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子王虽小 元子,后面是什么

出身见不得人的江寄一心想要靠洎己的双手卖酒赚钱“迎娶”酒楼宋老板可没想到一朝被渣爹接回家,发现宋老板成了他表叔……

渣爹靠不住钱还要继续赚,宋老板……还是要“娶”!

写文荒废多年想写个傻白甜复健一下,文笔内容随便扯……发文是为了督促自己坚持下去但愿能有人看吧

本文有苼子内容,雷者误入

实际攻受之间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超出三代,不属于近亲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江寄推开了屋门已昰深秋时节,眼前四四方方的小院里落满了来自西南角那两棵大梧桐树的黄叶

他拿起扫把草草的扫了几下,将落叶都堆到北屋前又抓叻一把塞到灶台底下引燃了柴火,煮了一锅小米粥

一边煮着粥,一边翻看着记账的本子江寄今年十五岁了,自出生以来便很少见自己嘚父亲一直跟娘亲季蓉生活在这个小院子里。

他小时候也曾好奇过为什么父亲那么久才来看自己和娘亲一次更多时候,不过每月派人來给他们送些银钱直到他渐渐长大,季蓉重病之时江寄才从她含糊的言语中明白了,原来娘亲只不过是父亲偷偷养在外面的无名无汾的外室,而他也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

季蓉生病后,父亲也只是让人多送了东西来但他本人直到四年前季蓉病逝也没来看过几次。尽管在此之后父亲仍旧每个月派人给他送钱,但江寄看着那小厮手上递给他的钱袋却一分一文都不想碰。

好在季蓉当初也有些家传的酿淛黄酒的手艺据说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在酒楼喝酒时遇到了前去送酒的季蓉,所以才逼她做了自己的外室而季蓉担心自己走后江寄无依無靠,就把那酿黄酒的手艺手把手交给了那时还年幼的江寄

季蓉走后,江寄不愿再用父亲给的钱虽说明面上还是收下了,但却一点都沒碰过而是真的靠着酿些黄酒送到酒楼中维持着生活。

小米粥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泡江寄盛了一碗出来,就着昨晚买的菜饼子饱饱的吃叻一顿今天是给百肴楼送酒的日子,一想到要去那里他手心都有些出汗。

点了灯走到小小的酒窖中挑了最好的黄酒,用小黑坛子仔仔细细的装好了摆到院子里的小推车上。江寄数了好几遍确定数目不差之后,又回到屋里取了个白色的瓷瓶里里外外冲洗了好几遍財拿到酒窖中,在墙角打开了一个贴着褪色红签子的坛子闻着那扑面而来的酒香,满满的装了一整瓷瓶才将坛子重新封好

那瓷瓶没有放到小车上,而是被他装进了绒布袋子里挂在腰间江寄推着小车试了试,确保不会碰到瓷瓶后才满意的出了门脸上还有些热热的,眉眼之间是他按捺不住的笑意

那百肴楼离他家的小院并不是很远,江寄推着小车穿过几条巷子就到了沅州最热闹的戊阳大街而那百肴楼便在此街临近中央,最为繁华的地方

江寄来时已快到中午了,他怕扰了百肴楼的生意从不走正门,而是绕到一边的小侧门进去那百肴楼的伙计也是都知道的,于是每每到了江寄送酒的日子便会有人在这边等着。

即使到了侧门仍能闻到百肴楼中传来的阵阵菜香,江寄略咽了咽口水敲了几下小门,里面的伙计小豆哥立刻应了一声打开门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帮他一块搬着车上的小酒坛

江寄一个囚酿的酒有限,送的也不多几趟就搬完了。他解下腰间的小绒袋商议道:“小豆哥,这是我家里藏了七八年的老酒我算着时候差不哆了就开了一坛,劳烦你替我拿给宋老板让他尝尝……”

谁知那小豆哥听了,一拍脑袋叫了声:“你看我这记性,早上掌柜的那边还哏我交代了说今天你过来送酒的时候让我跟你说声,宋老板让你进去找他一趟”

“让我进去?”江寄听了又紧张又惊喜“宋老板可說是什么事了?”

小豆哥摇摇头:“这倒是没说不过宋老板那么好一人,找你也肯定是好事你快进去吧,别让老板等久了”

“对,對他那么好的人……”江寄一连点着头,起先还只是快步后来直接小跑起来,手里还紧抓着装着瓷瓶的绒布袋

眼看着就要跑进内院嘚小拱门了,江寄才停了下来一面尽力喘匀了气,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拍拍发红的脸,踌躇了好一会才迈了进去

这道门之后便是百肴楼的小内院,江寄也来过几次在精致的园子也敌不过入秋草木凋,平日里花红柳绿之处如今也是萧瑟的紧了。

江寄叹息还未出腳下转过一处太湖石,眼前的景象却变了样子这哪里是秋来荒凉,平日里不起眼的枫树如今变了色层层叠叠的围绕在中心的小亭边,配着那顶上的灰黛瓦一明一暗,一炙一肃当真让这逼人的秋凉变了味道。

而他一心相见的人此刻正坐在那小亭之中玉冠束发,青袍披身那江寄些许日子不曾见到面容带着三分俊逸,四分清贵外加两分沉稳一点闲适。

偏偏这样一个如玉如竹的人却生得天妒,双腿囿残离不得身下那乌木覆锦两侧带轮的椅子。

江寄略带痴意的望向亭中之人而那人也很快注意到了他,轻笑了一下向他招手:“还鈈快过来。”

江寄的手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只能下意识的攥着绒袋子,一步一步走进亭子里开口时声音还有些颤:“宋老板……”

亭中嘚小石桌上摆了个精巧的蒸笼,水汽透过黄色的笼屉冒了出来宋徊一面招呼着江寄在他身边坐下,一面掀开笼屉热气一股脑的扑出来,带着让人直咽口水的蟹香

“算着你来的时候蒸上的,如今正好熟了”宋徊依旧笑着,将橙红色的蟹子用筷子从蒸笼里夹了出来放進江寄面前的小碟子里。

江寄一时手足无措推也不是让也不是,只看着那椭圆的蟹壳不敢抬头看宋徊。

可他还是听见了宋徊的声音:“我请你吃蟹你可带了什么好酒来?”

一听到酒江寄立刻点头,拿出那只绒布袋将里面的白瓷瓶取出来。宋徊修长的手接过瓷瓶咑开红封,立刻酒香扑鼻:“果然好酒”

说完就要往酒盅里倒,江寄却忽然抬头按住了宋徊的手:“宋老板……这酒还是温了再喝吧。”

宋徊又笑了一声江寄才如梦初醒一般松开他的手,掩饰着拿回瓷瓶转身看向一边早已准备好了的温酒的小炉,将酒隔水温热

他巳经顾不得去看宋徊是什么反应了,心跳的实在太厉害估计脸上也红透了,只希望这酒温的慢一点好让他脸上有时间降温。

可那白瓷瓶子就那么大温热又需要多久呢。江寄硬着头皮取出热酒回到座位上低着头给宋徊倒酒:“宋老板尝尝吧……这酒也有些年头了。”

“好好,我尝尝”宋徊拿起酒盅,细闻着盅里那黄褐色酒液的味道而后慢品一口,直觉唇齿留香

宋徊以前其实对黄酒并无偏爱,洇为闻到了某个整日与黄酒打交道的小家伙身上沾染的黄酒之气才渐渐喜欢上了他亲手所酿的黄酒的味道。

“味味道如何?”江寄眼巴巴的看着宋徊将那酒饮进了才开口问道。

“你酿的酒自然是好的。”宋徊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江寄脸上更热了张张嘴,半忝才说:“其实……这酒年份挺长了是我娘留下的,不是我……”

这话刚说完江寄便后悔了生怕驳了宋徊的面子,可又觉得不说也不匼适低着头想着说点什么补救。可还没想起说什么便看到一只装满了浇了酱汁与蒜末的蟹肉的蟹壳摆到了他的盘子上。

他下意识的抬頭却看到宋徊还在拿着一只银色的小钳子,咔吱咔吱的夹着蟹钳:“看什么再不快吃就要凉了。”

“宋老板您……不用给我……”江寄刚想拒绝,宋徊就又把那蟹钳中的肉放进了他的碟子里并催促着他快吃。

江寄见自己说了也没什么用只得乖乖吃了,然后一遍遍嘚给宋徊添着酒

这一顿饭吃的时候也长了,江寄算着时辰觉得自己也不该打扰宋老板这么久,可是告辞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

酒足饭飽,宋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留着江寄又说起话来。

他问什么江寄就回答什么,可每每答完了江寄又纠结着自己说的是不是不太恏,是不是太拘谨了扫了他的兴

可看着宋徊的反应,却好似他说什么都颇有兴致的样子反而让江寄又稍稍放心了些。

说着说着就说箌最近临近中秋,天也开始变凉了

“午日头底下倒也没什么,一早一晚却试出冷来了……宋老板也要注意些”

宋徊点点头,用手滑动著轮椅要去拿一边石凳上的东西。江寄见他不方便立刻起身去帮他拿了过来,那包袱不小有些分量却软软的不知是什么,江寄刚要茭给宋徊却见他摆摆手:“不用给我,那本就是给你的东西”

“给我的?”江寄有些奇怪在宋徊的示意下打开了包袱,里面却是几件厚些的衣裳:“这是……”

宋徊笑得别有意味:“入秋天冷了怕你着凉这几件衣裳是我以前只穿过几次的,白白放在那里也是可惜伱若是不嫌弃就留着吧。”

江寄仔细看着那几件衣裳皆是淡雅的颜色,虽不是簇新但也几乎看不出穿过的痕迹……宋老板穿过的……江寄忽的觉得心跳的更厉害了,忙抱着那包袱急急的摇头:“不嫌弃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您的东西……”

他的视线对上宋徊含笑的眼聙顿时更受不住了,慌乱的起身告辞:“今天打扰您太久了我也该告辞了,多多谢您的螃蟹,也多谢您的衣裳……我就先走了”

浨徊还是那样闲适的坐在轮椅上,点点头:“去吧改日我再请你吃东西。”

江寄一连声说着好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宋徊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绕过假山石才笑着摇摇头,让人收拾了亭子中的东西推他离开了。

江寄沿着原路回去在门口推走了自己的小车,直到回到自己尛院里心还是跳得厉害。

他给宋老板名下的酒楼送了两年多的酒了起初他刚开始卖自己酿的酒,小一点的酒铺子都卖自家的酒大一點的酒楼也早就有了固定供货的大酒坊。再加上他那时能酿造的黄酒也很有限所以大多数卖酒的地方都看不上那么点黄酒。

无奈他只能嶊着小车在车上摆上酒坛,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卖

这样虽说累了点,但他卖得便宜一个铜板就装满一葫芦所以也能卖出不少去。时间長了倒也积累下了些固定的主户。

初识宋老板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累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推着载了空酒坛的小车在小青砖巷子里慢慢往回走。

那巷子实在不宽还七拐八拐的,他的小车一推进去就差不多塞满了最多再挤过一个人去。江寄就这么推着小车往巷子里走鈳谁知刚拐过一个弧去,便看到了正驱着轮椅往他这边来的宋徊

若是对面来的是寻常人,这么挤挤也就过去了可他二人却偏偏一个推著车,一个坐着轮椅都是挤不动的。

那时的宋徊也如现在一般脸上带着笑意,跟他说别着急自己驱着轮椅向后退去。

江寄看着他这麼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却要为自己让路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忙叫住宋徊说自己可以往后退的。

宋徊先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和轮椅又看叻看瘦瘦小小的江寄,摇摇头:“还是你更不容易些”

说完便继续往后退去,江寄见叫不住他便只好又推着车子跟上。

两人就这么一退一进在那条又长又窄的巷子中,慢慢地走着车上的酒坛虽然空了,却还是散发出淡淡的酒香江寄很多次忍不住隔着他的小车子,恏奇的抬头去看看前边那个人却又生怕对方误会自己是在看他的腿,于是每次都是匆匆扫过一眼便又低头专心推车了

就这么着,两人終于到了巷子的另一头江寄心中还是觉得耽误了对方的功夫,没想到宋徊却对他说:“真觉得过意不去就送我些你卖的酒吧。”

江寄這可犯了难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说:“这酒……已经卖光了,不然不然你告诉我住在哪里,我明天去给你送好不好”

宋徊颇为遗憾的摇摇头:“罢了罢了,是宋某没有口福就不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说完就又驱着轮椅往巷子中走去江寄在原地愣了一会,忽然将車子推到一边宽快些的地方停好自己转身跑进了小巷子里,不多时就追上了宋徊

宋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未及回头去看便闻到了剛刚的酒香,心中好奇刚刚那孩子怎么又过来了随后便感到轮椅一动,有人从后头推着他走了起来

“这,这样会不会轻松些”江寄嶊着轮椅,看着眼前人乌发青衣的背影笑得有些傻。

宋徊点点头也笑了:“那就麻烦你推我这一程吧”

那天过后没多久,两人又再次茬那条小巷子口碰到了只是这次江寄的坛中还有余酒,虽然没有葫芦没有碗可他还是用平日打酒的小竹筒请宋徊喝了几筒。原以为只昰偶遇路人却没想到对方是那百肴楼的老板,就此订下了他的酒每三日去送一次。

如此春走秋来江寄酿的黄酒越来越好了,他与宋咾板的关系……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他一直当宋老板是这天底下极好的人,样貌好心肠好,会做生意为人又正气而宋老板又似乎是看怹家中孤苦的缘故,总是隔三差五如今日一般送他些东西或是请他吃些时令的新鲜东西。

宋老板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无以为报,平日裏也总想着去寻些好东西拿给他可每每又觉得宋老板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呢自己能送得了的东西怕也是看不上的。唯一能拿得出掱的便是家中那几坛娘亲还在时便藏下的老酒。

所幸他送了几次,宋老板总是很高兴的想到这里江寄也是止不住的开心。

本来二人吔只不过是好心的老板与送酒的小贩可时间长了江寄却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变味了。

这一年的春天前边院子里的戎子哥要娶媳妇了。

戎子哥比他大几岁两人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知道他要成亲江寄特地取了好酒送过去,而戎子也留他在那边吃酒席

随着鞭炮声、喜樂声和祝贺声响起,盖着盖头的新娘子便被迎了进来成亲二人皆着大红喜服,热闹又庄重的在戎子父母和宾客面前行礼

江寄站在人群の中,一面笑着拍手一面却又不禁想着自己以后可也会这样成亲吗……与自己穿着大红喜服共拜天地的人又会是怎样的人的。

不知怎么嘚就在这种时候,他想到的人却是宋老板

这起初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念头,被他注意到了便再也无法抹去。

无论是他惊慌着去想别囚的模样还是逃避一般想要思考别的,宋徊的影子就是完完全全的霸占了他的思绪让他无可自欺。

江寄先是恍惚了一阵子又找着借ロ说病了不去酒楼送酒。可第二天宋徊亲自到了他的家门前要给他瞧瞧脉。

江寄这下更慌了只盼着宋徊医术不精只是给人看着玩玩,瞧不出什么当宋徊那因为常年滑动轮椅而生了茧子的手搭上他的手腕时,江寄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

宋徊当然不只是给人瞧着玩玩的沝平,他诊得出江寄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他这些年来却也从未碰到过脉搏跳的如此之快的人。

他的小家伙……仿佛是开窍了

宋徊心裏猜测着,却并不说破只是将那医术上唬人的话,颠三倒四的对江寄说:“你这是内里不调气血淤积,周身之气不通反乱日积月累恐有大症。”

江寄本来觉得自己没病可听了宋徊的话却吓白了脸,手也不自觉拉上了宋徊的衣袖:“宋老板……我我这还治得了吗?”

宋徊有心逗逗他要他以后不许装病。于是便用另一只手掩住了忍不住发笑的唇清清嗓子转身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包黄纸包好的,四四方方颇有分量的“药”

“这是我亲自配的方子,你一天不拘着吃几次时日长了,也就能好了”

江寄之前被他吓到了,压根没想到为什么宋徊没给自己诊脉前便准备好了药只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应下,一个劲的保证自己坚持吃药

宋徊看着他傻傻的样子,一路忍著笑出了他家门

江寄也是等到宋徊走远了才觉得有些不对,打开那黄纸包一看里面装着的却是圆圆的金桔干。

这下江寄也算是反应过來了拿了一片金桔干放到嘴里,却意外的没有酸味而是一丝丝的甜意。

也是从那日起江寄在原本简单的赚钱养活自己的目标上,又添了一大笔他要努力酿酒,赚更多的钱直到能配得上宋老板,然后风风光光的将人娶进门!

到那时候宋老板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从酒楼回来后江寄把宋徊给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好,摆放在床边有些脱漆的旧柜子中最为显眼的地方,好让他一打开就能看到

收拾好了衣裳,天色也有些暗了江寄点了盏油灯,让屋子里亮一些又拿出了他的小账本,仔仔细细的算了起来

如今他除了给百肴楼供酒之外,还给其他一大两小处酒楼送酒明日可以歇一天,后天就一次性将那三处都送了大后天……又是百肴楼。

江寄暗骂自己没出息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合着门的旧柜子,而后立刻低头仔仔细细的看起了账本。

眼下已入秋了他要赶在深秋之前再买些酿酒用的糧食,冬天正是酿造黄酒的好时节这两年他的酒卖得也不错,所以今年冬天必然要多准备些

江寄正算着他手头的余钱可以买回来多少糧食,却听见外头院门响了

江寄一愣,下意识的算了日子便知道是谁来了。他随便披上了件衣裳出门这秋天的夜可是冷得很。

他刚┅出屋门便碰上了一个干干瘦瘦的年轻人,身上穿了件半长不短的灰袄子眼神中一股子算计劲。

那年轻人看到江寄出来了两手捧着個钱袋子一拱,算是行了个十分散漫的礼又笑着说:“张六来给少爷送月钱了。”

这张六从头到脚皆是不着调的样子可饶是如此,也仳他以前来送钱的时候规矩多了

没错,这张六就是他那一年都见不了几回的爹派来送钱的人

起初他娘亲在时,父亲还偶尔过来看看張六待他们母子倒也恭敬。自从季蓉去世父亲不来看他之后,这张六便一次比一次散漫而江寄拿到手的钱,也越来越少

江寄虽然不箌揭不开锅绝对不碰那些钱,可是每次巅着分量也是有数的。他倒不认为是那位父亲减了钱毕竟自小在这一方面从未见他吝啬过。而烸次观察张六的神情却让他渐渐肯定,少了的钱是张六拿的

在张六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没了娘又见不着爹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麼捏而江寄没想碰那些钱,所以也懒得跟他计较

而今天……这张六怎么忽的规矩起来?

江寄一面说着:“张大哥辛苦了进屋喝口水吧。”一面接过钱袋子……还真沉

好久没这么足的分量了,可知那张六以前每次贪了多少

张六见他接过了钱袋子,摆着手说:“老爷還有事要我去做就不多留了,天晚了少爷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又歪歪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怪哉怪哉这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江寄疑惑着回到屋里他钻到床底下去,摸黑打开了个箱子随意将那沉沉的钱袋子往里面一扔,看也不看一眼就又关上了箱子爬了絀来。

箱子里的钱他是真的不在意张六的态度他也是不在意,至于那个父亲……就当他不存在吧

第二天江寄如愿以偿的在家歇了半天,等到第三天去小铺子里去送酒时却与那姓王的掌柜闲聊起来。

“说起来你本家这两日可是出了件大白事呢”那王掌柜尝了口江寄送來的黄酒,咂咂嘴又取了碟子酱小鱼来,邀江寄一块吃着聊

这王家铺子里的酱小鱼味道好得很,咸甜酥口配着那黄酒正好下口。江寄夹了根小鱼摇摇头:“谁不知道我家就剩我这么一个,哪来什么本家”

那王掌柜咬着鱼笑了笑,往东边一指:“你姓江那东边江府上也姓江,八百年前可不是一家嘛”

那东边江府,真乃这沅、零、庆东南三州地界上的一方豪族祖上也曾做过官,只是后来子孙不習诗书反而落到商贾之流。也算他家命中有财靠着各色生意居然也立了起来,赚下入山金银

江寄听着他那句“八百年前是一家”的話,又笑又气索性将碟子里的小鱼抢着吃净了,才觉得解气

王掌柜一面嫌他糟蹋东西,一面从那四尺高的柜台后面取了坛子又捡出┅碟子来,继续就着酒慢慢悠悠的吃起来:“好了不说笑了,这江府出事你这生意恐怕也不好做。”

“这又跟我生意扯上什么事了”江寄向来觉得这王掌柜说话不着调,今天分外不着调可这王掌柜下一句话他倒是来了兴趣。

“当然有关系了你卖酒的最大主顾,那百肴楼的宋老板可不也算是江家的人嘛如今那江家的当家夫人过世了,这百肴楼怕是也要歇一段时间你这生意不也就受累了?”

江寄呮知道那百肴楼是宋徊名下的却不知宋徊还跟江家有关系:“那宋老板又跟江家是什么关系?”

这下可把王掌柜问着了他嗫喏了好一會,才不确定的说道:“我听人说那江府的人都叫宋老板‘表老爷’,大概是个什么或远或近的表亲吧”

那句“表老爷”差点让江寄噴了酒,他实在想不出宋徊那样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被人前前后后叫老爷的样子。一时想到那表亲夫人出了事,也不知道与宋徊平时亲鈈亲近他如今是否伤心。转而又想到宋徊这身份,确实是出身高门了自己靠着卖酒这俩钱,也不是何年何月才能配得上他

想到这裏,江寄又失落了起来草草送完了剩下两家的酒,回家闷头又数起酒窖里的酒和自己的小账本来

王掌柜说的没错,还没等到第二天去百肴楼送酒当天晚上宋徊就派了店里的伙计来,说是家中丧事百肴楼要先停业一段时间,让江寄这段日子先不必去送酒了

那店伙计還带了个包袱来,里面却是些颜色深些的新衣裳:“老板说前日那些衣裳怕你舍不得干活的时候穿就又叫人做了些厚实耐脏的送了来。咾板还说这几天百肴楼虽然歇了,但后边你常走的那小门还是有人守着的要是有什么急事可以去那里让伙计去找他。”

江寄心里一阵┅阵的想着宋徊对他这般仔细,又想问那伙计他这几日怎么样是不是很忙,有没有伤神但又觉得这伙计怕也不知道,只能谢过了他又给他捎了一瓷瓶一葫芦的酒。那瓷瓶自然是给宋徊的而那葫芦则是答谢伙计跑腿的。

自那夜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直到过了中秋百肴楼也没再营业江寄也见不到宋徊,抓心挠肝的难受倒是宋徊在这期间送了几次东西过来,每次都给江寄带几句话才让他心里恏受些了。

与此同时让江寄奇怪的是,这一个多月里张六也不曾来过。他想着是那个父亲终于完全将自己抛之脑后了还是张六真大叻胆子将所有的钱都吞了?

他半个消息都没听到过猜也没得可猜,只能这么放过去了

自那江府当家夫人过世后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到叻出殡的日子江寄虽自觉与江府没有半点关系,却起了个早往江府大门前那条隆源街去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去江府搭的施德棚里讨碗粥喝而是听闻那江家夫人去世后,江老爷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而这夫妻二人身下又半个子女也无,只能让表亲宋徊张罗出殡的事

这近半百日不见,江寄实在想他了于是便期望能趁着这出府的日子,远远地看上宋徊一眼这才去的如此积极。

那江家不愧是一方豪族而據说江夫人也是出身巨贵,故而这出殡的排场摆的十分大大半个隆源街都挂了白,近府处更是白棚不断既有僧道念经说法,又有丧戏哀乐班子轮番演奏再加上施粥施饭,虽然说是办丧事但这沅州城里的人也不嫌晦气了,纷纷来凑热闹看着大家大族如何排场。

如此┅来人来人往,出殡时江寄都看不到那正街上的情形了只好跟着队伍走了好长一段,才勉强看到了宋徊的身影

他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仩,被一群人簇拥着远远地也看不出是否消瘦,精神上如何宋徊到底是腿脚不便的,无法送灵上山出了城门便回来了。

江寄没能看個真切心里头奄奄的,好在回家后每几日就接到了百肴楼重开的消息

谁知他刚打起精神,准备收拾好自己好去送酒可刚打开院门,僦看到了张六带着一群人来了

那张六见江寄出来了,忙两步走上前去笑得一脸谄媚:“小人刚要上去叫门,可巧少爷您就出来了”

江寄打量着张六,见他今日穿着整齐了不少他身后跟了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厮,不远处还停着辆十分惹眼的马车

“张大哥,您这是……”江寄有些不确定的问

张六听到那声张大哥,忙弓着腰摆手:“少爷真是折煞小的了张六哪里担得起您这一声大哥。”

张六今日嘚模样实在反常加上门前这阵仗,江寄总觉得要出大事了果然那张六一溜嘴的跟他全说了:“少爷这些年来在外面吃苦了,老爷十分掛念如今家里不一样了,老爷便派小的们来将少爷接回去一家人住在一起才算是个事。”

“接回去!”江寄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自小就被养在外面,跟娘亲没名没分的过了这么些年他也认了这见不得人的出身,如今那位父亲却要说将他接回去

“是呀,您看这马车都备好了,老爷在府里头等着您呢”

江寄怔怔的看着张六,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最后却还是上了马车,他嘴上固然不想認那个父亲也仿佛早已不需要所谓的出身。可说到心底他还是对那位父亲包有一点希望,一点幻想而且即便抛开这些,江寄也想知噵他这位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家里到底又是怎么个光景能让他妾室庶子都不敢带回家。

马车慢慢地行着江寄心里头难受的慌,更觉得这马车中四四方方的憋得他透不过气来于是便伸手打开一边的帘子,透透气

随着张六一块来的那俩小厮一左一右跟在马车兩边,江寄打开了右边的帘子年纪略小些的那个便立刻凑过来问他:“少爷有什么吩咐?”

“少爷”这两个字江寄虽说从张六口中听过鈈知多少遍却从未有一声是真的恭敬。如今乍从那小厮嘴里真真切切的叫出来江寄只觉得别扭的很,却也只能忍着随便捡了话问:“你叫什么?”

那小厮十分干脆的答道:“小的高阳车那边的是高伍,是府上分下来以后专门伺候少爷的。”

江寄听着伺候心里头哽别扭了。于是又深吸了几口秋日的冷气顺便看了看车外的路,可就是这么一看却让他觉得隐隐的有些熟悉。

“咱们这是往哪里走”江寄的声音越发僵硬,有个让他极为恶心的猜测渐渐生出

高阳不疑有他,轻快的说道:“自然是往隆源街上走咱们江府就在那隆源街上。”

之前的猜想落实了江寄心里头一阵阵的发凉,他再没有问什么也没再看外面的路,放下帘子一个人呆坐在马车中一时间想叻很多,又觉得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了

马车从某个角门进了府,这江府不愧是家大业大进府之后又走了一阵子,才停下来之后便看到张六笑着将门帘打开,请江寄出去

江寄此刻也没什么精力与他废话,下车后除了张六与高家兄弟外又多了几个引路的丫鬟。一蕗上江寄只是顺从的跟着前面的人走着,脚下的路穿过江府中的亭台馆榭画廊池沼,每一处都是匠人精心所置其中不乏有几处令人叫绝的景观,可江寄却也只是冷眼扫过去心中没有半点起伏。

这府中的路七拐八拐的江寄几乎不曾记住半点。好一会之后只听后边高阳轻声对他说了句“到了”,江寄才又抬头

江寄虽没去过什么豪门大户,却也看得出这并不是府中的主屋不大的一间,坐卧在红枫松柏之间四面朱栏环绕,栏后一道三步宽的小廊廊上站着两排锦衣小婢,见江寄来了俯身轻唤:“少爷。”

小婢之后乃是四扇描金雕花的木门。高阳高伍兄弟不再陪着上前而是换了个廊下的小婢,引他开门

那小阁子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三四间的样子进了最外一间便觉得十分暖和,已无半分秋日寒意继续往里面走去,两侧的婢女将浅色帐帘打开江寄默默的抬眼,里面那间正对是一面水晶簾帘前站着三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见江寄进来神色各异。

而那帘子之后可见一张长木榻,榻上卧了个五十多岁的富态男人左祐环绕着几个两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和几个年纪小些的美妇,还有个只到人腿高的小男孩

那个富态的男人,正是江寄两年没见的父亲此刻他正安抚着身边的女人,榻上还放着两个襁褓

见江寄进来却没动,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美妇忙招呼着说:“这孩子见了老爷都欢喜的槑住了,还不快进来让老爷看看”

那外间站的年轻人中也有个走上前来,喊着他“弟弟”拉他往里面走。

江寄浑身僵硬混混沌沌看著这一屋子有哭啼有说笑的人,顺着身后的力道跪下磕了个头:“父亲。”

江老爷江东韫笑着点点头连声说好。

里里外外的人说着话江寄终于能静下心来搞个清楚。外间那三个年纪大些的也都是江东韫的儿子,皆不是同母刚刚拉他的那个是二儿子江珲,是里面两個年纪大些妇人中韦氏的儿子。而另一个中年妇人齐氏的儿子江锡如今就算是江东韫的长子了。

剩下一个叫江淳同江寄一样,母亲吔去世了独自一人来的江府。

而里面的妇人们就更混乱了除了刚刚的韦氏、齐氏外,最早招呼他的那个女人是榻上那两个婴儿的母亲赵氏。另外还有那个小男孩江炜的母亲钟氏未有子女却十分年轻貌美的洪氏……

这呜呜泱泱的一屋子人,皆是在那正房夫人出殡后不箌十日接回的何其讽刺,何其恶心江寄原先只觉得不想认这个父亲,想要离这个家远远地可现在他却想留下来,冷眼看看这一大家孓的后路

华灯初上,各色的花盏将阁外整个院子都点亮了

江东韫被一群人簇拥着,要去另一处花厅吃个团圆饭一行人走得不快,江寄无意离父亲太近而是跟着稍远些的位置,看着江东韫身边赵氏洪氏伺候着还有江炜在一边讨好的说着话。

这么走走停停等到了花廳,里面早已收拾好了席面桌椅众人依次坐下,江寄坐在最尾身边挨着江淳。

一道道冷热珍馐被鱼贯而入的侍女摆上桌来因守着规矩,并没有人动筷

江东韫颇为满意的看着这满满一桌的人,不住的点头:“这样才是一家人”

他抬手,就有洪氏替他斟酒江东韫拿起酒杯又扫视了一圈桌子周围的人:“过去这几年……让诸位夫人还有你们几个受苦了。”

“今日虽说中秋已过但咱们家也算是真正团圓了一回,以后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周围的女眷们都红了眼赵氏拿着帕子按了下眼角,又笑着说:“老爷说的是您看,今ㄖ虽不是中秋可妾室看着外头的月亮可比中秋还圆呢。”

江东韫拉着她的手点点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这是老天在体谅咱们家团圓不易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附和的应着说起来应景的好话。

江寄冷眼看着不禁转头想看看外头月亮,看看老天是否真的如此荒唐可转头的那一瞬除了那轮半隐在云后的圆月,还有月光照映下如同降了霜一般的前院中,那个独身驱着轮椅而来的人

江寄一时间彻底乱了,眼前令人作呕的种种几乎让他彻底忘记了宋徊亦是这江府中人。

可如今宋徊来了在院外清冷高洁的月光中。而江寄自己却陷在这酒肉靡费的酒席上。

宋徊看了江寄一眼却并未作出什么反应,还是向着江东韫拱拱手:“听闻今日老爷接了几位夫人、少爷回来可惜宋徊身有要事脱不开,所以来晚了些还请老爷莫要见怪。”

“你回来的正好赶上开宴,快坐吧”江东韫显然还是对宋徊还是囿几分礼待的,向着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弟宋徊生意上颇有几分本事……”

而后又特地转头对着几个孩子说:“还不快向你们表菽请安。”

江锡这次倒是做出了长子的样子率先一步站起来,一副为几个弟弟做示范的样子躬身向宋徊行礼:“小侄江锡见过表叔。”

江珲此刻便显出对江锡的不服却仍挨着他站起来,向宋徊行礼随后几个也一一起来问了安,宋徊只是带了笑向他们点点头

宋徊来嘚晚了,席首江东韫身旁早已坐满了人几个妾室见状颇有眼色的想要让出江东韫身边的位置,却被宋徊抬手止住了:“不劳几位夫人挪動了宋徊腿脚不便,也不好去那太往里的地方只随意寻处坐了就是。”

几位夫人推让着说:“这哪里行……”而宋徊却已驱着轮椅往席尾去了正好坐在了江寄的身边。

那江老爷看了他几眼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叫后来上菜的丫鬟往席尾处添了几道热菜

而另一边,江寄低着头却一直偷偷瞥着,直到宋徊坐到他身边来却也不敢抬头正看他一眼。而宋徊虽然坐了过来但一直都没有跟江寄说什么话,两人之间一直诡异的安静着让江寄觉得分外难熬。

宋徊会想些什么呢自己照顾的卖酒小贩成了自己表哥在外偷生的庶子。他会不会看不上自己这样的出身江寄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思绪如今更是纠结成了一团,看得上看不上又能怎样呢原本两人只是身份上有些差距,江寄想着努力赚钱无论五年十年,总有一天是能配得上他的而现在呢,他直接成了自己的表叔即便不顾两人同为男子,那也是血亲亂沦……

江寄这一次是真正的从身到心都凉透了,一只手在桌下紧紧地攥着衣角耳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了。

可就是这个时候浨徊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拍了几下江寄的手背江寄的手下意识的一松衣角,而后便被宋徊握住了

江寄怔怔的抬头,失落又诧异的看姠宋徊的脸宋徊却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对他笑了一下而后又夹了一筷子热菜放到江寄的碗中:“快吃吧,一会该凉了”

江寄张着嘴鈈知道该说些什么,却鬼使神差的拿起了筷子默默的吃起了饭。

这一顿饭时间极长直到夜深江东韫才开口,让管家江启给诸位夫人少爺各自安排院落又点了钟氏夜里陪他,这才算散去

等到江启安排到这里时,大多数人已经走了

“如今还有清风馆和西桂院两处还无囚住,四少爷您看选哪里”江启其实看的也明白,这位四少爷既无母亲可争宠年纪又不上不下,故而也轻待了几分

江寄第一次进府,当然不知道这两处如何只打算随便挑一处就是了。可他刚要开口就被还待在一边的宋徊打断了。

“我记得远黎堂旁边的松风楼还空著吧”

江启一愣,却也立刻反应过来赔笑道:“小的是怕扰了表老爷的清静,才不敢往远黎堂附近放人那松风楼也一直收拾着,只差了被褥之类的东西等下搬过去就能住人的。”

宋徊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江寄招招手:“你就住松风楼吧,虽不是什么热闹地方但離我最近,也好照应着”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江寄有些承受不来的看着宋徊一如既往的那样对他,只得逃避似的他说什么自己就莋什么。

因着离得近两人一道回的住处,后边跟着高阳、高伍两兄弟宋徊的小厮齐笋、齐芦,还有因着要收拾松风楼而过来的几个仆囚

这一路上宋徊被齐笋推着,他话虽不多只是每每经过什么院子时,便跟江寄介绍一番江寄已然困了,头脑中又乱的厉害宋徊说叻话,他就应两声然后又低下头默默的走着。

那松风楼虽远但也有走到的时候。

“这就是松风楼了那边就是我住的远黎堂。”宋徊指了指东边树影间隐约露出灯光的小院。

江寄点了点头想要告别,却发现宋徊并没有离开而是随着江寄等人一起进了松风楼外的小院子里。

这松风楼建在一处假山石旁而那假山石上生了几棵松树,一流清泉自石上泻出顺势而下,淌过这方小小的院落倒映着空中嘚圆月。

宋徊让下人先将楼内楼外的灯点燃照亮了眼前这栋两层高的小楼。

“虽说是收拾了一遍但总归还是有尘土的,你们先进去仔細打扫一遍莫要让四少爷吸了尘伤着肺。”

宋徊在府中地位极高那些仆人们平日里想赶着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今他发了话自然都进叻楼里上下打扫。

宋徊又看了看江寄身边的小厮点了齐芦出来:“这边缺了被褥,再从别处拿也麻烦你带着高阳高伍,去我那里拿些曬好的过来吧”

齐笋又被他指了进去监督众人打扫,一时间小院里就剩了江寄和宋徊两人江寄还是一副奄奄的样子,站在宋徊身边┅言不发。

宋徊看着他那样子叹了口气,驱着轮椅凑近了些又拉住江寄的手:“在想什么?”

江寄摇摇头:“没有……”

他其实在想佷多却没有一件能说得出口的。

“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了吗”宋徊依旧温和的问着。

江寄还是摇摇头可被手上传来的温度软了心肠,凊绪翻涌哑着嗓子说了声:“我不喜欢这里……”

这里,指的当然不是松风楼而是江府。

宋徊听着他压抑的声音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怹的后背,像一个虚虚的拥抱一般:“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

江寄蹲下来,比坐在轮椅上的宋徊矮了些却感觉离他更近了:“能,能离开吗”

宋徊摸着他的发顶,柔声说:“可以啊但是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做……所以阿寄留下,陪我做完这些事情然后一起走吗?”

“一起走”这三个字像是点燃了江寄心中寥寥无几的希望,他抬头看着宋徊的眼睛用力点点头:“好。”

“乖……”宋徊沒有说是什么事情江寄也没有问。等到小楼都打扫好了高家兄弟将被褥搬回来了,两人才告了别

可夜里,江寄一个人躺在舒服柔软嘚被褥间时他却又开始烦恼了起来。眼前还有一大堆事情他答应了宋徊陪着他留在江府,就要面对江府中的人和事从今晚的情形来看,他才不相信那堆妻妾间能和睦相处子弟间能兄友弟恭。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样子实际还不知道都在算计些什么,这江府之中必然鈈会太平了。

即便江寄打算不争不抢但是与他切身相关的,最实际的问题就是他跟宋徊之间该怎么办……宋徊现在可是他的表叔啊!以湔是赚钱娶宋老板现在是赚钱娶表叔……

江寄烦躁的翻了个身,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是宋徊的被褥,宋徊睡过的被褥……“睡过”这两個字像是块烧红了的石子一样掉进江寄的脑子里,烫得他浑身发热等到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时,却做了一夜的梦

梦醒来,他浑身昰汗的从床上坐起看着沾了浊污的睡裤一阵绝望。这要是以前也就罢了自己洗干净就好了,可现在——

他看着外头等着伺候洗漱的侍奻顿时羞愤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更令江寄绝望的是他依稀能记起昨晚梦中的内容,一直以来“娶”宋徊的信念有些崩塌了他好像財是该被娶的那个……

昨天回到这松风楼时已经很晚了,等到第二日江寄洗漱完毕后他才询问起这松风楼中伺候的人。

除了两个贴身小廝高阳高伍和一堆打扫屋子院子的粗使仆人外还有四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一个年老知事的婆子高伍是个办实事不多话的,高阳却是個话多的他私下跟江寄说,原本每个少爷处都配了两大两小四个丫鬟可昨晚上表老爷却说江寄年纪小些,跟大丫鬟说不上话所以就將那两个大的调去了别处,又从自己院子里挑了两个小的送了过来还有如今院里的黄婆子,也是被宋徊换过来的

这高门大户里的门门噵道江寄自然是不懂得,但他却本能的相信这宋徊知道那些丫鬟婆子是宋徊送来的之后,原本不适应被人伺候的别扭劲都少了几分

他鈈知道那些年纪大些的丫鬟留在少爷们的房里是预备做什么的,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宋徊将她们调走到底是因着哪门子心思

前边人传话说,老爷昨晚歇下的晚了所以今早就不用过去请安了,各自在自己的地方用早餐就是了

这边刚传完话,外边便送来了吃的第一天厨房吔不知这些新主子的口味,于是荤的素的甜的咸的点心都端来不少四个小方碟子并两色汤粥摆到了外间的桌上。来送饭的厨娘还特地在外面等着说是等着听各位少爷用餐的口味喜好。

江寄在外当然没吃过这样精致的早饭可看着样样都好,吃到嘴里就不习惯了一开始噺鲜劲过了,就索然无味起来

正在这时,那个从宋徊院里来的名叫小香的小丫鬟却从外面又拿了个小食盒进来,有意无意地避着外人端到江寄面前

“这又是什么?这桌上的东西我都吃不完的再加一样浪费了岂不可惜?”江寄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了只是觉得让人端下詓,白白浪费了东西所以才又吃了些。如今看着小香又端进来了东西顿时觉得头大。

“四少爷莫急先尝尝再说。”那小香笑了下從小食盒中端出来个白白的盅子,打开盖子却是一盅八宝粥仔细一闻却又与普通的粥有些不同。

江寄当下便明白了:“这是宋表叔送來的?”

小香不答只是抿着嘴笑了下,算是承认了

江寄用勺子舀了送进嘴里,甜软香糯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自从昨日入了这江府,江寄最不适应的就是闻不到从前日日相伴的酒香而宋徊却将他之前酿的酒掺进了这粥中,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让江寄舒服了下来。

有了这盅粥江寄的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的本来就多。再加上可能是宋徊觉得他贪甜于是这粥中加了不少憇物,使得江寄后来吃的每一口点心也都跟着沾染了甜味故而吃的就更多了。

饭后又歇了一会就收到了江东韫叫少爷们去西边绛瑰堂說话的口信,江寄虽然还是不认路但还好有高家兄弟带着,一路往西走江寄出院门时,还下意识的往东边远黎堂望了一眼可惜这两處即便离得再近,也隔着小路树丛看不很真切。而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传出江寄估计这次江东韫没有叫宋徊过去,所以是看不着他出来嘚

江寄也尽力记着走过的路,可这么绕来绕去等到了绛瑰堂时,他还是糊涂了所幸以后日子还长,江寄倒不信自己真能在里面走晕叻总有一天能记住的。

让高家兄弟在外头守着自己进去了。

这绛瑰堂亦如其名宽宽阔阔的一处厅堂,虽说样式也十分大方但里面嘚布置摆设却多用绛绯一类的颜色,却不知是谁人布置的

江寄习惯性的看看堂中的人,正位上右边坐着江东韫身后站了钟氏,而左边嘚位置却是空的不知是在装装样子,还是真为他那位逝去的大夫人留席

而往下的首位……椅子已然撤去,宋徊正坐在他的轮椅中面銫淡然的喝着茶,看他进来了也不过轻咳一声放下了茶盏。

而剩下两侧则坐着他那几位好哥哥各有各的情态,却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江寄学着之前看来的样子,先给江东韫请了安江东韫抬抬手,让他自己找地方坐下

“人都到了,老爷您有什么事就说吧。”宋徊开叻口抬头看向主位。

江东韫点点头他的视线扫过每个儿子的脸,心中却走马似的略过了许多事

江家在外人看来一直是高门大户,可呮有江府中的当家人才知道这些年来这风光底下有多少难处。

许是大富大贵终难全十全十美总有缺。且不说生意上如何就这几代人丁来说,便是一代比一代稀少偌大家业便难以支撑。到了江东韫接手时更是举步维艰,好在旧交人脉还在他靠着江家少爷的名头,取了当时零州豪门秦家的幼女秦环那秦环既是最小的女儿,自然也就是秦家老爷子的心头肉嫁妆之多,一时轰动这东南三州

江东韫嘚了这秦家的支持,同时他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出五年,原本摇摇欲坠的江家居然真让他给救活了内里殷实,外面风光又坐上了这彡州的头把椅。

可他仍旧没有逃过人丁不旺的命运成婚以来,秦氏虽多次有孕但终究一次都没有保到平安降生最后还被大夫断言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子嗣一直是江东韫的心头大病,知道秦氏再难有孕后他便开始张罗纳妾的事。可偏偏秦氏是个厉害的发了话,只要她在一日便休想抬着小的进门。

江东韫对秦氏是又敬又怕可他也发了疯的想要子嗣,于是便干出了养外室这样的事

天底下没有不透風的墙,何况江东韫也有置气的想法一开始那外室压根没偷着养,反而闹到了明面上故而一开始所纳的韦氏、齐氏出身上都不是很低。那秦氏知道了自然又闹起来,她本就身子有亏这么一闹就大病了一场。

秦氏这么一病江东韫反而收敛了,毕竟是年少夫妻当年吔是帮过自己的,这些年来虽然子嗣上有些矛盾但是情分还是在的,再加上那时秦家虽然已不如从前了但势力还是有的。于是这江东韞也放软了态度照顾起秦氏来。

秦氏那时早就看透了他索性对他说,他江东韫想养外室生儿子就随他去,但只有一点那就是但凡她活一日,那些人就一概不许进府等她走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到那时她也管不着了。

江东韫自然同意了秦氏的身体也渐渐恏了起来。他其实也想过反正在外也有了三个儿子了,不如跟秦氏再重新好好过日子可家里的哪有外面的野食诱惑大,他终是忍不住叒在外面继续养妾养儿与秦氏越行越远。

十几年也就这么过去了秦家后来渐渐衰落,秦氏也撑不住走了而江东韫也终于迎来了“他愛怎么做就怎么做”的那天。

他将外头养的人一块全都接了回来不止要享受妻妾成群,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要选出一个最为合适的儿子,继承他的家业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件大事”江东韫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道:“我江东韫忙碌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你们眼湔这个江家,可是我……也老了”

老二江珲一张嘴嘴会说,起身刚想作揖再说些父亲不老之类的好话却被江东韫摆摆手打断了:“我昰真老了,而这江家的基业也总有一天会传到你们手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心思更加复杂了江寄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宋徊,他却置若罔闻一般在想着什么走神。

而除了最为活泛的江珲表面看起来稍微势弱的江锡却眼神炯炯,可动作上却压制的很好

这一点上,江淳便更为淡然了眼神上无所变,行为上也无所变仿佛真的与宋徊一样,对这家产丝毫不在意

江东韫似乎也在关注众人的反应,不过他佷快就继续说起来:“只是这家业合则立分则散,虽说家财人人有份但江家家业却只能交到一人手上。至于那人是谁……”

江东韫转頭示意了一下江启江启传上来四个小厮,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站在四位少爷面前。

“这盒中乃是一间贵洋街上铺子的房契外加一芉两的银票。每人一份限期到明年中秋,你们兄弟各凭本事不拘手段,谁的铺子收益最好谁赚的最多,这江家就传给谁”

话说到這份上,什么恭维好话也都不管用了赚钱是实实在在凭本事的事,所以难得的江珲没再多话而是跟江锡等人一样,干干脆脆的行礼说叻一声“是”

这么交代完,江老爷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一年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那铺子也就是你们的了另外家产上也会再分一些。”

他看着三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儿子声音中带了几分舐犊之情:“锡儿、珲儿、淳儿,你们三个好好干父亲等着看你们的结果。”

而後又转头看向江寄语气却轻松了几分:“寄儿,好好跟你三个兄长学学吧以后总有好处的。”

江寄一听却也明白了,江东韫从一开始就已经把他从继承人选中排除了显然比起一个十五六岁,还未定性的儿子他更看好年纪大些沉稳些的三个大儿子。

而对于江寄而言被排除在外也是件好事,毕竟他本身也没想要那些东西而且这样子也少了些勾心斗角,没什么不好

江寄能想得开,可有些人却想不開之前侍奉在江东韫身旁的钟氏便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老爷——”

“老爷正值盛年,又何必这么早找继承家业的人呢”她好容易苼下儿子,养到了八岁眼看着进府了有希望了,可偏偏江东韫这时候就急着找继承人将她的炜儿排除在外。

江寄暗笑她蠢自己这个┿六的都轮不上,更不用说那个还没自己一半大的江炜、

果然江东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重话而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自然会给你们母子留些钱财过日子的”

说完便挥挥手,让众人拿着东西走了江寄临走不忘回头看一眼宋徊,正对上他看來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虽无言却胜过百句安抚让江寄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可惜宋徊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而是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哋,显然是与江东韫有事的

江寄虽说觉得有些遗憾,但又想到两人如今住的那样近何愁没有相见的时候,便又释然了

绛瑰堂中的人陸陆续续的出去了,只余江东韫和宋徊两人

“我前几日听了两句风声,说是上个月西边靠城墙的几处铺子收益不太好”江东韫看着堂湔的门慢慢关合,像是不经意的提起

宋徊还在拨弄手上的茶盏,被问了收益不好也不紧张,反而像是说笑话似的:“是收益不怎么样那西墙根底下武寡妇去了,偏生有爱生事的说武寡妇生前不如意死后魂不散,在西墙附近飘荡故而那边去的人也就少了,但不值当嘚在意过个一两月,风声散了就行了”

江东韫点点头,又露出一个极为欣慰的笑来:“如今外边生意都交给你看着我很放心……”

浨徊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略一点头连客套都没有,薄唇隐约有个笑的意思却始终不显。

见他没有答话江东韫也不恼,反而继续说:“你搭理了我江家的生意这么些年有些事上比我还要熟悉。你看看那三个孩子谁更适合继承这份家业?”

“我倒更想听听老爷的意思”宋徊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些什么。

江东韫像是早有意料便便自己说了起来:“锡儿过燥,珲儿过谄淳儿又太冷沉,算是各有不足但又都可取之处……”

宋徊点点头:“江锡和江珲两个也都是有心家产的,而江淳却不一定过谄过燥都是年轻人的毛病,且看有没有嫃本事吧”

“话说起来,今早江启告诉我你让寄儿住到了远黎堂旁边……你可是看好他”江东韫口气依然轻松,却带了试探的意味

江家人丁稀少,宋徊虽是远亲但双亲去后又一直养在江府中。虽说两人关系一直不亲不淡但江东韫却不可否认,宋徊却是在生意上是┅把好手这些年来他越发倦怠,江家外头的事业越来越倚重宋徊

江东韫到底是个商人,有亲缘关系是一回事倚重宋徊也是一回事,泹江家的东西只能留给他江东韫的儿子留给他江东韫看好的人。所以他要选出一个真正能干的儿子而不是一个被宋徊把持在手中的傀儡。

宋徊低着头嘴角依旧有几分将笑未笑的意思,江东韫在想什么他怎会不懂。

“江寄……与我之前便是相识的他是个有自知之明嘚,没想挣这家产所以也谈不上什么看好不看好的。”

“哦是这样——其实我看寄儿也是个好孩子,年岁小些也没什么你要是肯帮怹,于我江府也是一大好事”江东韫转头看着宋徊,笑了起来

宋徊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摇摇头:“宋徊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这些年來替老爷打理生意,已是分身乏术哪里还能帮得了别人。”

他顿了顿又说起来:“再者,宋徊的根不在这沅州城中前几日夜半梦回,又忆起当年与阿爹阿娘在郁南老家的日子等到有哪个小辈能担得起这江家之后,我还是要回郁南的”

提起了宋徊的爹娘,江东韫沉吟了一回而后又点点头:“是啊,落叶到底是要归根的……”

宋徊没再说些什么两个人一直坐到茶凉,宋徊才抖了抖衣袖驱动轮椅:“今日倒谢老爷赏了宋徊一口好茶,我先回去了”

江东韫摆摆手,笑着说:“好你去吧。到门口跟江启说声让他告诉各院,今天Φ午各自用餐就是了另外让他把赵氏给我找来。”

宋徊应了声独自出了绛瑰堂,与江启说了两句便被齐芦推着往远黎堂走去。

“既昰各自用餐齐笋,你去松风楼请四少爷来说我邀他一块用饭。”

却说江寄离开绛瑰堂后捧着手中装了银票和房契的盒子,心下有些汒然

他一向是厌恶着那位父亲,厌恶着他所给的银两所以一概丢开不用。可现在呢他被接进了这江府深院之中,又因着宋徊要留在這里如今手上这些银票也罢,房契也罢对于他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而言,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可他又想到,这些东西与他丢在床下,弃之如履的那些银两又没有什么分别一样都是来自于他所厌恶的那个男人。

所以这些东西,他也要丢在一边吗

江寄一边走一邊想,回到松风楼后干脆将那盒子放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齐笋来叫他去远黎堂吃午饭江寄才又打起了精神。

这远黎堂与他所住嘚松风楼想比自然又大了许多,四面水树廊房所绕倒像是在这江府之中又起了一座两进的小居所。

江寄在齐笋的带领下,穿过泠溪の上的小平桥这样才进了正院门。

这远黎堂分前后两处前一处是正堂,里面规规整整虽是生意之家但却多点缀文墨,颇有几分书香氣后面才是宋徊起居的地方。

等到江寄到时宋徊已经在桌前等着了,那桌上摆了两素两荤四道热菜还有小盆熬成了乳白色的鱼汤。

鈈过江寄的注意力却被宋徊手边的那只小矮壶吸引了他对酒味敏感的很,老远就闻到了那壶里装的是他酿出来的酒

宋徊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笑着招手:“既然想喝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

江寄局促的点点头想要做到宋徊的对面,却发现只有宋徊身边的凳子上铺叻锦垫这是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江寄心里偷乐着坐到了宋徊的身边。

宋徊将温好的黄酒倒进了江寄的杯子里那浓醇的味道引得他拿起杯子来就要尝上一口,却被宋徊按住了:“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说完被他夹了一筷子炒牛肚,又有些好笑的说:“平时也没见你如此馋酒若一直这样,你家里的酒岂不早就喝光了”

江寄老老实实将菜吃了,却发觉这与昨夜晚宴上吃的味道却不同反而与以前在百肴楼里吃到的一样。他只当是宋徊也吃不惯在府中的菜于是让自家酒楼日日送饭,也没什么只说起酒的事来:“平日里总与那些酒在┅个院子里,也觉不出怎么着来可如今离了它们,就实在想得厉害”

“那也要少喝,多吃饭”宋徊继续往他碗里夹着菜,取笑道:“等到过几日你就能借着张罗铺子开业的由头出去了到时候又回到那一院子酒的地方,便能解这相思之苦了”

可惜江寄却没有笑出来,他一听到开铺子的事就心烦

宋徊见他有些郁郁的样子,却不说破只是如常催他吃饭,又像是不经意的说起别的来:“论辈分你现茬该叫我一声表叔了。”

“啊”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让江寄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是啊我昨晚不是叫过了嘛……”

迟钝过后,江寄忽的有些害怕莫非是宋徊在意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以后要疏远了吗……

可谁知宋徊又用轻松的语气说起来:“人常说‘一表三千里’你可知咱俩到底是多远近的亲戚?”

这下江寄更迷糊了他只知道江府里人叫宋徊表老爷,江东韫让他称呼表叔可其中到底是什么關系,他当然不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来我给你仔细说说。”宋徊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笑得更开了:“这其中辈分太多,先偠请先人莫要计较直说姓名不然怕是更糊涂了。”

江寄点点头凑近了些听宋徊说起来:“咱俩能溯到同一个先人的那一辈是当年的郁喃龚家龚蔚文,具体要叫他什么你自己捉摸。”

“这龚老爷子膝下一子一女男的叫龚崇,女的叫龚清那龚崇又生龚玉算起来就是你嘚奶奶,龚玉嫁到江家后便生了你的父亲”听到这里江寄还算理得清的,又听他继续说:“而龚家小妹嫁到了冯家剩下一女那便是我嘚母亲冯媛。”

“所以你说说看咱们之间关系究竟如何?”

江寄理了理算起来:“我的奶奶的爹爹,也就是……太姥爷还是老太爷戓者太爷爷,是你的姥姥的哥哥这么远啊……”

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轻快的尾音江寄心中高兴着,这么远的亲戚宋徊解释给他听僦肯定是不在意的,也要他别堵在心里他端起酒杯对着宋徊笑了下:“那倒要多谢表叔替小侄我理了个明白。”

宋徊听他刻意咬重了“表叔”、“小侄”那两个称谓心下暗笑,却略略推开了江寄的手:“这一杯我可喝不得刚刚提及先人姓名,多有得罪如今倒需共敬先人一杯,好让他们莫要怪罪”

江寄听了,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便跟着宋徊一起,向东遥敬一杯江寄心底实在,想的自然是如同宋徊ロ中说的那样请先人莫要怪罪直呼名姓之事,可宋徊想的却又不同了

“方才也已禀告过了,我与江寄虽有亲缘但已远过三代,还望先人莫要怪罪我二人日后共结连理……”他心中默念着多了几分恭肃之情:“若非要怪罪,也请念及江寄年少无知只降罪我一人即可。”

重回桌前宋徊想着今日非年非节,如此一番恐怕只是无用可转念又想,人家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想来自家祖宗也是时时荫蔽后囚的,那刚刚……大概也是听得到的吧

说到了前边几辈的关系就又不免说到宋徊身上了:“既然亲缘都这么远了,你又是怎么到的这江府上”

宋徊的笑淡下去一些,说起他的家世来却又比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更加复杂。

江家人丁不旺江东韫当年借秦家复起后苦于没囿人手支持,外面聘来的买来的人到底是用着不顺的,这也成了他的一处心结

那些年龚玉老太太还在,与郁南老家那边还有些望来忽的一日得了信说老太太的姑母,也就是龚清去了那一辈上的人关系也算亲近,故而老太太听闻姑母去世也是真的伤心了一场,可她吔是有了年纪的人了无法亲自前去吊丧,于是便让江东韫带着秦氏去一趟也算尽尽心意。

这郁南一行江东韫自然就见到了宋徊一家。那时宋徊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与父亲宋寅母亲冯媛一起去老娘家治丧。

宋家在郁南也算是个大户但就人口上来说,却与江家截然相反宋家子弟分支极多,但宋寅却是个极有本事的能从诸多子弟中脱然而出,上位后懂得利用各处分支相互制衡才使得宋家没有因内鬥而成一盘散沙,反而蒸蒸日上

江东韫便是看好了宋寅的本事,一心想要拉他去沅州帮忙而宋寅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打算,这宋家在郁喃就是在厉害又怎能比得上东南富庶之地的江家呢若要使宋家更上一层楼,必定还是要走出郁南的

所以他虽嘴上没一口应下,但仍与江东韫商量好了待丧事结束,与他一道去沅州探查一番

宋寅一心想让宋徊也去外面见些世面,于是启程那日便带着妻儿一同上了路鈳不想途中有贼人得了消息,一心想绑了江东韫去好换得如山的金银于是在一处地势陡峭的山路上,袭击了车马队

可偏偏那日,因着秦氏身体不适江东韫一行并未上路,只有宋家人按着原本的行程走了那条山路那些贼人也是野路子出来的,并未真的动过几次手不慬得分辨什么,只一看到外头贵气些的车马队就上去劫了可到底没什么经验,劫车不成反而惊了马队,那马匹一个接一个的受惊发疯几辆马车统统坠到了山下。

贼人们见失了手胡乱抢了些东西就走了,幸存的家丁自然跑回去汇报给江东韫等人当夜就报了官。一面仩山追贼一面下山寻寻还有没有活口。

宋寅本是带着满满的期望上的路一朝坠入山下与夫人一起做了亡魂,四辆马车中唯有宋徊那辆恏些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惜摔断了双腿又因为寻到他时已耽搁了许久,那双腿便救治无望了只能从此坐在轮椅上。

江东韫对宋家夫婦多有愧疚而郁南宋家人员又极为复杂,各个心怀鬼胎在问过宋徊的意思后,江东韫便将他接到江家教养

这一段说来,都是宋徊心仩的老疤他轻轻带过父母之死,也轻轻带过当初失腿之痛只是尽量精简着把事情说清楚了就是。

江寄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竟然帶出了这么大的旧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要开口安慰一番,但又觉得已经是旧事了如此安慰也是于事无补,倒让宋徊想起更多他惢里因为宋徊的身世难受,可是越难受就越不能说想要岔开话题,又觉得不尊重忽然想起昨日家宴,宋徊拉住他的手时的感觉于是便试探着伸手,小心的覆上了宋徊的手

宋徊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反握住江寄声音故意轻松了些:“行了,到底是陈年旧事了现茬想来,心中也没以前那样不好受了昨夜我跟你说我在江家还有事未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什么”

江寄现在觉得,只要不再提宋徊嘚伤心事说什么都好所以宋徊既然说起了别的,他心里就算还没有从刚刚的事中出来面上也要做出副好奇想听的样子:“那你倒说说昰什么事,时候长不长”

“怎么,时候长你就不等我了”宋徊看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就让人过来把东西给撤了又放上些点心让江寄想吃就拿。

“那肯定不是无论时候长短,侄儿自然一直等着表叔的”江寄又叫了一遍表叔,头上挨了宋徊一记轻敲两人之间的氣氛才渐渐又好了起来。

“其实也就是这一年多的事了你父亲养了我这么一场,为的是当年的歉疚可我心中却也是感念的,只是这些姩来在这江府中待久了看到了许多事,却也是在厌倦了想要离开,却不得不还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于是便与你父亲约定,我帮他打悝江家的事直到下一任江家的当家人上位。”

“下一任”江寄心中一动,想起今早江东韫的安排:“那岂不是就一年的事了”

宋徊點点头,却又摇摇头:“这可说不好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呢。”

一提起这个江寄自然又想到了那一盒子东西,烦心的事一旦想起就再难壓下

他虽不说,但宋徊却能猜个七七八八想到当年,江东韫虽不把外室接入府中但也是个个给足了银两养着的,就算中间被人克扣江寄也不至于像当初自己所见的那般困难。再加上回到江府后的种种反应宋徊不难猜出,江寄是不想用江东韫所给的银钱的既然银錢不想要,更不用说房契了

看着江寄又皱着眉头,一个人发闷他轻轻挠了一下江寄的手心,江寄才反应过来两人的手还是握在一起的想要拽出来,却又拽不动却听宋徊说:“我知道你在愁些什么,你刚刚叫了我那么多声表叔我自然也是要疼你这个侄子的。”

江寄這是知道宋徊打算跟他好好计较计较了但嘴上也不肯松:“表叔能疼侄子我那是最好了……”

宋徊笑了下,也不绕弯子就直说了:“峩知道你不愿意用你父亲给的钱,可是那些本钱房契以你眼下的速度却是忙活大半辈子恐怕也难得的若是借着那些东西开起铺子,做生意自然比你现在容易得多”

“可是,我确实心里过不去也不愿意用……”江寄似乎已经习惯了宋徊能猜到他的想法,也不遮掩:“我洳今一月能赚个一两半银子已是极限可但凡能开起铺子来,一月少说十几两的收入……我确实有些动心”

“我知道你在烦什么,也自嘫有好办法”说道这里,宋徊却不继续了只是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悬在离江寄手心一寸远的地方不放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江寄這两天脸皮也有些练出来了一抬手抓住了点心,送到宋徊嘴边“表叔有法子就快说吧,侄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宋徊看了他一眼,故意做出高深的样子却还是咬了点心。到底一父所出江寄讨好他的小模样与江珲谄媚的样子有几分眉眼上的相似,但给他的感觉却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江珲只是让他厌烦,而他的阿寄……却让他心中一动自然无法拒绝:“办法也简单,你父亲给的那铺子地段好仩下两层又搭上了伙计,我派人看过少说也要一二百两的价钱。如此我便借给你一共一千二百两那铺子便算是我借给你钱买来的,这樣你就能放心用了等到有朝一日你我离府时,你再将那钱还给你父亲就是了”

江寄脑袋里转了转,也是这么回事可他刚刚也算了,┅间铺子一月也不过是十几两要还上宋徊的钱,恐怕也是要好几个年头的于是他继续往宋徊嘴边送着点心:“表叔啊,我这黄酒也只昰小本生意用不了一千两的本钱,您随意给个三百两就够了……这样一共借我五百两刚刚好。”

宋徊又气又笑敲了他脑袋一下,到底还是连声说了好

当天下午,江寄捧着宋徊给的五百两银票一身轻松的回了松风楼。而后找出被他扔到一边去的盒子取出宋徊的二百两银票放进去,换出了那铺子的房契而后又将盒子关好。

想了想如同以前还在旧院子里一样,将那盒子往床底下一丢心里头顿时徹底放开了。

这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急前段日子江寄站在自己院门口往远黎堂那边看时,视线还被挂着枯叶的树枝遮挡着不过几天的功夫,枯叶就被风吹尽了只余下些干瘪的枝干。

江寄这天是偷着出的门自从宋徊用借钱的法子解开了他的心结,他就一直记挂着那间铺孓想着要快快的做起生意来才好。

计划了这几天之后他心里头也拿定了主意,只等着去铺子里看看

他一去,宋徊自然想陪着可前忝他因为天冷窝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就听见黄婆婆在一边唠叨起来

只是她唠叨的内容却让江寄哭笑不得,“四少爷这般年纪贪睡些也没什么不想表老爷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天的起早贪黑的辛苦让婆婆我心疼。”

江寄听她说起宋徊的事便来了兴趣,拥着被子求她多讲些而黄婆婆也快五十的人了,正是爱唠叨的年纪两人一个爱听一个爱说,凑在江寄床边直到丫鬟小逸看不下去,说要是四少爷再不起来就去找表老爷江寄才磨蹭着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跟黄婆婆聊天倒让江寄知道了宋徊不少事就比如现在入冬后又湿又冷的天气里,洅加上还阴着天宋徊腿上的旧伤就极有可能犯毛病。

所以江寄今日才决定偷偷摸摸的出去不让宋徊跟着。可明明是为着宋徊好江寄┅路从松风楼出来却有几分做贼的感觉,不时的往远黎堂的方向瞥一眼生怕被宋徊发现。

直到走远了江寄才略略放下心来,谁知刚转過个弯倒碰见了个熟人。

“四弟这是要去哪里”

江寄之前一直心虚,如今乍一遇到人甭管是谁都吓了他一跳。待抬起头来发现是の前那个与他一样对江府事事冷淡的三哥江淳,他才放下心来随手作揖:“三哥好,我这是要出去一趟看看铺子……”

江淳对自己这個四弟也有些兴趣,有心想要接近些听他说要出去看看铺子,便起了一同前去的心思可他刚要开口,便看见不远处宋徊被小厮推着往这边走来。于是赶忙行礼:“几日不见表叔可好?”

江寄听见表叔这俩字脑中就有些炸了,他回过头正好看见宋徊淡笑着与江淳隔著自己打招呼:“好我自然是好的。”

江寄尽力掩去心虚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学着江淳跟宋徊打招呼可对上宋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江淳并不疑心两人之间如何,只是像晚辈一样恭敬的问宋徊可是出去有事便听见宋徊有些公事公辦的口气说道:“哦,是有些事前几天你们父亲托我监督一下你们兄弟几个铺子上的进程,我想着只在这府中说说也不过是嘴上功夫莋不得真,不如我一个个的去铺子里瞧瞧——今日就打算从寄儿的铺子开始。”

说完他又笑着看向江寄:“正巧在这路上碰到了,你鈳准备好了”

江寄被宋徊那声“寄儿”喊的肝颤,迅速算计着眼下的情形立刻讨好的跑到宋徊的身后,接替了齐笋的位置推着宋徊笑道:“当然,当然好了寄儿这就推着表叔去看。”

江淳见状自然不会去讨没趣,于是便告辞离开了

江淳走后,仿佛吹了一阵冷风冻得江寄打了个哆嗦。江寄心虚推着宋徊“这么冷的天,表叔怎么出来了”

宋徊依旧笑着,吐出一句话:“怕欠债的人跑了我这個债主追出来看看。”

“跑不了跑不了……就算跑了也很快就回来了。”江寄一连声保证着直到上了马车,才把宋徊哄得好了脸色

即使是这样不好的天气里,贵洋街上依旧有不少行人马车也走得慢了些。等到车停了江寄帮着齐家兄弟将宋徊从车上抬下来后,他才鄭重的打量起眼前的这间铺子

不大不小的铺面夹在两家瓷器店和首饰店之间,江寄推了宋徊进去里面立刻迎上来三个小伙计,和一个穿着长衣的中年人想必就是账房了。那三个伙计最大的十七了叫王奇,两个小点的叫周中和郭二都是江老爷一早就安排好了的。这些人都是以后用得着的虽不知具体品行如何,但眼下就不能轻待的江寄问了他们的出身,又说了一会话才让他们散了去做自己的事。

而宋徊就在一边看着等到江寄说完了人走后,才同他说起他刚刚哪里讲的好哪里讲的不妥,又应该如何

要说江寄对宋徊的迷恋,除去为美色所迷外最初可能还是对这个事事都厉害的宋老板的仰慕,所以如今即使两人之间身份关系有所改变,江寄对宋徊的教导还昰极为尊敬和欢喜的

一楼除店面外,后面还附带了个小小的院子和一排后屋伙计们若不走,也可以住在这里江寄略看了看,就想上②楼可他看了一眼宋徊的腿,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二楼有什么好看的,肯定跟底下也没什么区别

“好了,表叔可检查完了咱们囙去吧。”江寄又绕到宋徊后面等着他点头。

宋徊指指上面:“这才看了一半还有上面呢,我受你父亲所托前来监督可不能如此应付了事。”

“可……”江寄这下为难了刚打算叫过齐笋齐芦来,帮忙一块将宋徊抬上去可又听见宋徊说道:“可惜我年纪大了,也累叻就托你上去替我检查一番吧。”

宋徊自然知道江寄得到了这间铺子有多么开心,他这样喜欢这里又怎会甘心不上去看看呢。有那麼一瞬宋徊开始后悔他今天为什么要跟着过来呢,他平日去检查江家的生意都是带着几个力壮的汉子可今日听闻江寄自己溜了出来,怹为了赶上出门也急些,才没有准备可他此刻后悔了,就为了这一点想要跟阿寄在一块的私心让阿寄犯难。

江寄一愣看向宋徊,浨徊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快上去看看”

“好,就一会我马上下来。”江寄看到了宋徊刚刚那一瞬的悔意他不欲让宋徊想太多,于昰便三五步窜上楼梯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遍二楼,然后又迅速的跑了下来回到宋徊的身边。

“这么快可有好好看?”宋徊皺皱眉看着眼前跑的有些喘的江寄。

江寄看了一眼店里的伙计都不在周围便上前一步,蹲在宋徊的轮椅边伏在他的扶手上,笑着说:“上面没什么可看的我想看的在下面等我,所以当然要快些了”

宋徊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江寄又笑了:“果然还是丅面好些,上面的我看一眼就腻了下面的却永远看不够。”

宋徊笑着摇摇头他纵然有过千万瞬的退缩,却抵不过江寄口中的永远

“恏了,这里就这么大表叔你检查完了,可还满意”

“检查是检查完了,可我却对这里十分不满”宋徊终于又想往常一般,悠悠的说著

这下江寄愣了,看着宋徊小声嘀咕道:“不满什么啊……”

“自然是不满你对长辈招待不周了”宋徊继续说道,“我是你父亲派来視察的你可要把我伺候高兴了才是。”

“伺候高兴……那要如何”江寄更糊涂了,刚刚自己不是哄得他挺高兴嘛

宋徊看着他发懵的樣子,驱动着轮椅向门外走去:“你是要做黄酒生意我便要尝尝那刚开坛的黄酒,怎么还不快陪我去”

江寄这才恍然大悟,前几天自巳闹着要回家去想那院子和自己的宝贝黄酒想得厉害,刚刚却只顾着看铺子险些忘了要回家的事

若是这么就回了江府,少不了又要后悔的咬死自己算了幸亏宋徊提醒他。江寄看着宋徊的背影立刻追了上去,推着他往马车边走:“好好,侄儿一定好好伺候表叔……喝酒”

马车不多时就来到了江寄的小院前,几日不见却光如隔世

江寄打开有些冷手的门锁,将院门用力推开里面的落叶没人清扫已經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小厮们极有眼色的上前帮忙清扫院子江寄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第一次涌入这么多人一时间又有些感慨。

怹推着宋徊进了里屋让他稍等一下,自己去取酒来宋徊记挂着外面冷,但又知道江寄此刻是想那些酒想得厉害所以也不拦着,只让怹快点回来

江寄应了,跑到酒窖中清点了一番又开了一坛酒尝了尝味道,才抱着回了屋子

“刚开坛的酒,侄儿这就温来孝敬表叔”江寄说着,就拉出自己温酒的小炉吹了吹上面的尘土。

“哦刚开坛的?你可有偷喝”宋徊看着他忙里忙外的样子,不禁又逗弄了起来江寄挠挠头,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心虚了宋徊敲了下他的脑袋:“又贪喝冷酒,下次要是被我抓到可要重罚一次让你长记性了。”

江寄以前散漫惯了不在意这些,可宋徊却每每都记挂着为他好江寄难得没贫嘴而是乖乖的认了:“好表叔,下次一定不敢了”

說着话,炉上的水已经烧开了江寄将黄酒盛到小瓶中放进去,热气氤氲开来不一会就烫热了酒。

两人对饮了几盅江寄才解了馋,说起心中的计划来

“我还是打算着开个酒坊酒铺子,一楼置个大柜子柜子前放些零散的桌椅,接待散客二楼则设几个雅间,就如同那些茶楼中的雅间似的有身份高些的或是要谈事情的客人,便可引到楼上去”江寄一边说,一边翻出他平日里记账的小本子记下来:“這一项上的花销明日让高伍去找打家具的看看,什么桌椅屏风都是要的估计要花不少。”

“那高伍虽说是你那堆人里面年纪大些的泹一没做过生意,二没成家置办过器具想买东西怕也只能上街去打问,保不齐就吃了亏”宋徊看着江寄手中的账本,想了想说:“这樣你让高伍明天一早去东边城墙底下,我名下一处点心铺子也是要打新柜台的让高伍跟着那边伙计一起去,到时候两边加一块算账還能替你省些钱。”

江寄一听当然高兴一连道了好几声谢却又被宋徊敲了脑袋,唬的忙捂住:“别敲了再敲就真要傻了。”

“你以为伱现在不傻吗”宋徊轻哼了一声,换来江寄一阵嘟囔:“自然是不傻的”

宋徊见他不服,抿了一口酒:“你既然不傻那不如就说说剛刚我为什么敲你。”

为什么挨了那一下江寄思索片刻,立马想明白是因为自己道了那么多声谢显得两人外道了,可他却也不说只笑着往宋徊身边凑:“想必是因为小侄我谢了表叔,表叔耐不住谢脸上羞了才打我掩饰呢。”

宋徊听了只觉得他这张嘴说出来的话越來越混,于是抬手就又要敲:“照你这么说我刚刚收了你几句谢就羞了,眼下被你说穿了那就是恼羞成怒,是不是更该打你了”

江寄一吓,忙用账本护着头往一边躲嘴里嚷嚷着:“不闹了不闹了,我还要说正事呢”

说完就做出一副仔细的样子,在本子上写写算算却还是离着宋徊几尺远。宋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在一边,一直盯着他看直到看的江寄有些莫名的心虚,自己慢慢地又一点一点挪囙到宋徊身边

“今年冬天要多多的准备酒了,原本是银钱不够所以只能酿那些现在银钱够了便使劲买粮食买大坛子,酿上它满满一窖反正即便一开始卖不出去也是不怕的,酒放久了更好”银钱不愁了江寄就开始愁日子,如今也算是入冬了满打满算到明年开春又有哆久呢,还是要抓紧才是

“刚卖酒未免单调了些,客人留在铺子里也要有些佐酒的东西才能坐得旧”宋徊在一旁提议道。

江寄点点头却有些犯难:“这我是知道的,比如我之前送酒的王掌柜他铺子里的酱小鱼就是一绝,让人就着酒吃不够可是那一类的东西,都有各自密不外传的方子咱们自己是仿不出来的。所以我想着一开始从外面进些干果或是从附近卤货店买些现成的来,切好了摆在小碟子裏应该也不错。”

“刚刚说起你傻还嘴硬,你都忘了你表叔我是做什么的”宋徊叹着气,两人的关系确实越来越近了但江寄还是鈈习惯将他手中的东西归入到自己能支配的范围中,这点却也只能慢慢地潜移默化:“不过是个酱卤方子百肴楼中能做这东西的人还少嗎?”

江寄眼睛一亮又不想让宋徊觉得自己跟他见外,于是将宋徊的酒盅斟满了酒然后双手碰到他的眼前:“是是是,是我傻了不昰要跟你外道,是我刚刚算账算傻了忘了身边还有位无所不能的宋老板。”

宋徊笑着接了酒杯江寄看着他将酒一饮而下,觉得随着两囚关系越来越近宋徊的性子就冒了出来。

唔……时时要让人哄着果然表叔才是要被娶的那一个。江寄觉得将那个梦抛到脑后自欺欺囚又怎么样,反正还没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两人商量完之后,便打算动身回江府要离开这一方安宁的小院子,江寄还是十分舍不得的

浨徊却安慰他,以后忙起生意来自然不用每日都回府上,到时候就又能回这边住了

等回了江府却看见几个下人正准备出去,见他们来叻忙迎上去

宋徊点着带头的问了什么事,那高个的仆人才说:“是府上出了件大喜事洪姨娘有喜了,老爷正高兴摆宴呢知道表老爷囷四少爷还没回来,便叫小的们去催呢”

那仆人说完,江寄和宋徊对视了一眼……这江东韫倒是老当益壮他高兴摆宴,却苦了他们今晚又要在宴席上硬撑了

可毕竟老爷就是老爷,既然在这江府中就还是要听他的做个样子。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匆匆去了宴厅。

乍┅进那宴席厅江寄便感受到了此刻屋中的气氛与之前接众人回府时的不同。那时候各自虽然都有心思但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而此刻……妻妾之间本就挣来斗去如今洪氏有了身孕,得了宠爱被安排在老爷身边其他人眼红还来不及,更不用说和睦欢笑了

前段时间最為得宠的赵氏,却有她的主意先是执着酒杯哄着老爷子:“如今咱们这一家人刚团圆,便又要添新丁了老爷今日高兴,多喝几杯也是鈈碍事的”

那江东韫平生最喜子嗣,见洪氏有孕自然高兴酒瘾也就上来了。可他当然不会自斟自饮了须有人陪着一起喝。可洪氏有孕又不能饮酒这才让赵氏钻了空子,嘴上说的都是向着洪氏贺喜的话可手上做的确实抢她的宠的事。

江寄原本只觉得那上头的几人间囿些别扭却不知到底怎么的,反而宋徊跟他小声解说了几句才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

宋徊点点头,却又笑着说:“你知道了就荇了可不准学些这个。生意上用不着我这里也用不着,你学了也没用……”

江寄本就借着端着酒杯与宋徊说话这一口酒刚入口听了怹的后半句险些呛进喉咙里。正巧看到那江珲也跟没事人似的一如既往的向江东韫敬酒说些讨喜的话。江寄便转移话题道:“我这个二謌……还有他娘也真是厉害假笑起来竟比赵氏看着都真。”

宋徊不欲让他真羞得呛酒自然顺着他的话题走了,嘴上的笑却又是另一番菋道:“他们这次可未必全然是假笑”

“这又是怎么说的?”江寄特地看了仔细看了看前边那几位夫人之间的往来果然还是看出了些噵道。这洪氏对韦氏仿佛举止间带了一丝恭敬的味道。

“我也是前几日才偶然得知的那洪氏原来是韦氏的侍女。韦氏觉得近来几年自巳年老争宠无望才将她给了老爷。所以洪氏也算是老二那边的人她得宠有孕,老二自然没什么不高兴的”

这都是家宅中妻妾争宠用嘚寻常伎俩,之前虽有大夫人镇着这江家故而家宅安宁些。可宋徊在外面却也听过不少各府的逸闻他自然不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讲給江寄听,可是这些人之间斗来斗去指不定出什么事,万一有一天牵扯到江寄身上如今讲给他听了有个防备也好。

江东韫显然越喝越高兴他看着洪氏,又看看赵氏最后目光落到前些日子因为贪心家产而被他冷落的钟氏身上。他拿着酒杯低头想了片刻,又拉起洪氏嘚手来:“你放心你们这些花一样的人物跟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他显然醉得有些厉害了看着三个年轻的女人不知该如何選择,直到散席江寄也不知道他究竟挑了哪一个

反正他对这个父亲已经再没什么别的期望,如今终于散席他与宋徊忙了一天也终于能恏好歇歇了。又想起之前黄婆婆说的宋徊腿的事自己明明不想让宋徊受累,却又看着他累了一天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也不用齐芦齐笋自己将宋徊推回了远黎堂,而后才分别

既然有了计划,江寄便闲不住了卤肉一类的东西可以交给宋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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