参加演讲辩论协会的男生比他更郁闷:“我当初是看在拉我入会的师姐够漂亮的份上才交了十块钱报名费,谁知美女师

姐根本就不是这个鸟会的。他妈的骗我。”
  有人哈哈大笑:“没关系,学校的美女多得是,你慢慢挑吧。”
  学校的美女确实多,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是上海人,上海的女孩子皮肤好身材好又会打扮,几乎个个时尚靓丽。在这座美女

如云的校园里,男生们都心花怒放。
  相比之下,女生们就显得有些郁闷了。因为学校阴盛阳衰,女生的比例要比男生多出一大截。男生的数量不够多,质量也不够

好,想在学校里挑个满意的男朋友就不那么容易。好在上海的大学多,可以互通有无,经常还会有外校的男生慕名而来“君子好逑

”。女生们不用担心“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壁颓垣”了。
  熬过非人的高考,成功进入大学,大一新生们都似“翻身农奴把歌唱”——唱的是情歌。谈恋爱是大一的主旋律,开学不过一

两个月,秦昭昭她们班上不少女生就已经谈了或本校或外校的男朋友。谢娅也有一个同系的大二师兄在追她,和她一样来自湖南,

每天小老乡小老乡地叫,她却总是爱搭不理的。
  秦昭昭没有人追求。初到上海读大学,如同当年刚进实验中学一样,身边那么多好家境的同学把她给淹没了,在人群里完全显

不出来。在上海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本地学生们穿的戴的用的都很讲究品牌,几乎人人一身名牌。不少学生还有手机,这点最令

秦昭昭讶异。彼时在她家乡的小城,手机这个东西一般人是没有的,大多数人还在用呼机。但时尚新潮的上海大学生们几乎普及到

了人手一个,还都是用的洋品牌手机,如摩托罗拉诺基亚等,刚刚推出的国产品牌手机如波导科健等都不屑一顾的。
  在这种大环境下,江西小城来的秦昭昭是地道的土包子一个。林森送给她的那个小狗背包在小城看起来很时髦,在大上海她背

出去却被同学笑。尤其章红梅笑得最没遮没挡:“你背的什么包呀,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其实严格说来章红梅才算是乡下来的。她家在上海崇明岛,虽然与大上海仅一江之隔,但上海市区的高速发展却带动不了交通

不便的崇明岛,它多年来还一直停留在“农耕文明时代”。
  章红梅虽然来自上海远郊的农户家庭,却最喜欢在外地学生面前端出一付上海人的优越感。尤其是在同宿舍的秦昭昭面前。谢

娅好歹来自湖南的省会长沙,家境也不错,父母据说都是做生意的,她在穿着打扮方面跟上海学生没太大区别。不像秦昭昭,一眼

就能让人看出她是小地方来的学生,总是被同学或明或暗地取笑。
  其实家境不太好的学生来上海读大学绝非一个好选择。虽然学费方面各地的大学相差无几,生活费的差距却比较大。一来上海

的生活成本比较高;二来上海本地生的比例大,他们在吃穿用度方面的讲究与攀比现象会让外地学生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如果一

个班的学生绝大部分人都穿戴上了名牌,那些家境不好穿戴不起的学生夹在中间有如鸡立鹤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展览着自己的贫穷

,心里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种从物质到精神的双重自卑。
  秦昭昭被章红梅一取笑顿时面红耳赤,谢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秦昭昭才不是乡下来的呢,她有城镇户口。对了,崇明岛的

户口好像是农村的吧?”
  谢娅倒过来把章红梅给奚落了一句,她气呼呼地嘀咕了一句上海话转身走了。她们没听懂她说的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一走,谢娅就“教导”秦昭昭:“你不要那么软弱,让人觉得你是一只软柿子的话你会被欺负死的。”
  和秦昭昭不同,谢娅对于上海学生们有意无意间流露的优越感总是第一时间予以还击。才不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她对那些优

越感十足的上海女生很没好感,尤其讨厌同宿舍的上海女生方清颖。
  方清颖是她们班家境最好的学生。开学那天她爸亲自开着一辆气派的宝马车送她来学校,搬进宿舍时还有保姆跟来铺床,边铺

边说什么宿舍的环境太差,囡囡恐怕住不惯等等之类的话。
  宿舍的条件确实不太好,一间屋子六个人住,床铺是上下铺,书桌两人共用一张。没有卫生间和阳台,没有空调,甚至电风扇

都没有,还得学生自己带,夏天别提多热了。
  当时方爸爸就皱起了眉头,方清颖也撅起了嘴。她当然适应不了这样的宿舍生活,勉强住了一夜就逃回家去了。虽然学校要求

学生一律住宿不准走读,但她的住宿生身份根本名存实亡。她天天回家住,宿舍不过是她用来午休及存放一部分书籍杂物的地方。
  凭心而论,秦昭昭不觉得方清颖讨厌。虽然她是班上家境最好的学生,但她却不像章红梅那么乐衷在外地学生面前显摆上海人

的优越感。她谈吐文雅,举止优雅,一派出身良好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风范,再有任何言语的炫耀都是画蛇添足。她也学过舞

蹈,形体非常优美,气质格外出众。她就是太过娇气了一点,有轻微洁癖,厌恶一切不洁的东西,看见蟑螂或老鼠就会吓得花容失

色。穿衣服一定要纯棉纯麻纯丝等等纯正的布料质地,否则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秦昭昭的生活圈子里,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女生,她让她联想起安徒生童话故事里的那个豌豆公主。
  谢娅特别看不惯方清颖那付娇滴滴的样子,动不动就说她装腔作势,嗲声嗲气,还因为她一个人把所有上海女生都批评为“特

做作”。她对上海女生的印象如此坏,却热衷结识上海男生。军训时她曾经主动找本学院一个上海男生要电话号码,可那个男生对

她的热情却缺乏同样的回应。她打几次电话给他都说不在,留话请他回电话也不回,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别人忘记转告他,次数一

多就能看出很明显的回避。而且还有闲话传过来,说那个男生嫌她是外地人……别的话不多,单是“外地人”三个字就言有尽而意

  谢娅从此不再给那男生打电话了,愤愤然撕了号码:“呸,他是上海人就了不起嘛,我还懒得再理他呢。”
  秦昭昭在上海开始的大学生活乏善可陈。她是她们班最土最穷的学生,穿不起名牌,买不起手机,在食堂打菜也总打便宜的素

菜。和她的上海同学在一起有着一目了然的距离。好在这种对比,她曾经在实验中学时经历过,如今再处在同样环境下算是有起码

  当然,心里的难受还是难免的。父母打电话来关心她的异地求学生活时,她闭口不提这种难受感。满口都是如何如何的好,上

海好学校好老师好同学也好,一切都千好万好。只有谭晓燕给她打电话时,她才会一五一十对她倾诉烦恼:上海本地生与外地生的

差别;他们令人咋舌的名牌衣服和手机;他们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她所受到的取笑和“土包子”的外号……
  这些话她只对谭晓燕说,因为她才能真正理解。相似的家庭出身,相似的成长环境,再加上这么多年来无话不说的亲密友情,

她们像一对异卵双胞胎般彼此心灵感应,会懂得对方的所有感受。
  “昭昭,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去到大城市被人瞧不起是难免的,我在虎门还不是总被人叫做打工妹。最初听说要去广东实习时

我多激动啊,以为只要出去了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会有一份锦绣前程等着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多天真多幼稚,不过就是

  谭晓燕的感慨比秦昭昭只多不少,让她心里更难受了,不仅为自己,还为她最好的朋友。
  歧视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都在所难免。本地人看不起外地人;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上等人看不起下等人;白种人看不起黑种

人……无论社会怎么宣扬人人平等论,但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大一上学期,秦昭昭还像高中时那样按时上课,认真听课,从不逃课。班上同学们起初也大都还是乖学生,渐渐地有人开始学

着逃课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后来发展到一般情况下教室里至少有几成学生会逃课。逃课的理由因人而异,有的学生觉得课程

太无聊;有的学生觉得老师的讲课缺乏吸引力;还有的学生觉得教材容易掌握,完全可以自学。于是逃课成为大学最屡见不鲜的现

  秦昭昭一直没有加入逃课的队伍,于是她被同宿舍的女生们封为“答应”——课堂上如果老师点名就替逃课的舍友们帮助答应

一声。她帮常可欣做“答应”做得最多,因为她经常不去上课。要么睡懒觉;要么逛街;要么和形形□的追求者约会,约会前淋浴

更衣梳妆打扮至少要准备两个小时。每天的时间不够用,就把上课的时间省出来用了。
  常可欣是她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也是最会打扮的女生。她和方清颖合用的那张书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她的化妆品,粉饼胭脂口

红眉笔眼影睫毛膏指甲油等等等等。在家乡小城时,女中学生们基本上都不会化妆,偶尔薄薄地涂层口红就很提心吊胆了,生怕会

被家长或老师批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就知道臭美。秦昭昭还是头一回看到一个女生拥有如此多的化妆品,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看得

  常可欣每次化妆至少要一个小时,如同一个画者以脸为布以胭脂水粉为笔细细涂抹精心描绘。把本来就漂亮的一张脸蛋画得更

加漂亮。看过她化妆,秦昭昭才知道原来化妆品可以如此为女性增光添彩。
  宿舍里化妆的女生不只是常可欣,徐瑛章红梅谢娅也各自有几样基本的化妆品“装饰门面”,只有秦昭昭没有任何化妆品。她

是宿舍里唯一一个不化妆的女生,每天素面朝天。
  秦昭昭经常帮常可欣做“答应”,时间一久,她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方便以后继续找她帮忙,就送了她半盒粉饼。那天有人送

了一盒新粉饼给她,所以之前用剩的半盒就拿来做人情。反复强调别看是她用剩的,这可是欧莱雅的品牌货,搽在脸上效果如何如

  秦昭昭看着常可欣递来的半盒粉饼有所迟疑,不知该接不该接。
  女性天生的爱美心理让妆扮类物品对她们极富吸引力。童年时的扮家家游戏中,用红色水彩笔涂口红点美人痣就令小小的秦昭

昭非常喜爱了。而常可欣那些货真价实的化妆品,更令十八岁的少女秦昭昭更加向往。尤其是有一回谢娅兴致高涨地非要替她化个

妆,用她自己的化妆品替她扑粉搽胭脂涂口红描眉毛。镜子里的一张素脸仿佛从素描到工笔画的渐变,清淡的眉眼颊唇一一变得鲜

明动人起来。化妆品之于女子,有如蝴蝶之于花,天生两相宜。而少女上妆更是一个锦上添花的过程,无需浓妆艳抹,淡妆轻匀就

  秦昭昭喜欢这样美丽的自己,但是她没有令自己变美的工具。那些化妆品都很贵,尤其是想置上一整套更贵。她舍不得花那个

钱去买。现在常可欣主动给她半盒粉饼,她想收,又迟疑。一来她不太好意思要别人的东西,二来她也不愿意这样被人施舍般的对

  常可欣一付十分大方的派头硬塞给她,还说:“以后你去找你的老同学玩时记得搽点粉再去。你的皮肤其实挺细腻的,就是不

够白,搽点粉会漂亮很多。”
  宿舍里的女生们都知道秦昭昭平时没啥娱乐消遣,就是一有空经常跑去外校找她的一位高中老同学。那个老同学的具体情况她

从来不提,只含糊说也在上海读大学。这样遮遮掩掩,反而很容易让她们猜出她一定喜欢他。但只见她去找他,从不见他来找她,

也同样很容易让她们猜出她一定在单相思。男生们多半都喜欢花朵般漂亮娇艳的女生,像秦昭昭这样平凡如草的女生,她们都觉得

  秦昭昭的迟疑被常可欣这句话瓦解了,厚颜也罢,施舍也罢,她给她就要吧。她何尝不愿意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一点呢。
  再一次出发去上海音乐学院前,秦昭昭躲在自己的上铺垂下蚊帐对着镜子往脸上细致地搽粉。搽过粉后的脸庞白净许多。她想

,如果今天能见到乔穆,或许她会鼓起勇气过去跟他打招呼。
  上海音乐学院秦昭昭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已经去过很多次。不止一回远远看见了乔穆,却从没过去跟他打过招呼,总是遥望

过后就悄悄避开。在这个大上海她是那么土里土气的女生,如果让他同学看到她来找他一定会笑话他的,她可不想让他丢脸。有一

回她还看见凌明敏跟他手牵手走在一起,凌明敏来到上海后变得更漂亮了,让她自惭形秽得躲到了树后面。
  秦昭昭不一定非要和乔穆说话的,她只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好不好?远远地见了他几次,他眉目间依然笼着浓浓忧伤。

时令已经深秋,但他显然还活在之前那个酷烈无比的夏天,迟迟不能从父母离世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乔穆忧伤的面容总让秦昭昭感到难过,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帮不了他,她甚至连过去跟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天,秦昭昭认真地把自己打扮了一下。搽好粉后宿舍里的人正好都出去了,没人打扰,她在衣柜里翻了半天,尽量配出一套

最满意的衣服换上出门。
  打扮一下到底是不一样,往日她走在路上没人会看她,今天一路上却有不少人多看了她两眼。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感到

  从学校去上海音乐学院,要转两趟车还要步行。半路上飘起了毛毛雨,秦昭昭没带伞,好在雨也不大,下车后冒雨跑上一程也

就到了。在校门口意外地遇见了凌明敏,她白衣蓝裙,撑着一把蓝色雨伞,走在蒙蒙细雨中仿佛诗人笔下的丁香姑娘。
  看见她,凌明敏微微一怔后主动打招呼:“秦昭昭,你好。”
  她有些局促地回应:“你好。”
  “我早听叶青说过你也考来上海念大学了,不过因为高中时我们并不熟,所以我也没有想过要去找你玩,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

  秦昭昭更加局促了,叶青怎么会跟凌明敏说起她,她还说了什么?会不会把她喜欢乔穆的事也告诉了凌明敏呢?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凌明敏突然轻声问:“你——是来找乔穆的吧?”
  那样了然的语气让秦昭昭顿时涨红了脸:“我……”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知道他在哪,他现在应该在琴房练琴。”
  或许是同在异乡的缘故吧,当老乡见到老乡总会觉得有亲近感。凌明敏对秦昭昭比以前在实验中学要可亲得多,主动把伞伸过

来罩在她头上:“一起走吧。”
  这天在凌明敏的带领下,秦昭昭终于和乔穆面对面地见了面。他果然在琴房,正准备开始练琴。她们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

看着她表情怔仲,似乎没有认出她是谁。凌明敏在一旁介绍后他才恍然大悟:“秦昭昭是你呀!你怎么……”他迟疑了一下才说下

去,“怎么你也在上海吗?”
  他的话停顿了一下,秦昭昭没听出停顿前与停顿后微妙的语气转折。能和他交谈她高兴极了,拼命点头,告诉他她也考来上海

  “你也在上海读大学,我都不知道,不然该去看看你的。我爸妈出事的时候你帮了我不少忙。”
  提起父母时乔穆的声音又苦又涩,秦昭昭为避免勾起他难过的往事赶紧岔开话题,把话头往琴房的双排键电子琴上引。
  在乔穆练习的琴房里,秦昭昭头一回看见她曾经跑遍小城也没找到的双排键电子琴。好大好漂亮的一台琴,她小心翼翼地伸出

食指轻轻敲了几个键,发出的声音音色很美很动人。
  “真好听,随便敲几下就这么好听,那弹起曲子来更好听了。”
  乔穆在琴前坐下:“那我弹支曲子给你听吧。”
  他要弹曲给她听?秦昭昭睁大眼睛惊喜无比:“真的?”
  “当然,你喜欢听什么曲子?”乔穆还清楚地记得父母双双出车祸后他独自守在医院里求助无门时,秦昭昭和她妈妈主动赶来

给予的帮助。如冰天雪地中一块炭火的温暖,让人无法轻易忘记。
  秦昭昭不假思索:“我很喜欢张学友的歌,你能不能弹他那首……”
  她话还没说完,凌明敏突然扑哧一笑,她的笑声让秦昭昭顿时有所警醒。学琴练琴的人一般弹奏的都是高雅乐曲,是谓艺术,

相比之下流行乐曲何等庸俗。她马上改口:“随便你弹什么都行。”
  乔穆也没有坚持,可能自幼学琴,早早地就受到了高雅音乐的艺术薰陶,他对流行音乐一向没感觉。他像往常练琴那样弹了一

支练习曲,一曲弹毕,秦昭昭发自内心地鼓掌:“乔穆,你弹得真好。”
  秦昭昭这天过得很开心,来到上海那么久她总算和乔穆面对面地说了话,他还特意为她弹了一首曲子。回校的路上她忍不住轻

轻哼起了歌,一颗心难禁欣喜雀跃——她喜悦的心情在进入宿舍后全面瓦解。
  她进门时章红梅正好出来,两人劈面相见,她指着她的脸又惊讶又好笑:“秦昭昭……你脸上搽了多少粉啊?瞧瞧一张脸成啥

  她这一笑一说,宿舍里的人都朝秦昭昭看过来,人人看得一脸忍俊不禁的笑。秦昭昭赶紧拿镜子一照,镜中的脸让她整个人都

  秦昭昭以前没有化过妆,她不懂得化妆的技巧。搽粉时她又躲在上铺的蚊帐里,殊不知在昏暗的光线下敷粉是大忌,每每令人

将脸搽得太厚太白而不自知。她就犯了这个错误。顶着一脸厚白不自然的粉妆出了门,怪不得一路很多人老盯着她看呢。
  秦昭昭伤心得大哭一场。她还以为她是以最美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乔穆面前,却原来像个小丑。难怪他一开始没认出她,难怪他

那么讶异地说“你怎么……”他一定是想说“你怎么涂那么厚的粉”吧?但他的性格让他不好意思这样去说一个女生,所以他没说

  而凌明敏为什么那么热心地带她去见乔穆,她突然也有所明了。她是想让她在乔穆面前出丑吧?而她也傻傻地跟去出了这么大

的洋相,她再也没脸去找乔穆了。
  从那以后,秦昭昭不再每周跑去上海音乐学院了。也不再用那盒粉饼,又还给了常可欣。她依然每天素面朝天地走在校园里,

  谢娅说她整天死气沉沉的,有几次拉她一起去这里那里玩,她勉为其难地去过一两次后就再不想去了。出去玩是要打扮要消费

的,她不会打扮又没钱消费,也找不到愿意替她消费的男生。不像常可欣,和追求者出去玩永远可以不用带一分钱,回来还拎着大

袋小袋。每次和谢娅一起去玩时她总是当壁花,与其枯坐一旁看着别人开开心心地玩,她还不如去图书馆和成千上万册书籍相伴。
  整天与书为伍的日子让秦昭昭的成绩保持得很好。考上大学后,从高三的高压状态来到大一的放松状态,很多大一新生在学习

方面都开始变得懒散,还会用功读书的学生比较罕见了。其实学知识这一项最能印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知识永远不会辜负

人,你投入多少它总能回报多少。

  大一寒假回家,秦昭昭惊见父亲头上裹着一圈白纱布。“爸,您这是怎么了?”
  秦爸爸搪塞道:“没事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女儿在上海读大学,学费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秦氏夫妇都尽一切可能多赚钱。秦爸爸经常在工厂加班到深夜,计件活做

得多就赚得多。那天他正埋首干活,有位在高处维修设备的工友不慎掉落一把钳子,不偏不倚地正砸在他头上。当时整个人就天旋

地转晕过去了。再醒来时人已经在急救车上,医生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伸出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他的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定定地把医生晃在眼前的手看了半天,吐出一个字:“二。”
  医生又详细问他的姓名年龄家庭成员居住地址等基本资料,他都一一回答正确。医生对跟车来的车间主任说:“初步估计应该

没啥大问题,不过还是要在医院详细检查一下才能做最终诊断。”
  在医院详细检查一番,诊断结果是轻微脑震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医生说好在掉下来的只是一把钳子,如果是扳手榔头之类

那就问题大了。饶是如此,秦妈妈得到通知赶来医院时也吓得脸色煞白。
  事隔数日,秦妈妈对女儿说起当时的情况还心有余悸:“突然接到电话说你爸出了事,被半空中掉下来的钳子砸中头,正送去

医院急救中,让我马上赶去。吓得我呀!去医院的路上一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秦昭昭抱怨:“妈,爸受伤的事怎么之前都不告诉我呀?”
  “只是轻微脑震荡,不要紧的,干吗还一惊一乍对你说,让你在千里之外白白担心。现在都已经没事了,你爸头上的伤都结疤

  “是啊,只是一点小伤不要紧的。老板很不错,算我工伤报销了全部医药费,还让我在家里带薪休息一周。算起来我这次受伤

  受伤这么糟糕的事,父母却都挑好的一面大力渲染,秦昭昭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一点点泅湿了。去上海读大学后,她每次给

家里打电话都报喜不报忧,因为不想让父母为她担心。没想到,父母也是同样地对她报喜不报忧,也唯恐让她为他们担心。
  欺骗本是一种罪,用虚伪的言行隐瞒真相使人上当受骗。但来自亲人之间的善意欺骗,却是一种至爱的体现。
  这年春节谭晓燕没有回家,第一次,她独自一人在异乡过年。
  因为酒店是服务行业,春节期间照样营业,员工们不能一起统一放假,请假也是非常困难的事。她一来请不到假,二也来买不

到火车票。春运期间的火车票一票难求,来回程的车票都很难买,即使买得到她一个女孩子还未必挤得上车,春运火车人满为患是

众所周知的事。而坐汽车又不安全,每年春运长途客车或出车祸或遭抢劫的新闻比比皆是。权衡利弊,谭氏夫妇让女儿不要凑春运

的热闹挤火车回家过年。
  “你这样挤回来又挤过去太辛苦,我们也不放心。算了,你就留在那边自己买点好吃的过年吧。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

钱,不够的话妈给你寄。”
  2001年春节,谭晓燕和几个同样因种种原因没法回家过年的中专同学一起在虎门度过。这是他们这批刚出校门初涉尘世的学生

们在异乡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一群人聚在谭晓燕的出租屋里,起初还说说笑笑地吃着自己动手做的年夜饭,后来有个女生吃鱼时说

起她妈妈烧的红烧鱼如何如何好吃,说着说着就泪盈于睫:“我好想吃我妈烧的红烧鱼呀!”
  她的眼泪似乎会传染,一群十八九岁的女生都纷纷跟着哭了,都想妈妈想爸爸想家——在这异地他乡的大年三十夜,本该合家

团聚的时刻,好想好想。
  大年初一,谭晓燕打电话到秦家拜年,和秦昭昭说起头晚的事声音还哑哑的:“昭昭,一个人在外面过年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以后我怎么也要争取回家和爸爸妈妈一起过。”
  寒假期间,秦昭昭参加了一次高中老同学的聚会。是于倩打电话来通知她的,大家AA制一起出去吃顿饭。
  那天来了不少同学,足有二三十个,团团地挤满了两张大桌。大家在一起边吃边聊,聊高中旧时光,也聊大学新鲜事。聊着聊

着有人提起林森,说他已经参军去了福建,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也不知当兵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有人说就有人笑:“你想知道林森现在过得怎么样就问秦昭昭哇,昭昭木木他俩肯定有联系的。”
  秦昭昭尴尬地一笑,同学们还在误会她和林森,殊不知他们已经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了。他去福建当兵的消息她还是这一刻才得

知。他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想,像他那种性格的男生在部队刻板机械的生活里一定很难适应的吧?但进了纪律严明的军营,再

难适应也必须适应。如同她在上海的大学生活,谭晓燕在虎门的打工生活,都不是那么好适应的,但她们也只能努力去适应。因为

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适应人的。无论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要接受环境的打磨。
    寒假结束返校后,秦昭昭去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报了名。父母赚钱不容易,一分一厘全是血汗钱。赚了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

花,爸爸脚上的袜子穿破了缝一缝仍然继续接着穿,妈妈也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省吃俭用下来的钱都拿来供她读书。她已经十八

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学费尽点力,而不是一味地依赖父母。
  家教、促销、派传单、市场调查……她不挑剔,什么活都愿意干。很快勤工俭学中心就通知她去为一家商场派送宣传单。早春

的上海很冷,寒风锐利如锥,从衣缝里扎进来冷得让人发抖。她冒着寒风捧着一摞厚厚的宣传单在大街上四处发放,发了整整一下

午,感觉自己都快冻僵了。
  那天秦昭昭发传单赚了五十块钱。回到宿舍后她有点咳嗽,应该是受了寒的缘故。起初她又指望咳一咳后病会自己好,结果咳

了一夜次日喉咙疼得厉害。想起高中时那次拖成支气管炎的咳嗽,她不敢再拖了,跑去校医院看病拿药花了五十多块钱。派传单的

收入还不够看病的支出。
  兼职不好做,但秦昭昭还是坚持做下去了。陆陆续续地,她在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接过多份兼职。做家教替小学生补习;去商

场当促销员;站在街心做市场调查……她的时间变得紧张起来,每天要掐着时间赶场似的赶工,于是她也开始逃课。专业课不敢逃

,辅修课就经常不去了,买一辆旧单车骑着整天校内校外地穿梭忙碌。
  秦昭昭不再是舍友们的“小答应”,常可欣似笑非笑地夸她变成了独立自主的女强人一个。她苦笑,她算什么女强人,不过是

环境逼出来的自力更生罢了。谁让她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幸运儿呢。
  谢娅背地里问她:“你为什么要打几份工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秦昭昭否认:“不是,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会经常跑勤工俭学中心的学生几乎都是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如果不是为生活所迫,在一生韶华最盛的年龄,谁会不想和同龄人

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象牙塔内的单纯生活?但他们是象牙塔里的穷人,穷人是没办法无忧无虑的。为了能够继续留在象牙塔,他们

不得不为学费生活费等费用开销四处奔波。但是,如果同学好奇地问起他们打工的原因时,几乎人人都是大同小异的回答。
  “勤工俭学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我是想增加一点社会实践经验。”
  没有一个人会说“因为我家很穷”之类的话。物质社会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时代开始“笑贫不笑娼”。贫穷就算不是可耻的,

至少也是一块必须遮着藏着的疥癣,轻易不能拿出来示人。
  当然,个别一些当真是怀着锻炼自己的想法来勤工俭学的学生也有,但他们基本上都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打工不仅仅是吃苦,

还得要受气。年轻轻的学生能吃苦的人少,能受气的更加没几个。锐气十足的年龄里,听不得一句重话受不了一点轻慢,芝麻小的

委屈也可以放成西瓜大。既然是可做可不做的“锻炼”,谁会那么辛苦又那么忍气吞声地去坚持?。
  秦昭昭做兼职做得最受气的一次是搞市场调查。那次有家连锁超市打算在市内某区开新的连锁店,前期先做一次附近居民的消

费情况调查。秦昭昭领了任务出发,在居民区里频频碰壁。她还是头一回做这种逐家逐户挨个敲门调查的工作,加上又不会说上海

话,很多人家打开门听她说了半句“你好,我是某某公司的……”就粗暴地打断她:“去去去,你推销什么我们都不要。”
  他们以为她是推销员,不耐烦地轰她走,就算是能耐心听完的也没耐心配合。
  “我没空做什么调查,你快走吧,真是烦死了。”
  “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秦昭昭一脸僵僵的笑,话没说完门已经啪的关上,厚实的门板冷冷拒她于门外。那种毫不掩饰的厌弃轻视,让她的眼泪差一点

  那一天秦昭昭腿都快跑断了,嘴皮子也快磨破了,眼圈红了又红,但包里一摞调查表却只填了寥寥可数的几份。没能完成任务

,她难过又沮丧地回到学校勤工俭学中心。同样回来交差的大三学姐邓洁交出的却是满满一摞填好的调查表。
  秦昭昭厚着脸皮去问邓洁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因为她辛苦一天毫无成绩,她却如此成绩上佳,想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决窍。
  邓洁是个小巧的上海女生,最初秦昭昭得知她是上海人时很吃惊:上海本地生不是都很有钱嘛,怎么她还需要打工呢?后来才

知道邓洁家住在上海闸北的棚户区,那是城市的贫民窟,解放前谓之“下只角”的地方。大上海的地段和人一样都有三六九等之分

,上只角下只角分得一清二楚。出身下只角的邓洁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大一就开始打工赚钱。她不像一般上海人那么高傲,

对人很和气,秦昭昭的请教她半点不藏私,一五一十把窍门技巧都告诉她。。
  “首先你最好学会说上海话,如果一时学不会至少也要先学会几句打招呼问好之类的话。因为上海人听到说外地话的人基本上

都不爱搭理的,如果你会说上海话就更容易跟他们攀谈上。”
  “你上门做调查时带上校徽和学生证,敲开门后千万别先说你是某某公司的,要先说你是勤工俭学的学生,让他们看你的证件

。学生兼职打工比较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会觉得咱们也挺不容易的,一般来说就不怎么会拒绝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秦昭昭当晚就在宿舍和常可欣学了几句上海话。第二天重整旗鼓再次出征,果然比头天的情况要好

多了。每敲开一扇房后,她立马递上自己的学生证,先笑靥甜甜地自我介绍是兼职学生,尽可能博取对方的好感,不拒她于之门外

。然后抓紧时间拿出调查表问几个关键问题,譬如姓名住址联系方式等,这些公司是会打电话抽查的,不能自己乱填一气。如果对

方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就表现得楚楚可怜一点,说自己是头一回出来打工,请叔叔或阿姨帮帮忙之类的话。叔叔阿姨们一般也就心

软了。都是有孩子的父母,虽然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但抽一点时间配合别家勤工俭学的孩子做个调查还是可以为之的。
  一次两次三次……渐渐地,秦昭昭干这活越来越很有经验。不再总是被人拒绝,只要能敲开一扇房门,她完成任务的机会就是

百分之九十。这项市场调查工作做了一星期,她敲了不知道多少户人家的门。最后赚回了五百块钱,算是差可告慰她这几天为之吃

  学习和打工,成为秦昭昭当下生活中的两大重心。功课之余,她每天骑着单车在外面奔波。天气逐渐升温,夏天伴随着越来越

浓密的绿荫和越来越热烈的阳光走近,一天比一天更热了,她却经常顶着炎炎烈日在街头干活。
  比如隔三差五地散发宣传单:
  “阿婆,某某超市本周大酬宾,有很多商品都在搞特价。给您一份看看吧!”
  “先生,某某手机经销店有优惠活动,您如果需要换手机的话可以去看看。”
  “小姐,某某化妆品有免费试用装派送,凭此宣传单购买还可以抵二十块现金。我多给您几张拿去送朋友吧。”
  也经常站在各个商场门口做促销员,促销过牙膏、汽水、化妆品、洗发露等形形□的商品。太阳当头照,花儿在烈日下没办法

微笑,花瓣都蔫蔫地耷拉着。秦昭昭却对所有出入商场的人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她笑着,说着,尽量让他们能停下来看看她面前摆

放的商品。每销出去一盒或一瓶都有提成可拿,每一个停下的人都可能是她的潜在顾客,她怎么能不笑脸迎人呢?笑不出来也要笑

  何谓“强颜欢笑”,秦昭昭藉由课余打工的经历一点点深刻认知。

  有次在一家大商场门口促销一种洗发露时,秦昭昭遇上结伴逛街的章红梅和徐瑛。她们好奇地走过来左看右看,她没像对待其

他行人那样对她们热情推销。因为她知道她们不会买,这种洗发露不属于品牌货,而这两位上海同学是颇讲究品牌的。
  不过,正式出售的洗发露她们虽然不打算买,但看到有试用装的赠品时,徐瑛却缠着秦昭昭送她几包。
  “如果觉得好洗的话,到时我跟你买一瓶。”
  秦昭昭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她知道徐瑛是不会当真跟她买的,只不过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罢了。
  徐瑛是秦昭昭认识的人中最喜欢占小便宜的一个。在宿舍,她的个人日用消耗品用的时间总是最长,像牙膏香皂洗衣粉这些东

西别人如果最多能用一个月,她往往能用上两个月甚至三个月。为什么?因为她总是偷偷用别人的,自己的就能省下来不用频频花

  起初秦昭昭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后来有次她回宿舍见谢娅在跟徐瑛吵架。起因是徐瑛洗衣服时倒了谢娅的洗衣粉被她发现,她

当场就发作起来:“我说我的洗衣粉怎么用得这么快,原来你在‘帮’我用啊!”。
  徐瑛不承认偷用,说她原本是想倒自己的洗衣粉,不留神拿错了谢娅的。谢娅朝着她狠狠“呸”了一口:“拿错了?我的洗衣

粉放在我床头这边,你的洗衣粉放在你床头那边,你怎么会跑到我这边来拿错了?”。
  确实是不太可能拿错,但徐瑛就是死不认帐。甭管说得通说不通,一口咬定就是拿错了。但旁观者谁心里不是明镜似的?
  当时秦昭昭就觉得徐瑛眼皮子浅了点,她就缺那一点洗衣粉吗?何必做得这么姿态难看。后来渐渐发现,她何止是偷用谢娅的

洗衣粉,宿舍里诸人的牙膏香皂洗发露她可都没少用过,有时去隔壁宿舍坐一坐,还会顺手揣一包人家的纸巾回来。很快徐瑛爱贪

小便宜这一点就尽人皆知。谢娅有好几次发狠要把私人用品统统锁起来,这当然不可能,抽屉锁不了那么多东西。何况日用品又是

天天要用的,老开锁去拿也不方便。只得任由眼皮子太浅脸皮又太厚的徐瑛频频“拿错”。
  老实说,秦昭昭并不想给徐瑛试用装的洗发露,但她一直纠缠不休妨碍她招呼客人,最终还是给了她两袋好速速打发她走人。

两袋她还嫌不够,还想多要两袋。她不依了:“这赠品原本是顾客购买一瓶洗发露就加送五袋的,你还要的话就得买一瓶洗发露了

  徐瑛这才罢休,和章红梅双双离去。
  回到宿舍后,秦昭昭对谢娅说起这件事,她老实不客气:“你给她干吗?要是我,扔进垃圾筒也不给她。都说上海人小气,她

简直就是小气中的标本。我们那儿的乡下人都没她这么小家子气。”
  谢娅对徐瑛“小家子气”的评价秦昭昭深以为然,她也很看不上徐瑛那付贪小便宜的做派。但徐瑛还有更让她受不了的事在后

  一个星期六下午,秦昭昭打完工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徐瑛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周末常可欣和章红梅都回家了,谢娅也去杭

州找她的高中同学玩去了,要周一才会回来。整个宿舍就只剩她们俩。
  秦昭昭开门进屋时不免有些声响,徐瑛迷迷糊糊地醒了,打着哈欠抱怨她吵醒了她,她只得轻声道歉。
  一身汗涔涔的,秦昭昭准备先去洗个澡。顺手拿了出门前换下扔在床上的睡衣,打算洗完澡后和脏衣服一起洗了。抓着睡衣她

去拎水桶,一拎水桶里有一小层水在晃晃荡荡。她一愣,因为她的水桶从来不蓄水,每次洗完澡洗完衣服就倒干净水放在墙角。现

在怎么会有水呢?而且水的颜色还有些浑浊。。
  本来秦昭昭的惯性动作是会把要洗的衣服直接扔进水桶的,这下顿了顿。正迟疑着,那头躺在床上的徐瑛突然直起半边身子急

急对她说:“那是我倒的茶水,干净的,没关系。”
  言外之意,是让她只管把脏衣服扔进桶里不要紧。可秦昭昭本能地觉得不妥,水的颜色可疑,徐瑛的急切说明也可疑。下意识

地她端起水桶仔细看,因为手里的动作水桶里的水又晃荡起来,这一次的晃荡,荡出一股难闻的臊气。。
  ——有人在她的水桶里小便了。
  是谁?宿舍里整天都只有一个人在,除了徐瑛,还会有谁?。
  宿舍楼老旧,整层楼共用一个卫生间。上厕所不那么方便,得到走廊那头去。秦昭昭夜里入睡前从来不敢多喝水,因为不想半

夜爬起来走那么远去上厕所。徐瑛可能是午睡到一半时想解手,又懒得跑,于是就用水桶充当尿桶先解决一下问题。
  可是,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水桶呢?她为什么偏偏要用秦昭昭的水桶呢?常可欣章红梅谢娅她们都不在,“征用”她们的水桶

不是更安全吗?但她却偏偏用了秦昭昭的。是不是因为她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极度的愤怒让秦昭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瞪着徐瑛,脸色发白,眼睛冒火。她的样子可能让徐瑛有些害怕,赶紧小小声解释

:“我……也是一时尿急了,就……先在你桶里方便了一下。我本来打算睡完觉就帮你把桶洗干净的,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

  徐瑛如果在秦昭昭刚发现桶里有“水”时就解释,她或许不会那么生气。但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还想哄她把睡衣扔进桶里,

好让尿液被衣物遮掩掉,简直可恶之极。所以秦昭昭听而不闻她的解释与道歉,气愤无比地把整个水桶朝她扔过去。
  在徐瑛的惊叫声中,盛了尿的水桶在她床铺上着陆了,桶里的尿液泼了她一身,这也是算是一种“完壁归赵”。然后秦昭昭重

重地摔门而去,另买了一只新桶去洗澡。
  这是秦昭昭第一次在宿舍里大发脾气,一反往日面团般任人搓揉的绵软脾性。不错,她一直都是好性儿,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人若犯她她也基本上都是忍让。但这忍让是有底限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是一个人。
  谢娅从杭州回来听闻此事后,比秦昭昭还要气愤:“这死三八,你应该再扇她两耳光。要是我,至少还要踹上她几脚。她倒不

傻,拿别人的水桶当尿桶使,简直岂有此理!不行,我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下。”。
  谢娅这个湖南辣妹子说到做到,某天趁宿舍里没人,她也在徐瑛的水桶小便了。尿完故意不倒,就那样盛在桶里等徐瑛回来发

现。她应该是心知肚明的,拎着水桶什么也没说,不声不响地扔掉另买了一个新的。
  夏天来了,太阳像金色的火轮在天空滚动,天地间都充满了它的无形热焰。因为经常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奔波,秦昭昭晒得更黑

了,而且还有脱皮现象。谢娅让她去买点防晒霜搽一搽。
  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秦昭昭也不愿把自己晒成黑人一个。虽然她一向用钱用得节省,可买可不卖的东西一律不买,但这瓶防

晒霜她决定不省。这天在商场完成促销工作后,她在玉兰油专柜买了一瓶玉兰油三重美白防晒露。玉兰油这个品牌是她最早得知的

护肤品品牌,在实验高中时听凌明敏说过后就一直根深蒂固地记在心里。小小的一瓶要五十多块钱,她还是头一回买这么贵的东西

  谢娅说:“你呀!才买一瓶五十多块钱的玉兰油就心疼。你知道方清颖用的碧欧泉要多少钱吗?小小一瓶就好几百块,这若换

成你还不得心疼死了!”。
  怎么能跟方清颖比呢,她一瓶面霜好几百,一条裙子好几千,一块手表好几万。都是秦昭昭想都不敢想更勿论买的东西。真是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为什么不能跟她比?大家都是人,都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只鼻子,难道她就比我们多长了眼睛鼻子不成?”。
  每次一说到方清颖,谢娅就总是没好声气,她实在很不喜欢她。。
  学校喜欢方清颖的男生却很多。她虽然不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之一,但绝对是全校最受男生欢迎的女生之一。很多男生追求她

,因为她长得不错家境又好,谁要是能把她追到手,不说少奋斗二十年吧,起码可以少奋斗三五七年。上海男生这方面很精明务实

的,所以她的追求者多如过河之鲫。
  像谢娅以前主动要过电话号码的那个上海男生,也曾经跑来她们班给方清颖递过一封情书。当时谢娅也在场,脸色难看极了。

从那以后她更讨厌方清颖了。
  秦昭昭不讨厌方清颖,但也不喜欢她。家庭环境太过悬殊的两个同龄女生,很难培养出友情。同窗快一年,她们还只是点头之

交,基本上都不太说话。
  在学校里,秦昭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谢娅。但更多的心事还是只能写信向虎门的谭晓燕倾诉:课余打工很辛苦,经常骑着

旧单车掐着时间赶工,顾不上吃饭就随便买个馒头包子什么的填饱肚子;冬天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冷得发颤;夏天又被太阳晒得汗

流浃背……苦水全部倒给她,因为只有她能分担她的所有烦恼。
  同样,谭晓燕的烦恼她也一起分担。5月的一天中午,她刚从食堂回到宿舍就接到谭晓燕打来的电话,说她已经不在那家酒店

  之前谭晓燕就有对秦昭昭说过她在酒店干得越来越不开心,因为她工作的西餐厅换了一位新主管。或许是新官上任急着树立威

信,新主管特别喜欢批评员工的不足。一点芝麻小的过错也可以夸张成西瓜那么大。谭晓燕年轻气盛,忍不住顶撞过她几句,她就

怀恨在心公报私仇,动不动就以各种理由扣她的工资。
  谭晓燕受不了新主管时时给她穿小鞋,决定不干了。但她不忿被无理扣掉的工资,而且提出辞职的话还得继续工作一个月才能

领回工资和当初交的服装押金。她一来不想再受主管的气,二来也想报复一下她,于是发了一回狠,趁上夜班之际偷拿了两瓶洋酒

离开,就此和这家酒店彻底拜拜。那两瓶洋酒她转手卖了两千块钱,她的扣发工资欠发工资和押金全部收回还有节余,算是没有任

  秦昭昭又是惊愕又是后怕:“晓燕,酒店的洋酒怎么会被你偷出来?”。
  谭晓燕说酒店员工进出虽然一律被要求走员工通道,帽保安检查是否有携带酒店的财物,但她找朋友帮忙直接拎了那两瓶酒大

摇大摆从大堂出去了,哪个保安会拦住客人检查呀?丢了两瓶洋酒,那位主管的责任不小,这个月她的工资估计也要扣上一大笔了

  秦昭昭很为她担心:“晓燕,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偷拿了两瓶洋酒他们会不会报警啊?如果让警察来抓你那就麻烦了。”。
  “让他们报警去吧,有什么用啊!我只是一个打工妹,拎起行李就走人了,他们上哪找我去?几千块钱的小案子当地派出所也

不可能派人跑去江西抓我吧。”。
  “晓燕,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最好先离开虎门避一段时间。”。
  “我知道,昭昭,我不打算继续呆在虎门了,我准备去深圳。我爸以前有个徒弟现在在深圳混得不错,要我到深圳后就去找她

,她还能帮我介绍工作。我这会正背着行李在汽车站等候上车呢。”
  谭晓燕要去深圳了,秦昭昭记得初中毕业时她就曾向往过能够去到那座美丽的特区城市,现在她终将满足当年的心愿。
  秦昭昭衷心地为好友送祝福:“晓燕,你要去深圳开始新生活了,我预祝你在深圳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通过学校的勤工俭学部,秦昭昭又接了一桩派送牙膏新品试用装的活。和她一起搭档干活的又是邓洁。勤工俭学部的人说兼职

打工的学生中她们是最有耐心也最能吃苦的两个,所以像这种辛苦又麻烦的差事一般都首先考虑她们俩。
  的确很辛苦,要背着沉甸甸的牙膏挨家挨户地逐一派送,派送的同时还要做一份调查表。缺乏耐心不能吃苦的人是做不了的。

秦昭昭最初一看到那摞调查表就头都大了,这意味着又得一家家地去敲门、陪笑、扮楚楚可怜状。有经验的邓洁却让她放心,说这

次有牙膏送,会比上次的市场调查要好做得多。白送的东西谁会不要?要了就不好意思不配合填调查表了。
  果然这次的试用品派送很顺利。每敲开一扇房门后,秦昭昭依然是先自报家门,某某大学的学生在勤工俭学,然后微笑着送上

牙膏试用装。有些人家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上门做调查或派送试用品的事,很顺溜地配合她完成了基本调查。有些人家,尤其是老

人家来开门时,就会满脸狐疑:“真的是白送,不要钱?”
  秦昭昭再三强调的确是白送的不要钱,老人家高高兴兴地接了牙膏后还想多要几支。可以呀,反正送一支牙膏得填一份调查表

,填几张就送几支,而调查表中最重要的资料就是被调查人的姓名地址电话。于是阿婆们往往把儿子女儿的资料统统报出来让她填

表,走一户就相当于走了好几户,无形中省了不少力气。。
  一扇又一扇的房门,敲开,微笑,问候,赠送样品,填调查表。仿佛在进行话剧排练般,秦昭昭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台词动作

。又一扇房门应声而开,一个扎着围裙蓬着头发身材如水桶般肥硕的中年女人当门而立,满脸不耐烦:“找谁呀?”
  脾气不好的中年妇女在秦昭昭的经验中是最难应付的人,她笑得有点怯,声音也有点怯,怯怯地介绍了自己,双手奉上牙膏:

“阿姨,请您抽空试用一下吧,谢谢。”
  好在中年女人接了那支牙膏,她肯接事情就好办。秦昭昭赶紧掏出调查表:“请您留个姓名和联系电话好吗?公司可能会打电

话向您核查。否则就不能证明我们确实把样品派送给了您。”
  中年女人嘴一张正想说话,突然屋里有人叫唤,含糊不清的苍老声音,她眉头一皱:“等一下。”
  她在门背后消失了,房门虚掩着,秦昭昭耐心等在门外,清晰地听到门内不耐烦的女声:“不是他,他还没回来,他回来了我

会不让他进门吗?好了好了,我不跟你争,我让你亲眼看看。”
  门又被拉开了,中年女人对秦昭昭说:“你进来一下。”
  秦昭昭有点受宠若惊,虽然她在上海敲开过无数人家的房门,但还没有哪户人家曾打开门让她进去过。这是一个人与人之间戒

  这户人家的屋子面积不大,装修也有点旧了。秦昭昭局促地站在客厅,看见一扇卧室门开着,屋里有张老式木床,床上半倚半

躺着一个老太太,正一边朝外面张望一边口齿不清地咿咿呀呀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看见了吧,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学生在敲门,不是你的宝贝外孙。”。
  老太太这才安静了,嘴里不再咿咿呀呀。秦昭昭摸不着头脑,尴尬地站在客厅不知如何是好。中年女人走过来说:“没事,老

人家有些糊涂了,以为是她外孙来了我不让进。你刚才说要留什么给你?”。
  秦昭昭把心思放回她的正事上来:“哦,请您留个姓名和联系电话。”。
  中年妇女报出她的姓名联系电话时,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与此同时,里屋的老太太又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唉呀姆妈您别叫了,我这就去开门。”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拉开房门,门一开,她夸张地哈了一声:“乔穆你总算来

了,你外婆可盼了你半天了。”。
  乔穆——秦昭昭霍然扭头,看着门口修长挺拔如乔木的身影呆住了。
  乔穆也看见了她,意外之极地睁大眼睛:“秦昭昭,你怎么在这?
  是偶然还是必然,秦昭昭背着一大包牙膏试用装在这个居民小区挨家挨户地敲门派送时,无意中敲开了乔穆外婆家的门,又见

到了已经许久不见的乔穆。。
  去年相见,是黄叶落索的深秋,她顶着一脸厚白浓妆在他面前出丑而不自知;今年再见,是绿荫深浓的仲夏,她背着沉甸甸的

一包牙膏在烈日下奔波良久。满身大汗,连鬓发都被汗湿了,一绺一绺地粘在额角。她十分窘迫尴尬,都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
  乔穆很热情地留秦昭昭做客,还带她进里屋介绍她认识他外婆。外婆对她视若无睹,只是很开心地抓着乔穆的手不放,嘴里咿

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乔穆解释:“我外婆去年中风后一直瘫痪在床,脑子也有些糊涂了,话也说不清楚,现在她的话只有我最听得懂。”
  那个中年女人是乔穆的舅妈,她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插嘴:“姆妈最疼你,她的话要是你都听不懂那可就白疼你一场了。”
  乔穆默然不语,舅妈却还有话说:“对了,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回来,你女朋友呢?”
  舅妈拉长声调,很明显话里有话。乔穆只当没听见,撇开她只跟秦昭昭说话。他说有回路过她们学校时曾特意进去找过她,但

是问来问去都说没有秦昭昭这个学生,他奇怪极了。
  秦昭昭没想到乔穆居然也来学校找过她,可怎么会说没有她这个学生呢?详细问了几句,才弄明白乔穆找去的学校并不是她就

读的那所,他记错校名找错地方了。
  “原来是我记错了,难怪找不到人。我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错学校了,还问明敏记不记得你的学校和专业,她也说记不清了。

没想到今天回来却看见你在客厅里站着,真是意想不到。”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是你外婆家,还在这里遇见你。你经常回外婆家吗?”
  “嗯,我每个周末都会回来陪外婆。”。
  舅妈在一旁听了半晌可能觉得无趣,起身出屋了。她一出去,乔穆就无声地一下长吁,仿佛胸口移开一块石头般地松一口气。

他外婆又看着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哝着。秦昭昭听不懂,只是乔穆柔声安慰她:“外婆,您放心,舅妈对我挺好的。”。
  他话音未落,外头舅妈的声音响起来:“乔穆哇,我要做饭了,卫生间还有一盆你外婆的尿布没洗呢。你赶紧洗了晾出去,不

然晚上就没得用了。”。
  瘫痪在床的病人因为大小便失禁,都“返老还童”地用起了尿布,以防尿屎横流弄脏床单被褥。
  她叫乔穆洗尿布?!秦昭昭听得有些发愣,乔穆的双手从小就只和琴键打交道,标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现在他舅妈却叫

他洗尿布。如果他妈妈还活着,他回外婆家无论如何不会被人吆喝着去洗尿布吧?
  乔穆却面无愠色,很温顺地应道:“好,我就来洗。对了舅妈,我想留这位老同学在家吃顿饭,您多炒两个菜好吗?”。
  “唉呀,家里没买什么菜呢,只能上几碟小菜待客了。好在是你老同学,不要紧吧?”
  乔穆要留秦昭昭吃饭她很高兴,但是他舅妈的表情却是不怎么乐意,而她也不好意思当真留下打扰。于是抢着回答:“不用了

,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牙膏要派送呢。就不麻烦阿姨您了。”
  “你有事啊,有事那就先忙去吧,改天有空再来做客啊!”。
  舅妈一句虚留的客气话都没有,乔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也不再挽留秦昭昭:“那我送你下楼。”。
  他一直把她送到楼下,终是年轻,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乔穆,你舅妈经常叫你洗尿布吗?”。
  “嗯,其实她叫我洗也没什么不对。照顾外婆的事我也该干。就是她这个人有时……”
  乔穆没有说下去,毕竟身为晚辈他毕竟不好批评长辈的不是,只是无声地叹口气。秦昭昭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回到宿舍后,秦昭昭眼前一直晃动着乔穆的脸——一张笼罩着忧伤、无奈与忍耐的脸。
  他显然跟他舅妈不太亲,而他舅妈对他也不太好。但他还是每个周末都雷打不动地回外婆家,虽然他不想看到舅妈,但一定要

来看望外婆,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已经只剩外婆了。即使瘫在床上的外婆半身不遂意识不清,也依然是他愿意亲近的对象

,哪怕为她洗尿布也毫无怨言。
  她却为他感到心疼,心疼他在琴键上灵巧飞舞的双手与一盆盆臭烘烘的尿布打交道。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洗,洗多少都心甘

  牙膏试用装派送了半个月后,得再次逐家逐户地回访,询问并记录顾客试用后的意见。秦昭昭刻意把小区所有的人家都访遍后

,再去敲响乔穆外婆家的门,依然是他舅妈来开门。摊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她正在洗刚拆下来的脏床单。
  “是你呀!什么回访?牙膏用了感觉怎么样?我现在没空跟你做回访记录,老太太刚拉了一床单屎,我正洗着呢。”。
  “阿姨那等您忙完我再做记录吧。你在洗床单,要不要我帮忙?”。
  秦昭昭主动请缨,舅妈也毫不客气:“那行啊,我求之不得。”。
  秦昭昭帮乔穆的舅妈洗了脏床单后,她对她客气多了。跟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诉起自家这本难念的经。说她的命如何不好,

少女时期赶上插队去了农村刨地球,好不容易回到上海求爷爷告奶奶安排了正式工作,人近中年时又赶上下岗潮。一把年纪了要学

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想再找份工作多艰难啊!偏偏婆婆还中风瘫痪在床要她照顾,接屎接尿全都是她的事,谁让她在家里闲着

  “我愿意在家闲着吗?我倒想找份差事干呢,干什么不比在家洗尿布屎布强?可这不没办法嘛!我要出去上班了老太太谁管?

  “有没有想过请保姆呢?”。
  “请保姆哪那么容易,尤其是这种照顾瘫痪病人的活,天天要跟屎尿打交道,非得加倍出钱才有人勉强肯干。与其掏那么多钱

请保姆,就不如我自己干了,谁让我命不好。”
  舅妈的牢骚很多,一说起来像开闸放水似的源源不绝。说她在这个家做牛做马还费力不讨好。老太太病后脑子有些糊涂,老怀

疑她对乔穆不好,就因为她不肯给乔穆一把家里的房门钥匙。她觉得根本没有给钥匙的必要,反正家里天天有人,他一周回来一次

敲门就好了,干吗非要给把钥匙?男孩子又比较粗心大意,要是不小心弄丢了以防万一招贼入室还得张罗着换锁,那多麻烦啊!
  “你说是不是没必要给他钥匙?”。
  舅妈看似道理充足的一番话,秦昭昭表面点头称是,心里却默默反问:如果乔穆是你的儿子,你会不给他一把房门钥匙让他随

时可以回家吗?外婆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连钥匙都不愿意给一把,很明显是把乔穆当外人。
  舅妈还抱怨外婆重男轻女,不喜欢她女儿婷婷,就知道偏疼外孙。拿他当宝贝,有什么好东西的都要给他留一份。说着说着,

她还说起凌明敏来了。说那个漂亮女孩一看就知道是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娇小姐一个,每次跟着乔穆回来纯粹是做客。一回两回她

当她是客人,来得次数多了她就不客气了,有什么活忙不过来也叫她搭把手一起干。却回回都是乔穆抢着干掉了,还护着她,说什

么她只是他女朋友,没有替他外婆家做家务的义务。
  “是,她还没有这个义务,但乔穆有这个义务,她既然跟着乔穆回了家怎么就不能帮他分担一下呢?你说是不是?”。
  这回秦昭昭的点头称是不再违心,凌明敏怎么就不帮乔穆干点活呢?如果是她,一定会抢着替乔穆干活,她舍不得让他那双演

奏家的双手去洗屎布,想一想都要心疼,心疼万分。

    乔穆在教室外面出现时,秦昭昭没有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地听老师划考试范围。月底就是期末考试了,她不能掉以轻心。兼职

打工后,她在学业方面不可避免地有所松懈。毕竟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有限,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不过好在她基础够好,又从来不逃专业课,虽然不像以前学得那么细致,但只要考前临阵磨枪地下点功夫,各门功课顺利过关应该

  还是谢娅碰碰她的胳膊:“秦昭昭,窗外那个帅哥好像在朝你招手,是不是找你的?”
  秦昭昭一扭头,一排长窗外,乔穆的脸和夏日明亮的阳光一起映入她的眼。心蓦地像被什么撞动了,悠悠地荡过来、又荡过去

  下课还早着呢,老师依然在讲台上埋首说着考试需要复习的范围与重点,秦昭昭却从专心致志变得心不在焉。乔穆在外面,他

主动来找她了。他有什么事吗?会不会很重要?是不是需要她帮忙?她越想越无法在教室里继续呆下去,生平第一次,她效仿那些

胆大包天的男生,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猫着身子从后门偷溜出去。
  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愕然又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昭昭,看着这个往日最老实最用功从不逃专业课的女生,居然也像那些顽劣男生一

样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越狱”。当她成功从后门溜掉后,身后的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地哄笑。
  讲台上的老师不明就里地抬头:“你们笑什么?”。
  底下的学生笑得更欢了。
  秦昭昭一出教室乔穆就迎上来:“你怎么偷跑出来了?”。
  “你来了嘛——我怕你有什么事急着找我。”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好经过所以顺路进来看看你。对了,听我舅妈说,你前些天去我外婆家回访时还帮她洗了床单,谢谢

  “不用谢,一点小事罢了,我在家做惯家务的。你今天怎么有空路过这边?没课吗?不需要练琴吗?”
  “我向你学习,也打课余工了。”
  乔穆告诉秦昭昭,他刚刚在邻街一户人家见工成功,教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弹钢琴。每周去上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报酬五十块。
  秦昭昭为他高兴:“那可真好,既教了学生也锻炼了自己还能赚钱。”
  乔穆头一回来秦昭昭的学校,她带着他在校园里四处走走看看。这是一所古色古香的学校,校园不算大,景致却很美。花草树

木,水池假山,小桥流水,一幢幢建筑物掩映在绿荫中,透着宁静雅致。秦昭昭最爱学校那条梧桐遮蔽的林阴路,枝繁叶茂,光影

摇曳,很有浪漫唯美的诗意气氛。现在能和乔穆一起走在这美丽的林阴路上,纵然没有手牵手,只是作为平常朋友的随意漫步,她

  阳光下并肩偕行,侧过脸是她眼中全世界最好看的面孔。幸福的感觉,像头顶浓密的绿荫般温柔地笼罩着秦昭昭。她深藏的爱

意,一如阳光透过枝叶时筛下的疏影,默然寂静。
  乔穆来找过秦昭昭后,同宿舍的几个女生,除了当天请假没来的方清颖,其他人全都好奇地向她打听这个男生是谁?毕竟以前

从未有过男生来找她,而这回乔穆的出现像窗外6月的阳光般耀眼,又让她史无前例地当堂跷课。由不得她们不好奇。
  谢娅问得最直截了当:“秦昭昭,那个帅哥是谁呀?长得真帅。”。
  常可欣猜测:“秦昭昭,他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高中老同学?你经常跑去看望的人就是他吧?”
  章红梅一脸不可思议:“他就是你的老同学,那也就是你们那个小地方的人?看起来不像啊!”
  徐瑛则道:“他学什么专业?整个人看上去很有气质,是不是搞艺术的?”
  秦昭昭点点头,告诉她们乔穆在上海音乐学院读书。她们集体惊叹:“哇,音乐才子呀!”
  对于这位音乐才子,她们的谈兴更浓了,围着秦昭昭你一言我一语地刨根问底。问她怎么跟他相熟的,又问起他的一些基本情

况,比如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她大都三言两语地草草带过,只着重回答一点:“他有女朋友,也是我们高中的,一个很

  期末考试的临近,让秦昭昭开始减少课余打工。复习功课之余,她又抽空去了乔穆外婆家一趟。仍是假市场调查名义去的,进

门后就没闲着,主动帮忙洗洗涮涮。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很单纯地觉得她多干一点乔穆就能少干一点,她很愿意为他分担。其实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经常抽空过来帮忙。但她却不能跑得那么勤快,因为师出无名,老跑过去人家会奇怪的,非亲非故的你干吗

这么热心帮忙照顾一瘫痪老太太呢?
  秦昭昭主动帮忙干过两次家务后,乔穆的舅妈变得和气多了,临走前还叫她有空常来玩。或许是假客气,也或许是她乐得有个

进门就抢着干活的帮手。无论哪种原因,有这句客套话秦昭昭都高兴。
  期末考试秦昭昭顺利过关,暑假她不打算回家,计划留在上海打份暑期工。既能节约一来一往的路费,又能为自己赚学费,最

重要的是还能时不时去乔穆外婆家走动一下。秦氏夫妇也没有异议,只是反复叮嘱她别太辛苦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对于大一的学生来说,暑期工可供选择的范围不大。无非还是促销礼仪派单等零碎活计,要么就是去餐厅商场做服务员或售货

员。大公司大集团是进不去的,他们招暑期工至少也要大三大四的学生。秦昭昭的暑期工已经有着落了,在一家超级市场当售货员

  在超市报到后,经理安排秦昭昭负责照看零食类的货架。营业员的工作不累,只要站在货架旁时不时地理货或补货。顺带监督

一下顾客有没有不文明的偷食或偷窃行为。工作时间按早晚班轮值,每周换一次班。
  7月13日这天,秦昭昭本该上晚班,谢娅却一定要她跟同事换班。因为当晚北京竞争2008年奥运会主办权的结果将会揭晓,上

海多所高校都组织师生们收看电视直播,复旦大学就举办了“复旦学子盼奥运”的活动。谢娅要秦昭昭陪她一起去复旦:“去了去

了,一定很热闹,如果申奥成功那就更热闹了。我放假不回家就是想留在上海等着看这场热闹的。”。
  秦昭昭对凑热闹一向不感兴趣,也从未关注过北京申奥动态。但谢娅一定要拉她作伴,她也还是陪她去了。活动原定晚上八点

半开始,她们五点多过去时报告厅里就已经座无虚席,年轻学生们对这桩盛事的关注尤其强烈。当远在莫斯科的萨马兰奇读出2008

年奥运会主办地———“Beijing”时,整个报告厅骤然炸响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所有的师生都为之欣喜若狂,复旦大学

  这一刻,整个上海也沸腾了!大街小巷、酒楼茶馆、广场公园、居民小区……无数中国人齐齐爆发出了最热烈的欢呼———为

北京申奥成功的胜利欢呼!。
  当晚的上海像过年一样热闹。时近子夜,依然处处灯火通明,鞭炮声不断,深蓝夜空中一阵又一阵绽开七彩烟火,街头上欢乐

  秦昭昭和谢娅跟着一大群激情难捺的学生们走上街头,开始欢乐的游行庆祝。一路上队伍不断扩大,因为沿途中有不少人也主

动加入游行队伍。所有人都在忘乎所有地笑着,跳着,欢呼着。街道两旁很多店铺挂出了鲜红的国旗,附近高楼中也有不少看完电

视直播的人趴在窗口,附和着游行的人群高呼口号:
  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上海烟花璀璨的夜空。。
  这样热闹非凡的场面;这样激动狂喜的一幕;这样全城沸腾的时刻;秦昭昭前所未见。她被震撼了,因为头回目睹一座大城市

的倾城狂欢。谢娅也激动无比:“太热闹了,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热闹一百倍。”
  次日的《新民晚报》首页整版报道了申奥成功的相关新闻,谢娅把那份报纸收藏了,她说这是历史性时刻的见证,值得珍藏。
  申奥成功让上海沉浸在一派欢乐气氛中。一连好几天,秦昭昭工作的超市啤酒都卖得供不应求,人们一高兴都喝酒庆祝。经理

乐得眉开眼笑,在店门前拉开一条红色横幅:热烈庆祝北京申奥成功。
  暑假在超市工作的两个月,秦昭昭起初过得很煎熬。。
  因为一开始她负责零食类的货架,每天都与饼干糖果蜜饯等作伴。琳琅满目的可口食品看得她小嘴很馋,很想吃,却又舍不得

买。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哪有钱都一一买来品尝?除了实在犯馋的时候会花钱买一点解馋,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咽口水忍了。

只能看不能吃,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工作岗位后来调动了,没多久她就被经理调去美容护肤品柜台,总算是可以眼不见为净。在这个柜台她跟着同事阿芬受益

良多,她教了她很多美容护肤的基本常知,譬如皮肤分几种类型,不同类型的皮肤要如何区别保养及上妆等等。她还用彩妆试用装

教她如何化淡妆,她虽然学会了,但是还是没有实践的可能,因为看着那些彩妆的价格咋舌不已。小小一盒粉饼就要七八十块,而

化个妆起码还需具备口红胭脂睫毛膏眼线笔等,买齐这些东西至少也要好几百块钱。她可舍不得花那这么多钱用于“面子工程”。
  阿芬建议她至少买支口红:“女人如果不化妆,至少也要搽一点口红。嘴唇红润的话人看起来就会显得精神漂亮很多。”
  秦昭昭听她的话花二十九元买了一支美宝莲唇膏,是美宝莲几款唇膏中最便宜的一款。这是她拥有的第一件化妆品。
  在超市上班比较轻松,但是也比较无聊,每天站在柜台旁看着川流不息的顾客来去匆匆,工作单调又枯燥。上夜班会比较有趣

些,因为超市附近有家夜总会,晚上经常有坐台小姐三五成群来光顾生意。她们浓妆艳抹的妆容,她们袒胸露背的服饰,每每能令

  尤其有一次,一位丰满肉弹型的小姐一身黑色低胸装走进超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拉过去了。那低胸装实在低得,那胸脯

又实在大得——用阿芬的话来说:“这胸也隆得太过了,那还是□吗?简直像扣了两个皮球。”
  秦昭昭看着那位小姐足有四分之三裸在低胸装外的丰满胸脯,瞠目结舌。这衣服穿与不穿还有区别吗?
  阿芬见惯不怪:“夜总会的小姐这样穿很正常了!露得越多越能吸引客人,否则怎么赚钱呢。”
  秦昭昭倒抽一口冷气,下班后连夜给谭晓燕写了一封长信。
  离开虎门后,谭晓燕拎起行李去深圳投奔她爸的徒弟吴帼英。二十五岁的吴帼英以前在红机厂跟谭爸爸学过电焊,下岗后就南

下去了深圳。据说在那混得不错,还答应替她介绍工作。
  谭晓燕满怀憧憬地去了深圳,没两天打来的电话却一派沮丧:“昭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吴帼英是在深圳当坐台小姐

,她替我介绍的工作是在夜总会上班。”
  秦昭昭大吃一惊:“晓燕,那种地方你可千万别去呀!”。
  谭晓燕也不愿意去,虽然吴帼英说坐台不比出台,只需要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也能赚钱,但她无论如何不愿意。吴帼英也不勉

强,只叮嘱她别告诉别人她是在当小姐,然后留她在出租屋里住下慢慢找工作。
  一个中专毕业的年轻女孩,没学历又没资历,想找一份像样点的工作不容易。谭晓燕往人才市场跑了好几趟,来来去去可供选

择的范围无非还是工厂女工或酒店服务员,她都已经干得不想干了。最后她应聘了一家文具超市的仓管员,包食宿一个月八百块。

两天后打来电话通知她去上班,她马上收拾行李告别了吴帼英。
  谭晓燕在这家文具超市上了差不多两个月的班后,老板娘有个远房亲戚的女儿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跑来深圳打工。有了自己

人要安排,她这个仓管员的位置就保不住了。超市其他岗位又不缺人手,老板娘自然不愿多养一个闲人,于是客客气气地请她另谋

高就。虽然是他们无故炒人却也没有什么补偿金的,因为这类几百块月薪的工作都不签劳动合同,员工的留去与否全在他们一念间

。多亏老板还有几分过意不去,说可以让她在宿舍多住几天,给她时间找到工作再搬走。
  时值盛夏7月,天气炎热无比。热辣辣的阳光是金沙金粉,将人深埋。那如火如荼的热,就带了某种窒息般的压力。这样酷热

的暑日,谭晓燕每天顶着炎炎烈日奔波在深圳的大街小巷,不停地应聘面试找工作。
  一份合适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上赶着找时更难。找了几天没找着,老板娘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宿舍的铺位是一个萝

卜一个坑,谭晓燕不搬走,亲戚的女儿就得一直在她家住下去,她当然不乐意,于是言语间不免带些敲敲打打。谭晓燕年轻气盛,

听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赌气之下拎起行李就走人,发誓宁可露宿街头也不留下看她的脸色受她的气。
  气急时顾不上考虑那么多,真拎着行李踯蹰在深圳街头,谭晓燕头脑慢慢冷静,才渐渐懊恼。何必去赌那口气呢?老板既然答

应了让她住到找到工作再搬,老板娘再摆脸色她也应该只当看不见,就死乞白赖地继续住着。可她却太急躁,被人话里带刺地说了

几句就气冲冲收拾行李走人。她这一走老板娘正中下怀,自己却落得流离失所。这样的行为真是愚不可及。
  踯蹰良久后,满心委屈与郁闷的谭晓燕干脆拎着行李上了一辆巴士。巴士将经过深圳著名的深南大道。
  宽敞笔直的深南大道是深圳最繁华的道路。它横贯深圳市区中心地段,深圳大学、科技园、华侨城、中心公园、世界之窗、东

门商圈、地王大厦等一幢幢现代化的漂亮建筑物如珍珠般点缀在深南路两旁。夜幕低垂时,无数流光溢的霓虹灯比天上星辰更好,

映得整条道路璀璨辉煌。深南大道被誉为深圳的一张名片,不仅只是一条具备交通功能的马路,更是这座城市一个浓缩经典的景观

  谭晓燕很喜欢深南大道。来到深圳后,第一次坐车浏览这条马路她就为之深深折服。她觉得深南大道美极了,一种现代化的充

满时尚活力的美。有时休息天没事干她会乘巴士在深南大道转上一圈权当观光。现在被炒了鱿鱼无处可去时,她又一次登上这辆平

时乘惯的巴士,想借游览美景来排遣自己的低落情绪。
  深南大道的美丽一如既往,可是她看着看着,心情却越来越低落。美景不但没能遣散郁闷,反而令她更加难过。在某一站她下

了车,找到最近的电话亭给秦昭昭打电话。
  秦昭昭刚回宿舍,一接就听出好友的声音有些异样。担心地问怎么了,谭晓燕把遭遇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她,最后说:“昭昭

,我现在一个人拎着行李走在深南大道上。我以前跟你说过深南大道很美,绿化非常好,漂亮的建筑物又多,没事时我很喜欢跑来

游览这条马路。今晚的深南大道还是那么美,可是我心里却很难受。因为它再美也跟我没关系,这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只是一个

异乡来的打工妹,深圳虽大,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的打工妹。”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十九岁的少女伤心得哽咽难当。。
  美丽的深南大道,它会记得这个仲夏夜里,一位来自异乡的年轻女孩独自踯蹰街头时委屈无助的伤心哭泣吗?秦昭昭却永远不

会忘记,这一夜谭晓燕在电话那端的声声呜咽,让她整颗心变得无比酸楚苦涩。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每一个怀着梦想走出去寻找未来的年轻人,在风风雨雨经历过外面的世界后,都会

深深懂得这两句话的意思吧?
  谭晓燕在深圳举目无亲,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吴帼英,她只能再次投奔她。她又收留她住下,还劝她跟她去夜总会看一看:“坐

台其实没什么的,你只要陪那些老板唱唱歌喝喝酒,不出台就行了。”
  谭晓燕到底借住在她这里,不好太过拒绝,就勉为其难地跟着她去了一次。也没怎么打扮,就那样素面朝天白衣蓝裙地进了一

间包厢。里面坐着吴帼英的一位熟客,她把谭晓燕介绍给他认识:“这位妹妹是我家乡人,请郝老板您多多关照,别吓坏了小妹妹

  不知是否她的关照起了作用,郝老板表现得很斯文,果真只是让谭晓燕陪着唱了几首歌,临走时给了她两百块钱。她意外之极

地瞪大眼睛,这是头一次,她赚钱赚得这么容易。
  那一刹那,她真想答应吴帼英正式来夜总会坐台。钱来得多轻松啊!人的天性都是好逸恶劳的,如果能够轻松赚得,谁会愿意

  谭晓燕再次打电话给秦昭昭告诉她那次的夜总会经历,她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动摇。当即就劝了她好久。这晚见识了那位夜总会

小姐袒胸露背的装束后,她又连夜写长信给好朋友。谭晓燕没有固定联系的电话,她要找她只能写信。她在信中告诫她千万千万不

要去夜总会上班。那种地方像个大染缸,人若掉进去,想不被染得光怪陆离都难。

    秦昭昭第三次借故跑去乔穆外婆家,敲门时心扑通扑通地跳。已经放暑假了,乔穆应该也在家吧?下意识地,她理了理头发,

又抿了抿搽着薄薄唇膏的嘴唇,希望自己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会比较漂亮。但乔穆却不在家,她由衷感到失望。把失望小心地

掩藏在笑容背后,她照样主动帮乔穆的舅妈干起了家务活。
  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忙干了活,舅妈终于主动开金口留秦昭昭吃了晚饭再走。她一开始不想麻烦人家,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乔穆

会回来吃饭呢?遂留下了。。
  可是乔穆晚饭没回来吃,舅妈含糊地说他忙不用管他,秦昭昭也不好详细打听。穆松加班未归,饭桌上就秦昭昭、舅妈和她女

儿婷婷三个人。外婆已经提前喂过了。
  舅妈这天对她格外热情,一个劲给她挟菜:“都是一些家常菜,好在你也不是外人,勿要见怪啊。”
  秦昭昭受宠若惊,她几时不是外人的?。
  秦昭昭头回见乔穆的表妹婷婷。她的人和她的名字截然相反,胖乎乎的脸蛋胖嘟嘟的身材,没有半点亭亭玉立感。她的基因显

然随她妈比较多,几乎看不到和乔穆有相似的地方。
  舅妈说婷婷下半年念高二了,高二来了,高三还会远吗?得抓紧时间努力学习了。可是她的学习成绩却不太稳定,想替她报个

暑期辅导班巩固一下,学费又贵得吓死人。家里的经济困难啊!老人病着小囡还在上学,她又是全职主妇没个开工资的地方,全家

就靠穆松一个人赚钱糊口,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诉了半天苦后她把话绕上了正题:“秦昭昭,你和乔穆是认识那么久的朋

友,他的表妹也就相当你的表妹,你暑假有空时能不能来帮忙辅导一下我家婷婷的学习呀?”
  秦昭昭恍然大悟,何以舅妈的态度突然有了大转圜,原来她想找她替她女儿义务辅导功课,也就是免费家教。这算盘打得够精

的,但她愿意被她算计:“好的,阿姨。”
  舅妈眉开眼笑:“谢谢你了啊!”
  当晚秦昭昭就留下来辅导婷婷的功课。这女孩在学习方面缺乏灵气,挺简单的题目有时也会弄错,复杂一点的更要反复提点才

会明白。每每让她说得口干舌燥。
  她的“义务劳动”如此尽职尽责让舅妈非常满意:“你真是有耐性,以前我叫凌明敏替婷婷补习,多说几遍她就不耐烦。后来

干脆不来了,

《生而贫穷》已正式出版

龙妈在烈焰中浴火重生,带来了三条龙,踏上了波澜壮阔的革命之路。 在阿斯塔波,她看到了社会的黑暗、奴隶的惨状,从此下定决心,要打破这个吃人的世界。于是她动员奴隶,推翻了奴隶主的统治:有诗为证,诗曰:“善主重重压迫,奴隶个个同仇。阿斯塔波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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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先保存,后阅读。 上篇——灰犀牛 7月14—15日,中央召开金融工作会议。 会议的主要内容之一,是应对系统性金融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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