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而立,渊渟岳峙这两个词是爱若执炬迎风什么意思思,怎么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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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quested URL /view//id_XMTc3NzAz.html was not found on this server.  蓝朵旋风般转身,对父亲道:“你是怕他报复你们,是以想把他赶走对不对?”  蓝狐怒起,挺起胸膛俯视女儿,喝道:“笑话!我堂堂铜獠部落大头人,会怕一个嘴上没毛的贱奴!?我一句话就能让他吊死在山口外!你就这般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蓝朵丝毫不让,嘶喊道:“那你干嘛这么急着卖了他?咱们部落上下从没有一个人能打得了元神,今天他打着了,给咱们部落挣了这么龟板金,你不是正该好好待他、让他给你赚更多金子才是?怎么反而要卖掉他!”  蓝狐点着头道:“好,好,你长大了,敢顶撞为父了!”这时人群中有一人一瘸一拐走出来,正是被鬼越刺伤大腿的危斗,他敷了草药,歇了三日,已经能下地,听闻鬼越回来了,就让若木扶着、拄了根竹竿出来,见大头人想卖掉鬼越,如何肯轻易放走他?危斗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这样大的亏,定要他死在自己手上!连忙说:“大头人,这鬼越确实还卖不得。”  蓝狐转头一看,讶异道:“危斗,你不在铺上养伤,下地出来干什么?这事我来定夺,快回去躺着!”  危斗压低声说:“我听说鬼越这厮猎到了元神龙婴,就出来看看。这小子本是猎奴,想不到还有这般本事,我们打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请大头人不要卖走他。”  旁边若木开口助言说:“卖给楚人,太便宜了他!”  危斗嘿然一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对蓝狐说:“今天卖了,捡了条命走,等日后谋得一个好出身,有了身份地位,再来报仇,那才顺手!”
  蓝狐素知这危南之子与鬼越不睦,日前与鬼越比斗又见了血、导致他很可能无法参加百濮战士会盟,必不肯善罢甘休,只怕要亲手弄死鬼越,才解得了心头之恨。暗笑自己当大头人的日子一久,已大不如以往嗜杀,眼前这些小辈,倒很像自己年轻时的做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危斗所说不无可能,这鬼越已经显露过人的本事,到了楚国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若他上战场立下军功,做了楚人的军官,那时候寻个由头,上来复仇,自己如何招架得住?还当真是个后患!于是霁颜道:“既然是小头人危斗的意思,那就把鬼越留下,继续为我们铜獠部落——狩猎元神!”说完朝景宁和卞庄子各自一揖,道:“勿怪!勿怪!”  景宁说:“大头人既然无事,那我们这就准备返程了。”自己去召集属下,吩咐收拾行囊,即刻启程返回郢都。  蓝朵在一旁看父亲和危斗窃窃私语一番,立时改口不卖鬼越,心下诧异,危斗这厮凶狠,却也不敢违逆自己,到时候护住鬼越就是。想到让楚国王女终于没能带走鬼越,心下极是畅快,朝着婧子眉毛一轩,嘴巴一拧,一副沾沾自喜的得胜者神情。  婧子失望至极,蹙起眉头看着月离,月离看见危斗出现,几句话就让蓝狐转口,隐隐感到鬼越处境不妙,但这里是铜獠部落的村寨,自己无法出手救他,而且婧子对这小子已经倾心,二人身份地位判若云泥,此情万万再不可助长,不然到时候如何向王上交代?不由分说硬拽了婧子,跟着景宁去了。一时间,人群四散离去。  卞庄子也瞧出些端倪,鬼越在这寨子里仇人不少,岌岌可危,以他的心智气性,怎会浑然不知,又怎么会束手待毙?可他明明已经在外,大可不必再冒死返回部落,可是为什么还是回来了?他思索不得其解,走近鬼越,直瞪着他眼睛低声问:“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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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越哈哈一笑说:“铜獠部落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又猎得了元神,为什么不回来?卞庄子先生问得好奇怪。”  卞庄子见他言笑自若,心里狐疑顿消,暗想到底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不过有些獐智罢了,大祸临头也不知晓,就此送命虽说可惜了一身本事,但一个小贱奴,死活也由不得自己,再说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界,自己犯不着为他争执,惹火上身。他便自寻去与楚人结伴,当天午饭后就启程返回郢都。  蓝狐走上前拍拍鬼越的肩膀,笑呵呵道:“小子对我部落上下有功!应该有赏!”转头对蓝朵道:“去,把我的虎皮袍取来!”  蓝朵心情大好,应声去竹楼里抱出一领虎皮袍来,蓝狐接过,亲手给鬼越披上:“入冬了,可不能让我们的元神猎手挨冻!”  鬼越心知这是对方安抚迷惑自己的举动,假意慌忙半跪在地,谢了大头人的赏赐。危斗在一旁暗自冷笑一声,也转身和若木离开了。蓝狐又赏了些好羊肉给他,让他回南岸好好休息,明天出猎。  鬼越别了蓝狐、蓝朵,自己渡过江来,先去大青树上取下铜弩,回到阴冷的窝棚内,将贴背藏下的几枝石镞羽毛箭取出,照着铜弩的大小一一改成小箭,再将铜弩拆分成两截,这才炙烤了羊肉来吃,早早睡下。
  翌晨,鬼越大早醒来,先将铜弩的两截贴身系好,再将小箭藏好,里面穿了那件麻布,外面再罩上虎皮袍,腰间栓了竹篾,刚刚弄好,窝棚外就传来吵嚷的声音,他心知不能幸免,自己钻了出去,危南领着二十个猎人将他团团围住,板着脸喝道:“走,跟我们出猎,我到底要看看你是怎么猎到的元神!”  鬼越也不拒绝,跟了他们就渡过河来,一行人出了铜獠山口不远,危南招呼众人停下,说:“不必走远了!就在这里,把鬼越给我吊起来,如果今天猎不到元神,我就把他的皮剥下来做个箭袋!”  鬼越不怒反笑道:“这里哪里有什么元神出没?危南头人,你要杀我,不必找这样的借口!”  危南怒由心中起,断喝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别以为你昨天带回了龙婴的遗物,给部落赚了上百金,我就不敢杀你!”手一挥喝道:“把他给我吊起来!”几个猎人将鬼越双手绑定,吊上一株高大的青桐。  鬼越离地十余丈,扯开嗓子一声长啸,此时树林内许多树叶都已落尽,啸声更无阻碍,远远地传扬了出去,一时林鸟惊飞,走兽竖耳。  危南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他冷哼道:“这鬼越心里倒也亮堂,知道自己今天必死,这一声垂死前的吼叫倒挺精神!”他回头对众猎人道:“去把危斗背出来,他不是要亲手杀死这小子吗?”莫非和若木立即一起回寨子去了。危南就招呼众猎人先在树下稍歇,只等儿子到来。
  危南走到鬼越下方,负手笑呵呵道:“小孽畜!该死的怎么也活不了!你一个卑微的猎奴,平日处处和危斗相争,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前日借机重伤了他,是以下犯上的作乱,不是我护短,是你先坏了寨子里的规矩秩序,你可知道,无论是我铜獠部落还是中原华夏,都遵循一种上神早已定下的规矩秩序,因此,人才分出了三六九等,分出了高低贵贱不同、上下尊卑有别,人生于世,就算是死,也不能乱了这个秩序!所以你看,我要处死你,没有一个人反对,也没有一个人为你求情。”  鬼越低头叱道:“为什么神定下的秩序就必须遵循?我不信上神,那是你们的秩序,不是我的秩序!你们拜倒在神的脚下,是因为你们恐惧,恐惧死、害怕一无所得!可我不怕!”  危南喟叹一声,戟指道:“你终究是没有聆听过鹿塔大巫祝的教诲,才说出这样危言耸听的话来,不过不怪你,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将你的尸首送到鹿塔,恭请大巫祝祈求上神,宽容你的悖逆,让你的魂魄能够侍奉少昊上神,消解今生的罪孽。”  鬼越反手拽住吊绳,单凭臂力将自己拉平,俯瞰危南,笑道:“头人,你可知道,我明明可以离开,为什么还是要回来?”
  鬼越在上方看得真切,那龙婴竟然如此聪明,攻击配合都出人意表,竟然一举将名闻荆南的铜獠猎人们逼入绝境,他正在惊叹,忽地听见一声弦响从山口处传来,偷眼一瞧,危斗在莫非、若木扶持下,瞄准自己射出一箭,鬼越看得真切,心念电闪,拉住上方绳索的手一松,整个人登时下坠尺余,那枝箭顷刻带风飚至,“嚓”的将绳索射断,插入树干中。  鬼越惨叫着直坠下来,一直在外围观战的那头白羽龙婴,拔脚飞奔过来,用背部对准了他,稳稳接住。  他间不容息跃下,挣开断绳,连滚带爬躲到青桐树后,脱去虎皮袍,取出别在后背的两截弩机,快速拼成一把完整的铜弩,又扯出小箭,放进箭槽中,拉弦扣住,从树后健步踏出,此时龙婴仍将危南等六名猎人团团包围,对面危斗正在箭射龙婴,无奈他射出去的箭飞速不快,龙婴又甚是轻捷,都一一躲过。  鬼越脚下不停,右手稳端弩机,左手曲臂托住,横移中快速掏箭装箭,接连射出三枝小箭,箭枝疾劲,挟着一股啸声,贴着龙婴身侧穿过,几乎同一时间射中三位猎人肩背部位,三人惨叫出声,龙婴一起朝他们抓去,危南大喝一声:“撤回山口!”发一声喊,长矛斜举,刺向身前的龙婴,趁着龙婴避让的空隙,他率先朝山口方向狂奔,另五名猎人也紧随其后。  突然背后惨叫传来,中箭的三人已经被龙婴拖倒在地,几头一拥而上,把肠子都生拉了出来,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危南心头一凛,莫非狩猎二十多年,终究还是要死在元神嘴下?他赶忙朝危斗三人挥挥手,吼道:“快走!关上栅栏!”危斗也慌乱起来,喝令若木背起自己,逃进栅栏后,这里本有两个看守,龙婴刚一出现就跑进山口里去了。
  莫非正要将竹栅栏关上,危斗面目狰狞喝道:“住手!”莫非慑于他昔日积威,只得停住。  此时又有两个猎人被龙婴扑倒在地,一阵啃拽,将两人生生裂成几段,只剩危南一人站在栅栏之外,他呼吸短促,胸膛急剧起伏,转身看看正被龙婴疯狂撕咬的同伴,有三人还没断气,挣扎中,还各自抬起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肚被龙婴用利爪勾出,红的、黄的、绿的流溅得到处都是,真是痛不欲生,稍远处,鬼越倒提铜弩,跟着那头白羽龙婴冲了过来。  危斗急命若木放下自己,他夺过莫非手中的两枝长矛,对准两位玩伴,声色俱厉喝道:“去把头人扶进来!”  二人惊愕莫名,互相看了看,都暗自摸向腰间,顷刻间,危南飞奔过来,左右手分别拉住两边栅栏,尽力合拢起来,整个人挂在栅栏上,手脚死命紧扣,哑声道:“别出来!”话音刚落,一个石磨箭头从他喉间钻出,带出一蓬血雨,双目圆睁,喉咙里登时“丝丝”作响,只是竭力喘气,无法言语了。
  危斗脸色煞白,颓然软倒在地,目眦欲裂,几乎把牙齿咬断,涕泪肆意流出,歇斯底里狂喊:“不——”眼睁睁看着鬼越的脸从背后出现,只听他轻言轻语说:“我早说过!只要你敢害我父子,我一定让你比死了还难受!我,这不是做到了吗?”然后对危南附耳道:“告诉你!在我眼中,天地有秩序,但不由神定,更不由你们定!”说完抬眼一望,蓝狐率了大批族人,提棒横叉,丫丫叉叉,潮涌奔来。  等到蓝狐率众到达山口,举目一望,鬼越和龙婴都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遍地尸骸,还有几人倒在血泊中兀自呻吟,肝肠涂地,眼见得是活不成了。近二十个得力猎人横死,猎人头人遭人手刃,名闻荆南的铜獠部落,历代以来从未遇此屠戮,惨烈之状,真是见所未见,从此以后,铜獠部落再也休夸猎人勇悍,再也不能居高临下别的部落,只怕也将从楚商的山货收购地中除名了。  蓝狐安抚住危斗,命人将危南从栅栏上抬下来,不想他扣得死死的,怎么也不肯松开,蓝狐手一挥,喝道:“把栅栏给我砍开!”族人听命,纷纷挥舞石刀、石斧,一番功夫将栅栏砸烂,终于将危南抬下来,蓝狐命族中巫医检视了一番,只有颈后射入的一枝小箭,浑身上下再无别的伤口,他一把扯过莫非问道:“是怎么回事?”
  莫非惊魂未定,战战兢兢道:“是鬼越,是鬼越这个贱奴,他和元神龙婴一起,突然攻击危南头人他们!”  蓝狐惊异道:“他和龙婴一道?怎么可能?”  危斗颤抖着声音道:“确实如此,那些龙婴像是来救他!鬼、鬼越他难不成真的是什么妖孽?”  蓝狐本拟派族人多路出击追杀鬼越,听他们这么一说,立时打消了这个想法,对莫非道:“快去鹿塔请大巫祝过来!”  危斗浑身剧烈抖动起来,双眼瞪得赤红,面目狰狞怒喊道:“鬼越,无论你是妖孽还是恶鬼,我若不亲手将你杀死,死后就坠入句芒苦狱,永世不得翻身!”  蓝狐突地站起身来,拨开人群,将一人连拉带拽扯到面前,铁青着脸喝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小奴干的!如果昨天卖给了楚人,哪有的大祸?”  蓝朵一见眼前景象,等听说是鬼越所为,又听父亲怪罪到自己身上,登时惊吓得“哇”一声放声大哭,叫道:“这可不是我叫他做的!这样的大祸想推给我一个人!那是危斗自己和你商量好不卖的!是你们自己逼出来的!”  蓝朵恨恨的咬咬牙,作声不得。危斗像脱了力一般,浑身一软仰面倒在地上。头顶浮云游过,不见任何停留。
  第五章 完
  《猎神九歌》,中国式奇幻史诗的探路之作,希望各位不吝赐教,多多顶贴
  看完的请留个爪印吧,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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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千金龙骨  鬼越跟着十三头龙婴一路狂奔,眼见得日头高过树梢,来到一处下山路口,这才停了下来弯着腰喘气,他张目远眺,遍野琼林火树,美不胜收,内心难掩激动,自己已算报得父仇,更从此挣脱了奴隶的身份,真正获得了自懂事起就没有拥有过的东西——自由,即日起,天高地阔,任由自己驰骋,万邦列国,任随自己闯荡!  他禁不住深吸一口气,瞧瞧身边的龙婴,个个嘴边带血,有几头中了箭枝,但都并不致命,且龙婴鳞皮厚实,石磨的箭头入肉都不深,便上前为它们取下箭枝,那几头龙婴都吃痛叫了起来,十几头龙婴齐齐走过来把他围住,都直愣愣睁着黄眼瞪着他,鼻子里重重地喷着气,都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鬼越心底不觉一怵,自己虽能与它们交流,但这些元神刚刚舔了血,却并没有来得及进食就被自己叫走,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驾驭住它们。  鬼越朝它们招呼一声,意欲拨开就走,不想那些龙婴全都一动不动,一步不让,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竟然僵持起来,不知林间哪里传来一阵马嘶声,鬼越精神一振,对龙婴们说了几句,示意自己去探路,这些元神野兽才不情不愿让出一条路来。  鬼越离了龙婴,急急循着马嘶声奔去,缓坡下,竟然是卞庄子栓了他那副好车马,抄着手站立在那里,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他大步流星奔过去,拉了卞庄子就去解了挽绳,疾步登上马车,低声道:“快走!”  卞庄子摸不着头脑,仍驱策骏马驰动起来,一边操持一边问道:“怎么出来的?”  鬼越不住回头留意龙婴有没有追来,漫不经意答道:“逃出来的!”  卞庄子哈哈一笑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能逃得出来!所以今天一早就辞了楚人,冒险回转到铜獠坡谷口那里等你!走,我们去追赶楚人!我如山前经过郢都时,那里正有一桩少见的大买卖,咱们正好和楚人商队结伴同行!”
  希望看文的各位亲们多留几个爪印,鼓励我继续写下去~~~这是一部不同于其他奇幻小说的作品,前面铺垫较多,需要篇幅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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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楼-107楼贴掉了一段,现在补上  危南被他居高临下这么一问,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以他多年狩猎磨练出来的敏锐嗅觉,隐隐觉得掉进了鬼越的算计。蓦地,他觉得林子中寂静得可怕,连一丝鸟兽的声响都没有,只有寒风吹动落叶贴地翻卷的簌簌声,他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那十几个猎人也都警觉地站立起来,危南急忙回头一看,若木和莫非一人背了危斗,一人拿弓箭长矛,正从山口内奔来,他正待大喊喝退三人,突然,前方树林中接连响起一串“咕咕咕”的渗人鸣叫声。  危南摆摆手,指挥众猎人一起朝正前方聚拢过去,他们挽弓横矛,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头顶处鬼越大吼道:“你们给我的,今天我都一并还给你们!”话音未落,侧翼一个猎人一声惨叫暴起,一头彩羽龙婴叼住他脚踝倒拖而走,事出突然,众猎人惊呼出声,都愣在当场。此时,又窜出一头龙婴,咬住他另一只脚踝,并力倒拖。  危南反应过来,下令放箭,猎人们刚刚搭箭张弦,另一边侧翼也传来两声惨叫,危南刚刚回头,又有两头龙婴拽倒一个猎人,啃住脚踝急速倒走。  危南当机立断,立即下令猎人们分为两组去救他们,猎人刚刚分为两队,正前方约摸十头龙婴飞驰而出,身上层层彩羽迎风招展,有如武士身上的覆甲,分别扑向一个猎人,它们奔跑扑击极为迅捷,风驰电掣般从侧背后直撞入猎人队中,各施爪牙,眨眼之间就扑倒手持弓箭的十人,好几个猎人被当场咬断咽喉,鲜血肆流,左右侧翼四头龙婴将那两个猎人脚踝“咔擦”咬断,两人哇哇惨叫,在地上疯狂挣扎。那四头龙婴也赶过来扑咬其他猎人,一时间山口外风云色变,猎人死伤大半,余下危南等六个猎人手持长矛,背靠背,龙婴忌惮他们手中的长矛,只是紧紧逼住,并不急着抢攻。
  继续第六章  鬼越不经意问:“能有多大的买卖?”  卞庄子压低声音道:“比楚人公室商队这样进山一趟还大得多的买卖!”  鬼越微微一愕,那得是多大的买卖?便眯着眼问:“你就为了这个回来等我?”  卞庄子曲意讨好道:“买卖越大,风险便也越大,鬼越小哥本事过人,我必须得仰仗。”一眼瞥见他手里的铜弩,岔开话题道:“咦,你这是什么玩意?倒像是另一种弓?”  鬼越没好意答他,又岔回去笑道:“你这人,这么快就瞧得起我了。”  卞庄子大咧咧道:“小哥说得哪里话?我又不是有眼无珠,真有本事的人,我当然佩服!”他大叱一声,枣红马撒开四蹄狂奔,顺着坡谷向下走,比昨日在林间更快,两人说说笑笑,只一个时辰的工夫,便已经望见楚人在缓坡上稍歇,取火烧水、埋锅造饭。  两人靠近楚人营地,许多人都认得鬼越,纷纷侧目,卞庄子领着他直入营地中央,暗暗赞叹道:“公室商队扎营都按照行军之法,这楚人确有大国风范!”  马到中军,只见树下扎起一道锦绣斑斓的帷幔,景宁领着几个侍卫,就在入口处造饭进食。  卞庄子停车跳下,将挽绳系在树上,对景宁道:“景大人,怎么样,我说等得到就等得到吧?”拉过鬼越大声道:“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是铜獠部落的贱奴!”  鬼越心怀大畅,听他这么一说,甚是受用,卞庄子接着又说:“就是我卞庄子的家奴了!”  景宁笑骂道:“你这人好生厚颜,你半个钱没有给,就是等着接到了别人,便说是你的家奴!”  鬼越脸色倏变,喝道:“谁是你的家奴!?”手一抬,提起铜弩,再一拨一扣,捏箭在手,对准卞庄子道:“我鬼越再不是谁的奴隶!”  卞庄子吃了一惊,闪了闪没躲开,慌忙道:“小哥别当真,别当真,我就是开个玩笑!”   鬼越昂起脸道:“你这人惯会用身份压人,我明白说,你再敢有这样的话,别怪我翻脸!”  景宁等人只是闲坐旁观,并不阻拦。帷幔内缓缓走出两人,正是芈婧和月离,芈婧本来愁眉不展,一脸哀伤,一见鬼越,双眸一扫阴霾,只觉心儿惊喜得快蹦出胸膛了,娇唤道:“你真出来了?”她身后的月离冷冷地细细打量鬼越,并不言语。景宁等人慌忙起身对二人见礼。  鬼越收起铜弩,对芈婧道:“不错,总算逃出来了。”  芈婧喜得脸儿像一朵绽开的花,掩饰不住满心的欢悦,说:“真是太好了,跟我回郢都吧!”  月离捏了捏芈婧的香肩,转脸直视着鬼越的眼睛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鬼越不愿让芈婧知道自己的血腥作为,但被月离这般直视,又不肯示弱避开,一时竟无言以对。  月离侧过脸问:“你杀人了?”  芈婧倒吸一口气,双手掩住张开的小嘴,旋即想了想,以鬼越那般处境,不杀人见血只怕是逃不出来的,便也释然回复了神情。  鬼越暗呼好生厉害,也不肯说谎骗人,正要承认。忽地外围侍卫来报,鹿塔大巫师邀路拜访,要求面见景宁大人。  景宁一听,霍地站起来,对鬼越道:“定是来找你的!”看向月离道:“先生,您看……”  芈婧笃定道:“老师,咱们断不可把他交出去!”  月离拍了拍芈婧的后背,按剑说:“抑强扶弱,是我们学剑之人信奉的道义。昨日在铜獠村寨,是没有办法,今天可不同昨天!景大人,你去把大巫祝迎过来!我来应对!”  景宁听命直驱营地外围,只见鹿塔大巫祝领着一众上百名男巫女巫列阵于道旁,人人身披白氅,头上戴个束发铜箍,箍上别了一束彩色雉尾,手扶一种无鞘的黑色金属长刀,脸色苍白,几乎不见血色,有如两列白石雕像,森严整肃,气象萧然,不类人间活物。
  景宁虽出身楚国贵族,也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只觉比之诸国军旅更胜一筹,暗自咂舌之余,脸上并无任何怯色,见礼道:“大巫祝拦路拜访,不知所为何来?月离先生正在中军帐前等候大驾!”  大巫祝右手扶着腰间长剑剑柄,左手托着一张雉尾青铜面具,笑吟吟道:“铜獠山寨今早出了件祸事,我只前来询问一番,那就烦请景大人为我引路吧!”  他命其他人道旁等候,只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巫师,跟着景宁直趋帷幔前。  那棵树下只有月离一人按剑独立,瘦削身形,有如孤高清影,听见脚步声,回身一礼道:“大巫祝,不知所来何事?但讲无妨。”  大巫祝还礼道:“想不到你们公室商队,景大人还得听月离先生的,我今番亲自前来,只为捉拿铜獠部落一个杀人外逃的贱奴。”  月离淡淡地道:“哦?一个贱奴也需劳动大巫祝的大驾?”  大巫祝轻哼一声,轻描淡写道:“这个贱奴今早在铜獠山口,杀了铜獠部落十八个主力猎人,手刃危南头人,这点事倒也罢了,原本不必我亲自过问,只不过,单凭此奴一个,自然杀不了这许多人,他的手段,让我甚是好奇。”  月离心底微微一动,问道:“哦,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  大巫祝放声笑了起来,让人担心他会笑岔了气,忽地一顿,说:“这贱奴以自己为饵,使动元神龙婴,对铜獠部落猎人发动突然袭击,竟然一举得手,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趣得很?”  月离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心底的几个疑窦也随之全消,沉吟说:“原来如此,想来这人有什么非凡之处,才能使得动元神。”  大巫祝正色道:“不错!所以我才亲自出来,要把他抓回鹿塔,一则濮人那里有个交代,二则一探究竟,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他脱身不久,我预计他可能混进了你们商队当中,因此冒昧拦路,还请先生勿怪。”  月离讪笑道:“哪里!大巫祝拦路,谅是想挨个仔细查看,我们商队有四百多百人,真要查起来不知道要到几时,大巫祝可别耽误了我们行程啊。”  景宁一旁赔话道:“正是,多耽搁一日,便多一日的开销,开销过了,我回去可不好复命;而且这里地势开阔、人员牲畜又多,查看时若那奴隶趁机出溜打混,也难以查看得详实。”  大巫祝沉吟道:“这个嘛……我想那奴隶走得匆忙,就算混入了商队中,也未必来得及换衣,就算来得及换衣,也断然来不及梳洗,更不会盘发!看在昆冈诸神面上,先生可否准我部下在营地中巡查一番。”  月离和景宁对视一眼,搓着手道:“既然大巫祝这么说,怎敢驳了诸神的面子,请大巫祝快些行动,我们在日落之前要赶到黔镇。”  大巫祝横眼瞧了瞧两人,便命跟着的男巫随景宁去传令,让营地外围的部下立时展开巡查。  月离眼见一众白衣巫师在营地中踏寻起来,好整以暇盯着大巫祝道:“不知道大巫祝要找的,可就是那个鬼越?”  大巫祝讶然道:“正是!莫非月离先生曾撞见?”  月离哑然失笑道:“那倒没有,日前我见他与铜獠的一位小头人比斗,下手甚是狠决,刚刚听你一说,第一个就想到是他,想来除了这个人,别的人也做不出这等事。”  大巫祝恨恨的道:“正是这个三苗孽根,这般都杀不死他,到底成了祸患,想不到他还有使动元神的本事,那还未必就是三苗人……”  月离追问道:“那究竟什么人才能使得动元神?”  大巫祝微微诧异,此时恰好属下来报,已经全部巡查一过,没有发现可疑人,他想了想,对月离说:“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转身走出两步,蓦地停了下来,回头道:“这个帷幔之内倒是还没查看,也许鬼越孽畜就藏匿其中!”闪身就要往里走去。  月离脚步一移,卓立帷幔入口处,大声道:“此乃我楚国公主小憩的地方,男子非请勿入!”  大巫祝一顿,将青铜面具戴在脸上,整个人陡然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他缓缓启齿道:“要是我非要进去呢?”
  月离将剑格徐徐推出寸许,登时虚空里不知哪里卷来一阵猎猎朔风,劈面吹到大巫祝裸露的脸上,割得面皮他一阵殷红。答道:“尽可一试!”  大巫祝突然暴喝道:“月离,你眼里还有昆冈诸神吗?”  月离慢吞吞道:“我眼里只有剑道。”  大巫祝嘿嘿干笑了起来,一字一字怒声说:“诸神在上,你可以不信,但不可以不怕!”他将佩刀抄在手中,用力连鞘插入草泥之中,在周围楚人一片惊呼声中,大巫祝背后一片空地突然隆起,草泥不住簌簌落下。  月离也不多想,只微微动了一个念头,剑鞘就已经搭在大巫祝肩上,没有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动的手,大巫祝只下意识偏了偏身子,便整个人都僵住,听见对方说:“天地不仁,剑器有灵,以杀戮之恶成生生之美,是以日月山川,雾雨雷电,情仇爱恨,万事万物皆可入剑。我以礼相待,你偏要无礼,你这般昆冈修为,这般识见,还不足以直撄我锋!收了吧!”  大巫祝羞惭无地,背后隆起的地块缓缓平复下来,月离也随之收回长剑,听的对方说:“咱们昆冈与大楚向来和睦相处,互有倚助,犯不着为了这个小奴伤了和气,既然寻找不到,那我们就告辞了。”  月离冷冰冰道:“如此甚好,不过你们祭拜殷商玄鸟图腾,穿白衣,那是拜的哪门子神?”  大巫祝已经退开,听此一问,不耐烦指手画天道:“这你也管,自己去昆冈问啊!”径自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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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爱烫火锅的小白兔 时间: 21:35:00  坐等楼主更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谢捧场!!
  作者:江湖闲 时间: 20:35:00  真心不错的文章  —————————————————————————  感谢支持!!!
  月离目送一众巫师离去,垂眼一看,地面仍有几道纵横交错的裂缝,心里不禁暗呼侥幸,好在上次剑道雷泽之会曾聆听剑叟教诲,知晓昊天神庙一系人物身怀大神力,若异日相逢,针锋敌对,须得当机立断、单剑直入、取其要害。否则今日难免不被对方震慑,失却先机。  等景宁回报已经大巫祝远去,月离才独自走进帷幔之内,却发现里面狼藉不堪,地面竟也有几道幽深裂缝,地席几案等物都已陷入其中,被撕扯挤压得粉碎,一个边荒鹿塔的大巫祝都有这般心机手段!这昊天神庙伟力,果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她并不慌乱,仔细查看一番后,出来唤过景宁说:“这小子倒见机得快,不知道带婧子躲哪儿去了。”  景宁听得急躁起来,此时卞庄子也大步走了回来,听见这么一说,一拳击掌道:“哎呀,这小子不会把公主拐走了吧!”  景宁面皮乍然变色,跺脚道:“那可如何是好?吾王暴虐,我只怕要被腰斩弃市了!”  不想头顶上传来一阵娇叱:“景宁,你敢背后骂我父王!”,三人举目一望,鬼越和芈婧两人居然高悬在大树枝上,腆着脸俯看他们。  两人腾挪跳落地面,月离劈面直问:“鬼越,你究竟凭的什么本事竟能使动龙婴,居然做下这般血案!一下背上十八条人命!”  芈婧正对景宁挤眉弄眼,竭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无奈她丽质天生,总归威仪不足,听到老师问话,便也斜睨着鬼越,追问:“不错,看不出你这人,如何这般心狠手辣?那我可不敢带你同路,说不定哪天把我也害了!”  鬼越便将今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势一五一十说出,终得众人谅解,又说自己自幼在林间出没,自然而然就听得懂鸟言兽语,渐渐就能学说,久而久之达于精熟,至于但为何如此,却不明所以,众人也参详不透。  月离教诲道:“你既然是娘胎里带来的这样本事,就是天赋异禀,藉此逃得性命、得了自由身,也算不负天恩,以后行走天下,切不可恃强凌弱,不信上神之人,心中也该有天道不灭。”随后教景宁拔营起行。  鬼越便换了一身粗布楚衣,生平头一遭挽起发髻。和楚人商队结伴而行,与卞庄子一同起居寝处,当晚到了黔镇,又沿沅水而下,距铜獠村寨渐渐行远。  一路芈婧虽有心与他亲近,月离却看管甚紧,绝不让二人有独处机会,鬼越也甚有自知之明,同芈婧也只泛泛相交,又不愿与卞庄子太过熟络,终日只是摆弄铜弩机。
  非只一日,已到大江南岸商驿,芈婧与月离带了鬼越、卞庄子二人先行弃车登舟,景宁自行领着商队卸货装船。  鬼越从未见过大江,迎风独立船头,眼前白茫茫一片,横无际涯,烟云漫江,几叶扁舟出没其间,浊浪卷雪,无量往事静影沉沙,顿觉天地为之一宽,心胸为之一廓。  卞庄子车马娴熟,却不谙水性,一路只是颠倒呕吐,颇为狼狈。  大江对岸,青天之下,一座宏伟城池巍然偃卧,谯楼高峙,墙垛绵延,车马阗咽,舟船蚁聚,说不尽的繁华,看不透的迷障,郢都在望。  江风习习,扯得云旗猎猎有声,宫船即将靠岸,芈婧望着站在船尾兀自远眺江上的鬼越,说:“下了船你就跟我走吧,我会奏请父王,让你进章华台先跟着月离先生做个伴随,学习六艺和剑道,日后有战事就争取出征,搏个出身,强似你跟那卞庄子去做什么大买卖。”  鬼越沉默半晌,连头也不回说:“殿下的好意,只怕鬼越领不了了,换做别人,这样的安排自然再好不过,可惜我向来不喜欢看人脸色、更不知如何侍奉他人,就算搏了个出身,少不得要看人脸色行事,那可会让我比死了还难受,也定会让殿下失望的。”说完他霍然转身,对芈婧一笑道:“我一个蛮奴出身,搏了命才挣得一个自由身,请殿下仍让我自由自在去吧。”  芈婧秀眉微蹙,眼中泫然欲滴道:“我父王向来宠我,我要什么无不准允,难不成还怕我让你受气不成?我在郢都,一向除了练剑音律别的都不在意,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我一个都不瞧在眼里,不论出身高低,只想觅得一个和我知心相投的人,今番闷得慌了,才央父王准我随商队进山一趟,造化遇见了你,刚回郢都,你这就要跟我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么?”  鬼越心底微微一颤,二人身份迢遥,有如江头江尾、夏雨冬雪,原本就不在一个世界,但佳人垂青、款款软语、几乎滴泪,那些决绝的话如何说得出口,心想不如留一线日后相见的可能,便说:“那倒不是,我一向野惯了,才刚得自由,如果这就跟你去学这学那,只怕要闷死了,不如你先让我跟卞庄子去瞧瞧那桩大买卖,等我野完这一回,自会去寻你,可好?”  芈婧见他转口,破涕为笑,用力点点头,美目流转,倩兮盼兮,凑过去悄声对他说:“到时你便拉了卞庄子来拜谒父王,我父王最是喜爱结识各国著名勇士,定会召见,你一进章华台,我自会知道。”  鬼越被她附耳过来,柔唇几乎贴着自己耳廓,馥郁口气喷在耳中脸上,香泽萦绕鼻端,气息相闻,秀婉的玉颈就在眼前,细腻嫩肤历历可见,心底柔情抑制不住,倒涌而出,浑然不觉一只手挽住她的腰身,只觉曲线玲珑起伏,触指颇有弹力,甚是柔韧,真个销魂蚀骨。
  芈婧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轻啐一声,心底其实欢喜,并不挣脱,任由他搂住了,俏脸羞得酡红,整个人都痴了。  二人嘁嘁喳喳咬耳已毕,作别上岸,公主的仪驾和排场已经在码头等候,过往商贾行人无不垂手肃立,卞庄子领了自己的车马,拉着鬼越同行,公主在前,其余车马不得驰骋,他们只得挤在人群中,并肩往郢都修门走来,卞庄子咒骂道:“总算回到陆地了,我痛恨世上所有河川!”  鬼越不以为然道:“那要是河川上有一桩大买卖呢?”  卞庄子一耸眉道:“这个就另当别论,我可以空着肚子去。”  鬼越嗤之以鼻道:“不说别的,你说的那桩大买卖在何处?”  卞庄子摆摆手道:“别着急,让我看看,就在城门口有一张悬榜!”  两人挤到城门口,只见人潮涌动间,城门旁立了一根高数丈的木桩,上面悬了一张木板,板上写了一行字,墨迹已经有些剥落,过往人多却没人瞧上一眼:良驹易得,勇士难觅,欲求天下勇士,共谋云梦龙骨!赠千金!。 落款是个“伍”字。
  继续自己顶上去  
  卞庄子一眼扫过,为鬼越念诵一遍,鬼越暗想,我逃离濮人地方,初到楚国,地界不熟、无人投靠,什么都茫然无知,又不肯随芈婧入宫,虽说不喜卞庄子,却也不知向何处去,不如先跟他去瞧个究竟,这一路北来沿途所闻所见,楚人的钱币确实无所不能,吃饭住店穿衣行路都得仰仗,若能挣得些龟板金,那时再各走各路。  卞庄子见鬼越并无异议,正欲上前揭下悬榜,还没走近,人群中突地撞出一人,将自己挤在一边,那人虎背狼腰,步履矫健,大步跨上前将悬榜扯下,嘿然道:“险些就误了伍公子相邀!”  鬼越暗暗纳罕,卞庄子身形长大,骨肉强健,怎得人群中随便一人就能将他挤开?定眼细看,这个人古铜色脸膛,侧脸线条刚毅硬朗,头戴束发巾,一身紧实光亮、暗纹古拙的皮衣,外一领锦绣罩袍,衬得他身材昂藏挺拔,腰后系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右腕悬一柄熟铜九节鞭,打扮不夏不狄、亦文亦武、非贵非民,身量比卞庄子略矮,单看体形也不及他强壮,但渊渟岳峙、卓然独立,举手投足之间沉雄有力,极具男子魅力。  卞庄子不等细看,张口就嚷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明明我先揭榜,为何抢夺!?”  那人回过脸来,打量卞庄子一番,见他一派士大夫打扮,并不见礼,当面直斥说:“强词夺理!我揭时悬榜分明还在木桩上,你究竟哪只手揭下了?你既未揭下又何来抢夺一说?莫非你想什么便什么都是你的,若你想得到天下美女、想得到天子之位,那岂不是尽可宣称都是你的!?”  鬼越虽讶异对方抢先揭榜,更觉得卞庄子出口无状,甫听他直言驳斥,不由暗自赞允。卞庄子横眉怒目道:“你这厮大不敬,究竟是哪国哪姓之人,胆敢以天子之名当众戏言?”  那人抱着木榜,微一拱手,傲然道:“蜀西庞鸢,原非天子臣民,更非诸侯百姓,久不在华夏走动,承伍公子相邀前来郢都,今日一见中原士大夫,不想竟然这般蛮横!”  卞庄子一时语塞,喃喃低声念道:“蜀西?这么远?”面上却丝毫不肯示弱,挽起袍袖道:“呸,你个西狄!你敢骂我?”
  庞鸢眸中精光一闪,手中铜鞭随意撒了个花,潇洒背转身去,同一时间,卞庄子挽着的枣红马“咴律律”一声惊嘶,腾起前蹄,掉转身拉着轺车就朝码头狂奔去,卞庄子手挽得甚紧,被马儿一并拖住,挣扎不开,沿途人人侧目惊呼,枣红马脚力不俗,喘息间就到岸边,那马刹止不住,连人带车齐齐栽下江去,“噗通”一响,溅起老大水花,路人尚未回过神来,一人已经衔后跃入水中,手操一柄剐鳞匕首,潜入水下,眼见得车拽马、马拽人,直沉下去,身如游鱼般游进,将挽绳割为数段,任由轺车定底沉下。  “哗”!枣红马在水面浮起,紧接着卞庄子软瘫的身子被抛上马背,救人那人也在马首处浮出,口衔匕首,一手扯马鬃,一手凫水,将人马拉向低岸处,不是别人,正是鬼越。  人群中爆出一阵掌声、彩声,庞鸢在人群后冷眼旁观,暗自一笑,扬长而去。  鬼越将人马拉上岸来,扯下卞庄子控水,几番施为,卞庄子悠然醒转,又呛出几口水,平复过来,握着鬼越手道:“小哥,今日又救我一命!多亏了你!”人群见他无事,顿时星散。  鬼越扶他起身,笑道:“山上水里,我已救你两命,算起来你这条命都是我的,依我看你是我的小奴才对!”  卞庄子讪讪地不好接口,默然片刻,岔开道:“哎呀,可惜我那辆轺车,就送与江神了。”  鬼越嗤笑道:“还舍不得车?差点你也到江神那里去了!”  卞庄子兀自后怕,脸上露出惨然的神情,恨恨地道:“不知那个庞鸢是何方神圣?这般邪门!”
  鬼越也纳罕那个庞鸢,举手一挥鞭就将马儿惊跑,不知是什么手段。转念又想还不是你自己误打误撞招惹的,也不说破,问道:“没了悬榜,我们该如何去做这桩大买卖?”  卞庄子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在身上摸摸索索,等到从贴身处摸到一个小小的物事,这才展颜,大咧咧道:“怕什么?我们自去!”牵了马,与鬼越沿途边走边问,问得城内首屈一指的伍姓望门乃司马伍奢,径往郢都内城而来。  郢都乃天下列国中有数的繁华去处,内城甚是广大,住有二三十万人口,楚国王宫、宗庙、宗室、官署、军营、驿馆、商肆等一应具在,人群络绎往还,接踵摩肩,四方出产云集,熙来攘往。  鬼越见楚人多腰间紧系皮带,尤其妇人纤腰盈握,步履生姿,甚是养眼,一路目不暇给,都顾不上和卞庄子说话,卞庄子笑道:“当今这位楚王、也就是芈婧的父王喜欢细腰,所以楚人无论男女都流行束腰,臣子们都只吃一餐,上朝的时候满朝臣工都面黄肌瘦,宫中女子更是痴狂,为了瘦腰竟然不食,据说都饿死人了。”鬼越暗忖这芈婧的父王原来是这般的人,虽说是真性情,却也害人不浅。  两人行得半日,天已过午,才访到司马伍奢府上,伍奢府门首有两个甲士操戈镇守,卞庄子便教鬼越牵马在门前的石虎旁等候,自己上去问对,甲士听说千金觅龙骨之事,便说:“此乃二公子私事,司马大人不与过问,无须到正前门,右边背阴街巷中有一侧门,通二公子小院,叩门即可!”  二人便循路摸进背阴小巷,两侧都是高墙,沿路行人稀少,走约两里才走到一处墙侧小门,叩响门环,好一阵没人应答,卞庄子有些气馁,跌坐在阶梯上,鬼越又上去叩门,只听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啦来啦,别叩了,这么多人,门都要叩坏了!”开门处,却是一个老苍头,卞庄子重振精神,起来说明来意,那苍头抄着手问:“二位可有悬榜?没有悬榜就请回吧!”
  卞庄子将龙婴利齿摸出,摊在掌心道:“我二人刚到城门,便听闻悬榜前脚已被一个狄人揭了去,不过无妨,我们曾猎得元神龙婴,这就是凭证!”  苍头眯着眼瞧瞧那枚龙婴利齿,便也不多言,沉吟半晌,终于将二人引入,关了门,三人一路穿过几重走廊,来到一处厅室前,停了一辆伞盖铜马车,车上坐了一个御者,苍头说:“二公子近几日只在水寨歇息,只等人员齐整,便要从水道出发!”  卞庄子二人也不多问,上了马车,御者策起马来,奔出厅堂从一处车门出府,便即走上驰道,卞庄子留意到这御者身穿赤色皮胄,右臂上有一个黑底火凤纹徽章,乃是楚国中军精锐王卒标记,顿感事情大不寻常。  车马载着二人驰出城外,沿着江岸一路向东,地势渐渐起伏,翻过一处矮坡,前方不远江湾处,出现一座临江台榭,约有二十来间精舍依地势错落星列,茂林修篁,水鸥画舫,一派自然闲趣。  马到门前,台榭周遭一道高墙圈定,门首处斗拱高檐,正中悬着“缚龙”二字匾额,阶梯下已有一个青衣迎住,不等二人下车,直挺挺高声喊道:“公子有令,鲁国卞庄子仍请原车返回上郢,同行者请进。”  卞庄子顿时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话起,鬼越深有戒备道:“为何他不可以进去?他若不能进去,那我也不进去!”  青衣间不容隙接口道:“公子有令,若同行者也不进,则卞庄子可以同进!”  鬼越不禁失笑道:“那要是我仍不肯进呢?”  青衣急忙跪倒在地,身躯颤抖道:“万万不可,公子有令:若同行者再不进,定是传令者礼数不周,投入鼍龙池为晚食。”
  没有人看?  
  鬼越愕然,和卞庄子对望一眼,失笑道:“那我还是非进不可了?”  青衣以头触地说:“小人千万乞请二位同进!”  卞庄子骂道:“你个没眼色的下人!”提脚欲踢,忽的想起半日前自己就因对人不敬吃了亏,生生收住脚说:“既然明知自己礼数不周,还不请我们进去!”  青衣便爬起身来,一溜烟道:“我这就去通报二公子。”  卞庄子笑骂道:“这小厮果真无礼,撇下我们就走了!”对鬼越一揖:“今天又蒙小哥照拂,不然我连门都进不去。”  鬼越嘿然道:“必定是那个庞鸢,已经把我们说与那个伍公子知道,既然对方有备,咱们也有备,怕什么?”当先走了进去。  初进门,碎石小路蜿蜒,一派茂林修竹掩映,鬼越踩着满地的落叶,有如又回到南方深山丛林,想起父亲昔日音容,真是百感交集。  转过林下,眼前豁然开朗,乃是一道高耸十余丈的拦水坝,那些精舍美宅都在水坝那头,行走坝上,右手边是涛涛江水拍岸,左手边却是一面静谧小湖。  卞庄子凑眼一瞧,惊喜道:“嘿,这儿还真有鼍龙池!”鬼越凭栏一看,果然小湖水中岸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都是鼍龙,水中的个头甚大,有三四丈长的巨物,都相互依偎、潜伏不动,岸上的个头略小,也有一二丈长短,张开獠牙巨吻、呆立不动。亏得二人都是胆大包天之人,浑然不惧,竟在坝上赏玩。  此时,水坝那边走来两个青衣人,还一齐抬了一人,那人浑身绳索紧系,嘴里也塞了麻布团,兀自在拧动挣扎。  他们走近卞庄子、鬼越身边,喊着号子发力将那人撩上栏杆,眼看得是要将他投入湖中,湖中群鼍立时发现,一齐蜂拥而动,争先恐后抢到栏杆之下,张嘴以待。  卞庄子惊诧不已,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草菅人命么?”  一个青衣道:“公子有令:此人揭了悬榜,冒充天下勇士,其实不过一个混吃混喝的草包,欺人一时便会欺人一世,投入鼍龙池喂食,以儆后人!”话毕不由分说,两人一齐将那人推落下去,霎时间群鼍窜起,你争我夺将那人撕扯成数段,鲜血四溅、肺腑碎裂,十几头鼍龙各叼一块手脚、皮肉、内脏,眨眼就咬咂下肚。
  卞庄子暗自咂舌,看看鬼越,却见他并无丝毫异样,心想果然是山林蛮荒之地出来、终日与野兽为伍、背了十八条人命的人,心地好硬。  鬼越便问青衣道:“我二人也是寻找伍公子来的勇士,可否帮我们通报?”  青衣面无表情道:“无须通报,二位随我们来,自有安顿。”两青衣便引着二人,径投竹林精舍中来,那些精舍都沿江岸坡地高低错落,各自独立,并不相连,屋舍古雅朴拙,上覆瓦当,下立明柱,前堂后室,陈列布置极为讲究。奇怪的是,这许多精舍仿佛都无人居住,庭院廊道悄无声息、不见行人,好似空放已久,却分明如新。  两青衣将二人引至临江岸低处的精舍,说:“所来勇士,每人均可入住缚龙台精舍,每人一舍,留宿一宿,若合宜,明日公子自会相见。”  卞庄子追问道:“如何才算合宜?留宿一宿,膳食寝处如何计较?”  青衣答道:“膳食、沐浴、更衣、侍寝,但有吩咐,无不遵照。至于如何合宜,二位晚些自然领会,现下不便告知。”  卞庄子想了想,信手一指,哈哈笑道:“果真如此?那我二人就入住这两舍,先遣一美子伺候我们沐浴更衣,再奉上上膳食大快朵颐,至于侍寝嘛,容后再说。”  青衣垂手道:“无不如愿,请二位稍候,不过,二位各入精舍之后,明日破晓之前暂不得离开寸步!见谅。”拱手离去。卞庄子在背后喊道:“给我这位小哥遣个处子!”  鬼越懵懂无知道:“什么处子?”  卞庄子仰天打个哈哈道:“就是你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鬼越越听越茫然,不理他,直走进自己那间精舍。
  第五章 完
  楼主:大侠风竹剑 时间: 12:02:00  第五章 完  ——————————————————————  不好意思,错了,是第六章完
  第七章 云梦迷沼  鬼越进了前堂,先取下腰间铜弩,又将半干半湿的布衣尽数脱下,顿觉全身轻松许多,便赤条条坐在地席上,他环顾一周,见后室门上有一副垂幔,起身一把扯了下来,擦拭身上和铜弩上残留的水渍。  门外一人高喊:“送水来也!”一行几个青衣,络绎不绝,依次把浴桶、冠服、帽饰、鞋、皂角、刀剪、篦梳等物一一搬进,在前堂空处仔细放好,随后又进来另一拨青衣,为浴桶内加入冷热水,这才齐齐撤下。  鬼越用手探探水温,微感烫热,在这隆冬时节正是合适,略不迟疑,踊身跳入桶中,他自幼出没南方山野,数十天才以冷泉冷水擦洗一次,跟着楚人商队一路北来,虽被卞庄子说过多次,也只是用冷水多洗了几次,到了楚地,还不觉天气寒湿,生平第一遭泡入热水之中,热气氤氲,通体舒泰,顿时天旋地转,好似坠身醉梦中。  “公子。”一声低唤悠悠飘入耳中,鬼越略略抬起沉重的眼皮,只见雾气朦胧之中,托出一位袅娜绰约的华服女子,肌肤胜雪,如芙蕖之映朝日,蛮腰堪握,若弱柳之临秋水,娇容勉力挤出一丝笑意,却难掩眉宇间悲凉之色。  鬼越心中并无任何男女之妨,一瞟顿感惊艳,精神一振,直勾勾看去,此女姿色之美不在芈婧之下,且看去约摸十七八岁,更显婉转妩媚,尤其一股弱质之姿的楚楚风韵,惹人心生怜爱,答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只管叫我鬼越,你来有何事?”  女子微微一福道:“芈姚奉命伺候公子沐浴更衣。”说完款款走近,捏起挂架上的绢布,浸入水中,纤纤玉手在鬼越赤条条的身边轻轻拂动。  鬼越被她走近,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心底从没有过的竟然生出一丝怯意,芈姚手捏的那匹绢布漾在水中时不时搔到臂膀上,他想到二人肌肤相距不过咫尺,只觉一股热流从肚脐处直窜而下,两腿间沉睡已久的欲望被瞬间唤醒,蠢蠢将动,连忙没话找话道:“怎么你也姓芈?”  不见回答,鬼越转脸看看她,芈姚轻咬下唇,只把俏脸轻摇,便用绢布擦拭鬼越的肩背,被她柔嫩微凉的指掌直接触摸,鬼越浑身一个冷噤,只觉得对方纤手所过之处一片酥麻,几乎连骨头都要软化了,从未料到男女接触竟是这般夺人魂魄的滋味,正在神思不属,只听芈姚问:“公子是有多久没沐浴过了?”  鬼越低眼一看,清澈的水已经染上一层灰蒙蒙,哈哈一笑:“我是山里出来的,二十天洗一次冷水澡,今天是第一次洗热水,没想到热水浴原来这般舒服。”  芈姚以为他调笑自己,脸上飞红,哂笑道:“那不是十多年都没齐整沐浴过?只怕八百里云梦泽的水都洗不净呢!”  鬼越毫不害臊,笑道:“那就不叫沐浴了。”  芈姚追问道:“叫什么?”  鬼越用手比了比道:“叫黑鱼。”  芈姚似笑非笑,挽起袍袖,紧捏绢布就朝他胸前擦去,鬼越暗叫一声:“我的天呐!”对方温软香热的身躯倚在自己肩背后,秀发鬓角贴着脖颈,宛如被这娇弱的女子拥在怀中,这芈姚低垂玉首,擦拭甚是仔细,亏得浴桶内水已浑浊,否则自己身下丑态怕是一览无余了。他残剩一点清明,连忙问:“你时常这般为男子洗浴吗?”  芈姚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自沦落官奴以来,立誓绝不委身侍奉世家贵族,幸遇伍员公子,并不为难我,纵有差遣,也多是陪酒饮宴,鸣钟起舞,从不违逆我心意,让人染指我身,方才我听人说缚龙台来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南方客人,一则好奇来看,二则也不算背誓、三则嘛……便厚颜自荐来侍奉于你,是以我此前从未为男子洗浴,公子满意否?”
  鬼越凝神想了想,自言自语般道:“莫非你这样的就是什么处子?”  芈姚听得真切,羞得满脸通红,好似要滴出水来一般,轻轻地“嗯”了一声,把下颌都要埋到胸口去了,旋即她似乎鼓起勇气一般,努力抬起头,蹙眉直视鬼越道:“你远来不易,奴就舍身侍奉你这一遭,好教你黄泉路上,有个念想。”微一迟疑,探手就朝他腰下摸索过去。  鬼越不明就里问:“什么黄泉路上?”还在思索,猛然下方狂潮袭来,全身剧震,脑海里“轰”的一响,犹如被青天上一道闪电击中,暗呼:“完了!”整个人软塌塌、绵软软的挂在浴桶上,神色呆滞,整个人一片空白。  芈姚忍住满心羞怯,专心细致为他摸索擦洗,沉默了好一阵,软唇贴着他的耳廓,吐气如兰,声若蚊呐说:“你可知道,自伍员公子张挂悬榜以来,所有入住缚龙台的人,除了寥寥二三子,其余的都被投入了鼍龙池。”  鬼越茫然一应,随即回过神来,追问:“那个伍员公子凭什么这么强横?”  芈姚摇摇头,收回玉手,拧干绢布,擦拭自己的手臂,鬼越看着她的青葱玉手,想到方才滋味,不禁又是一阵心颤神摇,油然生出恋恋不舍之意。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精舍外人影晃动,石龛内点起了烛火,一拨青衣络绎进入前堂,各自抱华服、掌铜灯、端炭盆、擎食盒、奉餐具、拿酒卮、提铜卣,在堂中的几案边放好烧得正旺的炭盆,点亮那盏鎏金人擎铜灯,铺放好一应器皿、酒食,这放下精舍门宇处的垂幔、才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温馨起来,一股香软入骨的气息弥漫开来,芈姚低头对他道:“伍员公子待你不薄呢,有冬葵炖羊肉、燔野猪肉、煎鲫鱼、炙冬笋、菰米饭,比他自己的饮食也差不了多少,公子起身用膳了。”  鬼越也不拖延,扯过绢布就自己擦拭身躯,“哗啦”一响,赤条条直从桶内踏出,芈姚正眼瞧个通透,“哎呀”一声惊呼,实在羞煞无地,赧颜背过身去,鬼越浑然不顾只擦得半干,仍拖过自己那条旧裈裤套上,旧布衣裹住,芈姚这才起身为他扎带整装,梳头挽发,悄声问:“你怎么不穿那套新的深衣?”  鬼越垂脸一笑道:“那是你们楚人给贵族穿的,我又不是贵族,穿它干嘛?”  芈姚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呢,送你穿深衣华服竟不肯穿,那送你的贵族饮食吃不吃?”
  鬼越一跌跪坐在几案前,也揽着她腰背让她坐下,只觉身心说不出的畅快,笑呵呵道:“酒肉吃了,我还是我自己,新衣穿了,我就是贵族的走狗了!”  芈姚依偎在他身上,用筷子夹肉喂他,轻声道:“你方才问我,伍员公子凭什么就能那么强横,因为他出身我楚国公室贵族啊,他父亲司马大人伍奢,掌握我大楚兵权,这样的贵族,许多人都巴结不上,你却说不愿成为其走狗,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鬼越掀开铜卣,用力一嗅,欢喜叫道:“这是清酒!”扳到膝前,直接捞起铜勺,舀出来直接对嘴就喝,一连喝了十余勺,大呼过瘾,这才回身道:“你问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芈姚“嗯”声点头,说:“对啊,你不想做贵族走狗,可是放眼这天下,无不汲汲于功名利禄,你能免俗?”  鬼越脸色微红,瞧了瞧眼前佳人,笑嘻嘻道:“你连问我两个问题,那我先问问你好不好?”  芈姚咬着嘴唇道:“你想问什么?”  鬼越搔搔头,问:“刚才我问你怎么姓芈,你没回答,其实我知道芈姓是楚国王族的姓,可你又说你是什么官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芈姚瞪着一双晶莹大眼睛,忽地漫起一层雾气,道:“你想知道?”  鬼越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芈姚突地上半身探出,夹手拿过酒勺,毫无顾忌地舀出接唇就喝,连喝三勺,将铜勺掷回酒卣,又拿过酒卮,连舀三盏,无不一饮而尽,她斜卧在地席上,醉态怜人,笑盈盈轻言细语道:“我的确是楚国的王族,可那又怎样?看似金碧辉煌的王宫朝堂,其实是世间最肮脏污秽、恐怖邪恶之地,那年,有位王族,已经做到了令尹的高位,还不满足,为了夺走本不该是他的王位,扯下自己束冠的红缨,将自己亲哥哥的儿子、那个年轻的侄子亲手勒死,事后他为了祈求诸神的宽恕,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虔,他以为这样就能驱散内心的惶恐,可是诸神无眼,昊天神庙居然送来了贺表,作为回报,他轻启战端,连年征伐!这样的王族,比禽兽还凶恶,可居然能做到一国之君!在我看来,他连做人都不够格!”  鬼越安静听完,问道:“你说的是当今楚王?他叫芈虔?”  芈姚侧卧起来,身躯玲珑浮凸,醉眼半睁半闭道:“还能是谁?他做了王就叫熊虔了。”  鬼越想了想又问:“那你是……”  芈姚颤声道:“当年他勒死的侄子,就是我的亲兄长!”
  果然了得,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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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越低头一看,却是一柄错金牛耳匕首,入手寒凉,光可鉴人,正在睹物思人时,垂幔后突起一串爽朗的笑声,手掀处,踱进一位身材高壮的青年公子,阔额重颐,双睛炯炯,极有神光,眉毛浓密,双眉之间相隔足有五六寸,仪容颇为奇特,年约三十许,一身红色暗纹犀甲,走路虎虎生风,一见鬼越,双睛圆睁,点着头声若洪钟道:“果然精神!”说着捶了捶他胸口,朗声笑道:“就是瘦了点!”说完退后三步,郑而重之拱手一揖道:“请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我姓伍名员,字子胥,勇士弹指之间驯服群狼,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鬼越缓缓收起匕首,并不还礼,直愣愣道:“我就叫鬼越,没什么高姓大名!”  旁边闪出卞庄子,一边穿衣系带一边见礼道:“见过伍公子,在下鲁国卞庄子,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小哥是南方濮族一等一的勇士,为报父仇,一人连杀部落上下十八个猎人,并猎人头人,还能全身而退……”  还没等他说完,伍员不客气打断道:“这样,今晚卞先生只管在此歇下,明早自有人会送先生返回郢都。鬼越小哥,这边请。”  鬼越寸步不动道:“卞先生与我一路同来,我绝不会撇下他!若他返回郢都,我也返回郢都。”  伍员哈哈笑道:“小哥好生重情义,这个自然好说,卞先生就做个你的亲随,这样才合了我凑齐五位勇士的心愿!怎么样?”  卞庄子脸色倏然一变,但进退由不得自己,现在若不低头,明日便会步人后尘,被投入鼍龙池喂食,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话都顾不得了,只好极不情愿应了一声。  伍员抚掌大笑道:“这就对了!来,见见另外三位勇士!见过之后,咱们即刻登船启程,奔赴云梦泽!”  鬼越这才注意到伍员背后不知何时又多出几人,当先一人正是那庞鸢,他目光凛冽,一副丝毫不在意任何人的模样,伍员介绍道:“此乃蜀西雪域豢龙氏传人庞鸢,我昔年行走巴蜀时结识的好友!一身上古绝学豢龙术,艺业惊人!”庞鸢傲不为礼,只略略瞟了瞟二人,鬼越、卞庄子便也不见礼。伍员毫不诧异,继续介绍别的人。  紧接着一人五短身材,两只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嘴唇厚翻,满脸一丛乱须,头顶只留寸许的短发,一身短打的粗葛衣,看上去油光水滑,也不知道多久没换洗过,腰间系一个竹篓,裸露的手脚肌肉筋腱,敞开的胸口内露出一片刺青,精赤着双脚,手提一枝墨绿色的竹制鱼竿,这人从头到脚都粗鄙不堪,唯独一双手却是细长如女子,极不相衬。  伍员引见道:“这位乃是吴国剑客要离!勇力绝人,出剑快如闪电,依我之见,未必输于荆楚三大剑叟!也是我年幼时行走天下、四处寻人比剑结识的好友,伍员薄技,多蒙要离兄承让!”  要离只略微一低头,算是行礼,浑然一副憨厚木讷的模样,鬼越和卞庄子便也低头为礼,卞庄子暗暗称奇,这为头的两人都闻所未闻,不知道伍员从哪里高山水泽寻来的狂徒和渔夫,不经意看向最后那人,他不过二十许年纪,头顶高冠,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凛凛生威,一身短衣窄袖、貂裘皮靴,衣饰都颇华贵,显见得出身世家贵族,却又不像中原华夏打扮,手提黑鞘青铜刀,刀柄上铜立人,腰带一张画角弓、一袋利箭,见二人过来,先就微微俯身,拱手为礼,浑厚的嗓音不卑不亢道:“在下姓赵名鞅,字志父,晋阳人氏。相逢二位勇士,幸甚至哉!”  伍员托住赵鞅手肘,哈哈笑道:“志父何须这般谦逊?”转头对二人道:“这位乃是晋国中军佐、赵氏宗主赵成的麒麟儿,坐镇晋阳,常与林胡、楼烦等射雕儿并驾齐驱,精于骑射,箭无虚发!”
  卞庄子连忙控背道:“原来是赵氏少宗主!赵氏一门忠节勇烈,名闻诸侯,卞庄子如雷贯耳!”鬼越也跟着拱手为礼,点头致意。  伍员大掌一挥,喝道:“闲话不多说!我们即刻启程!”旋身朝庞鸢拱手道:“一切皆谨依庞兄方略!”  庞鸢略略昂起头,冷冷喝道:“传我令!连夜登舟!开闸!”他声量不高,却自具一股指挥若定的气度,让人不自觉听从调遣。说完一掀垂幔,疾步走出。  伍员做了个延请的手势,说:“诸位,咱们走!”  鬼越脚下纹丝不动,疑惑道:“悬榜上不是说赠千金么?”   伍员抱腹大笑了起来,答道:“鬼越老弟好生多虑!伍员岂会是言而无信之人,我在此立下承诺,事成之后,四位豪杰各赠千金!”  鬼越心中一动,问道:“若是我非但要千金,还要公子别的珍宝,公子可答应?”  伍员深深看了他一眼,摸着唇上短须道:“那濮族铜獠部落的猎人手段高强,我也曾有所耳闻,老弟为报父仇,痛下杀手,连猎人头人在内共杀十八人,让我好生钦敬!等事成返回郢都之后,不仅赠千金,我这缚龙台里,但凡是带得走的,无论是人是物,听凭老弟挑选一样带走,这般可好?”  鬼越略一沉吟,脆声道:“好,公子爽快!不知道云梦泽龙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伍员眨眨眼,笑道:“老弟比我还心急,咱们先行登舟再说!”  鬼越便不再多言,跟众人离了精舍,自去收了铜弩机,直奔坡下而来,大江上,冬月朦胧,江岸边,晚风凛冽,三艘楚军舟师战船灯火通明、甲兵阵列,一字横靠在码头边,岸上高阜处,庞鸢岿然卓立,高举手中铜鞭,他面朝的黑暗之中,传来“轰隆隆”一阵沉闷响声,紧接着拨水声、摩擦声、兽啸声嘁嘁嘈嘈,犹如吵嚷集市,战船尾端处,涌出一彪数之不尽的鼍龙,连绵不绝扑入江水之中,足有三刻,方才扑尽。  庞鸢走下高阜,横抱铜鞭,朝伍员道:“幸不辱命!”话毕,江岸边走来一人,身穿皮胄,背两件短兵,直挺挺朝伍员拱手道:“公子,楼船整装已毕!”鬼越定眼一看,这人正是缚龙台门口无礼遁走的那个青衣。  伍员颔首道:“扶齐为我们引路!”这青衣扶齐便当先领着众人,朝排头那艘战船走去,露出背上的两件短兵,一件似戈又似钺,一件如一只笔直大手握着一根长锥,均以青铜铸就,都不知是什么兵刃。  走到近前,鬼越才注意到此船长约二十丈,楼高数丈,分有三层,并无一根桅杆,更无船帆,每层侍立十余名楚国兵卒,都与昨日驾车的御者一般装束,各自操戈佩剑,全副武装,底层甲板处探出十余根船桨,船桨手柄处都站有一名水手,全船足可载上百人。他侧眼一看,后面两艘战船略小,只有十来丈长短,两层高楼,载有五六十人。  众人一起登船,卞庄子小心翼翼踩在甲板上,双腿用力左右晃了晃,释然笑道:“好稳当!”  庞鸢离了众人,话不多说一句,径直奔到船首处,横鞭高举,楼船顶上一人厉声喝道:“起锚、解绳、划桨!”接着又是几声喝声此起彼伏,接力传向后面两船。  船身一震,三艘楼船几乎一起撑离岸边,卞庄子脚下不稳,慌忙扶住鬼越,赵鞅也以铜刀拄地,两舷水手打着号子摇动船桨,偌大的船身朝江中滑去。  鬼越放眼朝船头外一望,在船上烛火照映下,数十道白浪不停翻滚向前,鼍龙狰狞的脊背载浮载沉,激起无数大小鱼虾跃起落下,一片江面犹如煮沸了的水一般,龙飞鱼跃,不由赞叹世界广大、人外有人,这庞鸢虽然傲慢,却也真有惊人的本事,一人驱使少说五六百尾鼍龙,比自己不过使动十几头龙婴、还险遭反噬,那可高明多了!
  在伍员招呼下,一众人登入第二层楼舱,此层楼不大,布置成一个议事厅格局,烛火四布、灯笼高挂,亮如白昼,伍员上首坐了,邀赵鞅、要离、鬼越左右地席上坐了,教卞庄子、扶齐坐在下首处。  伍员先命扶齐烧水烹茶,斜靠在几案上,叹了口气道:“此次云梦泽之行,伍员已筹谋许久,现在终于启程,虽感欣慰,却也甚是忐忑不安,诚恐害了诸位,也害了自己!”  赵鞅双眸直盯着他道:“子胥兄何出此言?我久在北方,听闻云梦泽不过是楚王狩猎之地,龙骨所在虽说隐秘,料想不过多费些时日工夫寻觅,何来害人害己一说?”  伍员微微摇手道:“志父有所不知,云梦泽纵横近千里,山林原野、湖湾港汊、沼泽渊薮密布其中,我大楚王族辟为狩猎之地的不过是西南二百余里地,其东其北的广大地方,杳无人烟,古往今来绝无行人!”  赵鞅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我们须进入云梦泽蛮荒无人之地,搜寻龙骨?”  伍员颔首,卞庄子忍不住道:“就算是蛮荒无人之地,也不过有些许狼虫虎豹拦路罢了,伍公子邀集这班奇人勇士,又发动大楚中军王卒,还有什么可怕的?”  伍员肘撑在案上,一手指定卞庄子大声呵斥道:“我何曾怕过什么?你给我闭嘴,一个随从,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卞庄子登时语塞,心底暗下决心,但有机会,定要让这伍员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  伍员站起身来,朗声道:“这龙骨能值得我下这样的血本,这般兴师动众,自然非同小可,在座诸位或许都不知道,龙骨究竟是何来历!”  鬼越焦躁起来道:“公子刚才那般爽快,怎么现在说起话来这么啰嗦!是什么来历尽管说,吓不倒我!”  伍员哈哈大笑,沉声道:“好!好!故老相传,远古之世,天地之间,有四大巨龙,首尾相衔,缠绕混沌世界,一为夔龙,寿一万八千岁,生来有角而无足,喜居广都之野,行则和风润雨,卧则日月攸宁;其后三万年,生应龙,寿一万五千岁,背生双翼,喜伏烟荒云泽,飞则电闪雷鸣,潜则万川奔流;再三万年,生烛龙,寿一万二千岁,生有人面,常踞寒骨之丘,喜则骄阳如火,怒则淫雨霏霏;又三万年,生相柳,寿九千岁,生有九首,多在无望血狱,呼则脓毒遍地,吸则腥臭熏天,后三万年,四龙齐出,寿五千岁,世界分崩、天地混乱、万物涂炭、再堕循环,再五万年后,夔龙重降,开始又一次轮转往复。”
  不好意思,今天一天都没在电脑面前  
  更新漏了一段吧
  145楼之前更新漏了一段,现在补上  鬼越脑海中闪过芈婧娇俏可人的倩影,恍然道:“原来你也是楚国的公主。”  芈姚讶然道:“你还认识别的楚国公主?”  鬼越摇摇头,叹口气道:“想不到你们楚国,比南方濮族部落还要可怕。”  芈姚叹了口气,悲凉道:“离神越近,离人间便越远。越是身居高位,越是狰狞可怕。”说话间,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鬼越心底柔情涌动,上身微倾,深深看进她干净剔透的明眸,问:“你不是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人吗?”  芈姚轻轻颔首,鬼越只觉胸臆之间陡然涌起一股豪情,脱口而出道:“我鬼越只做所有人上人都杀不了、惹不起、管不着的人!”  芈姚破涕为笑,浑然不顾自己仪态,却更添一种颠倒洒脱的风情,滚动起来,将头枕在他大腿上,说:“你这懵懂无知的小子,夸下这般海口,就为哄骗我这弱女子,也不怕嚼了舌头!”  她鬓云乱蹭,直抵到鬼越双腿之间,他再度如遭电殛,双手不知道何时攀上芈姚嫩腻软弹的酥胸,又顺势在她仅堪一握的腰腹间来回抚摸,芈姚嘴里传出摄人心魂的呻吟,玉首后勺更用力磨蹭。  鬼越闷哼一声,将芈姚提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二人胸腹相贴,保持着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相互搂抱爱抚,芈姚身子娇软如绵,浑身火热,细喘撩人,鬼越只觉胸腔里说不出的激动,两人正在缠绵不休,忽地精舍外不知哪里刺来“呜”的一声悠长嚎叫。  二人兀自不觉,紧随着接二连三又是几声嚎叫,穿破寂寥的夜色,响彻静空,鬼越自幼出没丛林养成、几乎与生俱来的猎人直觉将他从温柔乡中硬生生拽出,猛然惊觉,推起芈姚,促声道:“狼!”此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卞庄子的声音。  芈姚反身搂住他,腻声说:“不要管他!该来的迟早会来,在此之前,我要你到了黄泉之下,也忘不了我!”将脸儿依偎在他胸膛,如藕纤手勾住他的后脑勺,让他俯下脸来,两人顿时气息相投、四唇相接、口舌交缠,浑不知身在何方。  一阵蹄爪声传来,鬼越推开芈姚,转身一瞧,五匹灰狼直穿过垂幔,赫然钻进前堂,狼眼幽幽,呲嘴舔牙,意欲择机扑咬,他手掌一挥,嘴里微微传出几声低嚎声,五匹狼便就在二人身前犬坐下来,神情随之和缓,紧接着垂幔后面又钻进十几头灰狼,便都就地坐下,环拥着二人,一时间半个前堂整整齐齐坐了二十头狼。  芈姚手掩着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由鬼越将自己扶了起来,踉踉跄跄跟着他联袂从狼群间走过,出了精舍,那班狼都后脚跟出,低眉顺耳,就像家养的寻常犬只一般,左右簇拥着二人。  鬼越揽着芈姚腰背,并肩走到卞庄子那间精舍外,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出狼只扑咬声、卞庄子的呼喝声。  他略不迟疑,掀开垂幔就踏了进去,地席上一片狼藉,卞庄子披头散发、赤条条地被三头狼恶狠狠地逼到墙角,他手横几案,挡在身前,一脸惊惶,一位华服的女子躲在他背后,露出一双杏眼,不见丝毫惧色。  鬼越甫一进去,那三头狼立时收起凶相,夹起尾巴灰溜溜跑到狼群中,卞庄子松了口气,垂下手里的几案,心有余悸喘气道:“你总算过来了!”  “当当当当”,精舍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金器敲击声,二十多头灰狼纷纷掉头离去,芈姚侧耳一听道:“伍员公子来了!”轻轻挣脱鬼越的手臂,仰面轻声道:“凭你今晚显露的本事,伍公子必定重金礼聘,八百里云梦泽凶险莫测,多少人自负本领、都有去无回,无论怎样,你都得给我毫发无损地回来!”说完,将一件物事塞在他掌中,翩然而去。
  赵鞅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是……”  伍员肯定答道:“应龙已死,烛龙未生。至于到底是这三万年之间哪年哪岁,我也不知。”  赵鞅追问道:“那云梦泽之中的龙骨,就是应龙了?”  伍员果然点头,答道:“正是,因此上古时代,洪水泛滥滔天,元神肆虐,人间离乱,漂泊无着,至一千五百年前,大禹王出世,以体察古今之智慧,奋挟山超海之神烈,会同豢龙氏先祖,前往烟荒云泽,降伏应龙,奔走天下十三载,疏浚洪水,一统万国,划定九州,更开天辟地首次贬退昊天神庙,索回太极河洛图书,让我华夏得以聆听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宇宙至道!”  鬼越听得大为震撼,想不到这世间古时候,就已有这样的盖世英雄,做下这样的惊天伟业。  这时铜炉上的水咕嘟烧滚,伍员一指卞庄子,理所当然地说:“请鲁国第一勇士、卞庄子大夫为我们斟茶!”  卞庄子一听,怫然色变,低着头闷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楚人欺我太甚!”拂袖而起,头也不回走出舱楼。  赵鞅洒然一笑,起身道:“我来为诸位斟茶!”自去提下铜壶,取茶叶放入陶象尊内倒水沏好,舱内弥漫开一股袅袅茶香,赵鞅又擎尊依次为几人案上的铜盏斟入茶水,他脚下虽有些不稳,手法却娴熟利落,整个舱内静悄悄的,只有水声、茶具碰撞的清脆声和滔滔江声。  鬼越会心一笑,想起当日在入玄客栈初遇卞庄子时,对方趾高气扬要让自己切肉的情景,想不到时隔不久,他自己就遭此相似的对待,可这赵鞅分明出身似乎比卞庄子还要高,为何却放得下身段侍奉大家?心底顿觉大有深意,暗自玩味起来。  伍员等赵鞅返回座位坐定,这才继续道:“大禹王铸成九鼎之后,即命应龙率众进驻南方,深入蛮荒草泽,威慑昊天神庙所属诸鹿塔巫众,驱逐食人元神。但在大禹王殡天之后,应龙一系的踪迹消息就已断绝,历代夏后王室皆杳然不知,至于这应龙究竟何时殒身,世上无人知晓,我也不过是注意到近十年来元神渐有卷土重来之势,这才留心刀笔吏记录的历年王室狩猎书志,今岁初春之时,又邀请勇士深入云梦泽,查探到些许异样之处,终于推断得出。”  赵鞅猛地腰背挺直,大为好奇道:“哦?刀笔吏记载了什么?子胥兄又查探到什么?”  伍员低下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似的,声音仿佛自辽远之地缥缈传来:“记载很杂乱,多处语焉不详,我看得也粗略,只大约记得紧要的几条——君熊渠猎云梦,获禽如鹤,一足,赤羽青皮白喙,主天下火浣,劝西伯进王,周遂鼎革;君熊绎辟荆山,筚路蓝缕,入云梦,得异兽如马,白首虎纹赤尾,以为子孙当兴,遂安楚蛮;君熊黵,会猎云梦,道遇一亡禽甚奇,雄鸡人面鳞皮,以为大凶,未几,果蹶周天子;文王元年冬狩云梦,得怪禽,如鸳鸯而人足,主兴土木,遂迁郢;庄王九年,出云梦得鸣禽,如夜枭而五采,服之,遂克晋,问鼎,霸诸侯;康王十五年秋狩,于云梦获走兽,羊身,人目独角狼牙,旋薨,越五年,公子郏敖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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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鞅摸着自己下巴,思索道:“这些奇虫怪鸟,如此异乎寻常,莫非都是元神?”  伍员微微点头道:“不错!且我问过几名近年常随大王左右的王卒,他们说,这些年,进入云梦泽地方五六十里就遇有元神出没,若非大王身边虎贲卫,只怕大王也不能幸免,为此,我今岁开春,就重金礼聘了七名精于技击的齐国勇士,深入云梦泽,扶齐,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一直端坐在下首处的扶齐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双手捧定,郑而重之放到伍员案上。  众人一起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枚圆溜溜、光润润、巴掌大的硬壳物事,赵鞅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皱眉不解道:“这是何物?”  始终缄默不言的要离粗声道:“是逆鳞!巨龙的逆鳞!”  鬼越听得骤然一震,连忙从赵鞅手中接过,对着烛火凝神细看,此物通体莹洁,剔透如玉,其中有些奇异的纹路,似乎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流动,彷如溪流水脉。  扶齐面无表情,喃喃自语般道:“当天,是我们进入云梦泽第五天,已深入三百里,此前遭遇过一些怪异的鸟兽,好在都应对无恙,当晚夜间,我们寻觅到一棵大槐树栖息,树上有一空巢,窝棚般巨大,足以容纳我们七人,我们实在太困了,初春时又那样冷,都饮了酒,想也没想,就一齐窝在巢里睡着了,不想到半夜时,那巢的主人回来了,从空中扑下来就咬死两个兄弟,我们另外五个人奋力反击,悬元兄舍身将那东西击伤,我们才终于合力杀死它,第二天一早,才发现空巢的主人是一条长了两对肉翅的大蛇,满嘴的尖牙,那双眼睛简直和人一样,没错,是元神鸣腹,我们一来饿了,二来好奇,就把这条鸣腹开了膛,就从它肚里找到这个东西,不料这么一来,就闯了大祸,招惹出了十几条鸣腹伏击我们,润玉兄当时就被分了尸,空变兄奋力伤了一条鸣腹,却被对方直接咬掉了脑袋,南宫老弟本想和我一起跳入水流,没想到那些鸣腹飞了一头下来,半空中将南宫老弟叼走了,我憋在水里游了半里,才逃得性命,他们六个人都惨死在我面前,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故土了!为什么活下来人的会是我?”这般极惊心动魄之事,他起始时言语间极是轻描淡写,说到最后却悲切不已,可以想见当时情形之惨烈,过去大半年,仍不能令他释怀。  赵鞅走过去,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背,沉声道:“当时那般,死去容易,活下却难,兄弟们拼死相搏,就是为了有人能活下来,你再不可这般悲恸自责,辜负了兄弟们的牺牲!”   扶齐抬起头来,看向赵鞅,低声道:“多谢少宗主!”  伍员叹了口气道:“扶齐返回之后,以为自己是苟且独活,非要去看门护院,折辱自己,我也是拗他不过!”  要离呆呆的声音道:“逆鳞出现,应龙必定死了。”  伍员点点头说:“正是!且这元神鸣腹,乃是寄生于应龙腹中之物,既然现身,也可推断应龙已死!”  鬼越忽然开口问道:“云梦泽这么危险,那你究竟为什么还要费尽心血、不惜重金召集勇士,去寻觅应龙的尸骨?”此言一出,舱内众人一起齐刷刷盯着伍员。
  第七章 完
  第七章 更名为“应龙在野”。
  第八章 禁忌渡口  鬼越当面直问,顿时厅内落针可闻,伍员微微一笑,正拟作答,忽地听闻舱楼外一人撕心裂肺高呼:“庞兄、庞兄千万别松手!庞兄饶了我吧!”正是卞庄子的嗓音。  鬼越一听,腾地一跃而起,奔出舱楼,只见庞鸢站立船头,一手提鞭,一手操一根白练,绷得笔直,延伸向船头外夜色之中,他便趴到船舷上张望,只见白练那头系在一人腰间,那人正在江水之中载浮载沉,双腿张开,似跨骑着什么,在那里双手乱舞,惊呼连连,不是卞庄子是谁?  鬼越想也不想,将铜弩放在甲板上,手腕一翻,寒光乍闪,将白练堪堪削断,庞鸢“咦”的低呼一声,侧脸看向他,鬼越略不迟疑,也不开口央求对方,猱身一纵,就跃出船舷,落脚之处,竟是一头鼍龙的脊背,那鼍龙头尾一摆,眼看就要将他颠下水去,鬼越嘴里吟啸起来,那鼍龙转眼平静下来。  此时伍员、赵鞅等人都跟了出来,在船舷上呼唤他回去,鬼越仰头一望众人,左右脚一蹬,将鞋履蹬脱水中,长身一跃,跳到相邻的另一头鼍龙背上,略不迟疑,又连续几个纵跃,一气呵成跳到卞庄子骑的那头鼍龙背上,身姿潇洒矫捷,如踏水而行一般,他一拍卞庄子后背,说道:“够了!”卞庄子僵直了身躯,略略回转头,看见是他,果然闭口。  那头鼍龙从头至吻足有五丈,堪称巨物,鬼越跨过卞庄子,疾步走到鼍龙头顶,吟啸出声,鼍龙粗尾一摇,掉头就朝楼船游去。  鼍龙游近楼船侧舷,伍员立即指挥几名王卒掉下钩索,将二人拉拽了上来,卞庄子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脚刚沾甲板,就解下腰间白练,劈面朝庞鸢掷去,庞鸢右手持鞭藏于背后,左手一张,立时将白练收作拳头般的一个小团。  卞庄子见对方手法如此利落,愈加不忿,奋起老拳就要擂去,背后伍员将他死死抱住,赵鞅上前来对庞鸢一拱手,问道:“庞兄为何如此?”  庞鸢淡淡地道:“疥癞小事,何须问我?”径直走上楼船顶层去了。  伍员好歹将卞庄子劝下,一问才知,原来卞庄子方才负气走出舱楼,见庞鸢专心指挥鼍龙,便想趁机偷袭,将他推落船头,杀杀他的傲气,让大家笑一笑,不料庞鸢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先下手为强,用白练将他系住,抛向江面,骑了一回鼍龙。  鬼越不觉好气又好笑,伍员见天色已晚,便教扶齐引几人各自去舱室歇息,众人作鸟兽散。
  次日,鬼越起个早,上得甲板来,此时天色放明,冬晨的雾霭尚未散尽,隐约可见船头之前,几百头鼍龙向前游动,遮蔽了半个江面,煞是壮观,他不禁拍舷赞叹道:“豢龙术果然厉害!”  旁边一个粗砺声音响起道:“看得出的本事,再厉害又如何?”  鬼越循声一看,船头侧,船舷上,那个渔夫要离箕踞高坐,手里支一根钓竿,麻绳长悬,浮漂在水,正在那里钓鱼。他心头猝然一惊,这么个大活人坐在这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鬼越脸色依旧,哂笑道:“几百条鼍龙,三条船又这么大动静,在这里能钓得起鱼?”  要离憨憨一笑,说:“钓得起、钓得起。”  鬼越失笑道:“我自幼在南方的溪流里长大,从没见过人在行船上垂钓。”  要离也不置可否,说:“这不就见到了?”  鬼越见对方不肯多说一个字,便也不想多问,沉默下来,要离忽然开口问:“诶,昨晚我看你救那个卞庄子,能使唤鼍龙,你怎么办到的?”他想了想,继续问:“对了,之前在缚龙台,你一下子就让二十几头野狼乖乖听话,好像比那个庞鸢的豢龙术还好使。”  鬼越听他提起庞鸢,追问道:“哦,你怎么就知道比豢龙术好使?”  要离昂起头来,一副得意的模样,说:“我当然知道,这些鼍龙,都是热天时,伍员公子找到我,请我给他们钓的,驯养了半年,才这么听话,不像你,好像任随什么野兽,一来就能使唤。”  鬼越讶然道:“都是你钓的?”  要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那可不?”说完朝鬼越招招手,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鬼越好奇附耳过去,要离在他耳边道:“小心那个庞鸢!”说完立即一把推开他。  背后响起伍员爽朗的声音:“卞先生昨晚受惊,睡得可好啊?”  鬼越拧身回头一望,只见伍员和庞鸢联袂站在甲板和一层舱楼间的阶梯上,卞庄子站在阶梯之下,毕恭毕敬见礼说:“见过伍公子。”  鬼越心底微微一动,这卞庄子满嘴礼仪,往往无礼,尤其庞鸢还在面前,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客气?  接着卞庄子又朝庞鸢长揖到地说:“昨晚冲撞庞兄,莫怪,莫怪!”  鬼越暗暗纳罕,怎么一觉醒来,卞庄子就转了性了?正在思索,要离“咦”了一声,鬼越一看,要离目光离开浮漂,昂起头,眺望向船头外的江面,他顺眼看去,薄霭中,在那些游动向前的鼍龙群最前端,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叶扁舟,白雾朦胧中,不见船桨和摇橹划动,却竟能以相同的速度和鼍龙们并驾齐驱,像是领着鼍龙群一般。  鬼越和要离面面相觑,突然,要离毫无征兆地猛然一坠,连人带竿一起滚落下去,鬼越连忙扑过去,俯身一看,要离整个人悬空在船外,一手紧扣船舷,一手拽着鱼竿,江风疾劲,摇摇将坠。  他整个人身上传出“喀喀喀”的暴响声,脸面涨红,脖颈处筋腱浮凸,面容因为巨大的力量拉扯变形,纵使如此,他仍死死不肯松手。  要离脚下波涛之中,隐隐浮起一道黝黑的巨大身影,江面一分,白浪翻卷,几列刀戟般的巨形鱼鳍割破水面,紧接着一扭又沉入水中,鬼越连忙双手齐出,抓住要离扣在船舷上的手。
  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袭来,鬼越身不由己朝下扑去,突然身形一顿,悬在半空,原来是伍员在后面紧紧抓住他的双腿,他一动身,其余楚军王卒再难袖手旁观,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连珠般将伍员拖住。  庞鸢抱着铜鞭冷冷看着眼前景象,只见最前端的鬼越和要离两人被拉升了起来,缓缓高过了船舷,鱼竿尽头,一根极长麻绳的那端,从江水之中拉起一头庞然巨物,硕大的头部凹凸嶙峋,极其狰狞,血红色眼睛,鳃上长着无数尖刺,一张巨嘴满是雪白尖利的獠牙,黑背红腹,身上没有鳞片,满是黏滑的液体,犹如水中恶鬼。  这巨物被拉离水面,身躯足有十丈长短,却比头部细了不少,在空中一摆尾砸向水面,激起浪头涌向船头,“嘣”的一响,麻绳断裂,十几个王卒带着伍员、鬼越、要离重重摔回甲板。  庞鸢顾不得他们,看向船头外,巨鱼入水处,鼍龙阵已乱成一团,江面就像开了锅一般,鼍龙们各自游散开去。他面色铁青,喃喃道:“怎么可能?没可能的?”浑然没有留意卞庄子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侧下方,背负的一只手里,捏着鬼越的那柄错金牛耳匕首,一双眼睛阴沉沉地斜盯着他。  庞鸢背后人影一闪,赵鞅横弓踏了出来,卞庄子连忙将匕首笼入袖中,朝阶梯下冲过去,将摔倒在地的人一一扶起。  赵鞅横眼一看,连忙张弓一箭射出,登时将甲板上一头鼍龙射翻,原来这畜生不知何时被浪头卷了上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刚回过神来,正甩尾朝人群奔去。  众人挣扎刚刚起身,惊魂未定,猛然楼船一震,剧烈摇晃起来,众人又是立足不稳,亏得都是楚军精锐,并无一人惊呼出声,伍员喝道:“那畜生想颠我们下水!所有人,站到船舷两侧!”  众王卒立时分成两队,各站到一侧船舷,众人正在惊疑不定,忽有摇橹手来报:“大事不好!后面两船遭到巨鱼攻击!”  伍员当先,领着众人走到楼船船尾,果见一艘二层楼船倾覆在水面,许多王卒、水手都掉落水中,他们无不精通水性,都奋力朝这边游来,赵鞅眼尖,一指喝道:“快看!”众人看去,那头巨鱼曳着长长的身尾,狰狞可怖的背鳍穿透水面,朝着另一艘楼船快速游去。  伍员心急如焚道:“志父,射他一箭!”  赵鞅摇摇头道:“太远!”仍拔箭张弓,“嗖”地射出一箭,射出百步,去势已尽,被江风一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伍员猛喝一声:“完了!”重重拍在船舷上。  巨鱼游近楼船,船上王卒纷纷射出弩箭,巨鱼猛然甩尾一沉,不见了踪影,那艘楼船上的王卒四下搜寻水面,整个甲板上混乱不堪,突然,“咚”的一声闷响,整艘楼船陡然一掀,一侧被顶出水面,王卒全都被颠到半空之中,波分浪裂,巨鱼的头颅从水中涌出,张开雪白獠牙,霎时接住三名王卒,拧身沉下水去,楼船栽落下来,整个倾侧过来,覆在江面上,落水的王卒水手一起朝这边游来。  赵鞅大声喊道:“快朝反方向划行,过去救他们!”王卒们听了,拔脚就要去向桨手们传令。  伍员突然大喝道:“不!继续朝前划!”
  众王卒听了,只好停在原地,鬼越沉声问道:“这又是哪种元神?”  要离答道:“不!这不是元神,这是巨虎鱼,大江大湖之中多得是!也不值钱!”话毕朝侧舷外一看,粗声道:“那些士兵完了!”江面水花声响处,数不清的鼍龙朝两艘楼船蜂拥扑去,那些楚国士兵一俟发现,终于失声惊呼起来,鬼哭狼嚎般,又朝楼船方向游回去。  伍员反剪双手,朝舱楼走去,高声道:“不管他们!前方就近登岸!”庞鸢和赵鞅跟着他去了,众王卒各自去收拾行装,准备登岸。  除了摇橹手,船尾处只留下鬼越、要离和卞庄子三人,眼睁睁看着鼍龙追咬那些楚人,声声惨叫渐渐退远,鬼越疑惑道:“这虎鱼来得有些蹊跷!”  要离点点头说:“确实蹊跷,虎鱼多在深水处栖息,我们行船惊扰不到它的!”  鬼越想了想道:“我的感觉,这畜生像是在这里等着咱们。”  要离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前面那艘小船安排的?”  鬼越仰天打了个哈哈,说:“也许、也许!”  要离憨憨笑道:“那就有意思了!”  两人在那里专心说话,都没注意旁边的卞庄子,他盯着退远的楼船,脸上露出些微柔和的笑意,听见二人的对话,又旋即一副好玩的狡黠神情。  三人返回二楼议事厅,听见伍员的声音说:“庞兄,你的方略已经被别人看破,还要坚持吗?再坚持就是拿大家的性命冒险了!就是拿我的性命冒险了!”  庞鸢在地席上正襟危坐,目光盯着面前,沉声道:“如果贸然改路,极有可能遭到对方的伏击,我们路线不变,沿江岸边航行,足可避开虎鱼,等到达云梦泽外围,那里地势复杂,有大量元神出没,对方绝不会兴师动众,小股敌人,我们足可应对!”  赵鞅在对面道:“庞兄此言,虽合兵法,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为上!”  庞鸢冷冷地道:“小心谨慎,正好掉进对方算计!鼍龙阵既然破去,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我一定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谁!”  伍员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沉吟片刻道:“既然庞兄如此坚持,那就仍按你的方略吧!但愿庞兄的不变应万变,不会掉进对方的算计。”  鬼越直走上前去道:“我昨晚问公子,为何深入云梦泽寻觅龙骨,公子没有回答,今晨就遭遇虎鱼伏击,沉了两艘船,死了许多人,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道现在公子能不能给大家一个明白话?”  伍员仍是背负双手,缓缓踱到鬼越面前,他身量高出不少,面容冷峻瞪着他,笑了笑道:“鬼越小哥好记性,也很好奇!好奇可以活人,也会死人。”回身一指庞鸢道:“庞兄,你来给大家说吧!”  庞鸢斜望着鬼越,眼里寒光闪烁,沉声道:“四大巨龙是仅次于天道的存在,来自虚空,归于尘土,千万年来,没有人能躲过他们带来的恩泽和劫数,无数人想领悟他们、追摹他们、超越他们,可是都无从着手。我豢龙氏先祖,曾追随大禹王降伏应龙,得知巨龙身死之后,在其尸骨之中,即可寻获巨龙毕生之精华!至于究竟在何处,系为何物,能有何用,至今无人能知。”  卞庄子突然阴笑道:“这都不知道,那说来就连你们的族名——豢龙氏,也不过是借了大禹的光,夸下这般海口,简直是和世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庞鸢蓦地跳了起来,疾步一纵,提起铜鞭就朝他头顶贯去,身形之快,动如脱兔,卞庄子眼皮抬也不抬,懒懒地道:“四大巨龙精华,任得其一即可参悟世界与宇宙的不言之秘!”
  庞鸢堪堪刹住手势,铜鞭再也砸不下去,鬼越笃定道:“你不是卞庄子!”  卞庄子哈哈大笑起来,侧过脸看着他道:“精通兽语,身手也不错,你能活着走出云梦泽,我再来找你!”话毕低喝一声,右手一扬,寒光电射,直奔庞鸢面门,庞鸢下意识一格挡,“当”的一响,一柄匕首插在壁柱上,众人一看卞庄子,他已经疾掠向舱楼外,伍员暴喝道:“拦住他!”门首处两个王卒一起扑上去,旋即手捧颈部踉跄跪倒在地,指缝间鲜血迸流。  众人一起追出去,卞庄子一步踏上船头,高高跃起,一个美妙的姿势倒纵下去,不见了踪影。  伍员呼喝众王卒弓弩伺候,鬼越等人拥到船头处,只见浊浪滚涌,那头虎鱼摆尾朝水下沉去,森然尾鳍有如锋利矛戟,几乎扫到众人脸上,箭枝着身都滑了开去,竟是伤不得分毫。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见对方眼中难以置信之色,同时无数疑窦杂生——敌人究竟是谁?从何而来?所欲何为?真正的卞庄子又在何处?
  鬼越返身回到议事厅,拔出壁柱上那柄匕首,正是芈姚赠予自己的错金牛耳匕首,不知何时被他顺走了。  伍员脸罩严寒问:“你估计他是何时取代了卞庄子?”  鬼越皱眉想了想说:“应该是昨晚被庞鸢抛出船之后。”他嘴上这么说,自己心里也是极不确定,这人分明对自己颇为熟悉,可昨晚救起他时,也已显露了会兽语和身手,若是他早在南方之时就已取代了卞庄子,甚至他本就不是卞庄子,那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么他此来是何目的?为破掉庞鸢的鼍龙阵、阻止伍员寻觅巨龙之骨?或是还有别的目的?若非自己识破,他确是可以伺机尽灭这群人!更重要的是,他说知道自己的来历,那究竟是什么?这诸多的疑惑处,他并不说出来,都揣在心底。  赵鞅和扶齐一起验看了两名死难王卒喉间的伤口,说道:“这是极锋利的金属兵刃,非我华夏所有!”  扶齐也道:“此人技击之术,远在扶齐之上!”  庞鸢神色凝重道:“自牧野之战后,六百年来,我豢龙氏一向隐居蜀西僻壤,不问世事,想不到庞鸢初次行走中原,就被人盯上了!”  伍员微微颔首道:“他既已都听了去,方略变与不变已无所谓,我们仍按庞兄所说,到云梦渡口下船,由扶齐带我们步行进入。”  当下楼船靠近江岸水浅处航行,连续两日总算平安无事,到第三日上,云梦渡口在望,此处是楚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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