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大学生异地恋调查报告她在上大学 今天跟我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我特别想看他最后一眼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转载]鸟托邦&&&&&&&&&&&&作者:郭斐
乌托邦,最早起源于柏拉图的著作《理想国》,表明了理想,具有伟大的现实意义。这种伟大的设想在经历了多年的现实考验后最终被认定是扯淡的。
曾经我们都想找到自己的理想,我们都有过自己的理想,同乌托邦一样。被现实照耀之后也都知道了是自己年轻不懂事。
理想,大多都是扯淡的。
理想,大多都是鸟蛋。
是以为序。
我们的践行饭是在广场对面的一家小饭馆里吃的。
  魏大东今天喝了很多,中途几次去卫生间出酒,喷的墙壁上都是鲜艳的麻辣鱼头,脸蛋红扑扑,最后光着膀子站在桌子上,举起右手,表情像是光荣的少先队总头头五道杠一样大声朗诵了一首《春天,十个海子》: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最喜欢的一首诗,我和魏大东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也会翻出来大声吟哦一次。这也是海子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首抒情诗,两周后年轻的海子就永远地睡在山海关冰冷的铁轨上,别说十个,连半个也不剩了。魏大东这厮普通话不甚标准,声情并茂,很是风骚,硬生生把无视的视读作了“似”,把意思的思读成了“屎”。
  老王说:“亲爱的兄弟们,我们还年轻,我们充满了朝气,我们都是七八点钟的太阳……”老王今天可能也有点高了,鼻涕快要流进了嘴里,那颗光亮的额头像是远处的霓虹。
  魏大东搂着我的肩膀,眼神忧郁的简直要拧出水来:“你听听这词儿熟悉不熟悉?我他妈记得清楚,好像咱们刚混一起那会儿老王也是来的这套词,这都四年过去了,还他妈七八点钟的太阳,都落山了都……”
  我摇晃着慢慢站起来,伸手进兜里想掏只烟抽,却摸到了一小段油腻的鸡脖。
  整整三年我们都在一起,可转眼就要分离。我们站在小饭馆摇晃的风扇下,在昏黄的50w灯泡下,长久拥抱在一起,像是美丽世界孤独的孩子。
  这是老王临走前的最后一次聚餐。我们穿着租来的学士服,劈叉、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腮帮子……摆着各种pose,没有一个人不像个二愣子。大郭照相时手里还举着两本杂志,表情好像是得了诺贝尔奖。我站在正中,笑的天真无邪,一头飘逸秀发被吹了个中分,好像是建国之后剩下了一个没被枪毙的汉奸。魏大东前面的女生领子开的大了一些,我和老王二人踮着脚低着头,俩眼好像铜铃。只有大郭看起来很正经,表情肃穆,满脸悲伤,这时的内蒙正是好时节,八月末,刚刚到了秋天,间或十几日偶有细雨,也是晚间开始零落,第二日晨起的时候便已放晴。每日里阳光漫溢,绿的树,蓝的耀眼的天,好似这一季便要倾覆所有热爱一般。
  早几天我们帮老王和大郭处理了用过的东西,整整一麻袋书,上秤称了一共80多斤,全当了废纸,魏大东以他们的课本崭新为由跟收破烂老头砍了半天的价,老头才咬着牙多给了我们3块钱。小风扇、凉席之类的杂物都是在广场摆摊处理的。本来这事儿我就特别反对,扔了就扔了,还费那吃屎的劲?大郭一直说:“去吧,去吧,摆摊的姑娘多得很,这是咱们在老家能捞到的最后一勺子肉了,不去白不去。刚才我上楼的时候都看见了很多美女或侧或坐,微微露出小裤头。”
  我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就欣然应允了。“桃花树下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却把桃花换酒钱。”唐寅不就关于追求自身价值吟过一句相当具有辩证主义精神的诗吗?
  老王问我要不要把他床头上那个限量版的武藤兰海报拿去处理了?我摆摆手:“你还是拉倒吧,现在的小年轻都已经不认这个了,人家都喜欢小泽玛利亚了。”老王徒增伤感摸着海报:“那时候她多红呀……”我心生鄙夷,最重要不是她红,而是她每天晚上都能用充满了风情和无限爱意的眼睛,看着你气喘如牛,床架直抖。
广场的摊位实在不太好找。我们整整遛了几个来回,终于不得不发现,每一个女生摊位都被一边一个两个男生摊位紧紧夹住,根本无法下爪。我们几个人抱着诸多杂物,站在人潮涌动的广场中央,好像置身僧多肉少的寺院,看起来很是凄惨。我说:“完了,瞅瞅这状况,瞅瞅这情形……想找到位置非得等到明年不可。”大郭说:“你看看左边起第三个女生摊位那女孩,啧啧……你再看看她旁边那个一脸下三样跟她说话那男的,多水灵的大白菜硬生生让猪给拱了,多芳香一片草地让狗屎给占了。”我说:“走吧,打道回家吧,没辙了。”
  老王拍拍胸脯:“兄弟,休慌,看我出马。作为一个热情正直的同学,碰见这样的情况,我更加不能退缩,我要勇于向前,勇于拼搏,这个时候的我再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时?事成之后,给买一盒红塔山不?”魏大东当即表示:“老王,你能找到位置,我给你买十五块的万宝路!”
  老王趋步上前,走了几步,扭头来微微一笑,两腋生风,雪白的背心被吹起来,他站在道路正中,两手叉腰,声嘶力竭,好像哭丧:“我了个亲娘,我了个祖奶奶,院里打起来了,都躺下好些个了。”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人群中掀起一阵骚动。许多缺心眼子纷纷收拾东西往后院跑去。
  我们找到了一个绝佳位置,两旁都是女生,此时心情恰如欢天喜地过新年,笑语欢声辞旧岁,除了没包饺子、放两挂鞭炮。
  “你们这里有没有高中英语?我想买一本。”我们刚刚摆好摊子,一个女声怯怯问道。
  “小妹子,你想买英语第几册呀?我们这儿什么都有,我们这没有,我找别人也照样有。你想要几本?几本都没有关系,包在我身上了,你放心吧。”大郭动作无比迅速,从后鱼贯而出,伸手把我们推在一边,笑容和蔼,语调肉麻,露出一口黄牙。我挣了一下,大郭力大无穷,随手就把我推了一个趔趄。
  高一时候经常能看到他穿着日本队服在绿茵场上恣意奔跑累的像狗一样的身影,后来人送诨名“小日本”。小日本本人对此十分不满,声称自己的身体里流着革命的红色的血液:“我爷爷是老红军,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被日本人害死的,我们家和日本人都是不共戴天的!”大家看他要急,就改成了“小日”或者直接简称其为“日”,小日本抗拒未果,时日一久,仇恨渐消,也变得坦然了。
  那小学妹看这位学长热情的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登时羞了,红着脸低下头:“真是太谢谢学长了。”
我等咬牙切齿,生剥了小日本的心都有了。小日本激昂说道:“我让我同学帮你拿来,这还不是小事一桩?”转过脸来就是一副苦瓜相,小声说道:“哥哥们,我看见这姑娘的头一眼,我就从头麻到脚底板了,我先谢谢各位哥哥成全了,我给各位作揖了。我请吃饭。”
我笑着抬起头来,暮然看见人群中我最熟悉的影子。她没看到我。
  她穿了条素色的长裙,束了马尾,走起路来,马尾轻轻荡起来,好像一只轻巧的小鸟。她眯着眼睛,正和一个小姐妹说笑,她没有看到我。她还是和高一军训时候我第一眼看见她一般好看。
  那时候她站在我们挨边的方队里。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像是巨大的摩天轮旋转了。教官让坐下休息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穿着迷彩军服掩饰不住鼓鼓的胸部,所以那天烈日当头,我汗流浃背,笑的两颊麻木,不分左右,一直都是向她看齐的。
  我在学校里每次看见她,内心都得唱一段神曲忐忑。搭讪是一门高超精湛的技艺,刚进学校门的第二天老王就付诸过一次行动,我在一旁亲眼所见,至今想来心有余悸,被搭讪的那个女生趾高气昂横眉怒目只跟他说了四个字:“玩蛋去吧。”
  每一次失败告诉我们的都是血淋淋的经验,我是天生怂人,实在不敢轻易赴死。
  直到有次在公交车上,我们碰巧站在一起,车厢拥挤,我闻得见她身上的淡淡的香皂的味道。我以人格保证,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司机。我一直默默念叨急刹车吧,急刹车吧,天可怜见,司机师傅一个雪中送炭一般的急刹车,把她送进了我怀里。她脸色绯红,鞋跟踩在我的脚上,我当时大义凛然,心如撞鹿,面不改色:“同学,你没事吧?”她几乎都要急哭了,低着头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莞尔一笑:“没有关系。”这才看见我的脚上破了一块皮。一个星期之后,我洗脚的时候,那个部位还泛着鲜艳的青紫色
  那天我才知道她叫罗瞳。下车的时候,我不能自抑的瘸了,什么都无法阻止我变身成为一个行走不能自理重度残疾。她伸手扶我的时候,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同学,真的太对不起了……”我拉着她软软的小手,浑身都洋溢着喜悦,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要到她的电话号码。我真想说我觉得我骨折了,让她留下电话,然后带我去拍一张幸福的CT呀!但是看她内疚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我良心大大的坏了。我们在学校门口分手的时候,她说:“同学,你真的确定没事么?我叫罗瞳,手机号是150xxxx9150,你记下来,如果脚真的不舒服,我就陪你去医院。”我心愿已了,跑起来像只欢快的兔子:“没事,同学,电话我记下了。”
  等我跑过拐角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残疾,我扭过脸发现罗瞳瞪着眼睛满脸不解。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她有心上人的。那个男生我也见过两次,好像和罗瞳初中是同班同学,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油头粉面,完全一副假老实真禽兽的样子。我给罗瞳绞尽脑汁故作幽默发过几次短信,但她都是不冷不淡只回几个字。我记得清楚,寒假的除夕夜,她给我主动发了第一条短信:“除夕快乐”。她问我:“明年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躺在床上俩手都抖了:“明年我想要离你更加近点。”
  不多久,那个男生就真的禽兽了,跟另外一个女生好了。那段时间的罗瞳在学校里行走的时候,身边的小姐妹笑语嫣然,只有她锁着眉头。后来,我碰见了她一个人坐在学校后面的凉亭边哭。其实也不是碰见的,是我在学校门口碰见她一个人悄悄跟在后面一直跟到凉亭边的。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肩膀一直在抽搐,看起来真像是一只瘦弱的幼鹿。我一路狂奔跑到学校超市买了包纸,又一路狂奔跑到湖边山后站了五分钟调整气息,慢慢走过去,一只手扶椅子,一只手轻轻递过纸巾,自以为摆了个很销魂的姿势:“姑娘,你哭了好长时间了。”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是桃子:“你怎么来了……”我说:“那什么,我晨练正好经过这儿。”她愣了之后笑了,睫毛上的眼泪未干:“想不到在这儿也能碰见你。”人生无处不相逢,你都不知道我为了相逢费了多大的劲。我靠着她坐下来:“心里难受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但是也得……”我指指她的清鼻涕。
  这是我跟罗瞳相隔最近的一次,黄昏时候的凉亭,懊热的初来的秋,世界好像只有我们二人。我听见她小声抽噎,看见她的胸部剧烈的起伏,看见她手指洁白的关节。我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笨的像头圈养动物,哄女孩又不是啥体力活,关键时刻直接傻帽。
  她哭的累了,站起身要走:“谢谢你。”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人生都要碰见许多错的人之后才能碰见一个对的人之类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但是张开嘴只说了句:“晚上我能打电话给你讲个笑话吗?”
  很长时间都过去了,我还清楚记得那个下午。
  我问过她:“还记得你在凉亭边哭的那个下午吗?那天我说话是不是很傻?”罗瞳笑着说:“反正那个扶着栏杆的姿势是挺二的。”
所有一切都像是昨天。
小日本扒着我的肩膀,伸着手机:“你看看高一的小老妹给我发的信息,你说我怎么回?”我把他嘴里的烟揪过来叼进嘴里:“爱咋回咋回。都这么大人了,连这个都不会?这三年你都荒废了!”小日本说:“我认真的,我一认真我就紧张,我这是真爱。”我也懒得说辞,你三年之中哪一天之中还不得碰见两次心潮澎湃的真爱?
男生宿舍楼对面摇曳了整整三年的各色胸罩都被统统收起。东西全部收拾完了之后显得很空荡,扫帚拖把什么的都摆放在窗户下。啤酒瓶整整摆了一地,床上放了很多劣质打火机,足足攒了三年,我们决定在他们临走的时候平均分了。那张武藤兰海报最后还是留下了。
  老王一大早就坐了去大学的火车,我说我们几个去送送你吧,老王说别了,我怕我忍不住。小日本用被子捂着头:“我他妈还忍不住呢!”
  我说要不咱们追出去吧,必须得送送。
  几个人慌里慌张都起来了,踢拉着拖鞋就往外跑:“老王!老王!”
  老王背着铺盖卷已经走到了校门口,蒲席烂了一块,看起来好像是丐帮弟子。他回过头来,一脸眼泪:“妈的,你们都没有良心!我以为你们真的不来了呢!”
  该走的陆陆续续都走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小日本爬到上铺,晃了晃手里的酒瓶:“来吧,再喝点。”
  我说:“你从哪又弄了两瓶酒?”
  “空瓶堆里扒出来的,这两瓶估计咱们忘了喝了。”
  我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都连着喝了半个月了,该歇歇了。我现在闻着啤酒味都想吐。”
  小日本又递过来两只烟:“抽根烟吧。”
  我接过来,却没点。
  宿舍楼下即将离开的人聚在一起嗨皮,仿佛一场盛大的追悼会。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女生也下来了。人群开始尖叫,互相泼水,跳舞,肆无忌惮把汗水挥霍,仿佛明天就会死去。
  有个男生跑到女生楼下,大声告白:“王慧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整整三年了,一天都没有停止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必须告诉你,我不能再憋着了!这话本来是不该说的,但要是再不说,你连知道都不会知道了咱们班有个男生喜欢你整整三年了……”
  那个男生大声喊着王慧娟的名字,穿着西裤、衬衣,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站在女生寝室楼下,摆了心形的蜡烛,旁边的同学跟着起哄。
  那个表白的男生还在喊,声音都哑了,精心准备的蜡烛都融在水泥地上。那个叫做王慧娟的女孩一直都没有下来,或许也不会下来了。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夜。
时光已逝去,终于到别时。
我的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是罗瞳的短信:“你在哪里?”
  我回了一句:“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找我干嘛?”
  她又发了一条:“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罗瞳提分手的时候非常突然,我们俩正好好的坐在食堂吃饭,她说完这事儿,我差点没把盘子啃了。我说:“为什么?”罗瞳低着头:“你从没为我们的未来做过打算。考上大学了,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会分开很长时间,我仔细想过了,我受不了,我们分开吧。”我说:“那我等你。”罗瞳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得四年,这不是一个暑假,我得走四年,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别说谁等谁这种傻话,我们谁都等不了。”我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筷子都握断了:“罗瞳,你不就是想和我分开么?别拿上大学说事儿,我成全你!”罗瞳抬起头,眼泪像是一条美好的河流:“这是因为上大学的事儿吗?!你比谁都清楚,我有多喜欢你!可我们得分开了,我只要想起来我就害怕,我怕你等不了我,我也怕我等不了你。”我邪气上涌,一把掀了餐盘:“爱等不等!”
  她上大学的事儿,我都知道。我比谁都清楚,一旦她考上外地大学,我们俩必定崩盘,不是我们好的不够彻底,而是许多血淋淋的历史经验摆着的,异地恋注定了得无疾而终。小日本那时候看我愁容满面就出了馊主意:“干脆你跟她捣蛋吧,净耽误她学习,只要她考不上外地学校,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听了这话,当时谁不心动谁都不是人。可我看见罗瞳坐在自习室学习学的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我是真心疼,转眼跑学校门口给她买了杯奶茶,还回寝室拿了张毯子。
  人活着不能自私。喜欢的鸟儿关在笼子里,每天睁眼抬头就能看见确实挺不错,可它吃不下食喝不下水,你能狠下心不让它飞,活活把它憋死?
  我们在一起满打满算整整一年了。
  我们在一起做过很多事情。
  我第一次约她出去,我们去了游乐园,坐过山车的时候,我没命的扯着嗓子喊,倒不是我害怕,我是烘托气氛想让她害怕,结果她确实害怕了,但是一下过山车,我就抱着垃圾桶吐了,喊缺氧了。
  我第一次亲她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凉亭。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莎士比亚。我张嘴给她背着罗米哦与朱丽叶:“亲爱的朱丽叶,你为什么仍然这样美丽?难道那虚无的死亡,那枯瘦可憎的妖魔,也是个多情种子,所以把你藏匿在这幽暗的洞府里做他的情妇吗?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我要永远陪伴着你,再不离开这漫漫长夜的幽宫;我要留在这儿,跟你的侍婢,那些蛆虫们在一起;啊!我要在这儿永久安息下来,从我这厌倦人世的凡躯上挣脱恶运的束缚。眼睛,瞧你的最后一眼吧!手臂,作你最后一次的拥抱吧!嘴唇,啊!”我背不下去了,老想着嘴唇俩字,把后面的词儿给忘了。罗瞳拉着我的袖子:“你倒是接着往下背呀。”我定定看着罗瞳:“嘴唇……”她攀住我的脖子,踮起脚尖。我亲了她。她笑着抬起头,唇角清亮,狠狠掐了我一把:“流氓!我说你闲着没事背什么台词!”
  有次她在家里生病,她的妹妹给我打电话说罗瞳发烧了。她爸妈都出差。我跑出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穿着拖鞋。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的门诊部已经关门了,我背着她足足跑了半个小时,到医院挂号的时候,内衣裤都湿透了。挂吊瓶的时候,她一直在说胡话,我握着她的手,就像是守着自己的小女儿。
  我们俩吵架也挺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理亏的时候,她咬着牙掐我拧我,她理亏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打自己一顿。有一回小姑来学校看我,我站在教学楼下和小姑有说有笑有声有色,结果就让罗瞳的一个爱管闲事搅屎棍同学看见了,回去见了罗瞳就是添油加醋一阵乱搅呀。罗瞳一怒不可收拾,当即打电话表示:“你这个混蛋,你说你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把我气死你才甘心?!你在咱们学校里你就公然勾搭别的小妞!”我马上澄清:“那是我小姑,你不认识,她刚从外省回来……”罗瞳只吼了一句,啪的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连着几天我都没见着她人影。好不容易在她们班门口堵到她的时候,她俩眼肿的好像发酵了似的。最后,我诚恳的说明了缘由,但是她依然要求我必须工工整整给她写一千个对不起,这简直就是无理要求,这简直就是蛮横霸道。可是我毫不犹豫的写了,我交给她的时候,她给我剥了整整一小桶瓜子:“给你剥了整整俩下午,回去给我悠着点吃”。
我们班的,她们班的,都知道我们俩是一对,看我们的眼神都是羡慕嫉妒恨混合味的。
  还有许多,我都清清楚楚记得。
  我们在一起满打满算整整一年了。我一直觉得我离了她就不能活,她离了我也不能活。
  可现在我们却要分开了。
  我站在她家小区门口等她,看门大妈冲我打招呼:“又等那姑娘呢?”
  我点点头。
  看门大妈乐了:“大妈就喜欢那种闺女,将来我的儿媳妇也得要个这一型的。人也漂亮,性格又好。小伙子,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
  听了这话,我心底油然而生一阵凉快,笑的比哭都难看。
  我看见罗瞳了,她眼睛肿着,我们之间隔着攒动的人群。这真像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们隔了那么远,可我满眼里只能看见她。她走过来,紧紧抱着我,又哭了。
  我也傻傻抱着她,我们像是化石一样。
  “明天我爸送我,你不用送我了。我到家之后给你发短信,这次肯定不会忘了。你以后不要吃太辣的东西,省的拉肚子。还有不要留短发了,你留长头发的时候更好看一些。穿衬衣也会显得更精神一些。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会很想你的……”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事无巨细,语无伦次。
  她的眼泪流到我的脖子上,我闻见潮湿咸热的气息。
  广场上的人群又一次剧烈的喧闹起来了,有人放了烟火,那些巨大的火花直飞入深蓝的玻璃一样的天际,爆炸开来,好像是一个繁花烂漫的春。
  我开始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一点一点离散。我也哭了:“为什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定得分开?不分开行不行?你还记得吗,去年你还说等我们都毕业的时候,你要悄悄把你们的家的户口本偷出来,咱们去领证呢?”
  她哭的更厉害了:“我爱你,我爱你,我越爱你,我越得和你分开,我受不了,我要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我天天想着你但是我见不着你,那样的日子我想想都觉得自己不能活……”
  我抓住她的肩膀:“我们不分开了,不分开了,不管将来什么样,我们都不分开了……”
  “我们长大了,我们长大了……我这么想了很久,我没有办法,我怕,我太怕了,我没有办法……如果真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在一起的,将来有机会的话……”她剧烈的喘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碎裂,觉得自己疼的都要死了。
  我和罗瞳在小区门口站了多久,我不知道了,我连最后自己怎么走回家的我也不知道了。
我们都长大了。我们谁也等不了谁了。
放假之后的连续一个多星期,我都是睡过去的,一方面是因为罗瞳,一方面是因为无所事事。
  醒来之后,我看着镜子,觉得自己行将朽木。这是我的二十岁,一事无成,身无长物,又刚刚变身成为一个闪亮的光棍。罗瞳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只是说些琐事,我们有时候会拿着话筒突然静了下来,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我妈知道我和罗瞳的事儿,却不知道我们分手,看我整天郁郁不乐,也没敢问我和她的情况。以前她老人家总是想尽办法拆散我们。这是也安静了下来。
  小日本和魏大东偶尔来家找我,然后我们仨一人一瓶可乐马路牙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夜。但是发呆的只有我和魏大东,小日本忙着跟他的小学妹打电话,言辞恶俗肉麻,荡漾不止,把我和魏大东听得几乎欲呕。
  天气愈加炎热,内蒙的秋天似乎正在燃烧。
  魏大东说:“咱们得想点事儿干。这他妈吃饱了睡睡足了吃,每天都在长膘,眼看都养出肚子来了,和猪有什么区别?”这话说得很实在很肤浅很符合现下的状况,我深有体会点了点头。小日本捂着电话,笑的十分贱格:“你怎么这么坏呢,一个小女孩家你怎么这么坏呢……”我听得腻味,抬腿就是一脚,把小日本从马路牙子上蹬了下去:“东子,你接着说。”
  魏大东顿了一顿:“咱们找份工作吧,假期工。至少不用跟家里要钱了,我真顶不住了,我现在跟我妈要钱张嘴的时候,我妈看我的眼神都是赤裸的仇恨。最最重要的就是这日子太他妈闲了,圈养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我再一次表示肯定:“咱们不能再魔兽了,都兽了三年了……你今天说的真对。”
  魏大东抬头看向夜空:“我得好好努力,好好挣钱。都这么大人了,二十了,不能一点追求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小日本挂了电话接上话茬:“对,对,不能一点追求都没有,得挣钱,泡妞也需要本金,怎么少得了本金呢,现在泡妞压力可大了……”
  我和魏大东同时抬起腿:“你能不能死远一点?”
  第二天的早上,我看见了八点钟的太阳,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差点就抬头四十五度角,望着明媚的天空泪流成河,他妈的我都记不清我上次八点起来是什么时候了。小日本和魏大东已经等在门口了,我们约好一起去人才市场。
  我们着装都很正式,西裤皮鞋衬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涂满了脑油,站在公交车上,一个个表情悲壮,跟要赴死似的。魏大东信誓旦旦:“我给你说,今天我一定要应聘个ceo当当不可,我把我爸的金利来腰带都借过来了,我今天豁出去了我。”我说:“大哥,你能先瞅瞅自己的成色么?整个一地痞流氓纯屌丝改行当了舞男假装高富帅,你做个cao(汉语拼音)估计还行,还ceo呢,你羞不羞?!”魏大东嘿嘿笑了:“幻想,我都不能有点幻想?!我成色怎么了,我成色好着呢……”魏大东凑过来小声说:“我成色总比小日本强!他前开门没拉,下车之前你别告诉他……”小日本亭亭玉立,前开门里露出一角鲜艳红内裤:“真的,你跟我说实话,我穿这么一身,是不是有一种清新脱俗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我点点头:“是,都从你身上冒出来了都,整个车厢里都是。”旁边坐着的一个漂亮姑娘是个明白人,听出了我话中真意,红着脸笑的合不拢嘴好像一只娇妍山茶。
  不出我等所料,周六的人才市场果然人才济济人满为患。我们的政治经济学课本上说资本主义的本质就是剥削,伟大的哲学导师老马同志一生浸淫于此,号召劳动人民起来反抗剥削,万万没有料到,一百余年之后,我们挤破了脑袋抢着被剥削。
  每个用人单位的桌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瞅着个招聘房产经纪的,魏大东硬生生用屁股撅出了一条通路,我们拥了上去:“您好,我们想做一份假期工,您看我们行么?”该主管腰挂两道游泳圈,獠牙尽呲,嘴唇外翻,一副野猪饿极了要吃人的架势:“假期工凑什么热闹?边去!”一旁众应聘者看此状况连推带搡直接就把我们挤了出去。
  走到人才市场门口,我说:“咱们连个屁毛也没找到,回去了咋办?”小日本说:“要不咱们过段时间再来看看?”魏大东接话:“看毛看,估计还是这样,咱们得想个办法。回家还是闲着,那不行。”
  我叼了一根烟在嘴里,坐在一旁的护栏上,突然想起我很小的时候的一个理想,那就好像几个世纪之前的事情,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特别想当一个带着绿帽子手拿望远镜的的天文学家,书包里整天放着一本星座的书,在晴朗的冬夜,我能一眼招出猎户和水瓶,我总以为我总有一天能指点所有的星辰,并且找到小王子的B612号小星球。现在长大了,知道绿帽子虽然很好看,但是千万戴不得,天文学家我也只在电视上见过俩,而且小王子是一个老外瞎掰的,宇宙里根本没有那棵属于小王子的玫瑰花。
  长大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像是蝉蜕,带着剧烈的疼痛,撕裂过去的躯壳,才能拥有飞行大气的能力。总有些旧的东西会被我们遗弃,塑料的变形金刚、葫芦娃卡片、自己用铁丝拧的弹弓、小霸王学习机……当然还有许多曾经的梦想,天真的虔诚的美好的纯净的梦想,它们都消失了,在空气里,在旧的角落的时光里,像是虹影中的飞沫一样消失了。
老王走之前有一夜,我们躺在床上都失眠了,聊起未来,我们还说着各种打算,我们一直说到天明,那些打算我已经都忘了,记住了又怎样?世界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因为我们全都不是它亲生的。
我渐渐有些明白了,理想就是扯淡的另一种说法。
我和魏大东都不说话闷着抽烟,小日本突然跳起来大声说道:“哎!我想起来了,要不然咱们去练摊吧?文化路交叉口那块儿一到晚上全是地摊,咱们也去,进些个小玩意儿,权当锻炼了。”
我和魏大东一致叫好。小日本站在日头底下对这一计划侃侃而谈,敞开的裤裆里的红色内裤鲜艳欲滴。
此后的两天里,我们连续去和文化路口踩点探查,觉得练摊真的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这里周边住了许多打工族和学生,每到夜间,车流汹涌,人潮拥挤好像赶集。据说街口处卖玉米棒子的每天赢利都得两张伟大领袖毛主席。
  倒是摆摊卖些什么,成了我们现阶段最难解决的问题。魏大东的提议是卖汽车CD,并且愿意把自己家里的破音响无偿搬出来,节省启动资金。我和小日本把这一建议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了,现在都有车载MP3了,哪还有多少人听CD了,再说了,来这逛的十个人里有九个出门工具不是公交就是人力自行车,买了CD人家都没地方听。小日本提议卖衣服,我和魏大东都觉得不错,但是卖什么衣服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不能卖女式服装,眼光跟不上,男生吧都死要面子,又很少在路边摊买衣服。
  我们仨坐在马路牙子上,满脸愁容不展,好像三棵蔫了的大白菜。我是茶不思饭不想,晚上回家之后躺在床上,闭上眼都是各种地摊像是阿拉丁飞毯迎风飞舞。
  那天,我梦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光明中,我隐隐看见他的嘴一直在动,我极力靠近,终于听清楚了,他反复念叨的那一个字:“书……”我把这个稀奇古怪的梦告诉他俩的时候,这俩孙子乐的不行:“小伙子,你还没有看够那些书。”魏大东递了我支烟,谄媚说:“健康积极,健康积极……”我大声吼起来:“瞅你那点出息!思想总在肚脐下二十公分左右徘徊!思路发散一点好不好?眼光开阔一点行不行?卖书怎么啦……卖书也很有前途,学校门口对面的卖书的都开着雪佛莱呢!”我本来是单纯跟小日本抬杠随口说了一句,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灵感突发好像尿急一般:“其实我们也可以在那里卖书,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本钱,本小利大。反正那里也没这种小摊,咱们正好去填补市场空缺!”他们俩也都愣了,看我的时候眼珠子都是直线,过了一会儿,小日本喃喃说了一句:“真的,不错,确实有前途,咱们挣到钱了,你这春梦真的挺不错的,咱们挣钱了得送你梦中大汉一本苍井空。”
  货源我们是在附近一个废品收购站找的,离夜市特近,共投资300元,每人100块钱。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就蹬着小自行车,每人带着一大包书,和风歌唱,行人纷纷侧目,好像少年时代兴高采烈傻了吧唧踏车寻找宝藏。
  美中不足就是开业第一天的行情着实不太好。夜市摊位特别紧张,我们好不容易才找了个位置,左邻公用厕所,右邻炸臭豆腐的,整个一九阴绝地,众路人想要方便的直奔厕所而去,不想方便的直接被熏跑,我们整整凉快了一个晚上。赵春生捂着鼻子指着对面不远的一个摊位说:“闲着没事干,咱们也长长见识,看地摊大神、夜市达人。”
  那是个卖背心的摊子,最基本款式,严格来说和我们正好是一个系统的,都是生活用品,老板是个大胡子,坐在高高的梯子上,身上带着高级喊话器:“往这儿来了,往这儿来,哥们,山外青山楼外楼,黄河滚滚向东流,穿上背心你不发愁,坐在家里炒炒股,找个小妞跳跳舞,穿的布少也挺好,凉快节省又环保,三年不说多少钱,最低省个大彩电……”此胡子坐在梯子上汗流浃背声嘶力竭,手摇蒲扇指点江山,整整一条街都压不住他的嗓子,底下顾客都跟打劫似的,生意异常火爆,从我们来就没停过。
  这一幕深深感染和感动了我们。小日本说:“大哥,要不然你也去吆喝吆喝吧,我回家给你扛个梯子去。”我说你怎么不去呢?小日本说他脸皮薄,我实在干不了这活。我说你妈的,我还脸皮薄如纸呢,我更干不了这事。魏大东拨开我们俩:“都脸皮薄,书卖给谁去!猜拳决定,谁输了谁不喊,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我想想这主意不错。
  我们三个都面色凝重起来,把手放在背后,我嘴里数了数,然后我们出手了,小日本迅速跳起来,鞋都没穿,就想跑,一把被我揪住:“输了就得认,王八蛋!”小日本都快哭了:“再来,再来,三局两胜,这次是我让你们的。”魏大东推了小日本一把:“快去吧,喊来了生意,你就可以休息了,要不然,我们俩把你一年只大年初一那天被你妈逼着刷了一次牙,脚上带有硫磺硝碱各种剧毒的事儿,都告诉你那个小学妹。”
  小日本斟酌再三觉得还是应该放下脸皮吼两嗓子来维护隐私,就在这一刹那我们的摊子前来了一位肌肉猛男,健壮无比,胸部外鼓,足足有B罩杯。猛男穿着雪花裤、人字拖、紧身上衣,脸色绯红显得有些羞涩。我们的眼睛都亮了,这将是我们掘到的第一桶金。我说:“帅哥,你想要什么内容的?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猛男脸更红了:“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武藤兰?给我来一本。”我看看魏大东,小日本看看我接了一句:“真对不起,武藤兰不卖,店主收藏。”猛男叹了一口气,眼神哀怨:“我可喜欢那个了。算了,算了。你们把那本喜羊羊的给我包起来吧。”
老实说,被城管揪住的时候,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那时我们的书摊生意已经逐步稳定下来,并且走上正轨,连续出摊半个月以来,每天固定赢利60块钱以上,其最主要原因就是我们重新策划了营销路线、改变了经营策略,在我的提议下把摊位搬到了卖背心的旁边,背心的作为夜市的一大亮点,对我们的生意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促进作用。并且我还让魏大东把家里的破音响搬了出来,每当卖背心的大胡子开始吆喝的时候,我们总会打开音响,配上背景音乐,声音开得贼大。这招确实好使,吸引了很多顾客。
  城管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忙,坐在梯子上的大胡子突然大喊:“城管来了!”,随机一个鸮子翻身从梯子上下来,收起摊子,推起自行车就开始跑路。我抬头一看,我靠!城管的车都已经开到摊子前了。小日本迅速把摊子卷了起来,我掂起小板凳,魏大东抱起音响,我们分头撤离。这时候,几个城管队员也下了车,朝我们追了过来。
  只跑了五十米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扭头看的时候,城管队员全都追魏大东去了。小日本喘着气跑过来问我:“咱们还跑不跑了?”我也傻了眼了,这到底是个神马情况?一群人把魏大东撵得跟兔子似的,都没人管我们俩,魏大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招人喜欢了?
  魏大东的音响都没来得及关掉,吱吱啦啦发出抒情而又哀伤的音乐:“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这时候,我们看见魏大东已经跑到了马路中央,面前横亘了一条护栏,身后的城管队员已经离他不足五米了,魏大东奋起一跃,只听:“哎呦,我草!”一声痛呼,魏大东屁股着地坐在了马路上。
  我和小日本同时叹了一口气,那个护栏真的很低。
  虽然魏大东有时候确实很丢份儿,但是我们必须要讲义气。我和小日本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就近放在了一个小超市里,慌忙朝魏大东跑过去。
  城管队员成合围包夹之势把魏大东困在了中央,魏大东的音响终于没电,最后一句“等你宛在水中央”,杨魏玲花声音嘶哑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众城管之中一个看来很像头目的喘着气说:“小子,你不是有劲跑么?怎么不跑啦?”
  我和小日本十分之想笑,十分之觉得不能笑。我拿出烟给每一个城管队员让了一根:“大哥,大哥,有事儿好说,我们都是贫困学生,也不过是想挣点学费……”城管头目说:“你们这是占道经营知道不?”我点头哈腰:“知道,知道……不对,不对,不知道,你一说才知道……”城管头目看着我:“罚款一百!”我苦着脸:“大哥,你也知道,我们这儿小本生意,一天能挣三十块钱就很不错了,你给便宜点,你给便宜点……”城管头目伸出五个手指头:“最低七十!”我正要继续砍价让他打个折酬个宾什么的,小日本拽了拽我,示意我不要说话,跟城管头目说道:“叔叔,你好。我是城管一大队韩大新队长的亲侄子,来之前我问我韩叔叔了,他说没事儿。我们就傻了吧唧来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说完就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城管头目慌忙制止:“我跟你韩叔叔关系挺不错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什么电话?算了,算了,赶明儿跟你韩叔叔说,我正想找他吃饭呢。”城管头目挥挥手,众城管作鸟兽散去。
  我扭头笑了:“小日本行呀!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个城管大队长的叔叔。”小日本害羞了:“我哪能有什么城管大队的叔叔呢?”我说:“那你刚才?”小日本掏出手机晃了晃:“我有个同学是韩队长他亲戚。一点儿电都没有,我也就是装装逼。不过算算也值了,一声叔叔省了好几十呢。”
  后来我们才知道为什么那天城管全都一窝蜂都追魏大东。挨边卖冰棍的小贩说,城管头目其实身世也挺坎坷的,孩子还不到一岁,老婆跟人跑了,他那老婆就是听凤凰传奇跟人跳交际舞出的事儿,导致城管头目心理扭曲,听见凤凰传奇的歌儿就心灵粉碎、几欲不活。不管此消息是真是假,我们实在是没了再戳老虎屁股的胆。打从那天起,我们给大胡子就换了伴奏带,清一色全是魏大东家里仅剩的刀郎。
  此次和城管的斗争,我们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我分析其中利害,觉得我们以后应该提高警惕。城管头目回去之后肯定跟那个城管大队长打了电话表功说:“哎呀,老韩呀,你说巧不巧,我今天在大街上巡逻的时候,正好碰见你侄子,跟他说了,一直想请你吃饭来着,你看啥时间你能抽个空……”此番对话将会把小日本这个假侄子暴露无遗。估计下次逮到我们将会没收所有书,就不是几十块钱的事儿了。
  因此我们在下一阶段的练摊中把防范城管放到了工作重心的第一位,具体做法如下:小日本同学必须搬着小板凳坐在街口,在城管突然袭击之际,给予我们准确的撤退通知。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周围摊贩的支持和拥戴,它造福的不仅仅是我们,而是一整条夜市街呀!
  小日本坐在街口的时候,整个就是一大爷,所有摊贩从那路过时候,都要和小日本亲切握手,致以崇高的问候,卖梨的去送梨,卖苹果的去送苹果,卖小家电的还专门送去一个超级大喇叭和望远镜,以便小日本戍边。
  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说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我们在后面要再加上一句:“与城管奋斗其乐无穷!”
我总结数据如下:在我们的练摊生涯中,共遭遇城管扫荡16次,3、4天之间必扫荡1次,扫荡过程中城管队员必有收获,收获成果不稳定,但是每次至少有2、3个倒霉蛋收摊子慢了点被擒获,扫荡时间一般为晚上7点钟至晚上9点钟。除第1次我们毫无经验被揪住,其它15次我们都得以安全逃脱。
在这期间,我们也有幸见证了一位无畏而又伟大的练摊战士——一位卖艺的和尚。
  我们的摊位旁的卖冰棍老头那几天身体不适,就收了摊子,和尚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我们的邻居。和尚一身浅黄色僧袍,肥头大耳,光头锃亮,远远看来实在像个削得干干净净的土豆。和尚说自己名字叫做释小牛,和青年演员释小龙是师兄弟,曾经一起学艺,这个我们无从考证,权当他是吹了个牛逼,但和尚手头确实有真功夫,表演个硬气功啥的,人气爆棚,每天也能赚个二三百块不成问题。
  话说那天城管又来扫荡,小日本站在街角处振臂一呼,我等抱头鼠窜,纷纷卷起家伙就逃。和尚显然是个雏儿,还在捡着地上的钱。我说:“光头,赶紧撤吧,城管都来了。”和尚眼神很傻很天真:“城管来,也不能不让我把我的钱捡走吧?”
  我俩说话间,城管呈包抄合围之势向这边奔来,我和魏大东扭头就钻进了人家小区里,却没想到后面那城管又追着跑过来了,大声呼喝:“你们别以为跑得快就存有侥幸心理,都已经警告过你们很多次了,这里不许摆摊,你们依然我行我素,今天非得抓住你们不可。”我和魏大东躲进楼洞里。魏大东说:“这个城管也太他妈死心眼了吧?”我喘着气:“妈的,估计咱们这次肯定得让没收了。”
  正说话间,旁边的门吱呀开了,一个老太太隔着铁门看着我们俩:“年轻人,你们干什么的?”
  我刚要说话,魏大东就抢过去伏在铁门上,带着哭腔:“奶奶,我们是俩贫困学生,在楼下摆个小摊,就是想挣点学费,给爸妈减轻一点负担,城管非要没收我们东西,把我们就逼到这儿来了……奶奶,你放心,没事儿,我们就在门口站一小会儿就走了。”魏大东说着说着背过身去,唾沫直接抹在眼睛上,要多凄凉有多凄凉,要多真有多真,不说奥斯卡小金人,至少拿个金鸡百花最佳男主角是没有什么问题。老太太听着听着眼泪也下来了:“乖孩子,进屋来,奶奶给你们倒点水。”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多不好意思。”老太太打开了门,拉住抽抽噎噎的魏大东:“进来吧,奶奶给你们倒点水,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呀……”
  进了屋,我俩坐在沙发上,我们一再推辞,老太太还是去烧了一壶水。我说:“哥,行了,演过劲了都,把眼上的口水擦了吧。”魏大东还真有点动情:“我这都是真实取材的……你想想得有多少贫困学生为生活犯难呀,得有多少贫困生让城管追呀……”我走到阳台上拉起窗子看着下面:“贫困生现在是没有,但是光头倒是还有一个。”
和尚还在专心致志捡钱,旁边站了好几个城管。魏大东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叹气说:“光头这次玩完了。”
  城管显然也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楞的摊主,而且还是个和尚。城管头目上前一步:“喂,师父,你这个是占道经营,按道理说,是要交罚款的。”和尚讷讷问了一句:“多少?”城管头目伸出一个手指:“一百。”和尚说:“我下次不在这儿出摊了行不?我就是把我刚才的钱捡捡,我这就走了。”城管头目说:“我不管你有没有下次,这次我们抓到你了,必须得罚款,这是规定。”和尚憋了半天只蹦出来俩字:“不交。都说了捡完钱我就走。”
  城管头目的脸瞬间就成了绿色的了。旁边一个年轻小城管(据经验来看不是正式的城管队员)上前揪住和尚胸前的佛珠(和尚光着膀子,无甚可抓,除了佛珠只有一丛胸毛):“你违反了规定了,你还觉得自己有脸了?还反了你了?!整条街都没见过你这么横的,信不信我们把你东西都给你没收了?”所谓和尚的东西,就是一边摆着的袈裟还有一辆破自行车而已,加一起都不值五十块钱,收了也就收了,连价都不用跟城管砍了,省心省力,但一根筋光头不会算数不懂迂回不屈不挠,两臂平伸,扯住佛珠施展内力一振就挣脱了小青年城管,口中高呼佛号:“阿弥陀佛!”
  我和魏大东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了。
  几个城管看情形不妙,抢上就要把和尚的家伙事儿给收了,这时和尚横眉怒目,站了一个桩,胸毛抖动,好像怒目金刚,左手捡起一块砖头,口中大喝一声,右掌劈在砖头上,只听一声脆响,砖头碎成两半:“谁敢上来?打架我还真不怕你们人多!”
  围观群众里不知道谁带头鼓了掌,还有人扯着嗓子喊好。
  城管头目看着和尚,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你看你,出家人怎么这么冲动呢?出家人怎么能打打杀杀呢?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大师父火气太大了……”
此事迅速传开,成为一时笑谈,据说周边许多摊贩都开始习武,迷踪拳、螳螂拳、八卦掌……各种有之。
这算是一个小小插曲,更多时候我们和城管的关系就像是猫和老鼠,但在小日本的指引下也都与城管相安无事。小日本觉得放哨是一件非常乏味和枯燥的工作,使用统筹计算的方法合理安排,把小师妹忽悠来加入放哨的行列,恋爱、事业两不耽误。俩人在街口有说有笑,执手相看城管,十分甜蜜,让我和魏大东羡慕不已。
  魏大东问我:“罗瞳还跟你联系不?”
  我说:“你问这个干嘛呀?”
  魏大东叹了一口气:“没毕业那会儿你们俩多好呀!转眼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听得心里直堵:“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呢?赶紧给人拿东西去,人家买东西呢。”
  魏大东给人装好了书收了钱,又回头问了一句:“那你还想她嘛?”我拿了根烟,没接话。魏大东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她。过去就过去吧,别等了,没啥用。再说了罗瞳还是主动和你提的分手,说不定她早就有什么想法了,你心里难受的不行,人家早就不当个事儿了,何必呢?趁早忘了吧,人还是得往前看,得看开……”我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了!?”
  其实魏大东说的,我心里比谁都明白,透透的明白。
我和罗瞳早就不打电话了,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跟我主动发过信息。我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有时候觉得自己鼻翼边上还是她头发上的清新的香气,我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直想从我们家二楼阳台上跳下去。我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的俩人说分开就得分开,以前说的什么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都成了狗屁?有时候自己安慰自己:没事儿,明天早上一睁眼,就是新的一天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好好的,健康的积极的活,再也不想她了,再也不发愁了。后来才发现,安慰自己这种行为的傻逼的程度不亚于放个屁之后很傻很天真的追着玩,第二天睁眼以后还是一个傻逼!  
人哪能是这么善忘的动物呢?谁说分手之后泰然处之安然无事,那他妈肯定就不是你的事儿。忘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不是从身上拔两根汗毛无关痛痒。我是觉得希望渺茫,可我没办法,说不定她还是舍不得我,她还是心里有我,她觉得我们少联系一些就少难过一些,说不定明天她就会说:“咱们和好吧,以后都好好的。”……说到底,我还是舍不得。
爱是一株暗生的植物,就长在温暖的胸腔里,藤蔓带有细小而锋利的尖刺,缠绵心脏,忽有一日,开出荼蘼花朵来,你看着花朵笑容如春迷醉不已,却不知道你已经为之精魂永失,成了一个心理残疾。
  我也觉得刚才说话有点狠,给魏大东递了支烟:“那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刚才有点烦……”魏大东说:“滚你妈的,别给我说这么肉麻恶心的话,咱们是兄弟。”
大概是快要下一场雨了,街上浮起一层轻轻的薄薄的雾气,路边的树好像是巨大的沉默的影子。街上的行人还很多,街道拥挤,空气变得湿热。路灯昏黄,有一个孩子手里指着远处的气球大声尖叫。
我们的练摊生涯持续了整整一个夏天,共盈利1000多元,其中的900多元在我们创造利益的过程中挥霍殆尽,最后的100块钱,我们仨找了家小饭店,点了两份大盘鸡,但吃撑了,最后一出饭店门就吐得干干净净了,想起来都觉得惋惜。还有十多本没有处理掉的书,被我们仨平均分了,不过几天之后,小日本就嚷嚷说书质量不太好,亏得我们收摊早,要不然肯定有人找上门来跟我们火拼:“我就看了五页,就五页,就有乱码的、缺页的!”
结束练摊的主要原因有二:第一,秋天的来临意味着整个夜市经济大环境即将进入一个低迷期;第二,我们的家人都一致认为练摊不是个正经差事。
  我妈早几天终于憋不住了,吃饭的时候,问我:“你和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我说:“没女朋友了。”我妈说:“早一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么?”我爸装作继续吃饭,支着耳朵。我说:“她考上外地大学走了,我们俩就崩了。”我妈说:“你看你,早就给你说了,得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现在知道知识的力量是多么伟大了吧?你要是也用知识武装自己,怎么还能摆平不了一个小姑娘呢?你瞅瞅XX家孩子,人家现在都干什么了,人家大学的时候都没恋爱,一心都学习了。你看看人家现在,啧啧,上了研究生不说,进了大公司不说,找了个女朋友漂亮的跟还珠格格似的……”我妈讲起这个XX家孩子的时候,神采飞扬,声音洪亮,我是真心受不了,扒拉两口饭赶紧就撤。
  这个XX家的孩子,我们俩早就认识了,那他妈就是我人生宿敌呀!这个XX家孩子从来不玩游戏,不聊QQ,不晚归,天天就知道学习,长得跟金城武似的,身材挺拔又十分听话,回回考试年级前十,大学毕业之后闲着没事就考东西玩,研究生和公务员屡考屡中,工资以年薪计算,会做饭,会家务,会三门外语,上学在外地一个月只要400生活费还有节余再买一台收音机……XX家孩子时刻活在我的旁边,伴随着我的成长,我生吃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小日本他爸给小日本在他念大学的地方租了个房子,他老人家非说住宿舍不好,小日本嘴上没说,心里很是感动,没过两天也上了火车。值得一说的是我们送小日本走的那天,小日本高一的小老妹也来了。小日本和那小老妹执手相望,眼泪流了一卡车。小日本上车后打开车窗极其煽情:“小日本记得你们!小日本会想你们的!”小日本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英勇的喊出自己的诨名。小老妹泣不成声,魏大东泪流满面。我忽然想到罗瞳走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去送她。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她一定会死死地盯着我却不说一句话。最后我发现我哭得更惨。
小日本上车以后,我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风景霎眼即逝,掏出手机想要给罗瞳发个短信,写了一半,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把手机又装进了兜里。又想到魏大东说的那句“没毕业那会儿你们俩多好呀!转眼怎么就成了这样……”觉得很心酸。再回头看着窗外如同电影的风景,终于没憋住,哭了。
老王当年说过:“当哥们儿哭的时候,哥们儿就老了。”
后来魏大东告诉我,小日本走时候非要让他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听说那个女孩学舞蹈的,比我小一岁,人长得特漂亮,身材也很好。貌美肤白气质佳,活生生的白富美。说哪天让我见见。
据说那个女孩叫范娜。
后记:写给某人的肉麻的情书
曾经我认为我可以和罗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最后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理想虽然是鸟蛋一只,但是总比没有理想的空包蛋要强很多。
罗瞳不会回来的。和她分开那一刻我就清楚且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想我不会每天都活在回忆里。
或许我会和魏大东厮守终身,但是这个结局真的让我感到有点恶心。
或许我会一个人孤独终老,但是这个也很难做到,况且我爸妈绝对不会同意。
或许我会和范娜开始一段天雷勾动地火的感情。但决定权不在我手里。
生活的奇妙之处在于不可预见。我们不能预料我们会遇到什么困难。但是生活不能没有希望。
因为爱,我们常常死,但只有爱,我们才能继续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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