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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对人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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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rame(src='//www.googletagmanager.com/ns.html?id=GTM-T947SH', height='0', width='0', style='display: visibility:')访修脚师傅王友开：一把刀，消除不起眼却折磨人疼痛
新闻晨报谢 岚
　□王友开，江苏淮安人，45岁，16岁开始跟师学艺，1990年代来到上海。在虹口区一家足浴店做的时候，老板见他一刀就能把嵌甲挑出来，很佩服，就叫他“王一刀”。慢慢地，这个外号就叫开了。有客人来修脚，王友开就拿来了必备工具，很简单，一盏落地台灯，一盒修脚刀，一块毛巾。　　本文图片/晨报记者　谢岚 □20多岁的时候，王友开在扬州，扬州人喜欢泡澡堂，于是催生出了修脚这一行。修脚不但是种享受，更能帮人解除疼痛。□王友开师傅的磨刀工具，一只干净的烟灰缸，用来盛清水，一块刀砖（上），一块油石（下）。两块磨刀石手摸上去，平整，细腻。□装在搪瓷盒子里的七把修脚刀。还有一把小竹耙，其实就是脚底“痒痒挠”。有脚底的客人说，把脚底的水泡挑破，再用小耙子挠一挠，特别舒服。这套工作，王师傅已经用了近20年了。小耙子泛出棕红色。 生活中有很多让人无奈的疼痛。有时去医院也未必解决得了。而此时，一个出色的手艺人，却很有可能解除这种痛苦。修脚这个行业，便是如此。在足底按摩流行之前，这个悠久的行业，既是人们的日常享受，也直接有效地消除人们双脚的疼痛、不适。而这一行业，今天仍然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也许是因为，身体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总归是要疼，要出状况的。本期“服务上海三十年”，拜访修脚师傅王友开。有些人也叫他“王一刀”，因为只要他那把纤长的修脚刀一下去，看似不起眼实则折磨人的疼痛，就大为不同了。浦东有个“王一刀”人体任何一个部分，都不可小觑。哪怕是区区一个脚趾甲。小沈，在张江开旅馆，自称“沈胖子”。小沈的左脚大脚趾得了甲沟炎，又肿又疼。看了四五家医院，都没看好。医生给了他一盒药膏，关照他：再不见效，只有把整个趾甲盖全拔掉。小沈听了，头皮一凛。人的指甲有四边，三边和肌肤相连，即称“甲沟”，而“甲沟炎”，大多数是因为趾（指）甲深深刺嵌进了肉里，引起了发炎脓肿。它和牙疼一样，属于人生那些“微小而要命”的疼痛。小沈的亲戚和他说，浦东有个修脚师傅厉害，轻轻一刀，就能从“沟”里把那一丁点儿折磨人的嵌甲削掉、挑出来，甲沟炎也就好了。小沈开车从张江来到了德平路，找到了这位修脚师傅。师傅先端了盆热水，让他泡会儿脚，然后在自己腿上铺了块毛巾，抬起小沈的左脚搁在上面。没一支烟的功夫，师傅就把细长的修脚刀举起来，递到了小沈的眼面前：上面粘着一粒极小的趾甲。小沈低头一瞧，一点血没出，再一按，基本不疼了！回家按师傅交代的吃了颗消炎药，隔天起床，困扰了他两三个月的甲沟炎，居然就好了。“真有种碰到神医的感觉。”小沈心热，话密，忙不迭地上网，激动地、啰啰嗦嗦地发了个帖子，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病友”，还重点交代了这位师傅的“江湖名号”：王一刀。小郑是看了小沈的帖子，找到“王一刀”的。小郑年纪轻轻，甲沟炎却有近十年历史了。“那时候在大学打篮球，脚经常被踩到，时间久了，大脚趾甲就会脱落，前几次，脱落了都会长出来。有一次，脚趾甲只断了一半，新指甲要长出来，旧的还没有脱落，在上面挡着，日积月累，导致新指甲无处可长，只得朝里面长。以后旧的脱落了，新的还一直往里长，就形成了嵌甲，甲沟炎。痛苦的历程开始了。第一次去医院，说是激光治疗，其实就是把伤口那边的嵌甲割掉，结果肉还没愈合，新的指甲又长进去了，失败。第二次去医院，我天真地以为，拔掉就一了百了了，结果根本没法根治，只能挺几个月，长出来新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失败。之后毕业了，开始工作，因为甲沟炎，连篮球都不再打了。这时开始了网上找偏方的经历，试了不下四五种，结果怎么说呢，不能说全都没有效果，却没有根治的。因为嵌甲在里面，不修出来根本没办法愈合。时间太久，长进去太深，非常非常痛。看了网上的帖子，我去找了王一刀师傅。他说不用怕，一会就给你修出来。不过他告诉我，这个东西一次肯定不能根除的，因为还会再长的，要修几次，让趾甲慢慢长好，才算治好。一开始从好的地方开始修起，一点都不疼，但是紧张得我一直出汗，直到最后根部，说不疼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忍受，而且速度很快，大概就五六秒钟，王师傅给我看了一个难忘的东西：嵌在脚趾头里的指甲，大概0.9×0.9cm的大小，就是这个东西害了我七年啊。趾甲修出去，顿时觉得轻松好多，再按下去，已经没有了硬邦邦的感觉，只有肉芽的疼。”两人谈起这段经历，不约而同说了同样一句话：“老师傅到底是老师傅。”王一刀磨刀六月中旬，记者也来到了浦东，拜访了“王一刀”。“王一刀”真名王友开，“从前在虹口做，是那里的老板给我取的。”他笑呵呵地说，有些腼腆又有些喜乐。“老师傅”并不老，虚岁四十五，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年轻。剃着平溜溜的板寸，这是这个年纪男性常见的发型，但不知为何，却和他有些不相称，似乎太硬朗简单了些。王友开中等身材，上身厚实，微微圆拱，有些像字母C，右肩则略略下倾。这是近三十年的修脚生涯在他躯体上留下的“职业印记”——修脚师傅是坐着低头干活，通常左手扶脚，右手持刀，经年累月，上半身就佝了起来，一只肩膀就塌下去。“低头时间长，劲椎很疼的。”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脖根。星期日周刊记者（以下简称“星期日”）：王师傅，前几天我给你打电话，说我不是来找你修脚的，而是为“服务上海三十年”这个栏目来采访你的，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啊？王友开：我应该……很高兴嘛（笑）。星期日：高兴什么呢？王友开：你来找我，那可能是外面人家说，这个师傅脚修得不错。星期日：名气传出去了，挺高兴的？王友开：嗯，（笑）应该是这个样子吧。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也不会上网，要会上网的话，我在网上可以发一发。星期日：你想发什么呢？王友开：我想发的就是，有甲沟炎都可以到我这边来试试看。再严重的甲沟炎，我都没问题的。星期日：“服务上海三十年”这个栏目做得大半年了，你倒是第一个很清楚想通过记者、通过我们的栏目传播信息的人。王友开（低头打量了下记者的脚）：你不知道，甲沟炎很疼的，脚气也很难受。上班穿着鞋子不好挠，只能使劲地跺跺脚。还有灰指甲，走路的时候硌着鞋面，也会疼的。星期日：是的，王师傅，你的手艺了不起，直接解决了很多人的疼痛。修脚，是扬州人的说法，上海人叫“扦脚”，不过，这个行当还有个大喇喇的俗称：挖皮。“挖皮啊！”王友开蹦出了一句苏北话，向记者模仿起扬州澡堂里客人招呼修脚师傅的情形。“挑嵌甲、刮脚皮、去老茧、挖鸡眼，修脚师傅做这些。”他介绍道，“不过现在干重活、走长路的人少了，挖鸡眼比以前少多了。有脚气的人倒是多起来了，女同志也有不少。”这会儿，是上午十点多，刚开张，还没有修脚的客人上门。王友开便趁着这功夫，走进了一间较大的包房去磨刀。修脚纯是个手上活，秘诀就两个：手感要好，刀要快。他从两张沙发之间轻轻推出小茶几，在脚凳上落座，不慌不忙摆上三样物件：一只干净的、盛着清水的玻璃烟缸，两块长条形青灰色的磨刀石。右脚边，搁着一只长方形的白色搪瓷盆，里面排列着七把修脚刀，从细到粗，浸泡在有些发黄的消毒药水中。乍一看，让人想起从前医院里放针头、针筒、棉花球的医疗器具。“这个是油石，新刀买回来开口用的。这个是刀砖，油石上镗了差不多了，就拿到刀砖上磨，（刀口）就很快了。”王友开介绍道，“我这块刀砖你手摸一下。”一摸，细腻、寒凉。“我的刀砖很平滑的。”王友开见记者没摸出门道，只好耐心地点破，“会磨刀的人，是在整个砖面上磨的，这里磨磨，那里磨磨，一块磨刀石用上几十年，还是平滑的。不会磨的人呢？直接在中间部分磨，时间长了，中间就凹下去了，两边高。为什么只在中间磨呢？边上磨，蛮难的，磨得不好，刀一滑，刀口全部给你锉掉了。”他俯身从搪瓷盒子里拿出尺寸最大的一把刀，约两指宽，一掌多长，“这叫‘镗皮刀’，专门用来刮老皮，特别是脚跟上的厚茧。刀不会磨的人，你去看一下，两侧的刀尖是圆口的。”记者定睛一看，果然，王友开的镗皮刀，两角雪尖。接着，他又拿出最纤细的一把刀，筷子长短，刀尖修长，带着弧度。“这就是扦甲刀，专门扦甲沟炎，大刀伸不进去的。”原来就是这么细细一把刀，瞬间解除了许多人的足痛。“就是它，从伤口一点点伸进去，把刺进肉里的嵌甲削掉，然后用刀尖挑出来。这个刺激物一搞掉，裂口的炎症、脓肿慢慢就自己好了，最多吃点消炎药，涂点眼药膏。”王师傅说，“修脚刀一定要锋利，一刀下去，趾甲削不下来，不要命了？”“一般的甲沟炎，扦一两趟也就好了。难度大的，可能时间要长一点，一刀去不尽，还会长出来，要时间长一点才能弄好。每个人的脚也不一样，有的要修圆刀，有的修直刀。我这里最严重的一个客人，是川沙的一个老师，三十多岁，男的。来的时候，大脚趾肿得像蛇头一样，里边都有了脓，一碰就疼呀。他扦了八趟到十趟，现在基本上两三个月才来一趟。还有几个跳舞的小姑娘，也经常到我这里来的。为啥？跳芭蕾舞呀，她的甲沟炎是往里长的。不扦，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说话间，刀都磨好了。王友开把刀口迎着落地台灯的灯光，透露了磨刀好手的另一个窍门：“磨得不好，会磨翻口，灯一照，刀口发白。磨得好，你看，没有发白的，我们叫‘一色乌’。”末了，王友开还有了小动作：顺手割了下中指上的汗毛。“哦，我不是去汗毛。”他好笑地说，“就拿汗毛试试，看它（刀口）快不快。”身体每个部分都有功能的，脚气也是下午三四点光景，客人陆续上门了。这会儿，沙发上已经躺着一个男客，上海人，四五十岁左右，慢条斯理地说，脚气老难过咯，每隔五六天，就要王师傅这里刮一刮，如今来了两三年，老客人了。修脚师傅不比按摩小姑娘，大多是中年男人，话不多，“上钟”的时候，包房里没有叽叽喳喳的热聊，只有电视机里的声音。修脚的“标配”很简单：一盆热水，一盏半人高的落地台灯，一盒修脚刀，一块垫脚的旧毛巾。干活的时候，王友开还会戴上一副散光眼镜。这倒不是修脚的职业病，而是早几年打游戏落下的。戴上眼镜的王一刀，反倒不像老师傅，而是添了几分文气。患脚气的人知道，它不像甲沟炎那么疼痛难耐，却也足够让人坐立不安。脚气，“学名”足癣，是由一种丝状真菌引起的脚部皮肤病。患有此症的人，常常是脚趾间起水疱、脱皮，皮肤发白湿软，剧痒。不挠难受，可越挠越痒，甚至还会传染到手上。如果去医院，医生多半会开一些抗真菌的药膏或口服药，而修脚师傅的办法是，把脚丫上的“白皮”刮掉，行话就叫“刮脚”——这是修脚行当里技术含量最高的一个活儿。星期日：王师傅，你要不说，我肯定以为是治甲沟炎最难，没想到是刮脚。这活难在哪里？王友开：它刀法难。脚气最经常是在两只脚趾头中间，两边都会白皮嘛（王友开掰开两只脚趾，指着两边的内侧给记者看）。刮脚的刀法好，一刀下去，就可以拿出来一整片白皮。刀法不好，就只能碎碎地刮。星期日：碎碎地刮下来，和一整片刮下来，效果有什么不一样呢？王友开：咦，你想啊，碎碎地刮，刮不清爽的，脚丫上还是有白皮，还是痒嘛。像这样一整片削掉，基本上是很清爽的。给人刮脚，刀要捏得很准，要给人家皮是皮、肉是肉地分开的。你看，我的刀那么快，要是割到肉，人家不疼吗？星期日：哦，我听明白了，刮脚的手感很重要，拿捏不好，要么皮刮不干净，还是痒，要么刮太深，伤到肉了。王友开：是啊，不是我吹牛，浦东能一下子把整片皮刮下来的，不多（笑）。星期日：我还有个地方不明白，白皮刮掉，剩下的是……？王师傅：就是肉了，通红通红的了。像出血一样的，但是它不出血。隐隐的稍微有一点点疼，它总要比痒好受多了。有些人在办公室不能抠，只好到别的地方抠脚，痒得受不了呀，没办法。星期日：你的工作真是解除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一些看似不起眼，其实很烦心的事情。王友开：如果你去医院看，医生会给你开一些药。抹这些药，脚不痒了，但对有脚气的人来说，是没有好处的。星期日：不痒了，却没有好处？王友开：没有好处，他新陈代谢没了。人都有新陈代谢代的，对不对？有的人是跟汗排，有的人是跟大小便走，有的人是跟脚走。星期日：你的意思是说，脚气其实是有些人通过脚，排出一些身体不需要的毒素？王友开：对，比如说一个人脚气很厉害，如果他头疼、伤风感冒了，这时候，他的脚就一点都不痒了。星期日：啊？真有意思。王有开：是这种道理，有脚气的人，脚不痒了，肯定就要生小毛病了。有的人治好了脚气，可还会得其他毛病，你晓不晓得？星期日：不晓得，什么病？王友开：会长到头上去，头会痒，要么就是脸上生出来。星期日：哦。我知道了，脚这个口子堵住了，毒素就跑到其他地方一定冒出来。王友开：嗯，对。星期日：王师傅，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王友开：自己琢磨的呀。好比说有客人脚气很严重的，他弄药膏擦了。擦了以后，他头上冒出来了，一粒粒，像痱子一样的，很痒。星期日：那你是怎么判断这头上的“痱子”跟脚气堵住有关系呢？王友开：他不涂药膏，脚气一有，头马上就不痒了（笑）。星期日：（笑）你在长期的实践中有了这个发现。王师傅：我女儿也二十二岁了。她有时候脸上也有小包，老用这个手抠，我说你不要抠，我把你的脚气刮重一点。她现在就不痒了。星期日：那么，就你的观察，有脚气的人有什么样的特征呢？比方说他的体格、外貌，饮食，或者他们的脾气，有共性吗？王师傅：有，一般经常喝酒的人，脚气是很严重的。只要喝了酒，就会痒的。一般你看他晚上喝过酒的人，有些人的脚像蚂蚁在里面咬一样，不刮是不行的。还有一个，辣，它也会刺激脚气。星期日：那和人的脾气、他的心情有没有关系？王友开：这个我倒没发现。主要和他的吃喝有关。脾气暴的人也不一定有脚气。像我爸脾气就很暴，七十岁还跟我妈打架呢，现在八十岁了嘛。星期日：你的发现很有意思。脚不但负责行走，还承担很大的一个功能。王友开：对，你看人身上，每一个部位有它的功能，它不可能没有功能的，没有功能它不会出来的。星期日：喝酒吃辣，嘴巴得到了满足，脚就受罪了。人的身体还真有意思。脚气也像是一个提醒。听你那么说，甲沟炎是能治好的，而脚气是根治不了的。王友开：刮一刮，只能舒服四五天，他饮食不改变，脚气也好不了。这个也跟年纪走的，男的到六十岁以后，基本上脚气就很少了。女的到五十岁，就没有什么脚气了。星期日：按你刚才的说法，也可能是人的代谢能力弱了，如果还是超负荷吃，身体想拍出毒素就更困难了。基本功要苦练，手眼灵活的事情，一看手上就有王友开的修脚手艺，自然是在扬州学的。确切地说，是扬州浴室。1980年代中期，16岁的王友开带着老爸给的5元钱，从老家淮安农村来到了扬州，投奔大姐一家。姐夫在国营单位第二饮食服务公司烧锅炉，是个正式工人，便托了关系，也在锅炉房给小舅子找了份临时工。“我跟了他三个月，后来嫌脏，说还不如扦脚，又能赚到钱，又很干净，为什么我不能去学？”要学修脚，就要进浴室。1980年代的扬州，许多人还过着“上午皮包水，下午水泡皮”的生活。“一般早上，扬州人会喝喝茶，弄客小笼，后烫个干丝，就这样吃吃喝喝。下午呢，又进浴室泡个澡，‘水泡皮’嘛。”那会儿，扬州街头，大大小小的浴室随处可见。王友开进了一家有点名气的国营“曲江浴室”。“我们那边的浴室里边，跟你们上海的肯定两样的。水很烫。一般冷天，最起码我估计要达到40度左右。还有一个头池，水温可能达到95度左右。”这个接近沸水的池子，是干吗的呢？“烫脚的。头池上面有木条打的花格子，他们就把脚摆在上头，毛巾垂进池子里。隔一会儿，就拎着毛巾角，擦擦脚趾头缝。毛巾比较烫，脚气痒嘛，烫一下很舒服。”浴室里主要有两种服务，搓背、修脚。相比之下，因为技术含量高，修脚师傅要舒服多了。“搓背师傅呆得地方温度高，出力大，做得时间长了，容易出虚汗。修脚师傅干活的地方，一般都比较凉爽，也不太累。”那时候跟师学艺，很有点老派的味道。修脚的客人来了，师傅一个人走过去，矮凳上一坐，活络的徒弟就要轻手轻脚，把灯、刀具送过去。然后呢，就蹲在师傅身后，看他干活，不兴多嘴插话的——这就是学了，师傅很少会来手把手教你。闲下来的时候，就练基本功：磨刀、推刀。王友开伸出右手，向记者比划起了推刀的手势：大拇指和食指指尖相捏，贴着中指一侧，来回移动，十分灵活自如。小拇指则微微上翘，有点像兰花指。“这样下刀，才又准又稳。”修脚刀推了快三十年，王友开的中指第二节上，磨出了一个小小圆圆的硬茧。空手推刀过关，接下来，就要练“刀削筷子”。“右手推刀，左手拿根吃饭的筷子，推着削。”这个16岁、瘦瘦弱弱的年轻人，让师傅有些意外。来之前，听说他读书很差，16岁了，小学三年级都过不了，想来不是一般的笨。可他在这里，却是相当勤快、灵巧，手上感觉很好。磨刀、推刀、削筷子，这套修脚基本功学下来，通常要半年，而他三个月，就很有模样。没多久，王友开就出师单干了。星期日：学这些手艺，哪个比较难？王友开：我觉得没有难的。星期日：那当时你一个年轻人，每天在这儿推，烦不烦？王友开：不会烦，想赚钱啊，你没钱用怎么办？我学了三个月零五天，就跟师父说，身上实在没钱，我可不可以出师了？那自己基本学到什么程度，自己大概是知道的。一开始出去做的时候，刮脚没这么好。星期日：我说呢，一门手艺怎么能没有难的。王友开：当时刮脚，那脚皮，一刀铲不下来的。后来有一次，浴室里（当时已经离开了曲江浴室，在另外一家工作——记者注）请来一位扬州特级修脚师，我也认识的，我就去看他怎么刮。他刮了一个脚丫，我就走了。星期日：机会难得，怎么不多看看呢。王师傅：我这个人模仿力很强的，就是看一下，他是怎么把皮肉分开的，我就记住了。当时么，也怕人家笑我，怕人家说“你不是出师了吗？”。星期日：你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我看出来了，你对你自己的模仿力还是有信心的。王师傅：基本一看就能知道。曲江浴室只学了基本，扦这个甲沟炎也没人教过我，都是慢慢模仿，慢慢琢磨的。不过自己出来工作后，遇到过不少好手。我记得是十八岁的时候，在一家休闲厅给客人扦脚，甲沟炎，我一刀插下去，结果趾甲就是挑不出来，你说要不要命？当时，有个师傅站在我身后，看了好久，我这个脸上、头上全是汗。后来他就跟我说，“我来试试，你看着。”人家刀一进去，趾甲就挑出来了。星期日：厉害，遇到高手了。王友开：是啊，那个师傅也不识字，像大炮一样的，什么话都可以跟你讲的。他刀下去之后，手一提，那我就知道，本事就在这个手势上。客人还有一个脚趾没修，我说来试试看，你在旁边看。那我就一刀也挑出来了。星期日：那么快的动作，你一下子就学会了？王师傅：那个关键的动作，一提，很快的。我不可能眼睛眨一下。星期日：你真是“过目不忘”啊，这本事从哪儿来的？王友开：我也不知道。星期日：你当年不读书，有没有晃来晃去，看别人做事？王友开：站在那里看干嘛呢？不看一眼就走，蹲在那里呆不呆痴不痴的干嘛？我就会打那个小玻璃球，还打得很准。哦，我会装东西，好比说自行车拆下来，马上就能把它装起来。星期日：所以，扦趾甲、刮脚这些你的拿手活是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王友开：基本功肯定是要苦练的。像这些手眼灵活的东西，就不需要苦练了，基本看一下，手上就能把它带过来。星期日：高手。王友开：但模仿以后还要琢磨的呀。到了上海以后，为了多挣点钱，我也学了指压。刚开始，我跟人家一起上钟。人家做什么动作，我也做什么动作。好了，下一个上钟我就不要跟人家，单独就可以做。每个客人我给你做指压，人家哪里舒服哪里不舒服，我就总要想。再做下一个客人，我就改变一下思路，再从别的地方下手看看，再不行，再改变一个。最后呢，我就编套“程序”出来。“编程”，王友开用了一个计算机术语，形象地概括了他的工作方法。这个词，从他这个小学三年级也没毕业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有种说不出来的自然。记者好奇地问他，他这么聪明，却为什么读书不行，16岁了还“卡”在小学三年级过不去呢？王友开勾着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呀。”那时候的日子木愣愣的，也很难过。有的老师比较凶，叫他站到教室门外，然后他就跑掉了。跑到涵洞里头，剥新鲜蚕豆吃。爸爸脾气暴，知道他不上学，就会打，他一打，王友开又跑了。有时候天热了，会睡在坟地里。聊到这里，王友开在记者的采访本上写下来了两个字，“看”和“着”。“这两个字分不清的，老是认为是一个字。我爸爸气得一个大嘴巴子，打到我鼻孔血直出。”他这么说的时候，记者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看到台湾漫画家朱德庸的一篇文章。他说，他的童年和青少年过得很糟糕，感觉非常孤独，完全是个无用、不受欢迎的人。成绩很差，“晚自习别人做题，他一个人出去校园里走，因为一道题也不会。大学也没考上，考上了一个三专。去念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讲一句话，你千万别再被退学了。结婚以后，我才知道，我有识字障碍，所以我学不会。那些东西无法在脑子里停留，第一行字看完，看第二行时，第一行已经消失。”“王师傅，你会不会也是‘识字障碍’啊？”“这个……”他还是那样地笑起来，“我不知道啊。”如果是真的，这个解释对他来说，会有些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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