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有没有可能是梦境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界里存在的情景?

平行世界的爱 东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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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的爱 东野圭吾
经常会有一种情况,在两条不同的铁路上,两辆电车朝着同一个方向、又停在同一个站台。在田端,往返于品川的山手线和京滨东北线就是这样。研究生在读的时候,敦贺崇史每周要乘坐三次山手线,目的地是位于新桥的大学资料室。他每天早上在固定的时刻坐着同一班电车。虽然过了上班高峰,但也没有座位,他一直站在门边,永远是同一节车厢,同一扇门。他无目的地眺望窗外的风景:杂乱无章的楼房,灰暗的天空,劣质的广告牌。然而这些景色经常会被同向驶来的京滨东北线所挡住,那辆列车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以几乎相同的速度相同的方向飞驰着。两列电车最靠近的时候,简直就像合为了一体,连对面乘客的模样都看得十分真切。当然,靠得再近双方都无法交流,只是各自驶向旅程的终点。有一天,崇史的目光落到了对面车厢里的一个年轻女性身上,她和崇史一样,站在车门旁,两眼望着窗外,是个长发的大眼姑娘。可能是个大学生吧,崇史从她休闲的穿着上推断。随后每周的星期二,她必然会出现在对面的电车上。同一个时刻,同一班电车,同一节车厢,同一扇车门旁。而崇史开始慢慢变得盼望星期二的到来。只要是看到她的日子,他一整天都会感到莫名的愉快。相反,在看不到她的日子里,他一下子又变得无所适从。总而言之,他爱上了她。几天后,崇史有一个重大发现。那就是,她似乎也在注视着自己。两扇车门有一瞬间是相互贴着的,此时两人几乎处于面对面站立的状态。崇史当然一直盯着她看,那一刻仿佛她也在看着他,短短的两三秒钟,两人隔着两面玻璃对望着。我要不要冲着她微笑一下呢——崇史犹豫着,但却没能付诸于行动。因为他认为,很可能对方看着自己只是一种错觉,她只是盯着窗外在看而已。最后,崇史只好装出一副完全不注意她的表情,靠门而立,接着她也没发出任何信号。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年,崇史修完硕士课程后,找了份工作。不用说,星期二他也不再有机会乘坐山手线了。最后一个星期二,他准备冒一次险。他准备乘坐一次京滨东北线。然后站在她一直站立的地方,接近一次本来只能隔窗而望的她。她会有什么反应呢,是吃惊,还是完全无视?光是想到这儿,他的心脏就狂跳不止。没想到的是——她并没有出现在那里,他还以为自己搞错了车厢,在电车里来回走着,然而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她没有坐上这辆车。沮丧的崇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在窗户外面他看到了自己一直乘坐的山手线列车,那电车原来看上去是这样的啊,他呆呆地凝视着。当两列车慢慢靠近的时候,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在对面的电车上,他发现了她的身影。她的目光并没有转向这里,而是在车里慢慢走动着。崇史在下一站下了车,急忙换乘了山手线,然后再次寻找起她来。然而,刚刚应该还在这里的她,现在却没了踪影。崇史顾不上周围乘客异样的眼光,在狭窄的车厢里走来走去。虽然现在只是三月份,他额头上的汗水却不住地流淌。还是找不到她,她就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崇史望着窗外,京滨东北线慢慢向远处开走了。我和她可能是出于两个平行世界里吧——他这么想。
“我正在制造一个平行世界”对于我的说明,夏江停下了正不断用调羹翻搅着水果凉糕的手,歪起了脑袋,深棕色的长发也跟着飘逸起来。“那是个假想的世界,你听说过‘现实模拟’吗?”我补充道。就是这个啊,夏江露出不屑的神情,伸出舌头舔了舔奶油。“这我知道,就是用计算机制作出人类的图片给试验者看,然后让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你说的是这个吧?”“不光给人看模样,还给他听声音,赋予他触觉呢。简而言之,让人误以为人工制造的世界才是现实。机器人训练用的模拟装置就是其中一种”“我很久以前在电视里看到过,让试验者戴上一个很夸张的目镜和手套,在那个人的面前呈现出一个水龙头,然后让他关上那个水龙头,他便会作出拼命旋转的样子,而且还会感到自己真的握着水龙头”“那也是一种‘虚拟现实’。只不过那是初级阶段”我喝干了咖啡,隔着玻璃窗望着大街。我们俩正坐在新宿大街稍往里的一家咖啡店里,手表指针刚走到下午五点整,因为是星期五,路上到处都是白领和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你是说你现在正在研究的要更高级一点吗?”夏江用勺子津津有味地吃着看似并不可口的西瓜,问道。“没错,而且还不是高级一点,是高级很多呢”我抱起胳膊,“你刚刚说的那种东西,说到底也只是种通过人的触觉器官而赋之于现实感的系统罢了,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与此不同,是直接通过控制神经让人产生现实感”“什么意思?”“比如说”我说着,伸出了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那是一只柔软的小手。“我这样子,你会有种左手被握住的感觉,但其实作出任这并非是你的左手到的,而是从左手收到信号的大脑做出的。所以说,即便手没被握住,只要向大脑发出这种信号,你就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握住了”“这种事也能办到?”夏江问,手仍然被我握着。“办得到,从理论上说”“那也就是说还办不到咯?”“如果大脑裸露出来的话”“裸露出来?”“把头脑切开,然后对暴露的大脑按上电极,通过程序接通脉冲电源”夏江做了个厌恶的表情,嘴也歪了。“什么呀,真恶心”“所以,我们正在开发不用这么做也能向大脑传输信号的方法呢”“噢”她的表情仍然带着不悦,搅乱着剩余的凉糕,突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看着我,“对了,这样做出来的世界和现实一模一样?”“这就随制作者的兴趣而定了,只要他想做得和现实生活一样,就能办到,不过做一个和现实完全平行的世界有什么意义呢?”“到最后大家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了”,夏江缩了缩肩膀,一脸顽皮的表情。“安部公房的‘完全电影’里就用了和我们的构想很接近的系统,最后果然出现混淆了现实和假想现实的人呢,而最后的下场也是因为使用了这个。不过,实际上我们不可能做出这种程度的系统来”“什么啊,真没意思”夏江立刻显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嘟起了小嘴。“如果要实现这个可能,必须使用容量和计算能力超强的计算机,多半本世纪是开发不出来了。尽管威廉基普森在‘蒙娜丽莎’里描述了能把现实世界里的所有信息全部囊括的无限记忆容量的生物集成片,但现阶段这只是幻想而已。在平行世界里出现的人类都如同模型一样,此背景的细节部分还很粗略”“嗯,那也就不可能和现实搞起来咯?不过无所谓了,我倒挺想看看这种平行世界的”“虽然我很想说随时恭候你来参观,但其实当前时点上很难满足你的要求。我们现在研究出的向大脑传递信号的办法,只是停留在尽可能让试验对象认清超级简单的几何图形阶段呢”“哎,真失望啊”夏江又开始用勺子翻搅着奶油,然后很快停了下来,“今天要到这里来的人,就是研究这个的吗?”“算是吧,虽然采取的方法不尽相同,不过大致目标是一样的”“你说是你的高中同学?”“是初中,从初中开始到研究生一直是一个班级”“到研究生?嘿,你们俩气味还真是相投啊”“算是至友吧”我说着,夏江睁大眼睛,就像漫画里的猫头鹰一样,大概是觉得这话老掉牙了吧。不过我还真想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我想先提醒你一点”我竖起食指,看着夏江的脸。“你见到他可能就会注意到,那家伙走路时右腿有一点瘸,因为略微有些不好使。那是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噢,真可怜”说完夏江砰的拍了下手,“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说话时候小心不要提及他腿的事情吧?”我摇摇头。“没那个必要,那家伙很讨厌别人时刻注意着这个问题。我想让你理解的是,右腿瘸是他的走路方式,而并不是什么痛苦。所以不需要过于顾虑,当然更不需要同情,知道了吧?”夏江听了我的话,开始不住地点头,不一会儿加快了速度,说道,“只要把它想成是那个人的特征之一”“完全正确”我满足地点点头,瞥了一眼手表,已经五点零五分了。“啊,就是那两个人吧?”夏江目光移到我身后,我回过头。三轮智彦身穿灰色夹克衫,肩背挎包,正在店门口张望着。旁边站着一个运动服装的短发女人,她的长相看不太清。我扬起手,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向我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智彦的右腿依然瘸着,“我还是坐这边吧”夏江说着,走到我边上的位子坐了下来。智彦和短发女性走到了我们桌旁。“不好意思迟到了,刚才迷路了”智彦站着说。“不必在意,快坐下吧”“嗯,好”智彦让短发女人先坐下之后,自己才坐了下来。在我的记忆中,似乎还没出现过他让谁先入坐的场景。然后我们四个面对面坐着,在我面前坐着短发女人,我若无其事地游走着目光,和她对上了眼。一霎那,我心中大叫,怎么可能!智彦对她说,“他就是敦贺崇史,初中时代就和我是至友”然后又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崇史,这位是津野麻由子”怎么可能?我心里再次嘀咕了一声。
前几天,智彦对我说,要把他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那时我们俩正在学校的食堂吃午餐,他支支吾吾地开口说出来的。那时我刚喝了一口茶,听完后差点呛着。“喂,这是真的吗?”“不可以是真的吗?”智彦摆正了眼镜的位置,眨眨眼。这是他心潮起伏时候的一贯动作。“当然可以,是怎样的女孩儿?”智彦说出的,并不是我们俩毕业的大学。那女生读的是信息学科专业,今年三月,也就是刚刚才毕业。“你们何时何地认识的啊?”“嗯,应该是去年九月份,电脑商城里”据他所说,那女孩正在向店员询问,但由于问题过于专业,店员无法回答。当时智彦在一旁给了她些建议,以此为契机两人熟了起来,然后就开始约会了。“你真不够意思啊”听他说完,我故意提高了嗓门,“我们相识了这么久了,你一句话都没跟我提过,你这不是把我当外人吗?”当然我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戏弄一下他,没想到他连忙解释:“我没跟你说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才跟我交往的。之前也有过这种事儿吧?我单方面把她当恋人,然后介绍给崇史认识,我可不想再丢这种脸了”听了这话,我一下子不吭声了。其实智彦这些往事,我最清楚不过了。“那么也就是说”我手搭在他肩膀上,“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女朋友是真心喜欢你的吧?”“嗯,可能,当然我也没有很大的自信”虽然这么说,可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没自信的样子。我这次拍了拍他背脊,“这不是正好吗?嗯?”智彦害羞地笑了笑,“说实话,其实因为某些原因,我必须得介绍给你认识了”“什么原因?”“嗯,是这么回事”智彦又扶正了眼镜,“她要进MAC了”我不禁吃了一惊,“进MAC?也就有可能进Vitec公司了咯?”“是啊,我昨天接到她的电话,说被MAC正式录用了……”“喂喂,有这等好事?”我撑着脑袋,“这事千载难逢啊,你还瞒到我现在”“我说了,是昨天才正式决定的啊”“你这个混蛋”我戳一下他了胸口,那家伙露出高兴又带点抱歉的神情挠了挠头。MAC是我们现在上的学校——MAC技术专科学校的简称。但其实质并非是单纯的专科学校,而是某个企业以培养最尖端技术的研究和对员工施行英才教育为目的而建造的。那个企业是一家总部设在美国的Vitec公司,硬件方面,上到超级计算机下到家用电脑都进行生产,软件方面在世界上也处于领先地位,总之是一家综合的计算机生产商。而我和智彦都是这个公司的职员,我俩一年前在毕业于一所私立大学的工学部后进了公司,更幸运的是,我们的实力和前途都得到了认可,所以被送进了MAC学习。像我们这种刚大学毕业的学生一般会在MAC带上两年,在致力研究公司布置的课题的同时,也让我们的知识水平提高,技术也得以进步。对于我们想要出人头地的研究者而言,一边接受教育一边还能领到工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差事了。只是学校方面经常要检查研究的进展情况,所以其严酷程度是大学所无法比拟的。而现在,智彦的女朋友也要进这个学校了。“这么一来,指不定那天我们就在学校里碰上了,被我发现只是时间的问题,对吧?比起那时手足无措地辩解,还不如现在坦白,是这样吧?”被我这么一说,智彦挠挠额头,腼腆地笑了笑,似乎我说中了要害。“你的演技还真是一流啊,竟然瞒了我半年”“对不起”“也难怪了”我又拍了拍智彦的肩膀,然后手指加力推了一下,那家伙瘦弱的肩膀前后摇晃起来。“不过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不知道这样能持续多久”“必须得维持下去呢,她是个好女孩吧?”“嗯……说不定别人会觉得跟着我太浪费”“完了完了”我作出投降的姿势,虽然这么说,其实我从心底里为他高兴的,甚至以为,他终于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了。我会这么想,因为我自认为是最了解他的人。我和智彦从初中一年级起就建立起了相当深厚的友情,午休的时候,我先和读着科学杂志的智彦搭了话。“当真有‘莫诺坡儿’这回事吗?”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句话。他立刻回答,“在量子物理学上假定它存在也没出现矛盾吧?”这是我们互相认可的瞬间,我们俩从此就一直针锋相对地展开着激烈的争论。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当然不理解基本粒子理论,只是以交流些一知半解的知识为乐而已。然而那段时间,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充满新鲜的兴奋感。我们俩顷刻间成为了好朋友。他一只脚有一些不便,这并没有对我们的友情产生任何妨碍。他身上有很多我又不具备的品质,聪明的才智,敏锐的直觉。他提出的意见往往会让我深受启发,少走很多弯路。而我也会让有些自闭症的智彦充分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总之我们俩算是取长补短的关系。然而,当我们俩维持这份友情的同时,也存在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我们俩都注意到了,但谁都没有去触及。那就是恋爱问题。我加入了很多社团,因此拓宽了自己的交际范围,身边有很多能够称为女朋友的伙伴。其中几个还真和我朝着恋人方向发展过。然而,我却几乎从没在智彦面前提过她们。曾经以为没必要刻意避讳而尝试在他面前提过,但却以造成尴尬氛围而告终,使得我们以后都选择了回避。本来以为,只要智彦交到一个女朋友,这问题就能圆满解决,但事实却并不顺利。不可否认,他的体形非常瘦弱,再加上深度近视,确实会给人造成一种体弱多病的印象。但在我认识的人里,比他形象更不引人注目却抱得美人归的男生比比皆是。年轻女孩对她敬而远之的理由,毋庸置疑,是他身上的缺憾。曾在高中时候从女生口中听到过关于他的传言,我有时真的很为他忿忿不平,只是因为一条腿的不便,就对形象大打折扣了吗? 在大学时期,有一次我拖着智彦去女子大学参加联谊。因为我听说对方是一些对流行不感兴趣很朴素的女学生,所以还期待智彦能和她们相处的融洽,但这种期待在30分钟后便宣告破灭。那些女学生关心的话题大致都是男生的滑雪和网球达到什么水准、开什么牌子的车之类的。期间智彦问了她们的专业,然而连像样的回答都没得到就被无视了。随后,有个男生因为担心而向女生们提到了智彦的腿,一下子大家陷入了恐怖的尴尬氛围中。智彦再也忍耐不住,起身离开了,我追了过去。“今后的联谊崇史你就一个人去吧”智彦回头对我说道,我都不知道如何应答。从那以后,我和智彦之间再也没有谈论过任何关于恋爱的话题。我们俩人升研究生不久,发生了他和同校三年级女生交往事件。事实上,对方只不过是敬佩他的学习能力,而错把其当成爱情的智彦向我介绍了那个女生,她却当场表明了自己并不打算和智彦交往的态度。一刹那的尴尬回想起来都让人哆嗦。因为有了这样的背景,此次智彦向我摊牌后,我是喜上眉梢的。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他本人还要高兴。听智彦说她叫津野麻由子,尽管我完全想象不出她的长相和性格,心里却祈祷着那是个动人的女子,能永远爱着智彦,并能和他结为连理。万万没想到,见到津野麻由子的那一瞬间,这种念头却烟消云散。
坐在眼前的,正是京滨东北线上的那个女孩。虽然头发剪短了,但的确就是她。我每周都会凝视着她的脸庞,大约维持了一年,之后我脑海里也会经常浮现她的身影。她看到我后,似乎也吃了一惊。我们目光交错了,在隔着车门玻璃对望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她立刻就恢复了笑脸,说道“多多关照”,那嗓音不高也不低,并且平易近人。“彼此彼此”我回答。很可惜,我无法判断它是否记起了我,她表情的变化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毕竟连那个时候她是不是看到了我都无法确定。“听说敦贺也在做着关于次度现实空间的研究呢”寒暄完之后,津野麻由子问我。“啊,是的……刚才我还在跟她聊这方面的话题呢”我说着,看了一眼夏江。“他说要制造一个平行世界,不过我有点不太明白”夏江看了一眼智彦二人,吐了吐舌头。可能和麻由子产生了对比,突然感到夏江这种女人实在太轻浮了,我开始后悔自己带她来了这儿。本来我觉得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有点失衡,所以把以前网球社团的拍档夏江也叫了出来,但现在看看其实失衡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必须连大脑的信号系统一块儿解释给她听吧?”麻由子说。“是啊,这是我头痛的原因,对吧”我和智彦对望一眼,笑着说。展示电脑绘制的图片,并播放声音,这种通过实际刺激人体感官系统而制作出的假想现实世界称之为‘虚拟现实’;而像我刚刚跟夏江解释的,直接向大脑输入信号而在人脑中制造的假想世界,则被Vitec公司称为‘次度现实空间’。而对于次度现实空间的开发,是Vitec公司的终极研究课题。而对此所提出的知识方面的要求,就不止是计算机技术层面上的了。MAC几年前新开了一个‘大脑机能研究小组’,我和智彦都在那个小组里协助研究。“其实她也被分配到了现实科学室”智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和智彦目前都附属于现实科学研究室。“噢?那说不定还能进行合作呢”“嗯,就不知道会不会如我所愿”说罢麻由子偷看了一眼智彦。“要是一起的话,那真得多多拜托了。我们还为人手不够发愁呢”“视听组似乎做出了了不起的成果呢”智彦的话语里夹杂着叹息,他说的‘视听系认知系统研究组’正是我所在的小组,而智彦从属于‘记忆加工研究组’。确实从未听说他的小组有过什么突出的成果。“一直听他说,敦贺很了不起”麻由子说着,直直地盯着我看。她瞳孔里散发出的光辉,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没这回事”我移开目光,说道。走出咖啡店,我们准备去吃意大利料理。我和夏江走在前,智彦和麻由子紧随其后。我慢慢地走着,默默计算着智彦的步速,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看。智彦正专心地和麻由子说话,而麻由子也望着他的脸听着,似乎一句都不想听漏他说的话。“她真漂亮啊”夏江在我身边说。“嗯,是啊”“说实话,感觉两人并不是很般配,你不觉得吗?”夏江悄声对我说。“别说傻话”正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又不希望被别人看穿,所以不禁加重了语气。本想开个轻松玩笑的夏江一下板起了脸。在餐厅里,我们一直在聊着各自的兴趣。据说麻由子每个月都会去听音乐会,正因为这样才和智彦应该很投机吧,我暗自点头。智彦儿时学过小提琴,现在也是个古典音乐专家。而他聊到这话题后,夏江一下子产生了兴趣,似乎她也学过小提琴,两人开始攀谈起来。这样我就和麻由子聊上了。我无意中看了一眼津野麻由子,她比起和我隔窗相望的时候又增添了一份魅力。诚然,她身姿婀娜并且容貌属于标准日式美女,但其实真正的魅力并不在于此。她的嘴唇能使人联想到无与伦比的温柔,并带有母性的包容力,而她的眼里又泛出睿智的光芒。内在的美会不经意地从表情上流露出来,说的就是这种女人。此时我立刻就理解了,能够感受到智彦的优秀并爱上他的女性,理应有着闪光的内在。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抱有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就像自己心上蒙了一层灰色的纱一般。那就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选择智彦呢?连我自己也感到很意外,此时,立刻消除这种邪恶念头的想法在我心里占了主导地位。“敦贺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呢?”麻由子问我。“我没有这方面的喜好呢,不光是音乐,我几乎和艺术无缘,自叹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咦?但智彦给我看过你做的CG(Computer Graphic),真是太棒了,什么没有艺术才能,完全没有这回事呢”在学生时代我用电脑作过起名叫‘外来星球植物’的计算机绘图,她好像说的是这个。“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但CG这种东西谁都会做,而且做出来的也都很漂亮的啊”麻由子摇摇头。“并不仅仅是漂亮,我有一种心灵被震撼的感觉。一看到那个作品,我就觉得这个制作者敦贺一定是能够看到宇宙的”不知不觉,她双手握拳放在了胸口,大概是强调语气时候的习惯。她发现我盯着看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把手藏到了桌子下面。然后,害羞的笑笑,“不是这样吗?”问我。“我能受到这等赞扬真是万般荣幸,只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呢”“反正我觉得很厉害”麻由子一口认定,又投来让我晕眩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把餐巾在腿上折起又摊开,当然,心情并不坏。要不要提及在山手线上看到她的事儿呢,我揣摩着。或许她心里也很想确认,正是大好时机。但即将要开口的那一瞬间,我还是踌躇了。一方面考虑到智彦的心情,还有预想到万一她不记得的话,我将会落入的悲惨境地。“你们已经有将来的打算了吗?”端上饭后甜点的时候,夏江分别看看麻由子和智彦,问道。智彦差点被蛋糕塞住喉咙,连忙喝了口水。“不,这些事情我们还没……”“嗯?你们也已经交往了半年了啊?”夏江紧紧追问。“将来的事情很难预料的”智彦说着,时不时看两眼麻由子。她先是垂下目光,然后也看看智彦,迷人的嘴唇带着一丝微笑。看到这表情那一瞬,我心中荡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焦躁。“为了两个人的将来干杯吧”我伸出装有咖啡的杯子。夏江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些什么呀,用咖啡干杯?”“刚才喝啤酒的时候忘了干呢,来,智彦”“嗯,那么……”智彦也拿起杯子。“总感觉有点怪。嗯,算了”说着,夏江也跟着举了起来,最后是麻由子。这时,我轻轻碰倒了她的指尖,不由得冲她看了一眼,她表现得没有察觉的样子。从饭馆走出来后,智彦说要送麻由子回家。而夏江约我去喝一杯,我却没有心情,在新宿车站一个人回家。从电车里我仰望着灰暗的天空,试图回忆起麻由子的脸庞。然而,此前已经在脑海里刻画了无数遍的面孔,偏偏今天却想不起来。然后我尝试着回想在饭馆坐在我们邻桌的那对中年夫妇,那女人几次三番看着我们的菜,我故意回敬了她几眼。我轻易就想起了她的长相,画出来也没问题。我又再次对麻由子的脸进行挑战,但还是不行,短发、温柔的嘴角、充满魅力的瞳孔、明明对着这些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绘制成一个完整的图像。差不多晚上十点,我回到了早稻田的公寓,一打开房间的灯,电话铃就像恭候多时地响了。是智彦打来的,他好像刚和麻由子分别。“感觉如何?”智彦问道。“什么?”“就是女朋友啊”“啊……”我咽了下口水,“真是个好女孩,又贤惠又漂亮”“我说吧。你也这么感觉吧”智彦有些得意洋洋,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太可惜了?”我语塞了,但他似乎并没查觉这沉默代表着什么,接着说:“她对崇史好像也很有好感呢,说你‘真是个好人’”“那就太好了”“我放心了,也能顺利进行下一步了”“是啊——你考虑了结婚的事吗?”我一针见血地问,让自己早些死心也好。“我考虑过了,但还没跟她提”“这样啊”“但是”智彦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跟她提出来,除了她以外我不会再考虑其他女人了”“也是啊”“你会支持我的吧?”“当然”我条件反射地回答。挂断电话后,我坐在了地上,尽管没法想出整个容貌,但满脑子浮现的都是麻由子。这时,另一个自己说,你真是个傻瓜,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呢?你和津野麻由子今晚才第一次见面,她脑子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而且她是智彦的恋人,我最好的朋友智彦——不经意间我看了一眼窗户,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样子,我的脸丑陋地扭曲着,似乎表面变形了一般。那是一张嫉妒的男人的脸。& 第一章 不协调
睁开眼睛后,敦贺崇史感到一种不协调。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又无法探知其根源。双人床的毛毯还是和以前一样乱,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阳光的角度也和昨天没有区别,椅子上的长袍也保持着他昨天脱下时的形状。硬要说和昨天有什么不同的话,是厨房传来的香味吗?嗅觉告诉崇史,今天吃的是烤薄饼。但那种不协调感绝对不是来源于这气味。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开始更衣。穿起裤子、白衬衫、打上领带。他只有四根领带,而且其中一根还是老家的亲戚祝贺他就职送的,是他不太中意的款式。但仅仅三条替换不过来,所以这条领带只能也参与了轮换。今天恰好轮到系这条领带,照镜子的时候,崇史顿感一阵郁闷。“总觉得这个勾玉模样的花纹很奇怪呢”把外套搭往肩上,崇史走进餐厅,抱怨起来,“不管怎么看都像线粒体一样”“哈,你起来了啊”用平底锅烤着薄饼的津野麻由子,回过头来冲着他笑笑,“又开始了,你每次打这条领带都要说一遍呢”“是吗?”“你上礼拜说像眼虫藻”崇史皱起了眉头。“不管是线粒体还是眼虫藻,都是些恶心的东西呢”“你买条新领带不就得了?”“总感到有点浪费,去公司要穿上工作服,根本看不见领带呢。虽说每天上班都要打领带,但现在还严格这么做的也只有新进员工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才刚转正两个月,显然就是个新进员工嘛”麻由子把两人分的烤薄饼、熏肉蛋摆放在餐桌上,说道。这周轮到她做早饭。“我可是两年半之前就参加过就职仪式了啊,那时候和我一批的人里,早就有人摆出一副自认为是骨干的样子了,凭什么我就要遭到新进员工的待遇啊。真是气死人了”崇史用叉子往薄饼中间一戳。“那你的意思是不进MAC就好咯?”说完,麻由子往崇史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咖啡。崇史没加糖奶就把咖啡端到嘴边,喝前还撅出下嘴唇,把头偏向一边。“当然我也没这么说咯”“公司给你工资还让你在里面学习,被当成新员工你也忍一忍嘛”“话是这么说,但其实真的有很多辛酸呢,麻由子你到了明年就能尝到这滋味了”崇史抿了一口咖啡,随后看了一眼杯子,歪起了脑袋。“怎么啦?咖啡味道不对吗?”看到他的表情,麻由子也喝了一口。“不,不是这个”崇史把咖啡杯转了个角度,液体表面立刻微微泛起了波纹,他对着凝视了一会儿。心里有着什么无法释怀,就是刚刚醒来的时候的那种不协调感。到底什么呢,他想着,是什么让自己这么不安呢?“喂,究竟怎么啦?”麻由子问道,表情稍显不安。崇史抬起双眼,然后说,“咖啡杯”“嗯?什么?”“就是咖啡杯啊,装意式浓咖啡的那种小杯子”“这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我在梦里见到了,拿起杯子然后这样……”崇史把咖啡杯拿到与眼睛同高,盯着麻由子的脸。“我记得你也在”“这是什么梦啊?”“不知道,只是心头一直无法释怀。总感觉是个有着什么意义的梦境”崇史晃着头,“不行了,想不起来了”麻由子微微一笑,似乎把一直屏住的气息全吐了出来。“崇史啊,难道不是因为你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研究,才会变成这样的吗?”“做梦和研究有什么关系啊?”“好比一时想不出好点子的小说家或者漫画家,他们作了梦后,就会直呼‘啊,这个能作为题材用呢’。然后就赶紧用笔记录下来,趁还没忘记的时候”“就像研究进行不下去的汤川博士,用这种方法想出了中子理论的故事,我好像在那里听说过。但我的情况不同”崇史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把梦的内容完全忘记了,还来不及做笔记呢”“你也用不着这么懊恼啦,刚才说的那些艺术家回头再来看自己笔记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最后成了一张废纸”“灵感这种东西不会这么轻易来的,想想也是”崇史往薄饼上抹上黄油,切成一口大小后,放进了嘴里,烤的火候以及柔软度是麻由子的一贯风格。把手伸向咖啡杯时,崇史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四个人拿着杯子相互碰杯。“正在干杯”崇史嘀咕道,“用咖啡杯来干杯,但为什么会这么做却完全记不起来……”尽管在此前后发生的事极为模糊,但唯独对这四个杯子记忆犹新,因为过于清晰,以至于无法想象那只是梦中出现的场面。最后崇史扑哧笑了出来。“真无聊啊,谈论人的梦境毫无意义”他的口气中带着自嘲,看看麻由子,以为她也会一笑了之。然而她却没有笑,她停下了正切着薄饼的手,睁大了比杏仁还大的眼睛。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崇史出声之前,她脸上又重新洋溢起一丝笑容。“是不是太累了啊?还是放松下心情比较好”“可能吧”崇史点点头。吃完早餐后,餐桌留给麻由子收拾,崇史先一步离开了公寓。尽管住处离MAC只是步行的距离,但到达赤坂的Vitec中央研究所则需要换乘两辆地铁,而且也只是坐到长田镇,下车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到研究所已经将近十点了,崇史的直属上司习惯十点上班,考虑到工作效率,他也应合了这个习惯。他乘电梯上了七楼,出来就是一扇门,门边有一个身份验证卡的插槽,还装着一个数字键盘。他插入卡,键入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咔嗒一声门开了。门打开后,迎面而来的是浅棕色的一条走廊,两边并排着很多扇门。崇史站在最靠外的门跟前,那里也有一个身份验证插槽。在这里,别说是公司以外的人,就连公司内部员工都不允许随意进入非本部门的办公室。他所打开的门上,写着‘Reality System开发部 Section 9’的字样,那就是他所在部门的名称。进入办公室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房间里放着两个笼子,一个笼子里放着一只雌性猩猩,另外一个是空的。“早上好啊,乌匹”崇史对猩猩打招呼。乌匹并没有对他做出反应,而是蹲坐在笼子的角落里,似乎在眺望着远方。不单是今天早上,她平时就一直是这个表情。办公室里,大体分割成了两个研究区域,其中一个是崇史的工作场所,另外还有一个和他们研究课题不同的小组也在此办公。当然,他们之间会有交流,因为只是用透明的挡板相隔,所以可以看到对方做研究的身影。另外一个研究组有四名成员,早就开始工作了。崇史换上灰色的工作服,看了一眼那些人。一个叫桐山景子的女人看到崇史后,微微扬手向他打招呼,她和崇史同时期进公司。而其他的三个人只是匆匆瞥了他一眼。严格意义上说,挡板对面的那四个人不单单只是研究者。他们所围坐着的桌子上装有一个小床,上面睡着一只四肢被束缚的雄性黑猩猩,名字叫裘伊,头上戴着一个特别的头盔,上面安有将近一百根电线,这些线连着各种各样的脉冲机和分析仪器。他们研究的课题是感觉情报的直接输入。也就是尝试着向大脑直接发送信号,而不触及感官系统。其实,这个课题是崇史在MAC培训时候做的。两年中,他一直以此研究为基础不断进行着学习。所以今年四月在宣布部门分配的时候,他深信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这个小组继续做研究。然而,最后交给他的任务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尽管在同一个部门里,但分配给他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课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对直属上司进行了带有抗议性质的提问。但这个叫须藤的上司的回答,却难以令崇史满意。“那个研究其他人也能做,而这边的研究只有你才能胜任,所以我想让你来做”这是须藤的回答。但对于新提出的课题崇史几乎一无所知,须藤对此也只是草草解释 “具体的要看公司的方针了,我也不清楚”那个新课题是关于空想的,就是用电脑来分析人类在进行空想的时候,大脑如何进行运作。在研究报告书的第一页上所写的最终目标,本质上是想对空想的内容进行外部控制。但是,崇史估摸着自己在工作岗位上是盼不到这一天了,当前时点上的进展程度,仅达到能够判断实验对象的黑猩猩乌匹是否是处于空想状态。他还有个疑问,即便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能够办到,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空想这种事情,任何人都能做到,完全不需要借助计算机的力量。但光是空想又是完全不够的,必须得达到假想现实的程度才行。而做出这种假想现实,不是‘Reality System开发部’的职责所在吗?崇史想。看到桐山景子他们把完美的假想现实在人脑中成像,崇史就无法克制自己的焦躁情绪。而想到他们所使用的参考资料里,还有着自己当初在MAC时候的发表作,就更为窝火了。崇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数据,快到11点的时候,须藤出现了。对这个男人来说也算到得晚了。他腋下夹着公文包,两手插着口袋,冲着崇史点点头并使了个眼色,这就算是早上的问候了。这个须藤,也是崇史在MAC时候的指导老师之一,而他的年龄看起来也才35岁左右。因为学生时候练过剑道,身材显得很厚实,肩膀也很宽。但和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他经常会把崇史逼出神经质来。对崇史来说,话少、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男人,是最难打交道的。“这是昨天的数据?”看了一眼崇史面前的电脑屏幕,须藤问道。“是的”“显著差异呢?”“没有”也就说明结果并不令人满意。须藤也没显出特别失望的表情,点点头坐了下来。他的位置在崇史边上,不过每个人的书桌上围着隔板,所以如果是面朝书桌而坐的话,互相都看不见对方。“我有疑问”崇史说。须藤表情有些呆滞,把头转了过来。“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做法,并没有朝着控制空想时的大脑活动这个方针在前进”须藤抽动了一下眉毛,“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干预记忆回路呢”崇史问道,“空想是基于记忆而产生的东西吧,也就是说记忆是基础,但我们却要篡改它,我就不知道要取什么数据了”“空想也好记忆也罢都是思维活动,你可不能分开来对待哦”“这我知道,但我们应该把对记忆的干涉降低到最小限度,不是吗?否则就无法正确捕捉到空想时脑部作出的变化了呢”崇史把憋了几天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须藤抱着手臂考虑了一会儿,随后又放开,对崇史说:“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再思考一下的。我们还是从一开始提出的那个研究项目开始好了,你就先按照那个做”“但是”“不好意思”须藤伸出右手打断了他,随即站了起来,“主任叫我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说完他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不等崇史回答就离开了办公室。因为关门的时候过于粗暴,笼子里的乌匹轻微地惊叫了一声。须藤这一天离开后就再也没回座位,崇史独自分析着数据,直到七点才离开了研究所。他恍惚地走在通往地下铁的地道里,中途有点热,所以脱下了外套。在他的前面走着一个男人,身材纤细,个头很矮。看着他的背影,崇史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三轮智彦。崇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使得走在他身后一个白领模样的女人差点撞上了他,那女人带着不悦的表情从他身边超了过去。已经没有想起智彦了,这对于崇史来说非常意外,自己和他从初中以来就一直在一块儿,一次都没有把他遗忘过。这事儿已经有段时间没在脑海里浮现过了,是因为太忙了吧?崇史回想着。但我们俩不是同甘共苦的至友吗?那家伙,现在在干吗呢?崇史想着,突然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智彦现在忙些什么自己全然不知。他开始回忆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智彦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开始和他再没见过面呢?不对,崇史睁大眼睛,他感觉最近还和他见过,可那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呢?然后,他倒吸了口气。是昨天的梦,他出现在了自己的梦境里。但那真的是梦吗?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真是愚蠢至极,他立即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回想起来那确实是梦,和现实有着巨大差异。智彦把麻由子当成是他的恋人向自己介绍着。“真无聊”崇史小声说,又迈出了脚步。
午休的铃声响了,我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修改着计算机里的模拟程序。其实那并不是特别紧急的工作,我只是想错开和大家去食堂的时间。当然严格来说并不是“和大家”,而是“和那两个人”。已经到了五月份,透过我书桌前的窗户,可以看到一棵花瓣全都飘零了的樱花树。带着阵阵暖意的微风轻轻吹着,却不会吹开摊放在桌上的笔记。现在是开窗的最佳时机,再过一会儿对面的网球场上,就会有填饱了肚子的业余爱好者来打球了。他们来回奔走会扬起一阵尘土,要是把窗开着的话,桌上的图表和数据表就会布满沙尘。传来一阵敲门声,回头一看,智彦正站在门口,津野麻由子也在他身后出现了。“不去吃饭吗?”智彦问。“噢,不,正准备去呢,不过还有点工作没做完”说着我看了看麻由子的手上,跟往常一样,她拎着一只纸袋。“但还没到要削减就餐时间的程度吧?这种工作方式可是教官严令禁止的哦”智彦微笑着,用他特有的步行方式走了过来。朝我电脑显示屏看了一眼,“什么呀,我还以为你说的工作是写报告之类的呢,原来是修改程序啊”“虽然不是什么急事”“那就去吃饭吧,今天是鸡肉三明治呢”他回头看看麻由子,“对吧?”她随即提起纸袋,“尽管不知道是不是好吃”“没关系啦,你做的肯定好吃”智彦说着,把手放在我肩上,“快,走吧”我看看智彦和麻由子,又回头看了看电脑显示屏,最后对智彦说,“好吧,你们先去,我马上来”“快点噢”“嗯”目送他们离开后,我深深叹了口气,要是缠绕在我心上的结能解开该多好,可它就是久久挥之不去。今年四月,和社会上的很多学校一样,MAC专科学校也招了一批新生。从高中毕业生一直到硕士研究生,数量增加到了50人,但其中只有不到百分之10的人能够进Vitec公司。大部分只有高中毕业的新生绝大部分上的都是基本技术培训课,能够分配到专业研究室的只有其中几个人,他们都是在本科或者硕士生里面的佼佼者。而我们所属的‘Reality工科研究室’招进了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唯一的那个女生就是津野麻由子,她想研究Reality的希望也终于得到了实现。我们这个研究室一共由五个团队构成,每个团队都配备二到八个研究人员。人数的多少取决于研究内容的难易程度。我所在的‘视听系认知系统研究组’一共四名成员,提出了至少要两个新生的申请。但结果只分配了一个叫柳濑的大学毕业生。而智彦所在的‘记忆加工研究组’因此占到了便宜,尽管没有做出特别显赫的成果,但获得了余下的两名新生——津野麻由子和叫作筱崎的毕业生。当然他们小组以前就很缺人,刚成立的时候只有须藤教官和智彦两个人。正因为有了这个背景,对于这次新生的分配,其他小组也没任何意见。对于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无疑是智彦和麻由子二人。从此以后,这对情侣就可以在同一个屋檐下受着同样的教育、从事同样的职业。没有有比这更值得欣喜的结果了。“祝贺你啊,真是太好了,你是不是贿赂了幸运女神啊,嗯?”发表新生去向的那天,我向智彦送去了祝福。“谢谢”智彦的脸上泛着红晕,这是他兴奋时候的一贯表现。然后他说,“可能是因为崇史一块儿跟着祈祷的缘故呢”“是啊,肯定是,所以你得请客噢”我一只眼睛眨了一下,一边拼命按捺着自己强烈的嫉妒心。老实说,我完全没有为智彦保佑过,虽然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但却做不到。在潜意识里,我所作的祈祷完全是相反的。麻由子被分配到智彦那里,其实我是最担心出现的结果。同时,我心里这么默念着。分到我这里来吧——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看到她,做着同样的研究,抱着同一个目的,还可以跟她在一起聊天。脑子里浮现着各种各样的邪念,妄想到最后,甚至还幻想着可以无视智彦的存在,哪天我能和她成为一对——意识到这些念头都是对好朋友的背叛后,我开始痛斥自己:你真不是个东西,下流胚,恬不知耻。而另外一个自己歪曲着脸,弱弱地反驳着: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她现在还没有属于任何人呢。到最后,我还是克服不了自己的本能,证据就是当我获知麻由子的分配去向的时候,走起路的脚步都沉甸甸的,并全身袭来一种虚脱感。向智彦道贺的时候,我会那么大声嚷嚷,也是由于扭曲的心理在作祟。必须得割舍掉了,我心想,这种事儿还是尽早了结的好。但麻由子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更高了,虽说不是一个小组,但时常会碰面,这使我的思绪再次零乱起来。一旦她的身影进入视野,我眼里就容不下别的东西了;而在走廊里一听到她的说话声,我的听觉神经就把其他一切声音自动屏蔽了;只要想到她,我的大脑就闭合成了一个环形,只是机械重复着同一个念头,哪儿也到达不了。偶尔因为一点小事跟她说话的时候,我的心脏都会狂跳起来。她的嗓音听起来像悦耳的音乐,而目不转睛盯着我的瞳孔更会使我乱了阵脚。每当此时,我都会故意用很事务性的口吻回答她,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并且隐藏起和她多待一秒也好的情绪,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表。以至于每次和她道别的时候,她总是要道歉“不好意思,耽搁您的时间了”。回到自己住处后,麻由子仍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不,应该说我一个人之后满脑子想的全是她。眼前浮现起她的脸庞,她的身体。每次打飞机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关于她的幻想。非但没有玷污了梦中情人的罪恶感,还凭添了一丝兴奋。发展到最后,连白天在学校碰到她的时候,头脑里都会不自觉产生这种猥亵的场景,完全无视了智彦的存在。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忘记麻由子了,因为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另一方面心里也害怕,要是对她的思念继续按此势头扩大的话,那么一旦智彦和她结婚,自己会从此一蹶不振。食堂位于五楼,我走进去之后,看到智彦在窗边的座位向我挥手。几乎所有桌边都坐了人,而智彦对面的椅子是空的,看来是他们为我预留的。“你来的还真晚”我走近了他们后,智彦说。“还有点没做完”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故意拖延。等我坐下后,麻由子递给我一个四方的塑料饭盒,通过半透明的盖子,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三明治。“真是感谢,一直麻烦你”我伸手拿起饭盒,时不时还瞄她几眼,“我这份你其实不需要做的”“其实做两人份和三人份的没区别呢”麻由子说着,微微一笑,那笑脸真灿烂。和她对上眼后一下子慌了神,把本来想要说的话忘了。为了掩饰过去,我打开饭盒盖子。“看上去真好吃”我发出一声感叹。“还是让有人帮你做现成的好吧?”智彦在桌上撑着脑袋,戏谑似地说。我对此没有作答,而是问,“你们俩都吃好了?”智彦和麻由子的饭盒跟前都放着一个自动贩卖机买的喝空的咖啡纸杯。“嗯,因为崇史你太慢,我们就不打算等你了”“没关系,不用等我的”我咬了一口鸡肉三明治,肉很嫩,色拉的味道也正好。“怎么样”智彦问。“好吃”“太好了”麻由子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从唇间依稀露出的门牙,被光一照闪闪发亮。“光智彦一个人这么评价总有点不放心”“她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呢”智彦挠挠头。大约两周前,麻由子偶尔会带自制便当到公司,她不但做了她自己和智彦的,没想到连我的分也一块儿包括了。肯定不会是智彦叫她这么做的,所以多半是她自己的意思吧。吃她做的便当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能尝到她的手艺当然很开心,但另一方面,也带着一种把智彦托付给我的感觉。“智彦,你还要来杯咖啡吗?”麻由子问着自己的恋人。“啊,好啊,再来一杯吧,你有零钱吗?”“我有”她看看我,莞尔一笑,“敦贺也来一杯吧?”“啊,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好了”说完站起身来。“好啦,你就坐下吧”智彦摆摆手阻止了我,于是我重新坐了下来。麻由子笑着站了起来,穿上宽大的外衣,因为是背对窗户,光透过薄薄的布料,那一瞬间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穿。光是这一幕就足够让我产生无限的遐想了,目送着她走到自动贩卖机的背影,我脑海里呈现出她裸体的样子:她拿起托盘,裸着身子在自动贩卖机前排队。“刚才她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呢”智彦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好友所作的肮脏臆想,悄声对我说道。“什么话呢”我吃了口三明治,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朝麻由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她说崇史是不是在故意回避我们”我往嘴里塞满三明治,看着智彦,默默地咀嚼着。这样就可以不用说话,并且有充分的时间考虑如何作答。“我跟她说不可能,但她似乎还是这么认为,而且她还说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我停下了咀嚼,对他眨了眨眼睛,表示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也很想听听,这个原因怎么得出来的。智彦小声说,“喂,崇史,你对她怎么看呢?”我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感觉就像喉咙被一把刀顶着,忐忑不安地说,“什么怎么看?”“她呢”说完他又瞟了眼麻由子,继续说,“担心崇史你讨厌她”我差点呛着,“我讨厌她?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和崇史谈公事的时候,感觉你对她很冷淡的样子。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过来搭讪,而她在我旁边你就不会,她就是这么说的”真是天大的误会。“这是误会啦”“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她一直耿耿于怀”“我有什么理由讨厌她呢”“我说啦,我也不知道,不过喜欢讨厌本来就没有理由啊。不过她所说的也不见得就是错的呢”“什么意思呢?”“比如像今天”智彦回头看了看,确认一下麻由子还没有回来,继续说,“你似乎有意不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我沉默了,还是被发现了啊,算了,最后总会发现的。“喂,崇史”看到我的沉默,智彦似乎确信了麻由子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表情开始僵硬起来。“要是你对她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话,你就直言不讳吧。如果我们俩的关系由于她的原因出现裂痕就太可惜了,我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要和她交往下去了”“你,你,你等一下”我在他面前摊开双手,“不是说了这是误会吗,我从来没有说过对她看不顺眼的话噢”“那你为什么要回避呢?”“其实原因是”说着,我心想完蛋了,必须要编出个理由来才行,我用手指敲着桌子,总算有了个主意,“我那是客气”“客气?”“你想我和你从初中就在一块儿,认识的人都一样,当然会有很多话题。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很多我们俩之间的话题,她可能会因此感到自己被忽视了,这样多不好”智彦的表情有些疑惑。“她说这样她也会很开心的,她喜欢听我们俩说过去的事情,你不要以为这样就会把她排斥”“那就好”“仅仅是这个原因?”智彦偷看了一眼我的表情,那锐利的目光仿佛在说,绝对不可能只因为这个。“还有嘛,就是”我做了个鬼脸,“因为我很知趣,情侣肯定是两人世界比较开心啦”智彦立刻收起怀疑的表情,难为情地笑着,“你就不用操这份多余的心啦”“但我可不想做电灯泡啊”“说实在的,我还真希望你也在边上呢,光凭我一个人,话题实在是有限,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不会介意啦,完全不会”“那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有所顾忌,经常陪陪我们,知道吗?““嗯,我明白了”“好,这件事圆满解决”智彦靠在椅背上,抱起胳膊。看到那张愉快的笑脸,我再次遭受了良心的责备。一般的男人交了女朋友之后,都不希望让她靠近别的男人,而智彦对我却是百分百的信任。我依靠想象麻由子的裸体来度过不眠之夜,他完全不知道。麻由子用托盘端着三人份的咖啡走了回来,智彦突发奇想,说道,“对了,我们今天晚上去喝一杯怎么样”麻由子微笑着说,“我完全可以”“崇史也没问题吧?”智彦看着我说。刚刚进行的对话让我再想不到托辞,“嗯,好啊”我回答。
酒吧的名字叫‘椰子果实’,位于新宿伊势丹附近一所商厦的五楼。走出电梯后,眼前就是两颗巨大的椰子树,这就是酒吧的入口。我们被带到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坐下,而另一边有一个小舞台,三个怪模怪样的人正弹奏着具有夏威夷风情的音乐。我们点了几个中式海鲜和几杯啤酒,菜单上的内容和夏威夷完全没有关联。“今天发生了挺有趣的事情呢”智彦喝了口啤酒,说道,从边上麻由子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也知道‘有趣的事’指什么。“我们拿筱崎君做了试验,对他的颞叶作了一个刺激性测试,崇史你应该也知道,就是那个具有证明颞叶有回想功能的试验”“就是唤醒过去记忆的那个吗?”“嗯,他这几天终于能够稳定下来好好进行回想了”“但这个实验不是必须脑机能研究组的人员在场才能做的吗?特别是对人体进行试验的时候,但今天那些人没来呢”“我也这么说呢”大碟子装的冷菜端了上来,将其分成三等分之后,麻由子插话了。“那种程度的电流没关系的啦”智彦撅起了嘴,好像被母亲训斥了的孩子一般。所谓的回想功能,就是通过用电流刺激大脑来使得实验对象想起以前的往事。由加拿大的脑外科医师,潘菲尔德发明。只是当时使用的并非是现在这种非接触式刺激法,而是在裸露的大脑表面通上微弱电流的原始手段。“那筱崎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记忆呢”我脑海里浮现一个长相白净、面相和善的年轻人,他今年和麻由子一块儿被分进了智彦所在的研究小组。智彦往嘴里放了一块腌章鱼,像嚼口香糖一样咀嚼了起来,然后探出身子,“也不能说有意思,就是很奇怪,他所说的记忆是错误的”“错误的记忆?”“是的,把和现实不相符的事情错当成了事实”“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不是事实呢?”“因为”智彦喝着啤酒,两手摊开,“和以前的回答完全不同啊,对于同一个问题”然后转向麻由子,“没错吧?”她也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点了点头。“筱崎君想起了什么事情呢?”我问,稍许产生了些兴趣。“是小学时的记忆”智彦回答,“他能够把六年级时候教室的模样描述得一清二楚,首先他看到了很多同班同学的后脑勺,他的座位应该是靠后的吧。右边是窗户,窗外能够看到高压电线杆,教室似乎位于三楼或四楼,黑板上用粉笔写着算术题,筱崎君努力地解答着这些题。任课老师站在黑板边巡视着学生们”他像是自己的记忆一样一口气描述了下来,然后竖起了食指,“问题就是那个老师”“老师怎么了?”“上次做实验的时候,筱崎君说那老师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但今天他却这么回答‘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女老师’,你看,很奇怪吧?”我猛吸了口气,看看麻由子,又朝着智彦呼了出来。“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呢?”“是中年男子”他回答,“昨晚试验后,我跟筱崎君确认的,就像你刚刚这么问了他‘哪个是真的呢’,他考虑了一下,回答我是中年男子。然后还说,‘我怎么会想到是年轻女老师的呢’”“嗯……”“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的确呢”我说,“如果这不是单纯记错的话,就应该被篡改了记忆”随即智彦,啪,敲了一下桌子。“对吧?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声音显得很激动,“你看,崇史和我的想法一样呢”对麻由子说,她也半信半疑地歪起了脑袋。“但这究竟如何办到的呢?”我说。“问题就在这里啊,我很想查明这点,并把这种现象重现一遍。要是成功的话,研究就会突飞猛进呢。这心情就像走在一条很长的隧道里,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光明一般”智彦把啤酒一口喝干,向刚好经过的服务生又点了一杯。和我所在的‘视听系认知系统研究组’通过直接刺激视听觉神经来做出假想现实不同,智彦的‘记忆加工研究组’则是通过外部对记忆中枢神经添加信息来实现的。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我们让试验者实际体验到假想现实,而他们只是赋予试验者对假想事实的体验记忆而已。然而,即使是对脑部结构已经了如指掌的现在,对记忆的机理几乎还是一张白纸。智彦他们连记忆信息以何种形式加工都还没有掌握。酒量并不好的智彦,今晚的效率特别高,喝的酒差不多是平时的三倍,已经开始饶舌了。一方面研究上已经看到了光明,情绪特别高涨,而且又得在自己至友和恋人面前逞强成东道主角色,使得他最终做出了这种反常的举动。中途有一个穿夏威夷衫的男人向我们走过来,说要帮我们拍一张店内宣传用照的时候,智彦非但答应了,而且还把男人手中的相机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周围传来一阵嘲笑的喧闹声后,他还挥挥手应和着别人。这样的行为会发生在他身上,在平时是无法想象的。不过这一连串非寻常的事儿还是使他精疲力竭,不久,他就靠在墙上呼呼大睡起来。“他太紧张了,让他睡会儿吧”麻由子点点头,偷笑了一下,她也意识到智彦过于逞强了。我喝着威士忌,思忖着这种场合下该聊哪种话题,没想到还真让我盼到了这种和她两人单独聊天的良机。但随即我的良心谴责了自己,干吗要把其称为良机?她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但目光一直停在喝到一半的橙汁上。她应该已经从智彦那里听说了我并不讨厌她,但可能要让她抬头,还得我先开口才行吧。“你习惯了研究室的生活吗?”考虑再三,我最后提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嗯,很习惯了”她抬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一直很忙,处于忘我的状态”她那张纯真的笑脸,完全让人感受不到心理的阴暗面,让我心里也缓和了许多。能不能把她变成为我的人呢,一股邪念顿时又涌上心头。“偶尔偷懒一点也没关系啊,放松一下心情嘛”我目光转向睡着的智彦,“不过和智彦在一起,就没这必要了吧”说着,歪着嘴巴丑恶地笑笑,连自己都讨厌起来。“Reality研究室打网球来放松心情的人很多呢”“是啊,前面就是个网球场”“敦贺你不打吗?”“想打来着,可是硬式的我不会”“那你会打软式的?”“嗯,高中的时候一直打”听了我的话,不知为何她开始忸怩起来,瞟了一眼智彦的侧脸确认他没有醒过来后,开口说道,“那个,其实我也会……”“哪个?”“就是刚刚说到的软式网球,在初高中的时候”“噢?”我心中一直被自制力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扇,我喜形于色,“你也会打软式网球?”“虽然打得不好”她耸耸肩,吐了吐舌头。那是一副至今为止没有见到过的,带点孩子气的表情。一找到共同的话题,我们俩就忘我地攀谈起来。失败的历史,辛苦的往事,她接着我的话继续说,然后我再接过话茬儿。可聊的话题层出不穷,在对话的过程中,我意识到了她并未在智彦面前提过打网球的事,而且想尽量避免在他面前谈到体育方面的话题。对我而言最最开心的时刻,突然就被终结了,睡着的智彦开始扭动起身子,我和麻由子便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我摇摇智彦的身体,让他完全醒过来,“快起来,差不多要回家啦”他搓着脸,“啊,我竟然睡着了”“你喝得太多了”“好像是,嗯,你们俩刚才在干吗呢?”“因为主角不在,我们没法子只好闲聊了一会儿咯”“是嘛,对不住啊”他继续搓着脸。我付了账走出店门后,在电梯前智彦问麻由子,“你和崇史说了什么呢?”“说了很多呢,关于学校的话题啊,电影的话题啊”她回答着,似乎注意到我走了过来,回头看看我,我小幅点头。“呵呵”智彦之后就没再问什么。电梯很挤,我们三个只能靠在一块儿,麻由子的脸就在我的眼前。为了不让她和小个儿的智彦增加负担,我用手扶着她身后的墙,用力顶住。她嘴唇动了一下,像是在说谢谢。不用谢,我用目光回答。我和她之间开始有小秘密了,这使我在心里增添了一份优越感。同时我也察觉到,这是我对智彦的背叛所踏出的第一步。
第二章 忐忑
回过神,发现身边有一面灰色的墙,自己正靠在上面,这是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四面都被包围着。敦贺崇史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是在做什么。然而他看到自己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他的裤子拉到膝盖,正坐在一个抽水马桶上,下半身完全裸露着。他想起来了,工作到一半产生了轻微的便意,就起身去了厕所。脱下裤子坐上了马桶后,突然袭来一阵睡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尽管不记得是不是解手完毕,但便意已经消失,他小便完后就提起了裤子。走出单间的时候,崇史立刻感到自己看到过类似的小房间,似乎是梦到了自己在电梯里,但细节想不起来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由于在狭窄的空间睡觉的缘故。他看了一眼手表。从进厕所后才过了十分钟,因为比睡着的时候的感觉要短,他松了口气。其实差不多也到了让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崇史回到实验室,门口等着一个今年刚高中毕业的器材部的年轻职员,边上放着一辆手推车。“今天还要做实验吗?”他问崇史。“不,已经完成了,你带回去吧”崇史打开门,让他进了房间。房间里已经没了须藤的踪影,另外一个小组正在挡板那边开会。年轻职员点头应允,把装有裘伊和乌匹的笼子抬到了推车上,管理实验动物是器材部的职责。借动物的部门可以实行一般的喂养,但从星期四晚上到星期一早晨必须归还到器材部的饲养课。在这段时间里检查一下动物的健康状况,要是出现问题的话,那个部门就得改进自己的实验方法。“乌匹的样子仍旧很奇怪,没有什么异常吗?”崇史指着在笼子里越缩越小的雌性黑猩猩问道。年轻器材部职员也表示不解,“不太清楚,没有健康检查的证明什么都不好说……但要是有异样应该会联系你的”“话是这么说”崇史看着乌匹,试图消除自己心中渐渐萌生的不安。最近试验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经常会露出虚无的表情,他一直很不放心。“我想去饲养室看一看”年轻人正推着推车离开的时候,崇史说。“你能给我带一下路吗?”“嗯?”年轻人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慌张地看看笼子,再看看崇史。最后憋出一句话,“嗯,我觉得不太合适呢”“不合适?为什么?”“嗯,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那里不允许闲杂人进去,发现后要被骂的”他挠挠头,有点语无伦次。“啊,是吗,那也没办法”“不好意思”男生鞠了个躬,走出了房间。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器材部职工竟然有这么大反应,他不禁心里一阵疑惑。那个员工应该一无所知,只是上面领导关照他说不许让闲杂人等进入饲养室吧。崇史思考着究竟为了什么需要这般警惕,可完全想不出合理的解答。走出公司后,绕远路去了一次新宿。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突然很想去那条街而已。这种心情就好像寻找值得怀念的东西一般。在大街上闲荡了一会儿后,我走进了纪伊国屋书店。在专业书籍的柜台站了一会儿,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崇史回过头,意识到对方是谁之后,“哈”一声喜笑颜开,原来是一个名叫冈部大学同学。“好久不见了啊,还好吗?”崇史问。“嗯,不错啊,还没被开除”大嗓门和大学时候完全没变。走出书店,他们俩进了一家咖啡吧。冈部毕业于和崇史同一个学校的模控专业,现在正就职于一家运动器材制造厂。皮肤依然呈小麦色,而且粗糙,不过穿上灰色的西装还挺像那么回事,这足以证明他比前沉稳了不少。崇史想到自己今年春天刚踏入社会,很好奇自己看上去会是的模样。两人怀旧了一会儿学生时代后,谈到了同校生的就业话题:有人已经结婚生子,也有人分到了外地的工厂水土不服。“我对你的事也略有所闻,据说你已经同居了?”从学生时代性格就很直爽的冈部直截了当地问。算是吧,崇史简短地回答。“真羡慕你啊”冈部摇着头说。“我可是几乎和女人无缘啊,不过你以前就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呢,也是Vitec工作的?”“嗯”崇史点头,跟他大致介绍了下麻由子的背景,去年刚进公司,在MAC共事了一年。“噢,这么说,那女孩儿进来后你就注意她了?”冈部笑嘻嘻地说。“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进MAC之前就见过面了,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是吗,谁介绍你认识的?这个人我听说过吗?”“你肯定认识,就是三轮啊”崇史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对了,介绍麻由子给自己认识的正是他,之前完全忘记了。为什么会忘了呢?是否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想起来呢——“三轮?啊,那个家伙啊”冈部似乎回忆了起来,大幅点头。“他和你的关系很好呢,不过那家伙会结识那种女性还真是令人意外啊”“他说是在电脑商城认识的”“嗯,那三轮有女朋友了吗?”“嗯,让我想想,不,还没有”说着,一阵莫名的不安向崇史袭来。“这样啊,那家伙也真是与众不同呢”冈部苦笑道,“明明自己没有女朋友,竟然还介绍给你”“嗯,的确是啊……”崇史低着头,望着杯中的咖啡。那时,智彦说麻由子是他在电脑商城认识的同伴,两人只是普通朋友。他说要介绍给自己认识,于是那天才去了新宿。至少,崇史记得是那样的。不对,崇史胸口一下子堵得慌。真的是这样吗?突如其来的思绪,带来了一阵疑问,记忆之火开始摇曳、模糊起来。智彦当时介绍麻由子是自己的恋人吧?然而那个女人,却是自己曾经一见钟情的对象——不,不,崇史立即就否定了这一说法,那只是前几天的梦境而已,并非现实。他好像混淆在一块儿了。“那么现在那个家伙在干吗呢?”嗯?崇史重新抬起头,“什么在干吗?”“他和你一起进的Vitec吧?现在还好吗?”“啊,是啊”崇史喝了一小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嗯,他现在应该挺好的吧”冈部有点意外,睁大眼睛说,“你们不怎么见面吗?”“嗯,那家伙现在正在洛杉矶的总公司呢”崇史回答。“哇,在美国啊。能上调到总公司,一定是非常优秀啊”这是冈部通过别的公司了解到的,“一时半会儿不回来吗?”“这个”崇史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嗯,你们俩人本来那么要好呢”冈部感慨万千地说,点了几下头。这一成熟举动证明他也深知,进入社会后就不可能像学生那样了。两人并肩走出了咖啡店,一起来到车站后,崇史和冈部道了别,往返方向走去。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那是三轮智彦的事。其实崇实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去了洛杉矶的事儿,做了那个奇怪的梦的第二天,他从须藤那里听说的。在MAC时代,须藤是智彦的直接导师。“因为很突然,可能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吧,过几天他就会联系你的,差不多也该安顿下来了”对于惊讶的崇史,须藤给出了这样的解释。但作为崇史来说,这理由完全讲不通。再怎么紧急的事情,智彦也不可能完全不和自己联系。比如在出发前至少可以从机场打一个电话。更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已经从MAC毕业了两个多月了,自己却完全疏忽了这位朋友的去向。那这两个月里我在干什么?他回想着,其实做了什么自己记得清清楚楚,但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智彦来呢,关于这点,他完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洛杉矶吗——心里隐隐作痛,上调到美国的总公司曾是崇史的夙愿,如果在MAC获得的成就得到认可,那这个梦想很有可能就会成真。然而他却迟迟没有等来总公司的提名。而事实上,总公司却选中了智彦,崇史必须承认,他的嫉妒心到现在为止还依然存在。智彦说不定是不想伤害好友而默默地去了美国,崇史转念想,然而他却立刻否定了自己:这种问题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崇史胸怀纠结的心情走着,经过伊势丹的门前时,目光突然停留在了对面的那幢商厦上。那上面挂着一排餐饮宣传招牌,看到其中的一家店时,他站住了。他视线捕捉到的,是那块写有‘椰子果实’的招牌。崇史脑子里涌来一阵复杂的思绪,杂乱无章得都无法称之为思考。首当其冲的,是关于这家点的记忆。一年前,他带着麻由子和智彦来过这儿,喝得烂醉的智彦,和麻由子聊起的软式网球话题。那一瞬间之后,又一个情景模糊地展现在他的脑海里,和他刚刚浮现的记忆极为相似,只是略微不同。他深吸口气,发现了这个不同之处,那就是自己在这个回忆中的心情,他对智彦怀着一种内疚感。当意识到这种内疚是出于对至友的爱人产生了爱慕之情的时候,崇史愕然失色。继前几天的梦之后,麻由子是智彦恋人的错觉,又一次在大脑回路中出现。他试图把那时的情景更细致地回忆起来:一边喝着酒一边和麻由子聊天,把烂醉如泥的智彦叫醒离开酒吧,之后又把她送回了住处——从这里开始,记忆开始朦胧起来,取而代之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场景:智彦和麻由子手拉手渐渐离开了。这不可能,崇史摇摇头,他们和自己分开后两个人一起回家?绝不会有这种事。随后,他又扪心自问,如果不是现实,那这个场景是哪里见到的呢?他额头渗出了汗水。几个白领模样的人冲崇史吃惊地看了一眼,走了过去。他便也离开了那里。难道又是梦吗?在颠簸的电车上,崇史想着,我把梦当成实际发生过的事情了吗?看来只能这么认为了。但为什么一下子又会做这种梦呢?这个梦和最近想不起智彦一事有什么关联吗?崇史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崇史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公寓。麻由子似乎已经回来了,窗户里灯亮着。“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麻由子出门迎接时看到他鞋也不脱,呆呆地望着她,便说道。“不,没什么”他脱了鞋,走进了房间,餐桌上放着盒装寿司,应该是麻由子从学校买回来的。崇史换了衣服,回到桌前,麻由子立刻给他盛了一碗清汤,崇史在伸手前问道:“喂,麻由子,你还记得智彦吗?”“三轮君?”她右边的眉毛微微上扬,不过除此之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至少崇史看不出来。“记得啊,我当然记得了”轻声笑了笑,“怎么啦,突然这么问?”“那家伙如今怎么样了你知道吗?”“不知道呢”她啪嗒眨着眼睛,“我什么都没听说”“果然啊”“什么果然?”“那家伙现在在美国呢,洛杉矶的总公司,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哦?真厉害啊”麻由子喝了口汤,伸出筷子夹了个寿司。崇史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的表情。“三轮本来在MAC的时候就深受教官好评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崇史说,“我们俩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起智彦呢,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朋友完全抛在脑后”“不能说是忘记,只是没工夫去想吧?你这两个月一直在拼命适应新的生活呢”“即便是这样,一点不想也很不正常啊,在MAC的时候曾经那么亲密”麻由子本来想吃个明虾寿司,结果又放回了盒子,有些困惑地皱皱眉头。“虽然是这么说,但想不起来也没办法嘛”崇史点点头,用筷子在木碗里搅拌起来。“你说的也对,再怎么不可思议,这就是现实也没办法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想不起三轮的事情又怎么样了呢?”麻由子狐疑地望着崇史的脸。“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不通而已”崇史筷子也不用,用手拿起一个寿司就往嘴里塞,海苔的口感一点都不好。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话,麻由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转身去泡茶。在凝望着她的时候,崇史脑海中又呈现一幅奇妙的画面:她正站在智彦旁边往他的茶杯里倒茶。他晃晃脑袋,想抹去这画面。前几天所做的奇怪的梦,当然没有告诉她。因为怕她笑话,也怕她生气。但今天看到‘椰子果实’招牌后所萌生的感受,使得他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我可以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吗?”他说。“你刚才说得已经够奇怪啦”麻由子把茶碗放在他跟前,“好吧,你说”“你和智彦,你们两个人,嗯,只是普通朋友吗?”麻由子一下闭紧了嘴,表情顿时阴沉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声音也开始低沉,“你在怀疑我和三轮的关系?”“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说到这里崇史语塞了。他想,自己究竟要知道什么呢,说实话,他很想确认一下去年自己和麻由子是不是真正的恋人。但他知道,这问题纯粹属于废话。正是因为两人是恋人关系,才开始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对不起,我脑子有点不正常,你忘了刚才说的吧”他捂着自己额头,一阵胸闷使得他对眼前的寿司失去了兴趣。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想稍微躺一会儿,头很痛”“没事儿吧?”麻由子立刻来到他身边。“嗯,可能太累了”“百分之百是”麻由子轻轻握着他的手腕,露出忧郁的眼神。崇史觉得,她是担心着自己的身体才做出了这样的表情。本来洗完澡下国际象棋是他们的爱好之一,但这天晚上却没有摊开棋盘,早早地上了床。崇史少许张开右边的胳肢窝,麻由子钻了进来。他翻了个身,左手抱住她的腰,把手指伸到了她睡衣里面,正要拉开内衣的时候,麻由子笑着说。“你不是累了吗?”“没关系”他说着,开始爱抚起来。脱去了她下半身的衣服,也把自己的衣裤脱掉,两腿交叉,两个人的脚都有点出汗。她拿起他的阴茎,他勃起了。两个人相视而笑,他试图亲吻她,她闭上了眼睛。这时,崇史又产生一种不祥的念头。他看到了智彦的脸,一阵罪恶感涌上心头,心中被不安占据着。这种风暴般的压迫感足以夺走崇史的性欲。麻由子睁开眼,有些惊讶,因为感觉到了她手中的阴茎正迅速缩小着。“怎么啦?”她小声问。“没什么”他回答。但至少这个夜晚是泡汤了,他迟迟未能勃起。麻由子轻轻拍了拍他胸脯,说道“这种情况属于正常,你别担心”崇史没有回答,只是两眼直直地望着黑暗深处。
我在房间里凝视着黑夜,大脑思考着,思考着麻由子,还有智彦。我的良心在我耳畔低语:以后不能再接近麻由子了,否则就会失去一个无可替代的至友哦。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会喜欢我。随即另一个自我反驳,对自己诚实一点吧,爱一个人没有罪过。苦闷、痛苦、烦恼、焦躁,不一会儿我就精疲力竭,陷入了睡眠——这几个夜晚一直是如此。转眼到了六月。这天上午的休息时候,我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罐咖啡,麻由子走了过来。她T恤外穿了件白大褂,因为五官非常庄重,所以比起那些华丽的服装,我觉得她更适合这种打扮。当然对我而言,她穿什么都很好看。她冲我微微一笑,说“今天智彦请假没来”,最近她终于对我不用敬语了。“生病了?”“好像是感冒,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严重吗?”“他说有热度,虽然吃了药”她显得很担心。“那我们今天回家的时候去看望一下吧,说不定吃东西都不太方便呢”“好啊”麻由子笑着说。五点我们便从MAC出发前往智彦的住处。他家住在高田马场,虽然走路需要30分钟以上,但麻由子提出还是步行去。“今天的风感觉非常舒爽呢”,这是她的理由,尽量想和她多呆一会儿的我当然不会有异议。“你去过他的住处吗?”我若无其事的提问。“只去过一次,去看看他的电脑”麻由子作答,这较为随意的口吻无意中让我松了口气。此刻只要她露出一丝踌躇之色,我就立刻会联想到她和智彦有了肉体关系。当然也不能断言这种随意的口气就能说明什么没发生。“那他有没有到过你的房间?”“还没有,他一直只是送到我公寓门口”本想问为什么不让他进去呢,我还是咽了下去。这问题太奇怪了。“你一个人生活了多久?”“从上大学就开始了,所以已经第五年了”她摊开手掌。我从智彦那里听说她住在高円寺。“你老家是新泻?”“是啊,那可是正宗的乡下”她皱起鼻子笑了,“你可不要到处传噢”“那你父母知道你们的事吗?就是,嗯,你和智彦交往的事情”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就像前方的晚霞顷刻间阴暗了下来。接着,她挤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摇摇头,“他们不知道,我还没说”“为什么不说呢”“因为”她停下了脚步,前面的信号灯正好变成了红色,“他们肯定不会理解我的,他们思想极其守旧,简直跟古董一样”“但男女交往之类的总会同意吧?”“不是这个意思”她思考着合适的用词,然后把头转了过来,“还是免不了带着歧视的眼光”“歧视……”“就是对身体像他那样的人”她加强了语气,声音里饱含着愤怒,“你一定决定很过分吧?都这种年代了”“原来是这样啊,但智彦的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都一样的,总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其实心里充满着偏见。如果引见了他给我父母,我妈妈肯定会说‘没什么本事也就算了,你至少给我找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啊’”“怎么可能……”“你一定觉得我在开玩笑吧?可是这是真的,我都烦死了”麻由子像对母亲一样瞪着红绿灯,绿灯亮了之后,我们又迈开脚步。“但最后你必须得说的啊”我说,“如果你们一直交往下去的话”“是的,而且我有义务打破这种歧视观念,但是……”麻由子一边看着脚下一边行走着。“那你又怎么样呢?”“我?什么怎么样”“对于智彦的缺陷,你是怎么看的?不会一点都不介意吧?”“是啊……”她开始支支吾吾的,但过了一会儿态度又坚决起来,“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注意到他走路的样子不太对劲的确是事实,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讨厌,一次都没有。我想助那个人一臂之力,觉得如果自己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我真羡慕智彦啊”“是吗”麻由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说,“那不是一种同情吗?”她又停了下来,但这次不是在十字路口,前方也没有红绿灯,而是人行道的中央。她把脸慢慢转向我。“我觉得不是”杏仁般的大眼睛折射出严肃的光芒。“是吗?”“因为成为了他左臂右膀之后,我自己也能获益。一旦他幸福的话,我也能得到幸福”“你就不带一丝怜悯之心?”“嗯……”麻由子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起来,我略微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还是有一点的吧?”麻由子仿佛全身一下子没了力气,摊开双手。“不可能没有的啊”“也是”我点点头,“我也同样如此,要是有人问我是否夹杂同情心,还是无法否认的”“但不光是如此”“那当然,但这种同情心起的作用还不小呢。经常会怕伤害到他而说话小心翼翼的”“我倒不怎么考虑这种事”“我会经常有所顾忌的”我断言,“之前你也不是向他隐瞒了我们正谈论网球的话题吗?”“那个是……”麻由子语塞了。“我并不是在指责你,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心意。智彦是我的好朋友,你也是”我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都是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人”我第一次对她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不过麻由子似乎没能领会到这告白的本质,只是爽朗地笑笑,并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往前走。她沉默着,表情看上去像在沉思。我开始厌恶起自己来,明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却再三地质问她,无非是企图动摇她对智彦的感情而已。“对他说谎不太好”她半天憋出了这么句话。“那也不一定噢”我回答。我们途中经过了一家超市,便准备进去给智彦买些食物。麻由子对智彦爱吃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所以决定权便掌握在了我手上。超市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家卖宝石和金银首饰的折扣店。麻由子不由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陈列柜。“有你喜欢的东西吗?”“嗯,不过五万日元有点贵”她耸耸肩,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们快走吧”我看了一眼陈列柜,一枚镶有蓝宝石的胸针正好是她说的价格。来到智彦的房门前,我从兜里拿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转了一圈,门开了。智彦留了一把钥匙在我这儿,因为他母亲说“如果放一把钥匙在敦贺君这里就安心了”,当然智彦不在家的时候,我是不会随便进来的。打开门口,我叫了一声,“喂~,你在吗?”在窗边的床上,凸起的蓝色床单动了一下。“你来了啊”智彦直起了身子,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他从枕边拿起眼镜,“麻由子也来啦?”,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体感觉如何?”“还有点热度,不过放心吧,明天就能去上班了”他说道,并观察着麻由子的一颦一笑。“你可不要勉强哦,要是恶化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话说回来,现在可是关键时期啊”说罢,看了一眼麻由子,“关于试验计划和须藤商量过了吗”“他说改到下周了”“是吗”智彦躺在了枕头上,“本来大脑机能研究组应该今天过来的,真遗憾呢”“你着什么急啊,做出很可观的数据了吗?”智彦摊开放在枕边的文件,上面还插有图表,我瞟了一眼。“嗯,这话以后再说吧,总会有机会说的”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赶紧合上文件。“智彦,你吃过饭了吗?”麻由子问。“早上吃了一碗杯装泡面”“我猜就是”我拿起塑料袋站起了来,“今天给你熬点特制的菜粥喝”“啊,那我也来帮你吧”“你就别去了,让崇史一个人做吧”智彦躺在床上,笑着说,“崇史的手艺可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哦”不过麻由子还是走到我身边,帮我切起了青菜。熬了三人份的菜粥,外加一盘红烧带鱼,这样,三人的晚餐就大功告成了。菜粥的味道还算不错,“真好喝,我要对你另眼相看了呢”麻由子也说。“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是这样喝着崇史熬的菜粥呢”晚饭后,智彦喝着袋泡绿茶说道。“说起来的确如此啊”“回想一下,我几乎每年的这个季节都要得感冒呢”“所以你得注意身体了”麻由子说。“得感冒的一直是我,崇史从来不生病的呢”“也并非如此噢”“但从来没有卧病在床啊,如果不是盲肠炎初中就是全勤,高中时候的缺勤也都是逃课所致”哈哈哈,我大笑,智彦继续说着,“果然是练过身体的人啊,初中时候就一直是运动俱乐部的成员呢”我马上收起笑容,低头盯着已经空了的碗。智彦对麻由子说,“崇史以前是软式网球选手呢,在静冈的高中里可是很出名的哦”“没到哪种程度啦”“绝对是这样,你别谦虚了”“其实”这时,麻由子开口了,看了看我,再看看智彦,脸上泛着有点僵硬的微笑,用明显是装出来的欢快语气说,“其实我也一样呢”“一样?”“软式网球,我在高中时期也打过,我跟你说过吧?”麻由子对着智彦说。我低下了头,不忍看她做作的表情。“没,我可没听你说过”智彦回答,也许是心理作用,语调低了下来。“要是你说过我肯定记得,这种话我不会忘记”“是吗……”麻由子声音快听不见了。“那你打软式网球……崇史知道吗?”我抬起头,由于日光灯反射在他的眼镜上,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所以有些不安。“不知道啊”我回答一声。“呵”那一霎那,智彦的目光落到了被子上,随即又立刻转向了麻由子,嘴角重新浮现出笑容。“那你以后和崇史一起打吧,大楼前刚好有一个网球场,对吧?”最后的‘对吧’,是冲着我说的。“那以后一块好了”麻由子看着我说,我含糊的点点头。然后,我和智彦聊到了高中时期的往事,但总是气氛不太够,其间出现了很多次沉默。因为智彦是音乐发烧友,我提到了他推荐给我的CD和MD,但那只是增加了对话的中断次数而已。等到过了夜晚十点,我站了起来。麻由子也说要回去了。“你们特意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啊”智彦在床上目送着我们。我扬起一只手,和他道了别。我和麻由子两人一直走到高田马场站,她显然有些消沉,脚步很沉重。“那种话要是没说就好了”走了一会儿后,麻由子开口说。&#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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