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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夜星空》皎皎
标签:现言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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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财富 +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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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天前
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19:39 编辑
谢云南离开后,更多人犹如众星拱月般把李泽文围了起来,李泽文和众人交谈寒暄了几句,把混乱的事宜扔给了助理,自己走到略微僻静的角落,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他演讲期间,徐云江给他打了两个电话,想必是自己拜托他的事情有了后文。
& & “徐队长,你好。”李泽文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刚不能接电话的原因。
& & “没关系,我理解,”徐云江不介意,他知道李泽文是个大忙人,“李教授,我打电话是告诉你我打听到了程茵的姐姐程若当年的犯罪细节。”
& & 电话那头,徐云江首先确认,程若的犯罪档案已经通过正常的手续被销毁——但这不重要,徐云江通过关系找到了当年的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和负责起诉的检察官,打探到了案件的具体情况——因为负责起诉此案的检察官有一个喜欢做笔记的好习惯,他翻到了起诉案件时的笔记,还原了整个犯罪行为。
& & 李泽文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听着徐云江叙述。
& & 根据检察官的记录,程若犯罪的时候正在读初一,她和同校一个叫项邵阳的男孩组成了一个小抢劫团伙。这个小团伙的作案地点主要集中在城市里的地下通道,作案时间是深夜,有些晚归的上班族往往独自一人经过地下通道。这时候,程若就会出现,她和路人搭讪问路,她这样的漂亮小姑娘会大大降低路人的戒心。此时,身材高大健硕的项邵阳会跳出来,直接抢了对方的包就跑——如果抢不过,就给对方一棒,接着再抢。
& & 李泽文说:“这套做法很成熟。抢劫成功率应该很高。”
& & “是的。”徐云江说,“因为配合默契,这个小团伙抢劫效率不错,三个月内作案十余起,抢劫财物超过两万元。这事故比较典型,影响也很恶劣,警方组织了抓捕行动,抓获了两人。项邵阳判了两年,程若判刑一年零六个月。”
& & 李泽文问:“判刑时间相差不大,法官认为项邵阳是主犯?”
& & “法官认为,程若过错小一些,项邵阳毕竟是动手的那个。而且程若那时候刚满十四,项邵阳即将满十六周岁。”
& & “也有道理。项邵阳的家世背景如何?”
& & “检察官认为他俩搅和到一起去完全不奇怪。项邵阳和程若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大概心灵上颇有共同语言。项邵阳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跟着父亲,他父亲是上市公司的高管,平时忙于工作,没时间管儿子。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一点,绝大多数这样的少年犯团队去抢劫是为了钱,但他俩是例外。在后面的盘问过程中,他们承认自己去抢劫只是因为‘抢劫很好玩’,并不在乎抢了多少钱。”
& & “两人是什么时候入狱的?”
& & 徐云江道出了时间,李泽文略一估算就得出了结果。程若在潘越出事前的两个月刑满释放,离开少管所。
& & “项邵阳出狱改正了吗?”
& & 徐云江说:“出狱后没过几个月,项邵阳就去了美国读书。二十二岁后他再也没有回国,至少我没有查到出入境记录。”
& & “检察官对他家回访了吗?项邵阳为什么去美国?”
& & 根据法律规定,检察官对未成年当事人的案件必须进行定期回访,追踪训诫效果。李泽文因此有这样一问。
& & “检察官进行回访时得知,因为儿子进了少管所,项邵阳的父亲深觉丢人,干脆送儿子去国外读书,眼不见心不烦。”
& & 这样的做法也不奇怪。李泽文在美国这些年见到了不少国内的家庭送孩子去美国读书的事,原因各种各样,但“孩子犯了错干脆送到国外”的比例不算低。
& & “我了解了。徐队长,谢谢你。”
& & 李泽文挂上电话后,又给郗羽打了个电话,了解她的近况。两人的谈话内容不长,确认她已经到了赵州后,他又拨通了蒋园的电话。
& & 蒋园显然处于一个不能高声交谈的环境,她压低声线悄悄说:“别着急。周宏杰的调查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我正在和重要相关人物见面,过一会告诉你后续。”
& & “和周宏杰无关,”李泽文道,“我想问你,程若的死亡调查报告拿到了没?”
& & “拿到了,”蒋园道,“今天中午线人给我了一份,我还没发给你。”
& & “现在发给我。”
& & “好吧,”蒋园说,“不过以我所见,整个事件看来完全和潘越坠楼案一样,就是个悲惨的意外事故。”
& & “先把报告发给我。”
& & “ok。”
& & 一分钟后,李泽文收到了蒋园的电子邮件,他站在酒店的走廊尽头,点开了邮件。
& & 根据蒋园发来的资料显示,十四年前,柳心艺和两个女儿住在南都市中心的崇光小区,小区环境很好,紧挨着南都的崇光湖——这就是小区得名的原因。崇光湖湖是南都市的天然湖泊,风光很好,水域面积超过四平方千米,绕湖一周需要两个小时,平均水深超过三米。
& & 崇光湖是市政工程,也是市民休闲的好去处,维护工作做得比较到位,沿湖有一条长长的湖边小径可供人散步。5月16日那天晚上八点左右,程若程茵两姐妹在崇光湖的沿湖小径散步时坠入湖中。
& & 邮件里还附带上姐妹俩出事的那段湖边小径的照片。这段湖边小径结构是常见的公园石板路,宽度约为一米,距离湖面的高度约为七八十厘米里,小径旁有大约三四十厘米高的矮栏杆,和湖面几乎成直角,远处还有块牌子,上书“此处水深,请勿逗留。”
& & 在警方的案卷里有几名目击证人,目击证人甲在湖对岸看到两个漂亮小姑娘肩并肩地沿着湖边小径散步——忽然靠湖的那边的小姑娘似乎是滑了一下,身体一歪,就栽进了湖里,然后另一个小姑娘趴在湖边喊着“救命”,喊了两声后她也跳到湖里去了。目击证人甲在湖对岸,和姐妹俩的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多米,但要绕道对岸则需要走上一公里——他不会游泳,只能打报警电话。目击证人解释说,湖边小径旁有路灯,但路灯距离较远,灯光也不算很亮,湖面很昏暗,他隐约看到两个小姑娘在湖里靠近了又分开,距离湖越来越远,沉沉浮浮了几分钟,直到十来分钟后被人救上来。
& & 目击证人乙也证明了甲的这段说辞,他当时和姐妹俩在湖的同一边:“……我看着后面那个小姑娘‘扑腾’一下子跳到水里,我连忙去跑去公园的管理站找人。当时那段路人很少,我嚷了一会有人来了,跳下水去救人。”
& & 目击证人丙说:“……我听说有人落水了,连忙去救人——我可是游泳高手。当时两个小姑娘分散了,我只能救起一个……”
& & 目击证人丁说:“……距离湖边最近的小姑娘被其他人救起了,我就救了另一个……哎,我当时就觉得她没有什么心跳了……听说是两姐妹来着……”
& & 警方的最终报告称,姐妹俩被救起来的时候,先救起来的还有微弱的呼吸,送到医院后她醒了过来,但因为溺水导致大脑缺氧,造成了脑损伤,她对于当坠湖的细节记得不太清楚了,这一位就是程茵;后面那个被救起来的没了呼吸,这就是姐姐程若。这就是整个案件的全貌了。
& & 从警方的角度看,这起事件——或者说事故又清晰又简单。有目击者,不止一个;有时间线,前后十余分钟;有医生报告,证实程若死于溺水;出事的是两姐妹,两人的母亲没对此提出什么质疑,少了最关键的“家属质疑”“家属闹事”环节,因此警方的报告只需要讲清楚事件原因,附上几个目击者的证词,这件案子就这么简单收尾了。
& & 李泽文拿着手机陷入高密度的思考中,这些日子查到的所有线索一一从眼前划过,回过神时,手机屏幕已经由亮变黑,助理正从大厅里小跑过来。
& & “李院长,方校长找您。”
& & 李泽文揉了揉眉心,收了收脸上的表情,回到大厅,和方校长寒暄了几句,随后很抱歉的表示,晚上的这顿工作餐去不了,只有拜托校长出面了。方校长对李泽文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他极少临时修改计划,且主要就集中在这一两周时间。
& & “发生了什么事?还和你女朋友有关?”方校长看他脸色不算太妙,于是询问。
& & 李泽文神色凝重地抱歉:“是的,她遇到了大麻烦。”
& &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校长自然也不会拦着,挥手让他晚上自由行动。
& & 作为一名青千学者,季时峻当然有着一间不错的办公室,面积挺大的,外间是他的办公室,里间是小会议室和资料室,门虚掩着。李泽文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当作提示,不请而入。
& & 季时峻正在办公室批改论文,被学生论文折磨得焦头烂额,抬头看到李泽文进屋,长长松了口气。老同学没空着手,在桌子上放下了这一行的见面礼——一盒精美的寿司外卖和半听啤酒。
& & “请你吃饭。”李泽文道。
& & 季时峻伸了个懒腰,把论文扔到一边去:“看来我忘了吃晚饭是对的。”
& & 在美国加州读书的时候,两人就是饭搭子,每周总有两三个晚上,两人会呆在公寓里一边吃寿司一边谈天论地。许多灵感就就在这样的谈话中迸发出来,就像“噼里啪啦”燃烧的干柴一样,砸出一地火星。
& & 和老同学交谈的好处是不需要任何寒暄,季时峻愉快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
& & 这当然是一定以及肯定的。李泽文身上还是西装三件套,这么热的天气穿西装,由此可见他应当是直接从会场过来的。
& & 李泽文问:“我记得你曾经系统的研究过中美少年犯的心理特征的异同。”
& & “对,这正是本人的擅长的一个领域。”
& & “那你对中国的少管所制度也很熟悉?”
& & “当然。而且我正在指导手下一个博士生做这个题目。你想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 & “是的,”李泽文说,“我需要和少管所相关的全部原始文件,录音材料视频。”
& & “那你需要好好忙一会了。”
& & 季时峻走到墙边的文件柜里,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体积较大的文件盒放在李泽文面前:“全部资料就在这里。”
& & 呈现在李泽文面前大约有十公斤的文字资料和上百g的视频——这些视频材料是季时峻手下的博士生这一两年时间时间的采访记录,人数超过两百人,总时长超过三十个小时。
& & 季时峻指了指其中最厚的文件夹:“录音材料和视频都整理成了文本,就在这。”
& & “我去会议室看。”
& & 这么多的原始资料,要看完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李泽文自然有一套自己的从海量信息中提取重要信息的方法,他先翻阅了目录,再从纸质材料里抽出一部分内容阅读。
& & “说说,怎么回事?”季时峻愉快地大嚼着寿司,对李泽文抬了抬下颚,“是不是和你现在查的郗羽的案子有关?”
& & 这显然是一定以及肯定的。能让李教授衣服都不换赶到自己的办公室,当然和郗羽有关。
& & “确实相关。”李泽文一边看文档一边回答。
& & “说说看?”
& & 李泽文看了眼他:“可能不行。”
& & “怎么说?”
& & “这件事可能和你的客户有关,我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否会影响你的判断。”
& & “和我的客户有关?”季时峻一愣,脑子里的思维图顿时浮现出来,“程茵?”
& & 李泽文专心阅读文件,没有否认。
& & “怎么,她怎么和少年犯扯上关系了?”
& & 李泽文简单叙述了一下程茵程若这对姐妹的相关知识,并在季时峻的强烈要求下转发了蒋园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邮件。
& & 季时峻拧着眉头说:“这件事很重要。”
& & 在季时峻看邮件的期间,李泽文一目十行地阅读这百来份少年犯访谈记录,所有的少年犯的原生家庭问题都有严重问题,他们述说着自己为什么要犯罪,又表示在少管所里学到了很多。
& & “……我爸妈从小就离婚了,他们不管我,我很饿,没吃的,只能去偷去抢了……”
& & “……少管所的规矩虽然严,但我很高兴。我在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管着的感觉……”
& & “……我好后悔,我现在是少年犯,出去后别人看我是不是都会认为我是罪犯……”
& & 李泽文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座椅“哗啦”一声响动,惊到了坐在会议桌对面的季时峻。
& & 季时峻已经看完了姐妹俩的溺水事故报告,这起不幸的事故让他感到了一丝违和感,就在他思索这违和感从何而来时,李泽文毫无征兆站起来的举动打断了他的思考。
& & 作为心理学家兼李泽文的好友,季时峻非常了解李泽文,但这么多年来,他极少在李泽文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李泽文的表情可以说得上瞬息万变,震惊、紧张、懊悔,所有激烈的情绪在两三秒钟内退却,最后变成肃然和凝重,他的表情非常有张力,仿佛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万米深渊,而他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思考如何应对这天崩地裂的一瞬。
& & 几秒钟后,李泽文拿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上去准备拨打电话,不过在此之前,他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 & 格外安静的会议室内,李泽文听到蒋园紧张激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 & “李泽文,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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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16:27 编辑
李泽文回京后的第一天就被无限多的接待和应酬工作占满了全部时间。作为这次活动主办方的副院长,这些工作也都是分内之事,按照正常流程,他这几天都不应该离京的所以这么忙也是他自找的。
  晚上十一点时,他终于到了家,可以休息一下,他打强精神吞了颗解酒药。为了照顾从国外请来的各位大佬学者,今天的晚宴是西式的,不要以为只有中国才有烦人的酒桌文化,西方也不逊色,在西式的晚宴上,酒精同样是必不可少的,而李泽文的酒量不论如何不算太好,干掉几杯红酒后他已经有了轻微醉酒的征兆。
  灌下醒酒药后不久,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打开视频通话。
  蒋园生机勃勃的脸出现在视频的那一头。
  “有什么发现?”
  这么晚的时间,这么好的精神,由此可见,她一定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了重大发现。
  “动机,”蒋园高声宣布,“郗羽的班主任,那位完美老师周宏杰的杀人动机。”
  李泽文眉梢不动,示意她说下去。
  “你在旧报纸里翻出了几条线索,我一一查证,发现了一条和周宏杰有关的事。”
  二十九年前,南都的一栋“南滨大厦”的商住楼发生了火灾,随后大厦的部分楼体在事故中坍塌,这起事件造成了五人死亡,二十多人受伤。这栋楼房是新楼,落成不到一年时间就坍塌,这显然是一起重大的建筑安全事故。依照规定,政府成立了调查组调查事故原因,调查结果是大厦的管理方负主要责任,施工单位负次要责任。当年豆腐渣工程横行,或许因为死亡人数不够多,也或许是那时候没有网络,这事儿谈不上特别出众,执法力度谈不上很强,处理结果是罚款和缓刑,事故就此处理完毕。
  李泽文问:“这栋楼是潘越的父亲潘昱民设计的?”
  “正是。是他在中南设计分院工作时的作品那时国内大搞基建,设计院的活儿堆成山,潘昱民虽然年轻,但也可以接到独立设计一栋大厦的工作。”
  南滨大厦是商住楼,地上的一、二两层是商场,周宏杰的父母在大厦里开了个商店。这次事故导致的五名死者里的其中一人是周宏杰的母亲,二十多名伤者里有一人是周宏杰的父亲,他是所有伤者里最严重的,大面积烧伤,坚持一两个月后也去世了。
  周宏杰当时只有十三岁,还是未成年人。父母去世后被他舅舅收养了,舅舅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把他的姓改了母亲的姓氏。
  “因为他改了姓名,所以我之前做背景调查时,没查到他还有这样的过去。”蒋园为自己的疏漏感到遗憾。
  李泽文有些轻微的了然,周宏杰不愿意结婚的原因恐怕和他的家庭背景有关。单身的人群里分为很多类,没遇到合适的,不愿意将就的,有心理阴影的。周宏杰应当就是最后一类,他父母去世后,他寄养在舅舅家里,在这样的家庭里的寄养少年恐怕很难感受到家的温情,这也导致了他对婚姻兴趣不大。
  李泽文问:“南滨大厦的事故调查组的结果可信度有几分?”
  “建筑设计是相当专业的领域,不是外人可以随便看出原委的,”蒋园说,“好在你之前在图书馆翻出了南滨大厦的设计图纸,我拿着图纸问了几位建筑学的学生。他们表示,这图纸存在问题,安全出口设计不合理。现在谁设计出这样的建筑,绝对考试不合格。”
  “求证过其他人的说法吗?”
  “我已经拿到了潘昱民在中南设计分院几位同事的联系方式,我明天去跟他们打听一下细节。大楼出事后潘昱民从分院调动去了省院工作,两者的时间卡得很近我估计这些老人不会为他遮羞的。”
  这件事是明摆着的,任何一起建筑安全事故的发生,其背后都有几十个、上百个隐患,设计单位、施工单位、管理方往往都有责任可这次事件的调查结果完全撇开了设计单位,潘昱民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这并不合理。
  “看一看时间线,一切都明了。潘越日记里曾经提到父母的吵架,贝晓英说不是靠我爸,你能有今天吗,”蒋园说,“很明显,潘越的外公干涉了调查。除了权力,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逃脱应该接受的处罚呢?他是建设厅的老厅长,虽然那会已经退休了,但在行业内肯定还有影响力。”
  南滨大厦出事在四月这一年的六月,潘昱民换了工作,和贝晓英结了婚同年八月,柳心艺和第一任丈夫谢小林结婚。时间不会撒谎的,这两场过于匆忙的婚姻未必因为爱而结合的,也为十几年后的惨剧埋下了伏笔。
  李泽文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觉得有些遗憾。帮未来的女婿遮掩失职事故,和潘越日记里描绘的那个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外公形象差得太多了。但人性总是复杂的,人的底线在不同情况下也会有所变动,贝晓英的性格很强烈,如果她寻死寻活地要求父亲包庇情郎,潘越的外公很难拒绝来自女儿的恳求。
  李泽文转而问:“周宏杰怎么知道他父母的死和潘昱民有关的?”
  “他如何把父母的死和潘昱民联系起来目前是未知数,我有一些想法,但需要查证。至少我能肯定,他应该是在十五、六年前确认了这点,”蒋园说,“根据你的指示,今天上午,我拜访了周宏杰的家说句题外话,他家太整洁了,我险些不知道如何下手我主要检查了他的书房,发现了他书架上有十余本建筑、火灾方面的图书,这些书籍的出版时间都在十五六年前,书上还有不少笔记。一个学中文系的语文老师为什么看建筑学书籍并做笔记?显然,他在调查当年父母遭遇的那场坍塌事故。”
  “在他家还发现了什么?他的性格应该相当恋旧,不太可能扔掉旧物。”
  “正如你所预料的,潘越的素材本,就在他家。”蒋园对着屏幕重重点了头,“能证明他和潘越坠楼事件直接相关的证据。”
  这句话带来了立竿见影的作用。蒋园即便隔着手机屏幕他也能看到李泽文的眉目紧绷状态舒展开来。李泽文的性格从来就谈不上和蔼可亲,他的洞察力和知识面让他随时随地都处于思考状态中,浑身上下总有一种微妙的紧绷感,在处理潘越坠楼这案时他比平时更严肃,蒋园已经有阵子没看到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潘越的素材本神秘消失一事一直困扰着李泽文。在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他认为,这本素材本极大可能在周宏杰手上,因此他叮嘱蒋园仔细查找此物现在有了收获,他当然可以让自己稍微放松下心情。
  “这本素材本他藏得很隐秘,在书架最底层的夹层里,和一本陈旧的英文诗歌选集放在一起,”蒋园说,“潘越的素材本被撕掉了一页,就是大家认为遗书的那一页。素材本和书我没拿走,拍了照。一会把照片发给你。”
  李泽文点头。这两本决定性的证据当然不应该拿走,也不用担心周宏杰会销毁既然他能保存到如今,以后也不会变化。
  “检查了他的电脑吗?”
  “我在他家呆了不到三个小时,只来得及翻看书架,至于电脑,大概翻了翻,时间太紧,没有什么发现,只看到电脑里上百的教学相关的文档视频。不过慎重起见,我留下了后手。”
  “做得不错。”
  “谢谢夸奖,”蒋园愉快地做了个鬼脸,“你知道吧,今天下午,郗羽和程茵两人去了周宏杰家拜访,这师生三人看上去还挺和谐的。”
  “她之前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了。”李泽文说,“你休息去吧。明天继续追查线索,最好找到人证把周宏杰和潘昱民联系起来。”
  “明白。”
  现在是网络时代,绝大多数的信息都已经可以通过网络获取,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信息,只有靠接触某个人和他交谈能得到的。
  蒋园在镜头那边比了个剪刀手,随后挂了电话,她也跑了一天,继续休息。
  一通电话后,李泽文也起身去休息,明天的开幕式才是重头戏,下午他要作一场为时三个小时的主题演讲,围绕着郗羽的这起旧案固然重要,但为了应对明天,他必须暂时把这件旧案从脑子里摒弃。就算是他,一段时间也只能做好一件事。
  因为准备充分,第二天的演讲非常成功。演讲后他从会场刚一走出,就被一群热情的人围住了。他一一握手致意,在这两天的会上,想和他认识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人人都想请他谈上几句政治和经济的关系的话。
  虽然略显烦人,也说明了他的成功。他作为活动主办方的主要负责人和新任副院长,外加做了两个小时精彩的演讲,自然是人群的焦点,如果人们没这么热情,反而说明他的演讲纯粹浪费表情和口水。
  李泽文当然博闻强识,如此多的人他也不能完全记住,也得有赖于助理的提醒。
  “这位是经济学家张教授……”
  “这位是社科院的王研究员……”
  “……”
  “这位是中金投资公司的谢总,谢云南。”
  李泽文微笑着,和面前的男人握了握手。
  “谢总,你好。”
  有意思的是,这是一场以政治为主题的峰会,金融圈的人却来了极多李泽文不算太欣赏这些金融圈人士,对他们能避则避,但他不介意花点时间和这位谢总聊一聊。
  谢云南这个人此前在和孟冬的交谈中出现过一次,那几句话留下的印象和面前这个人并无矛盾之处。谢云南的实际年龄约有四十岁,但从外表上却很难看出他的年龄,说三十四五岁也会有人信的。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孟冬这样做金融投资的年轻人身上总有一些尖锐,而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锐利感,成为了一种很深沉的柔和感。
  作为深谙社交礼仪的成年人,就算两人是初次见面也可以好好商谈一番的。谢云南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赞许了这场峰会开得特别好,专家的讲座非常到位,没有夸夸其谈,说的都是很实际的东西。谢云南表示,自己所在的公司想去某国投资某个项目,想听听李泽文的意见。
  李泽文和他聊了几句,随后拿出手机,对谢云南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女朋友的电话。”
  阻碍男女朋友通话会遭雷劈的,谢云南自然表态不在意。他很敏锐地注意到注意到这位教授先生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眼里就蓄起了一层轻松的笑意,和自己交谈时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也变成绕指柔。
  “……你和程茵已经到了赵州?……一路上顺利吗?……你开车了吗?……”
  十来个问题后,李泽文用一种所有男人面对撒娇女朋友的略显无奈的神情道:“抱歉,久等了。我女朋友和她同学一块儿出去自驾游,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有些唠叨。”
  “理解理解,女朋友当然应该宝贝着,”谢云南理所应当地说,“李教授,我倒是听到你说了个名字,程茵?是你女朋友的同学吗?”
  李泽文当然也没有隐藏的打算,他不动声色道:“是的。就是现在很知名的那个中视的节目主持人,和我女朋友是初中同学。”
  “啊!”如果现场有张桌子,谢云南一定会拍桌叫好,他对李泽文露出了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好巧,我也认识程茵。”
  李泽文惊讶:“是吗?”
  “实际上程茵还是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怎么,你们分手了吗?”
  “早就分手了,我女儿都两岁了。”说起女儿的时候他一脸幸福,看得出对和程茵的这段关系已经彻底释然。
  谢云南乐于利用男人共同的话题和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教授拉近关系,笑着解释了分手原因。
  事情是这样的,七年前他认识了程茵,当时程茵还是传媒大学的女大学生,谢云南的公司举办的一个活动,邀请了部分传媒大学的学生,程茵有参加这场活动。两人认识、聊天、成为朋友,并且发展了一段感情。
  “后来为什么分手?”
  谢云南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太忙了。”
  这的确是一个常见又真实的理由。作为投资公司的高管,谢云南非常繁忙,工作压力巨大,基本上就处于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的状态。问题是,程茵的繁忙状态不逊色于他。
  男女的感情的产生大部分基于容貌。最开始,程茵的容貌气质相当有吸引力,但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下,这些外在的优势会慢慢的褪去吸引力,一些现实的问题就会浮上水面。
  对谢云南这样的成功男士而言,他们当然希望身边有一朵解语花,有一位美丽的红颜知己。但如果这美丽的解语花沉迷事业无法自拔,不能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出现的话,情况又另当别论。谢云南欣赏程茵那种拼搏的性格,但当程茵的努力和拼搏影响了两人的见面时间,变成进一步发展感情的障碍时,两人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谢云南感喟道:“程茵是我见过最努力最自律的女人,我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她能得到现在的成功。如果努力到她那样的程度都不能取得成功,这个世界一定出了问题。”
  李泽文失笑:“和我女朋友很像,难怪她们是同学。”
  “怎么,也是工作狂?”谢云南半开玩笑的问道。
  李泽文极为赞同地点头:“她没有周末,没有假期,可以住在实验室里三天三夜不出门,我再见到她时完全认不出来。”
  如果说之前谢云南还有附和李泽文的嫌疑,现在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半个知己。他觉得自己和这位李教授可以去某乎上回答“有一个工作狂女友是怎样的体验”。
  “我完全理解,”谢云南且笑且叹,“程茵也一样,对时间的利用到了极致。她有一份极为严苛的时间表,每天早上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该干什么都非常详细,一周七天都是如此。好多次我制定了出国旅游的计划,她都不去,宁可在录音室训练发音。总之,她对工作比对我用心多了。”
  李泽文摊手一笑:“这也没办法。要怪只能怪我们的魅力不如工作大吧。”
  玩笑般的抱怨一下子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人愉快地交换联系方式,和助理核定时间表,敲定了“几天后一起吃饭”约定。谢云南拿到了李泽文的承诺,格外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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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19:35 编辑
  程茵开门进屋。因为前几天私闯潘昱民老房子的经历,这套屋子里的一切都让他似曾相识。宽大的客厅里满屋灰尘,郗羽目光所及的沙发、茶几、餐桌、椅子等上面都盖着报纸或者布料。
  “自从工作后我再也没回这个家了。”程茵小心翼翼掀走沙发和茶几上的上的蓝色布料看起来是张旧床单,“四年时间了,也应该积了这么多灰。”
  布料下的沙发挺干净,程茵把随身的挎包放在沙发上。
  “我走之前就估计自己长时间不回来,所以稍稍准备了下。”
  “我们打扫一下吧,”郗羽提议,“扫把在哪?”
  程茵看了看四周。确实可以打扫一番,她笑纳了郗羽的提议:“……也好。难得回来一次,就辛苦你和我一起打扫了。”
  “不会的,”郗羽还挺有干劲的,马上进入角色,“我们当年都是一起值日,这是小意思了。”
  “最后那天我没能和你一起打扫卫生,”程茵从卫生间拿出各色工具,“现在也算补齐了吧。”
  两人说着一起笑起来。
  随后,两人扎好长发,挽起袖子,开始清除整套房子的灰尘。大家都是独立女性,在外闯荡多年,打扫收拾屋子不在话下。一个小时后,这套一百平米出头的房子已经恢复了相当程度的洁净虽然可能不如专业钟点工打扫的效果,但也很整洁了。
  休息几分钟后,程茵带着郗羽进了她的卧室。
  程茵家是三室,母女两人各一间卧室,还有一间房被改造成了健身房,房间里放着椭圆机、跑步机等器材,墙边还卷着几卷瑜伽垫。程茵对此解释说“我妈为了保持身材一刻不停的锻炼着”。
  程茵的卧室面积可观,摆了一张床之后还可以容纳一套书房设置,她拉开抽屉和书架门,对郗羽点头示意。
  “来帮我找找。”
  接下来的时间里,郗羽和程茵开始翻看各种资料:书架上的图书、柜子里的旧笔记本。这些陈旧的资料内容主要集中在程茵高中阶段,初中阶段较少,完全没有程茵小学阶段的资料程茵对此解释说“大概是离开南都时被我妈扔了”。
  郗羽点头表示理解,随后提议找找老相册看看照片。
  “老照片?”程茵苦笑着摇了摇头,“答案会让你失望的。我家基本没有什么老照片。”
  “没有照片?”
  这当然会让人奇怪,在郗羽看来,相册是每个家庭的标配了。
  程茵叹了口气,她走进柳心艺的卧室,片刻后拿出来一本极薄的相册递给郗羽。
  “我妈去加拿大时带走了绝大多数照片,这是我家中仅有的一本相册了。”
  这本相册极薄,只放了十余张照片,大致按照年份排列。里面有柳心艺的年轻时的单人照,还有她抱着孩子的照片。
  “你妈妈……真漂亮。”郗羽看着照片由衷赞叹。
  程茵说:“如果外表没有出色之处,她怎么可能和那个有钱的加拿大人结婚?”
  郗羽下意识看了她一眼。程茵点评自己母亲的语气相当微妙,有些无奈,有些疏离,还有些隐含的愤怒。
  “她手里抱着的是你?”
  “这张是我,这张是我姐姐。”程茵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相册里相邻两张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小女孩继承了母亲的好基因,粉妆玉琢,格外可爱。郗羽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几分钟后,又翻开一页相册,些微吃了一惊。
  “这是你?”郗羽指着照片里的少女问。
  程茵瞄了眼照片,嘴角上扬,轻快回答:“是我。高中时拍的。”
  程茵当然是个漂亮姑娘,全国人民都通过电视屏幕鉴定了这点,可照片里的程茵看上去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她留着很长的刘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照片中的少女当然不难看,甚至很有些清秀,但是那种稍不留心就会被人遗忘的那种清秀。
  “眼镜是怎么回事?”
  “我近视了,所以戴了眼镜。”
  “你近视了吗?你初一那会没有近视的。”郗羽震惊。
  程茵反而很稀奇的反问:“现在有几个高中生不近视?我初三开始戴眼镜了,高三时我做了视力矫正手术。”
  郗羽如实说:“照片里的你和现在不太像。”
  “觉得不够漂亮,非常土气?”
  “漂亮当然是漂亮的,但很难想到你会这么打扮,”郗羽道,“这么说吧,初中的时候,至少我和你同学的那一年时间里,你的穿着打扮就算不是全年级最好看的,也可以排名前几位。”
  程茵再次失笑,看得出郗羽的直接让她很愉快。
  “怎么说呢,郗羽博士,”她摸了摸下巴,“我想你应该能理解,美貌也是技术活,需是要花精力的。衣服如何搭配最好看,哪种妆容更适合自己,什么发型最反映个人特质,如何做表情最漂亮……”
  “明白。”郗羽完全同意。
  “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把自己捯伤得好看点,可那时候是高中,学习压力太大,我没时间折腾自己了,”程茵摊了摊手,“我小时候想当歌手,不过到了高中才知道艺术道路很难走。唱歌这种事情很依靠天赋的,我的嗓音天赋确实没多好……高一时我决定走播音主持这条路,播音主持对文化课要求比音乐表演类高得多,高考对我的重要性一下子就提升了。为了提高高考分数,我要拼命学习,实在没办法打理自己的外形了,凑合凑合就行。”
  郗羽心悦诚服,也开了个玩笑:“以一时的颜值降低换来现在的美貌,很划算的。”
  “如果说高中三年我学到什么,那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做最重要的事情。”
  “精辟,”郗羽简直想给她鼓掌,“难怪你取得了现在的成功。”
  程茵脸上的笑容收拢起来,她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说我现在非常成功。实际上,当你站在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真的不会为自己沾沾自喜的。我现在看着光鲜,但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台里领导的一句话,都可以让我从现在的位子上滚下来。我不会把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这种状态,称之为成功。”
  说的太好了,充分展现了她不服输、奋发向上的性格。
  她看完所有照片,合上相册还给程茵。这趟来赵州,除了进一步加深对程茵的了解外,也不可能取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成果。想来也是,要是程茵家里的事物可以唤起她的记忆,她恐怕也就不会惨遭失忆了。
  程茵收好相册,和郗羽两人重新盖好茶几沙发,准备撤退。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郗羽给李泽文打了个电话这是她和李泽文约好的。
  昨天晚上回家后,她告诉李泽文自己要和程茵一起去赵州,李泽文就对她提出了“每天至少三通电话汇报进展”的要求,郗羽不太理解,但是从命。
  电话那头的李泽文刚刚从会场出来,四周人声噪杂郗羽用最快的语速汇报了今天的行程,李泽文听完后没有明确表态,说了句“我现在很忙,晚上九点后打给你”后挂了电话。
  对于她这通汇报行程的电话,程茵有些好笑的询问:“你和李教授联系很多啊。”
  至少这段时间里这是事实,没有必要否认郗羽点头。
  “感觉他有点不放心你,还要你随时汇报行程。”
  “谈不上放心不放心,我觉得他可能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线索,也许是考验我,”郗羽思索着李泽文这一直以来的表现,“比如潘越坠楼这起案件,他明显知道得比我多,但他基于种种理由,没有告诉我全部信息。”
  程茵问:“什么意思?具体一点?”
  郗羽沉吟:“我觉得,他是那种人你能知道的一切事情都是他不介意让你知道的如果他不希望你知道某件事,就有办法让你永远不知道。”
  程茵在某些事情上非常敏锐,她一眨不眨看着郗羽:“那是对别人,以你和他的关系,不可能一点细节都感受不到。”
  郗羽和程茵对视:“对潘越坠楼这件事,教授一直很有把握地认为是谋杀……任何谋杀案都有一个凶手或者不止一个凶手,可他从来没有跟我谈过他怀疑谁,一句话都没提过。”
  “我看,他是为了保护你才不告诉你的。”
  “也许吧。”郗羽对此不太有把握。
  程茵端详她一会,片刻后露出轻松的笑容,拉着她离开房间。
  “好了,我们不说这种李教授了,去吃晚饭吧。附近有家饭店非常好吃,我好多年没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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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淮省和安江省毗邻,程茵跟着母亲转学后去了安江省的省会赵州,南都到赵州的距离距离大约有三百四十千米,是那种坐飞机嫌近、开车嫌远,坐高铁很适合的距离。
  方便是方便了,但程茵没打算坐高铁。现在的她很排斥暴露在人群中的举动。身为公众人物,她乘坐高铁会引起围观,虽然厚着脸皮来要签名的人其实不会很多,被人拍照发微博朋友圈的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我可以租一台车,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开到赵州,”程茵问她,“如果觉得疲劳,我们可以换着开车你应该会开车?”
  郗羽当然可以充当驾驶员,于是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第二天早上九点,郗羽到酒店和程茵碰面。程茵的准备工作做得很足,租用的车子是毫不起眼的普通的黑色大众,打开车门后郗羽发现后排座上还有两大兜零食。
  郗羽基本上没有和同龄好友一起自驾游的经历,此时和程茵坐在同一辆车里,封闭的狭小空间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体验非常新鲜。虽然理论上说她和程茵还不算很熟悉,心境上却不觉得疏远她很久违的有了小学生出门春游时的心情。
  程茵看着她的目光往后座飘,笑道:“是不是觉得有点像小学生去郊游?”
  郗羽莞尔:“不错,我刚刚也在这么想。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笑声驱散了两人间的最后一缕陌生感。
  “对了,你看这个。”程茵递过一张照片,郗羽低头一瞧,正是昨晚周宏杰找到的那张获奖照片的实体版。
  “你怎么拿到照片的?”
  “周老师昨晚给我发了照片的电子版,”程茵说,“我看着照片,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时我还在出租车上,于是直接让出租车开回学校,去找周老师拿了实体照片仔细揣摩。”
  郗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连声追问:“熟悉感?难道你想起什么了?”
  “不好形容,我想不起什么细节。但总感觉这个场景我似乎在哪个梦境中经历过,那身裙子也有些熟悉。”程茵敲了敲自己的脑子,“最重要的是,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喜悦。我想这次领奖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啊,对当时的你很重要。”郗羽喟叹。
  和从小就广受赞誉的郗羽不同,程茵一直以来很缺乏赞许,她在班上的存在感不强,成绩不好,无法参加各种需要拼智力的活动中,基本没有获得荣誉的机会。这次晚会获奖是程茵初一阶段唯一一次获得的奖项,当时的程茵打心眼为这件事振奋,她抱着郗羽又蹦又跳,喜悦感就像蜂蜜一样纯粹甜蜜——难怪她虽然失忆了,但精神上依然残留着这份喜悦感。
& & “可惜,我昨晚拿着照片看了几个小时到最后睡着,也没想起更多的事。”程茵说。
& & “欲速则不达,慢慢来。”郗羽宽慰她,“这件事也说明,你的记忆有找回来的可能。”
& & “是的。至少是个好苗头,说明还有希望。”
& & 程茵说着,戴上墨镜,开启导航启动汽车,汽车驶离停车库。
& & 两个同龄女性坐在一辆车里,当然要开心的聊天了。两人中间相隔了十四年的时空,可以谈起的事情很多。
& & 程茵对郗羽在美国的经历很有兴趣,毕竟她准备去美国留学,从过来人哪里了解一些储备知识也是好的。
& & “你在美国的时候,应该会经常和同学一起出去驾车旅游吧?”
& & “基本上没有。”
& & “真的?虽然我没去过美国,但是留学生出门旅游不是标配吗?”
& & “的确大部分人是会在假期出门外。但我是例外,旅游对我来说乐趣不太大,”郗羽摸了摸下巴,“而且我比较穷。”
& & 程茵笑起来:“后者是主要原因?”
& & “差不多是。”
& & 于是郗羽讲述了一下自己在美国的月光族生活,以至于根本没有“游玩”这项开销。
& & 程茵听得挺开心也挺同情:“如果有一定经济收入再去留学,大概会从容许多。”
& & “毫无疑问。”郗羽深表赞同。
& & 美国是世界上最典型的“有钱万岁”的国家,有经济实力后再去美国,真的可以过得很舒服。想吃的、想玩的、想看的,甚至没想过的,只要你有钱,你都可以获得很舒服的体验。
& & “你在美国过着苦行僧的日子——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程茵道,“我猜测,你在美国应该没有交过男朋友?”
& & 郗羽摇了摇头。
& & “感情经历呢?也没有?”
& & “没有。”
& & “说实话不太能想象。我这些年也见到了不少混娱乐圈的美女,她们卸了妆未必有你好看,你五官底子非常好,”程茵笑,“真的,你在李知行婚宴上的打扮相当惊艳,和那位大美人新娘子比起来也不逊色,我那桌的好多男人都在打听你。除此外,你性格也很好,你在异性中应该很受欢迎。”
& & 如果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问她这样的问题,郗羽绝对随便说几句忽悠话把人家敷衍过去,但现在提问的人是程茵,她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做同桌时的细节,当时的她们头头并着头,愉快的畅谈男生和恋爱事宜,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 & “我没想过感情的事情。”郗羽慢慢摇了摇头,“我非常满意一个人的生活,没有想到要改变。”
& & “一分钟都没想过?”
& & 郗羽有极短的迟疑:“基本上是。”
& & 程茵无声地看她一眼。因为忙于学业不谈感情不算奇怪,从古到今这种人都不少。但一分钟都没想过就很罕见了——对感情的憧憬是刻在人类基因本能里的东西。
& & “难道和潘越有关系?”
& & 郗羽诧异于她的敏锐,她顿了顿,眼中因为这次出游带来的兴奋情绪褪去:“我想,确实有一定关系。”
& & 也不待程茵询问,她继续道:“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亡,我也知道人总有一天要死掉。我上小学时爷爷去世,大二时我妈妈去世,我难过、伤心甚至绝望,我恨天恨地恨不得以身代之,但我知道,他们去世不是我的责任,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决定的。可潘越不一样,不论潘越是他杀还是谋杀,或多或少总和我有关。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坠楼那天他绝不会到楼顶去。我是有能力改变这件事的,甚至只需要我一个想法,我都能改变这件事的结局。可是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 & 大约是因为过了这许多年,郗羽讲述往事的语气很平静,但程茵清楚的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只剩余烬的火山口,这么年过去,绝大多数的激烈情绪都被生活磨平了。
& & “我亲眼看到潘越死在我的面前。当时他面朝下摔在地上,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能我不相信他死了——我在他身边推动他的肩膀,他的脸侧了过来,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很奇怪吧,他眼睛居然是睁开的,清澈透亮地看着我,就像他之前看着我的样子……我不知道别人遇到类似的情况怎么处理,但我无法忘掉那双眼睛。”
& & 郗羽沉默下来,停住叙述。
& &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这么让你难过。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开车,我会拥抱你的,”程茵单手掌着方向盘,右手伸出握了握她的手,叹息里充满深切的悲悯,“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
& & 郗羽呼吸,定了定神,目光落到前方的高速公路上。
& & 小轿车在铁灰色的柏油路面上急速行驶,沿线的绿色丘陵一闪而过——南都和赵州都是平原城市,但两个城市相隔的三百多公里中有少量的丘陵和山丘。也许,当年的程茵就是沿着这条路离开南都的。
& & “不说我了,你呢,感情如何?”
& & 为了缓和气氛,郗羽如同一个正常的“好闺蜜”那样,用一种闲聊的口吻和程茵聊起八卦。
& & “我现在是单身,但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程茵直接道,“我眼光太高了。”
& & “以你的条件,眼光不高才有问题的。”
& & 程茵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难伺候的。我希望对方有不错的经济实力,更要有才能,有情趣,年龄不能太大,当然,长相也一定要好看。”
& & 普通女性提出这样的择偶条件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对程茵来说完全不困难。在她生活的圈子,不会缺少优秀的男人,她大可以像女王选男妃一样挑挑拣拣的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比如她的前男友,根据孟冬的说法也是挺出色的人物。
& & 郗羽说:“对你来说,选择面应该很广吧。”
& & “确实有一些选择项,但真正的决定不是那么好下的,尤其我接下来还要去美国读书,就更不好选了。”
& & 郗羽随口说:“实在不行,可以到了美国可以再找的。”
& & “找得到合适的吗?”程茵看上去有些怀疑这个结论。
& & 郗羽实事求是道:“当然了。留学生里有很多条件相当好的。”
& & 程茵笑言:“那你到时候给我介绍一个‘条件很好的’?”
& & “啊,我不能保证,我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郗羽连忙摆手,努力澄清自己,“但我好朋友——就是之前说的在麻省总医院研究神经科学的那位,她人脉关系很丰富,认识很多人,到时候介绍给你?”
& & 程茵“扑哧”一声笑了:“我开玩笑的。你对这种事情不擅长,我怎么可能给你添麻烦。”
& & 郗羽也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了。程茵这样的身份哪需要自己介绍?只要亮出身份,自然有男生靠近,自己刚刚的介绍很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
& & “我对‘找对象’不擅长,但你去美国后万一需要如帮忙的时候,可以联系我。因为能力有限,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总还可以想想办法的。”
& & “好的,谢谢你。”程茵对她眨眨眼。
& & 这趟去赵州的旅程耗时四个小时,下午两点时,这趟旅程到达目的地。汽车在程茵的驾驶下缓缓驶入一处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小区,在树荫下的临时停车位停下来。
& & “我和我妈搬到赵州后,就在这里买了房,”程茵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栋六层洋房,“就在那栋的五层。我在这里生活了这六年。”
& & “小区环境不错。”郗羽由衷的说。
& & “价格也不便宜。”程茵道。
& & “有个问题我想问……”郗羽犹豫道,“你和你妈妈到南都后,是靠什么生活?如果不方便说,你不回答我的。”
& & “不用这么委婉,想问什么就开口,”程茵带着郗羽走进楼房里,“主要是靠房子。我妈的投资眼光不错的,她看准了房价上升的趋势。南都和赵州房价差不多,我家在南都有好几套房,搬到赵州后,我妈卖掉了南都所有的房子,在赵州也买了三套房,剩下两套房长期出租。何况我妈到赵州后也没闲着,有段时间,她和别人和开了一家瑜伽馆,收入很不错。不过,现在我在赵州也就这套房子。”
& & “其他两套都卖掉了?”
& & “我妈去加拿大前把那两套房过户给我了。我犹豫了几年还是把那两套房卖掉了,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钱买首都的房子?”程茵对郗羽露出个“内行人看外行人”的无奈笑容,“中视主持人收入不高,靠工资十年都凑不起首付。”
& &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电梯,电梯旁边有一扇挺大的落地窗,程茵带着郗羽站在窗边,然后朝外一指:“那里就是赵州七中,我真正意义上的母校。”
& & 郗羽远眺了一会,点评:“校园很漂亮。”
& & “我妈这个人对名校有一种很强烈的执着,”程茵表情有些奇特,“她觉得我一定要在好学校读书才行。”
& & 郗羽想起校志上的“柳心艺”三个字,默默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改变一下对柳心艺的认识。她相信蒋园和李泽文的分析,认为柳心艺是个男女关系很混乱的女人并且把这种混乱带给了女儿,现在看来,虽然在男女关系上做得不怎样,但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母亲,至少给了女儿不错的经济环境和教育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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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 编辑
& && &&&学校附近不乏美食,周宏杰这个地主对附近的餐厅了如指掌,师生三人先在校园里逛了一圈,随后在周宏杰的带领下,去了附近一家据说服务很好好评率极高的连锁火锅店吃饭。因为程茵是公众人物,她不想被人围观,三人选了个小包厢坐下。
& & 郗羽环顾四周:“我记得这家店以前似乎不是火锅店?以前是家书店。”
& & “是的,差不多是五年前开始,书店改成了火锅店,”周宏杰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书店很难生存下去,就算在校门口也不行。”
& & 程茵深有感触:“我现在买书都是通过网络了。再过一些年,等到我们的下一代,他们恐怕不会再有在书店中翻开带着墨香的书籍的感受了。”
& & 这番话勾起了郗羽的丝丝缕缕的回忆,她说:“程茵,当时我们是这家书店的常客。放学后我们会结伴来这里看书的。”
& & “是吗?”程茵微微前倾身体,“我当时看什么?”
& & “主要看漫画,”郗羽抬起手臂指了指包厢门外,“当时的一楼大厅是期刊、漫画和小说。我们每次都会来看很久。当时你零花钱比我多,看见我囊中羞涩,就买我喜欢的漫画,再借给我看。”
& & “看来当年的我们关系真的很好,”程茵开心地笑起来,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虽然失忆过,喜好还是没变化。我现在依然很喜欢漫画,实际上,我家还有一箱子漫画的。不过因为工作很忙,我看漫画的时间很少了。”
& & 她开心时眼睛闪闪发亮,郗羽看着她,觉得眼前的程茵和当年的程茵重叠起来——这是重逢自这么久以来程茵距离她最近的时候。
& & 周宏杰也道:“有一段时间你们的确秤不离砣,行动一致,就连转学几乎都同时发生的。”
& & “是吗?”程茵眼睛亮起来,她有点兴奋的侧过头去,“郗羽,你有没有旧资料,比如我们的合影什么的?”
& & “没有,”郗羽摊手,“我之前在家里翻了几圈,没找到。我们当同学的时间毕竟太短了。”
& & “周老师,你那里有这种旧资料吗?比如我和郗羽当年的照片之类的?”
& & 周宏杰略略想了想。作为一名敬业的班主任,他会保存每一届学生的照片。但具体到程茵和郗羽身上就很难说。
& & “不好说,应该没有。如果有毕业合照我会好好保存,可你们当我学生时间太短了。”
& & 一阵灵光从郗羽脑子里闪过,她抓住灵感连忙问:“活动的照片呢?周老师,您家里会不会保存?”
& & “活动照片啊……只要摄影师给我了,我就一定会保存。”
& & 郗羽肯定道:“那天我从您这里拿了一本《校志》,校志里有一条记载关于当年的元旦晚会,我们班的舞蹈获得全校二等奖。我和程茵是舞蹈队的成员,我很肯定的记得我们上台领奖时有摄影师拍摄了照片。这组照片您那里会不会有?”
& & 理论上分析,班主任手中应该有掌握获奖照片。毕竟这是整个班级的荣誉。至于为何参与者郗羽没有这张照片,很可能是因为照片数量太少,不够发给学生了。
& & 周宏杰陷入了思考:“我不确定,可能性不大,一会回家找找看。”
& & 程茵道:“好的。您如果找到了照片,一定要通知我啊。这可能是我在南都二中的唯一一张照片了。”
& & “没问题,”周宏杰说。“程茵,说说你转学后的经历?”
& & 程茵不会拒绝回答老师的问题,在火锅沸腾的翻滚中,她对曾经的老师同学讲述了这么年的经历。
& & 当年转学后,程茵被母亲带到了安江省的省会赵州,在母亲的安排下进了赵州七中读书。因为失忆的原因,她以新生的身份进了赵州七中的初一,中间缺失的一年被解释为“生病休学”。
& & 赵州七中也是当地的知名学校之一,和南都二中比起来略逊一筹,但对程茵来说这是件好事,她不再需要和全省最优秀的学生在同一个课堂上pk,学业压力略略减轻,还有余力发挥自己的特长。
& & 在赵州七中读高中时,她树立起当节目主持人的梦想,于是开始上播音主持的专业课,成绩也还可以。在她的努力下,她成功考入心仪的学校和专业。
& & 与此同时,她母亲柳心艺和一个加拿大华人结了婚,程茵的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不久,她移民去了加拿大。
& & 程茵耸了耸肩:“我妈觉得对我我尽责了,所以一去不复还。”
& & “不复还?什么意思?”周宏杰道。
& & 程茵说:“我上大学那会她回国一次看我,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国了。现在,她完全不会主动联系我,我给她打电话也交谈不到十句就挂掉。”
& & “你和你妈妈的关系这么不好?”周宏杰吃惊询问。
& & “不是每位父母都会喜欢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我可能没有父母缘分……习惯了就好了。”
& & 那之后程茵上了大学,在大学的几年时间里,她努力学习,寻找一切可以出头的机会,播音主持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行业,颇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境界。为了成功,程茵的大学生活比高中时代更累,寒暑假都不得休息,她要提高自身的各种技能,参加各种可以让自己出头的活动和比赛。
& &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毕业之后,她成功进入了电视台工作,在电视台的这几年时间她的生活过得波诡云谲,但总体而言,她的人生大致还是朝着成功的方向。
& & “电视台和娱乐圈很像,是人际关系极为复杂的地方,但只要你会做人,还有比较出色的业务水平,还是能找到机会的。”程茵说。
& & 周宏杰看她一眼,温和说:“还是要遇到好人。前几年我有带的班级里有个学生的家长是电视台的领导,颐指气使耀武扬威,非常难打交道。”
& & “周老师,我认为是这样,如果想要在学术圈成功,需要百分之九十的实力和百分之十的运气,”程茵对周宏杰说完后看了看郗羽,郗羽颔首表示赞同这个说法,于是程茵接着说下去,“那么在电视台这个地方,想要成功则需要百分之三十的背景百分之四十的能力和百分之三十的运气。而我就是每一样都沾边的那种,在综合评价中略微占优,于是拿到了比别人更多的机会。”
& & 国内所有的主持人中能达到程茵现在人气的不会超过五十个,她的运气和能力是个不需要讨论的话题。
& & 周宏杰看着她,有些困惑:“你说的背景是什么意思?”
& & “某人的背景”这个问题通常相当敏感,但程茵没有拒绝回答,她坦白道,“因为我遇到了一些对我帮助很大的人。比如我的前男友,我能进中视工作,他出了很大的力气。”
& & 周宏杰问:“前男友?现在分手了吗?”
& & “是的,已经分手好几年了,他女儿都三岁了。他是很好的人,但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太合适,”程茵轻轻叹了口气,“大部分是我的错,我太想成功,对如何维系感情懈怠了。”
& & 合情合理的解释,也是大部分男女关系的常态。周宏杰也点了点头。
& & “除了他以外,我还有一些朋友,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支持我。”程茵说。
& & 郗羽想起自己回国这段时间参加的两场婚礼,由衷觉得程茵这话半点水分都没有,她这几年真的交到了许多关系过硬的朋友。
& & 这番解释听罢,周宏杰面露释然,他对程茵举了举杯:“程茵,你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老师真的很为你高兴。”
& & 程茵郑重回敬:“周老师,谢谢您。”
& & 一顿火锅吃完,时间过了晚上八点半,三人争论了一番由谁请客,最后被程茵一句“学生请老师”抢过了结账权——其实三个人没能吃很多东西,价格相当实惠,为了这么点钱争来争去也很有些荒唐。
& & 结帐之后,程茵告诉郗羽:“对了,明天我打算回一次赵州。”
& & “回赵州?”
& & “是的。我想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周老师身上,也许我家还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至少我希望有,”程茵期盼地看着她,“郗羽,你有空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安江省?”
& & 郗羽当然同意。她没有别的安排,不想错过进一步了解程茵的机会。
& & 在饭店门口辉煌灿烂的灯光下,周宏杰郑重道:“很好的想法,是应该回家看看。可能的话,和你妈妈联系一下。母女间的矛盾再大,总有挽回的机会。你在工作中那么出色,和那么多人相处融洽,会找到最合适的办法和你母亲交流的。”
& & “……好的。”程茵清了清嗓子,又道,“周老师,除了潘越的事情外,我想总应该有一些东西能证明我当年在南都二中存在过。我原来曾经有你们这样好的老师和同学,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忘记你们的。”
& & 郗羽轻轻握住她的手:“程茵,不用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
& & 鉴于时间已经不早了,目送周宏杰步行回南都二中后,郗羽和程茵约定了第二天的见面时间后分头离开——因为郗羽和家和程茵的宾馆南辕北辙,两人各自打了一辆车回家。
& & 郗羽刚一下车时就借到了周宏杰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告诉她,他的确在旧资料里找到了那场舞蹈比赛的合影。
& & “原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居然找到了,”他在电话那头充满感慨地解释,“这些年当班主任,我带过的学生很多,和学生相关的陈旧资料被我放在旧箱子里,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
& & 随后,他通过软件发了一张手机翻拍的照片过来。
& & 因为是手机翻拍的照片,效果不算很好,但也足够清晰了。照片中的五个女孩子穿着仿古长裙,脸上画着色彩浓郁的妆容,看上去夸张造作——她当时对这样浓烈的浓妆很有些不适应,给她们编舞的音乐老师解释说“舞台妆要浓一点,这样才醒目”。
& & 自己站在照片的最中央,手里捧着学校领导发的奖状,程茵站在她身边,两个人对着照片笑得傻乎乎的。
& & 当时的她们那么开心,只觉得手中的奖状代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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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羽整理了一下语言,按照时间线和她谈起潘越坠楼一案。程茵深谙听往事的原理——那就是安静、投入、不要多嘴。这是件悲惨事,程茵的脸上当然也浮现出了一种悲痛,但那种悲痛不会深入到人心中,就有点像路人甲看到惨烈社会新闻的那种浮于表面的悲痛感。
& & “原来如此,”程茵喃喃道,“之前两次和你见面时觉得你有话要说……原来是这样。”
& & 郗羽苦笑,默默颔首。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她这种对社交需求不大的人没什么联系老同学的兴趣。
& & 程茵凝神想了一想,问:“我想,警方对这起事件有结论?”
& & “警方认为潘越是自杀。”
& & “那你现在提起这起旧案的原因?”
& & “前一段时间,我告诉了教授这件旧事……”郗羽说,“教授认为,这期坠楼案可能另有隐情,潘越坠楼很可能并非自杀。”
& & 凡是事关人命的消息总会让人大吃一惊,程茵亦明显愣住了:“难道李教授认为这是谋杀?你们找到了证据?”
& & “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至于证据……”郗羽说,“这毕竟是件旧案,证据收集有些困难。”
& & “哦,”程茵应了一声,眸光里有轻微的光泽浮动,郗羽想起电视屏幕上的那个她,她猜测,这是程茵在思考,几秒钟后,她美丽的脸上浮起一些明悟,“所以李教授和你一起回到南都,帮你查这件旧案?”
& & 郗羽对她颔首:“是的。”
& & “那你们调查到了什么线索?”
& & 郗羽有一瞬间的犹豫。在潘越坠楼案中,程茵的身影总是时隐时现,她不确定是否应该讲这些天调查的线索告诉程茵。
& & 程茵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只是看着她:“怎么?不方便告诉我?
& & “……”
& & 郗羽抿了抿嘴。对方如此敏锐,而对一个敏锐的人说谎是件挺难的事情。左右为难时,她想起李泽文的交代的话——不,他其实什么也没交代,只说了一句“用自然的状态和她相处”。
& & “我确实有点顾虑。因为我们调查得到的一些信息和你有关。”
& & 程茵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是吗,都有什么?”
& & 郗羽思索了片刻,觉得隐瞒也没什么必要。程茵失忆多年,现在的她和初一时的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将这些线索告诉她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 & 她的讲述非常清晰,程茵的眉毛逐渐拧起,脸上的意外之情也越来越浓。
& & 程茵慢慢喝着水,随后她放下水杯,开了口:“我来理一理。也就是说,根据你和李教授目前获得的信息,可以找到我的行踪是这样的。在潘越跟你告白的那天,放学后,我偷听了你和潘越的交谈,且讲你们交谈的内容转告了我姐姐;5月11号,潘越去世的那天中午,我生病请假回家,当天放学后五点半左右,有人在学校里看见了我;5月16日下午,我到了你家,和你短暂交谈,跟你说‘关于潘越的事情,对不起’——这是若干年前我和你的最后一面。”
& & 不愧是业内最出色的主持人之一,程茵思路清晰,很快抓住了重点。
& & “是的,这就是我们现在调查到的事情。”郗羽说。
& & “所以,你和李教授怀疑我和潘越的坠楼事件有关?”
& & 程茵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这句话,当然让,但她也早就想好这个问题的回答。
& & “没有的事情。我们同桌一年时间,我很了解你也相信你,”郗羽想起和程茵同桌的那段愉快的时光,脸上情不自禁地浮上笑意,她道,“但我想,当时的你可能掌握了某些情况。”
& &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郗羽的信任让程茵有些感动,她抓起郗羽放在桌上的手重重一握,“不过,我想你没有猜错,当时我的可能的确掌握了一些信息。毕竟,依你所说,我当时喜欢潘越,也许我知道一些情况。”
& & 郗羽想了想,从包里摸出手机翻开相册,调出潘昱民的照片展示给程茵:“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 & 虽然程茵有过失忆,但她小学时代的记忆还在——而她的母亲和潘昱民是初中同学,根据蒋园的分析,他们之间也许有什么暧昧故事——那程茵有一定概率记得潘昱民。
& & 不过郗羽的想法落空了。
& & 程茵仔细地端详着照片,隔一会后道:“气质和我爸有几分像,但我不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 & “是潘越的父亲。”
& & 程茵轻轻“啊”了一声,眉心微微簇起,又问:“潘越的照片你有吗?”
& & 郗羽默默调出潘越的照片,再一次将手机摆在程茵面前。
& & 程茵低着头,无声地凝视照片上的清秀少年——用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停顿都要长。
& & “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我当年的失忆真够彻底的,”隔了一会后,程茵轻声说话,“……但是,很奇怪,我明白当年的我为什么会喜欢他。郗羽,你能把他的照片发给我吗?”
& & 郗羽无声地把潘越的照片发到程茵手机上。
& & 程茵垂着眼眸沉思了足足一分钟之久,随后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郗羽:“我想我有责任弄清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会找心理医生咨询,想办法找回记忆。吃过饭后,你陪我回南都二中看看?我既然曾经在南都二中上过学,这次旧地重游,也许能想起什么。”
& & 郗羽由衷的高兴:“好。”
& & 虽然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非常微小,郗羽依然为她积极的态度而振奋。
& & 吃过午饭后,两人按照之前的计划,打车往南都二中而来。
& & 出门时,程茵戴上了一副宽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二分之一的脸。对自己的举动,程茵有些抱歉地解释说“不想被太多人认出来”,郗羽对此报以百分百的理解。
& & 因为遭遇到了堵车,出租车在南都二中附近停下。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气温比较适宜,不算热,两人可以沿着步行道闲逛到南都二中。
& & 程茵看着身边的景致,觉得有些新鲜:“自从搬家后,我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回到南都——十几年过去了,感觉南都变化得很大。”
& & 郗羽挺理解她。程茵脑子中的南都还是十五六年前的模样,当然会觉得自己的家乡变化极大了。
& & 随着两人走到校门,也明白了为何会堵车了——南都二中的校门口的车辆排成了长队,许多家长和学生拉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拎着大包小包走出校门。等两人进入校门后更是发现,校门中的林荫道更是像一个菜市场,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 & 郗羽和程茵都是中国的中学毕业的,打量四周一圈之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参加统一补课的初三、高三学生们放假了,他们在父母的帮助下,带着自己的行李铺盖回家过暑假,虽然两个月的暑假已经过半,但假期总让人开心的,学生们无比精神振奋,喜气洋洋。
& & “好怀念的感觉,”程茵说,“我们当时就是这个样子吧?”
& & “应该是。”
& & 城市也许会一日千里地发展着变化,但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比如因为放假,学生们脸上的开心表情。
& & 两人交谈着,沿着林荫道往里校园深处里走。
& & 人民群众的眼光总是雪亮的,郗羽再一次领教了这句话的正确,虽说程茵戴着大墨镜,穿着打扮也相当低调,但还是有眼光犀利的群众认出了她——认出她来的人是一位学生家长。
& & 这位学生家长一手拖着一个孩子的行李箱,盯着程茵上看看,左看看下看看,最后再凑过来问:“你是那个节目主持程茵吗?”
& & 郗羽为这位阿姨的眼神叫绝。在被人认出的情况下,程茵犹豫了几秒钟,摘下了墨镜,对中年阿姨露出了久经训练的拍照笑容。
& & “是我。”她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 & 一旦摘了墨镜,程茵那张脸暴露出来,简直就像是往油锅里投了一勺盐——林荫道上的家长、学生的目光全都扫射过来,还有人拿起手机开始疯狂拍照,几乎是转瞬之间,程茵身边顿时围了一圈热情的人,郗羽被迫后退三步,把位置让给有需求的人。
& & 郗羽挺佩服地看着这一幕,她一直觉得只有大明星才能得到这样的围观待遇,没想到程茵的号召力也不差。
& & “终于见到活的程茵了”“比电视上看的漂亮一些”“比电视上看到的瘦一些”“她为什么来南都二中”这几句话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诸位学生和家长的口中。
& & 程茵没有回答各种好奇的提问,她对提出合影要求的人说“抱歉”,但表示可以签名,看到她那么好的态度,连那些本来对明星签名没什么感觉的学生和家长都涌了上来要求签名。
& & 这趟混乱持续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消散,诸位学生和家长对程茵虽然有一定兴趣,但他们毕竟还是要回家的。
& & 人群彻底散去后,校园大致恢复了宁静,郗羽松了口气,然后她看到了林荫道对面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 “周老师。”
& & 周宏杰看来是刚从超市回来,他手中拎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些食物和日用品。他微笑着对郗羽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转到程茵身上,看上去有毫不掩饰的惊讶。
& & 郗羽拉着程茵走到周宏杰面前,为两人做了介绍。
& & 虽然程茵也曾经是周宏杰的学生,但相隔十几年不见,而且一个有过失忆经历,另一个人由二十多岁的青年老师变成四十岁的中年老师,这其中的变化也够大的。
& & “周老师,你好。”听过介绍之后,程茵上前一步,和自己曾经的班主任握了握手,“抱歉,我没能认出你来。”
& & “你好。上次见你还是十几年前了。”周宏杰看来对程茵为何出现在这里深感诧异,他问郗羽,“你和程茵怎么又回了学校?”
& & “我叫她来的。”
& & 郗羽简要地解释了整件事的原委。
& & 周宏杰也如同每一个听说她失忆的人一样,震惊、遗憾和感慨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程茵之前因为意外事故,不记得在南都二中读书的这大半年经历。不过她现在想试着找回这段记忆,所以我带着她旧地重游。”郗羽说。
& & 周宏杰表情复杂地看着两位学生,语气满怀感慨:“原来是这样,难怪程茵当年忽然转学了。找回记忆是好事,否则会觉得人生缺了一块。”
& & “是的,我也这么想,”程茵诚恳道,“试一试总比放弃要好一些,也许会有什么成效。”
& & 校园里实在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交谈期间,阴了一天的太阳公公似乎有重新冒出头的迹象,郗羽仰头看了看天色,觉得眼看着就要热起来:“周老师,您有时间吗?我们这次来南都二中也想和您聊一聊的,如果没在校门口碰见您,我们也打算直接去敲您家门的。”
& & 程茵附和地点了点头:“周老师,毕竟你是和郗羽曾经的班主任。”
& & “当然。”周宏杰对学生宽容又温和,“放假了,我的时间多得很。”
& & 今天上午的课程之后,补课的初三高三学生就放假了,周宏杰也和学生们一样,迎来了难得的休假。在住校的学生和家长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时,周宏杰去了趟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趟,东西不算少,看得出沉沉的——学生放假后食堂也会关门,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把自己饿着,得给自己买点吃的。
& & 程茵看着老师手上的大塑料袋,于是提议:“不打扰的话,我们去您家?”
& & 周宏杰犹豫了几秒钟,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塑料袋——带着这么个大袋子去外面的茶馆或咖啡厅有点不合时宜,里面的蔬菜瓜果需要马上放进冰箱。
& & 于是他说:“当然。”
& & 如果学生是单独的异性,周宏杰也不会邀请对方去自己家——不过现在有程茵和郗羽两名学生,所谓三人为公,这就没关系了。
& & 周宏杰的房子就在南都二中北门外的那片教师宿舍区中——教师宿舍共有八栋楼房,每栋二十二层,他家在第六层——南都二中作为全省名校,自然有许多开发商来和学校谈合作,他的这套房子就是学校和开发商联合下建好的,价格相当便宜。
& & 三人乘电梯上楼,程茵问:“师母在家吗?”
& & “没有,我一个人住。”周宏杰摇了摇头,“我没有结婚,你们也没有什么师母了。”
& & “是吗?周老师,你还独身?”程茵眨了眨眼,看上去很为这个消息吃惊,郗羽也很意外。之前他们虽然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但那吃饭时发生的谈话中没涉及到周宏杰的个人生活——李泽文或许发现了端倪,但没有告诉她。
& & “没遇到合适的对象。”周宏杰笑笑,温和地回答。看得出他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当然也不奇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十几来他一定被人问了无数次同样的问题了。
& & 程茵怀着深切理解:“周老师,我完全理解你。我就认为凑合是不行的。哪怕一个人过,我也绝对不会随便凑合。”
& & 郗羽也诚挚点头。某人是否找男/女朋友、是否结婚在她看来是个人的选择,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应该说,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会絮絮叨叨的劝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结婚”云云,但程茵和郗羽显然都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的私生活说三到底的类型,于是单身话题就此打住。
& & 说话间,电梯到达楼层,周宏杰开了门,请两位曾经的学生进屋,又拿出多余拖鞋给两人——周宏杰虽然独身,但每到寒暑假总有学生前来拜访,所以多备了一些拖鞋。
& & 他家收拾得极其干净,极其整洁,地板瓷砖光滑雪亮,客厅内摆设井井有条,目光所到之处看不到任何混乱之处——周宏杰招呼两名学生坐下后,去厨房放置超市购买的东西时,郗羽和程茵惊奇地对视了一眼。
& & 郗羽轻声说:“我的公寓最干净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 & 程茵心有戚戚:“比我家也强多了。”
& & 谁说单身男人就不爱收拾的?显然,刻板印象确实应该马上被打破。
& & 片刻后,周宏杰从厨房出来,他给两人端上了茶,还切了一盘子水果——应该就是他刚刚从超市里买的。他看到两名学生好奇地打量自己的住处,习惯性的谦虚了几句:“这套房不是很大,不过我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 & “总感觉和我的房子的结构蛮像的,”程茵从沙发上站起来,“周老师,我可以参观一下您家吗?”
& & 不愧是靠说话技能吃饭的人,同样是一句话,程茵的恳求就是很难被人拒绝。
& & 以周宏杰家的整洁情况来说,他家的任何房间都经得起外人的眼光,因此他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 & 郗羽跟在程茵身后参观了整套房,周宏杰解释说自己的套房子是最小的户型,套内约八十个平方,是两室一厅的结构,其中一间是卧室,一间书房,卫生间就在卧室旁边。
& & “果然,”程茵参观完毕后开心地宣布,“您的房子和我家的结构特别像,面积也基本一样。”
& &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正确性,她还拿出手机给周宏杰看自己的屋子的照片。郗羽凑过去看了一眼,倒是笑了。户型确实很像,但程茵的房子装修得明显更好一些。
& & 周宏杰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他温和地笑笑:“面积差不多,但房价不一样。”
& & “那是,首都的房价太离谱了,”程茵叹了口气,“我还欠着上百万的贷款呢。”
& & “上百万?”郗羽感慨得很,要知道她这辈子所有财产加起来都没有上百万。
& & “我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那种,”程茵也不讳言,“因为我好歹还有点名气,能借到钱,地产商也给我面子打了折扣,否则真不可能买得起房。”
& & “南都的房价这几年也涨的吓人。”周宏杰说。
& & 聊房价永远都是最好的话题。对房价的吐槽,可以让任意两个人找到话题的共同点,建立起亲密的战友关系。
& & 吐槽了一通房价后,程茵又问郗羽:“说起来,美国的房价怎么样?”
& & “美国和我国一样,不同地方房价差距很大。比如,波士顿就非常贵。”
& & 在美国生活的五年,郗羽不会主动关心美国的房价,有时候她会被动的关心一下房价,这主要得益于赵蔚的熏陶。美国大部分地方房价是比较便宜的,但是在一些大城市,如纽约、华盛顿、波士顿这样的大城市,房价也相当惊人。曾经有段时间,赵蔚家打算在波士顿买房,一打听房价,mit哈佛附近的房子起码要上百万美元。
& & “你现在在新泽西,房价怎么样?”
& & “比波士顿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郗羽说,“比如说,我现在工作的gfdl研究所旁边有一大片独栋house,价格要四十到五十万。”
& & “听上去也还好,不是完全无法承受的价格啊?”
& & “实际上,短时间内我根本没想着要买房。”
& & “为什么?”
& & “第一我还没有定下来,第二……”郗羽无奈的说,“没钱啊。”
& & 周宏杰问:“没钱?”
& & “我来给你们算算账。”
& & 郗羽目前每个月到手四千美元的收入,假设以后她能顺利在某个大学和研究所拿到长期工作,月收入会高一点,但不会超过六千块,去掉衣食住行的固定消费后,她每个月可以结余两千块左右。当然,如果她拿到副教授以上的职位,收入肯定会有一个上涨,但那起码七八年后的事情了。
& & “也就是说,一年下来我也仅仅能剩下两万美元,一栋房子四十万,我起码要存五六年时间才能给得起房子的首付。”
& & 翔实的数据充分说明了郗羽的经济情况。程茵感叹道:“你短时间内想买房子的难度挺大。而且,我想你也不会选择‘啃老’吧。”
& & 的确,国内的年轻人遇到买房问题还可以“啃老”,但郗羽的选择支里完全没有这个选项。
& & “一个人如果有困难,两个人会容易一些。”周宏杰说。
& & “嗯?”郗羽没听懂。
& & 周宏杰看着她,缓缓道:“李教授在美国应该买了房子吧?”
& & “也许,应该有吧。”郗羽随口道。
& & 李泽文既然能在伟大首都有那么一套大房子,可见经济实力很雄厚,那么他也肯定能买得起波士顿的房子,波士顿的房价比起伟大首都是略逊一筹的——但这事儿也没准,买得起房子不等于真的买了房子。比如她的室友赵蔚,她就是那种可以买房但是一直租房的人。
& & “怎么?你没去过他家吗?”程茵问,“李教授和我说过,他的房子就在剑桥区,开车去哈佛大学只要几分钟,你过去应该很方便的。”
& & 郗羽一时间没跟上她的思路,下意识回答:“是的。我没去过。”
& & “啊?真的?”程茵的诧异丝毫没有掩饰,“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你对他一定很熟悉了。”
& & “郗羽,”周宏杰也开了口,“李教授是你的男朋友,你怎么都不了解他?”
& & “呃……”宛如忽然断电的电脑,郗羽思维卡壳。
& & “一个人买房比较难,两个人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周宏杰严肃着一张脸指出,“我不是说你要靠男人,但你应该地把你的男朋友加入到你对未来的计划里。”
& & 经老师提醒郗羽才觉得不妥——没错,理论上说李泽文是她的男朋友。而她今天沉浸在和程茵重逢的复杂心情里,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干净。
& & “呃……我们……”郗羽彻底卡壳。
& & 如果是李泽文本人在的话,他肯定能够用恰好到处的语言把这些谎言说得天衣无缝,但不幸的是,郗羽本人完全没有现编谎话的天赋。
& & 她甚至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想到这些?以中国人绝大部分的思维里,当他们知道你有了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之后,下一步肯定会问你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什么时候买房。
& & 面对周宏杰温和的目光,她觉得圆谎实在是件难事,干脆说了实话。
& & “周老师,抱歉。之前骗了你们,李教授不是我的男朋友。”
& & “怎么回事?”周宏杰瞪着她,毫不掩饰地一脸意外。
& & 程茵不语,一眨不眨盯着她。
& & 郗羽微微低头,叹了口气:“李教授冒充我的男朋友,是有原因的。他到南都是来帮我查清潘越坠楼这件旧案……如果没有男女朋友这层的话,他很难取信于人……”
& & 要解释清楚为什么说谎很复杂,郗羽于是再一次解释了一遍原委。
& & 真相总是容易说服别人的,周宏杰不做声,凝神听着她的讲述,眼中的迷惑渐渐褪去,表情也复杂起来,他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郗羽。
& & 郗羽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惶然,试图努力解释:“周老师,你相信我。我不是存心说谎的。”
& & “我明白,和你无关,”周宏杰如梦初醒般,他谈起别的话题:“郗羽,你在mit时,你认识的人中有跳楼自杀的吗?”
& & 郗羽完全不知道周宏杰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好学生的秉性让她诚恳回答了老师的提问:“有的。我在美国的第二年,我所在的学院就有一名师姐跳楼自杀了。”
& & “自杀的原因是?”
& & “据警方的调查,是多种原因促成的。最主要原因是学业的压力。”
& & “学业压力?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 & 郗羽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我觉得非常抱歉。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mit不是无法沟通的地方,学业上的压力总是可以排解的。周老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 & 周宏杰顿了顿,才说:“那天在网上搜麻省理工的新闻,无意中看到的。”
& & “呃……”郗羽隐约觉得周宏杰没有说实话,但她的学生和后辈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追着周宏杰寻根问底,而且她的手机响了。
& & 她从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无独有偶,来电人正是话题中心人物李大教授。
& & 现在的智能手机屏幕太大,只要有心人就能看到人名——郗羽从来都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拿出手机时也没遮挡,于是周宏杰和程茵都看到了来电人。
& & 郗羽对着曾经的同桌老师露出抱歉的表情,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她去阳台接电话本质上不是因为要和李泽文说什么“悄悄话”,但毫无疑问,他俩接下来的话题肯定不适合让其他人听到。
& & 寒暄几句之后,郗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教授,我刚刚告诉周老师和程茵,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 & 李泽文在电话轻声笑了一下:“是吗?”
& & 如果李大教授现在站她面前,郗羽有五成把握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情,但如果她接收到的全部信息只有听筒里的一记很轻的笑声,信息太少,她无法判断他的心情如何。然而解释工作还是要做的,两个人一起编的谎被戳破,自己是有责任的。
& & 她复述了一下过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圆谎了,就干脆说了实话。”
& & “没关系。”李泽文轻描淡写道,“这样挺好。”
& & “啊,那就好。”郗羽松了口气,“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 & “顺其自然足以。除此外你什么也不必做。”
& & 郗羽垂着眼眸,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
& & “教授,你心中是不是有了一些推理?”
& & 李泽文没有承认也没否认:“等我回南都后再说。”
& & 语调里没有商量的余地,仿佛他在课堂上布置作业般。郗羽瞪着手机看了几秒后无奈地返回客厅,看到程茵正在对周宏杰提议:“周老师,现在快六点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如何?”
& & 难得师生重聚(虽然师生缘很浅),且三个人都有时间,一起吃顿饭也是应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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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郗羽后,李泽文回到套房内,蒋园正对着贴满照片的白板一脸沉思,周翼正在自己的房间内收拾行李箱——晚上九点的航班,现在已经接近下午六点,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 李泽文返回自己的房间内收拾行李箱,一旁的蒋园对他汇报今天的卓越收获。和蒋园的估计一样,李泽文对其他信息敏感度不高,唯独“少年犯”三个字让他脸色微变。
& & “程若参与抢劫?”
& & 事实胜于雄辩,蒋园靠着墙边的立柜,拿出手机悠然播放了录下来的聊天内容。
& & “我让线人在系统内找程若的相关资料,一切都需要。不论是死亡事故调查报告和犯罪记录都仔细找一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 & 李泽文把一叠衣物放入行李箱中,又回头冷静看了蒋园一眼:“问题在于,犯罪记录是否还存在。”
& & 蒋园摊了摊手:“的确,我的线人也有这样的担心。他说,拿到死亡事故的报告不太困难,他已经查出这份报告收录在派出所的档案室,最迟后天就可以拿出来。但程若的犯罪记录就存在一定的困难。你知道的,著名的未成年人犯罪记录封存制度。”
& & 这些年来,国内的司法系统学习美国的倾向很严重,这样的“学习”是好是坏暂且不论,但一个具体的措施就是对未成年犯罪者的保护力度加强。
& & 这样的举动大体上是无可厚非的,青少年代表着未来,世界上的任何国家对青少年都秉承保护态度。偌大一个中国,人口众多,确有有很多年纪轻轻却误入歧途的少年,他们犯罪的原因大概率是不懂事和不得已,国家应给他们改正回归正途的机会,所以少年犯的记录保管得相当严密。
& & 严密又指两方面,比如犯罪的时候不满十八岁,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的,法律规定对相关犯罪记录予以封存,这样的封存不是说笑的,严格保密,查询权限极高——至少普通警察是绝对查不到的。
& & “如果仅仅是封存着,还是有办法可以想。问题是,程若死了。”蒋园神色凝重,“根据档案法,如果没有特别情况,少年犯的犯罪档案会在某人死后的十五年就会销毁。也就是说,如果赵佩茹没有记错,程若进了少管所一年半,那今年就是程若犯罪后的第十六年。如果司法机关严格执行了档案法,程若的档案大概率已经被销毁了。”
& & 李泽文“吧啦”一声扣上行李箱的盖子,又设置了密码锁。
& &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 & “嗯?”蒋园直眨眼,“什么办法?”
& & 李泽文的回答是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 & “徐队长吗?你好。”
& & 和徐云江见面之后,李泽文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虽然李泽文身边已经有了蒋园这个极为强力专业的消息来源,但既然徐云江承诺“有事可以找我帮忙”,李泽文也不会不使用这个消息来源,没有任何人会嫌自己的消息来源太多。
& & 寒暄之后李泽文切入正题:“徐队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 & “你想知道什么?”
& & 李泽文能从电流声中感觉到徐云江的轻微愕然。
& & 徐云江的确有些吃惊,他些吃惊于这通电话的速度——距刚才发生的见面才过了仅仅一个小时后就真的请求到了自己门上,显然,这位大教授托人办事的效率真是绝顶的高。
& & “大约在十五六年前,南都曾经发生过一起青少年抢劫事件,这起案件的犯罪人之一有一个叫程若的女孩……”李泽文三言两语简述了一下程若和潘越坠楼案的关系,“……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看看她的详细犯罪记录。不过,我猜测她的案卷应该被销毁了。徐队长,你有时间的话,能否帮我询问一下当年经办此事的刑警具体的细节。”
& & 人物关系有些复杂,但不难理解。徐云江敏锐地感觉到潘越坠楼一案和程若溺死一案中的微妙联系。
& & “没问题。”徐云江短暂沉思后就答应下来。
& & 作为系统内的人,他和李泽文的判断一样,程若的犯罪记录应该已经被销毁了。不过记录没了不要紧,人的记忆还在。抢劫案是刑事犯罪,也由刑警侦破的。这起抢劫案发生于十六年前,他当时是刑警,在各区的刑警队也有一群好哥们,这一帮好哥们现在大都升到了不错的位置,像打听当年的案件细节并不困难——尤其是程若已经去世,说起来更没顾虑了,不会违反任何一条规章制度。
& & “多谢。”李泽文道谢后挂上电话。
& & 蒋园眨眨眼,抚掌一笑,露出连明显有些夸张的佩服神情:“只见了一面就能让人家大队长帮你打探消息了……真厉害。”
& & 李泽文随口道:“这位徐队长乐于帮忙,百分之八十是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
& & “哈哈。”蒋园愉快地笑出声来,一旁拖着行李箱过来的周翼也忍不住失笑。
& & 在“利用关系获取好处”这种事情上,李泽文从来不遮掩什么。这种坦然的态度让他的非常富有魅力——至少蒋园是这么觉得的。
& & 李泽文已经收拾完所有要带走的行李,把行李箱从床上拿下来,三人推着行李箱到达车库,驱车前往机场。
& & 因为下了暴雨再加上晚高峰,道路有些拥堵,李泽文在车上继续交代接下来的事宜:“蒋园,我和周翼回京后,你继续调查。”
& & “我明白,”蒋园兴致勃勃道,“程茵这一家人的谜团太多了。我们今天收获不小,但还有许多谜团尚未解开,我会在接下来再细致地把她家的背景仔细犁过一遍。”
& & “暂时调整一下工作重心。程家的事情暂时放一放,你把精力放到周宏杰身上。”
& & “郗羽的班主任周老师?调查他?”蒋园完全没想到,她用了若干个反问句表达疑惑,“你确定?抛开浑身谜团的程茵一家人反而去调查一名老师?一名敬业获奖众多爱岗敬业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师?”
& & “对,”李泽文加重语气,“用你所有的手段,仔仔细细把他的过往查个透彻。查的时候尽量找到他和潘昱民之间的联系。”
& & 这些年来,她基本上已经习惯了李泽文出其不意的作风,但时不时还是会觉得太难追上。这位大教授的思维实在是太灵活了,看得比一般人远得太多。
& & 蒋园一边开车一边道:“所以,你今天在图书馆查阅旧报刊就是为了找出他们的联系?”
& & 李泽文没否认。
& & “潘昱民是建筑师,看样子也不是那种能做出谋财害命的事儿的人啊。”蒋园说。
& & “他是建筑师,建筑的安全决定了上百人的生死。”
& & “好吧,也有道理。你在报纸上有什么收获吗?”
& & “时间仓促,旧报刊上的新闻也不全,收获不大,”李泽文用手机发送了几十张图片给蒋园,“这是多年前发生的一些建筑事故的新闻,你仔细查一下这些事件和周宏杰是否有关。”
& & “好。我有数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 & 李泽文垂眸,片刻后道:“周宏杰的精神状态谈不上正常,这点你可以特别关注一下。”
& & 蒋园先是一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 & “……明白。”
& & 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的性格中都有阴暗的一面,周宏杰应该也不例外。蒋园认为,他年逾四十依然独身一人是很让人奇怪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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