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生死相许的人间自有真情在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

深情录之《吴中绝技》|
甚至可以生死相许
“翦凇阁”三字是清代书法家伊秉绶所题,辗转为不同人收藏之后,它成为了黄先生的爱物。因为这三个字蕴含的意思与自己的经历相契,他便以此作为了自己的堂号,几十年里,爱物情深。
黄先生收藏的明代李仲芳制作的净绿轩茶壶
图片由上田义彦拍摄
来自黄先生做的一本书《吴中绝技》
黄先生的《吴中绝技》
口述 _ 黄玄龙
▲ 横拉可浏览图片
黄先生请上田义彦为《吴中绝技》中所收纳的器物拍摄的部分图片
从左到右依次为:清 顾宗玉 荷蟹水丞| 清 顾二娘 杏花双燕砚 | 清 谢汝奇 云起水涌砚 | 明 程君房 大国香墨
七月的时候我要去一趟东京,要去和原研哉见个面,因为他帮我设计的书设计好了。
这本书里收了我珍藏的铭心之物,已经设计了一年多了,定稿了,所以得要去看看。之前去求来上田义彦给书拍照,拍了好几年。
书的名字叫《吴中绝技》,来自我的偶像张岱。他写过一篇散文叫《吴中绝技》,里面说:
“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艺之能事。至其厚薄深浅,浓淡疏密,适与后世赏鉴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是岂工匠之所能办乎?盖技也而进乎道矣。”
很多人以为张岱是一位散文家,其实他出身于史学世家,几个祖辈都修过方志、史书。
入清后,张岱发愤着史,写了一部记传体的明史--石匮书,其中的“妙艺列传”一部分,是为像陈老莲、李流芳这样的艺术家立传,并提出了“绝技论”。
张岱是这么解释的:“世人一技一艺,皆有登峰造极之理,至人必以全力注之,及其通神入化,必待天工,不必全藉人力。盖使人着力不得,不着力又不得,服之习之,使自得之,故曰‘游也’。”
所谓的“游”,其实就是中国艺术最终的精神归趋,也就是庄子说的逍遥游,是指自由自在、无入而不自得的状态。艺术创作太过着意与用力,没有心斋蒙养与性灵升华,必然就会陷于黏滞拘束,或流于甜俗熟滥,就没办法通神入化、回归于平淡天真。所以张岱才说绝技非全凭人为着力可得。
张岱的绝技论很合我的心意,和我的收藏内容也很合,我就借来做了这本书的题目。
这个书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做了六七年了。算不算深情?
我觉得要说这个,要先说到开头的事情。
2 | 幽邃的光
50年代,台湾基隆河,河上停靠了轮船(photo by Tom Jones)
我从小是个敏感的小孩。到两三岁的事情,都还微微记得住呢。
当时我父亲在日本驻台北的公司上班,就分配一个宿舍住,我们那个宿舍就像现在日本的町屋。外面街道很干净,有路灯,在晚上是微黄的光。那个在幽暗中的光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这样的房子现在在京都不太看得到了,但有时候看日本的历史剧,还可以看到那样的光。
▲ 少年时的黄先生
我们祖籍泉州,几代都在台湾,我父亲喜欢交友,他的朋友有很多都是内地的外省籍,他们在49年来到台湾。所以我从小就能够听到来自祖国不同地方的事情。
因为他们不能回去,比较会常聊的就是各人故乡的各种物件、特产和珍贵的东西。因为当时两岸不能交流,在台湾要看到大陆的很多东西基本不可能,除非走私进来。
基隆有个深水港,很多货轮,一些货轮上的船员就把大陆的东西想办法夹带进来。比如武夷茶、茅台酒、功夫布鞋。他们就把这些东西拿到“委托行”、“调剂品商店”偷偷卖,其实就是黑市,这些东西就叫“匪货”,被发现要被抓去关的。
刚刚讲,我父亲的朋友五湖四海,譬如说贵州人,他回不去了,知道调剂品商店有茅台酒,再贵他也想买回来,偷偷喝几口都高兴,就是那种思乡的感觉。所以这些物和人的关系和感情,让我很小就被感染着。
明代李仲芳制作的净绿轩茶壶,是黄先生心爱的一把茶壶
我八岁的时候,自己拿零用钱买了一个特别想要的紫砂壶。你说那时候的小孩还在玩泥巴和玩弹珠?那对我来说层次都太简单了。
我这么讲人家就会很惊讶,八岁还这么小。为什么我会喜欢呢,因为台湾大概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福建人,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喝茶,柴米油烟酱醋茶,茶有时候会排在很前面的位置。茶对我们来讲就是很高级的饮料,也是很正常的东西。
台湾的莺歌产瓷器,有那个莺歌瓷壶,我们讲到家吃茶,小时候家里固定都是一个莺歌大瓷壶,有一点日本式的,配一般的白瓷杯,抓一把茶进去,开水一冲,那就喝一天的。
但我父亲的那些五湖四海的朋友来了,就开始喝功夫茶。有时候聊天聊很久,有的带茶壶来,有的就偷偷带一罐尧阳茶。
▲ 尧阳茶行茶罐(横拉可浏览图片)
它是香港尧阳茶行的,茶罐是粉红色,到现在都没变,还在生产,还是我五六岁就看过的样子。他们就这样偷偷拿出来,泡一小壶。
就很好奇,你看着他们要喝这个茶,是多珍惜,多认真。莺歌能做拉胚的那种红泥壶,能模仿潮汕的壶,那时候家里喝茶不讲究,你要泡功夫茶,有个手拉坯的台湾莺歌壶就不错了,有一把汕头壶,已经是最高级的茶具了。
我对材质很敏感,那时候就能分辨台湾壶、台湾仿汕头壶和汕头壶了。听那些五湖四海的人老是在讲宜兴的紫砂壶,是真正好茶壶,但从来没有看见过。后来终于在委托行看到了一把,总算看到了,就有一个强烈的心愿要买,存了好久的零花钱,忍了快一年,把它买了下来。
我受到那些人的感染,自己又是个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的小孩儿,所以那时候已经不玩其他小孩玩的那些东西了,原因其实在这儿。
海天旭日砚的正面和背面
小的时候还学画水彩,我画得很好,写生什么的,基本功很扎实。后来老师就带我们去故宫看东西了。
当时九岁,小,层次不够,对中国字画不感兴趣,看不懂。我们画水彩又很鲜艳立体,又快,水墨画一片黑,而且还要画那么久。
就去看器物。就好像进了一个宝库,这个汝窑、官窑、哥窑,哇,真的是,怎么做得这么漂亮。于是那里就成了我最喜欢去的地方。那时候朝代还不会背,永乐宣德,都不知道,但东西看熟了,每件都讲得出来缘故。
看到这些东西,我运气很好,因为入门的高度对了,就是取法乎上,学功夫先跟师公学了。台北的故宫也很容易去看,到门口,不要五分钟就进到展厅了,那时候我们学生都不用钱,有空就常常去看。
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比如那时候一楼有一个家具厅里布置了以前恭亲王家里面的紫檀家具,案上有一个砚台非常棒,很有意思,它叫海天旭日砚。我拿书找给你看,我从小就看着它了。后来我也收藏了文房、砚台,我觉得自己蛮得意的。
像我父亲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但他什么都不太讲究的。当时做生意,要送礼,大黄鱼啊茅台酒啊,当时那个装酒的箱子我都记得——后来我在大陆没有见过那样的箱子——外面全部是封桐油的,打开来里面的标签图案都很漂亮,画的飞天。但我父亲就不喜欢那些,心不在那里。
但我看到喜欢的东西头皮都会发麻,看到一把壶,会几天睡不着,要日思夜想,我相信是血液里面有这个因子,就是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和你拿着鞭子抽才愿意跑,是两回事。
▲ 服兵役期间的黄先生(左)
我们都要服义务兵役,因为我水彩画得好,当兵之后没多久就被选去帮助长官画壁报了,从训练中心被拉出来,画了半个月。
回去之后我已经落了十多天的训练,什么都不会的,但因为画得不错,长官就特别交代,我就不太用去训练,就去看管他们的钢盔什么的。后来我画的海报得了奖,又被调去参加全国的比赛,所以新兵最苦的那两个月,我是最轻松的。
两个月后,我们就要被分配到各个部队了。我们的训练中心是在台中,叫成功岭,如果火车往南开,可能就会到金门去了,往北部呢,就会到马祖了。沿途就有部队的长官来接,提下几个新兵去,我们最怕的就是去马祖跟金门,就比较苦嘛。到了台北站,有长官来把我接下去了,哇,就开心了。
我就在北投当兵。我们那儿三个人,我一个兵,有两个直属长官。
我从小喜欢喝茶,就还有一个本事,就是很会养壶。壶要养,因为它刚烧好,火气太大,你要养一养让它温润一点。
我太会养茶壶了。我喜欢的壶,就是心爱之物,每一把我都会把它整理得很漂亮,我有我的方法,手势啊什么的。
很多事情没办法教,可能你知道几个简单的方法,其他的要自己去体验、体会。你自己摸索,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
我们那个单位是个很闲的单位。我的两个长官,没事就会找我喝茶,我喝的茶又好,他们很快就呼朋唤友地来。看我的壶养得漂亮,有的长官就让我帮他养一养他的。这个也找我养,那个也找我,我的办公室就经常高朋满座,常常有二三十个人在那边喝茶。
因为我对这些东西的品味很敏感,所以挑的茶很好。不管我们这边的军官,还有别的地方的军官,都觉得“哇这茶这么好,你多帮我买一点”,就希望我帮他们代购。
我跟茶农买茶,买一斤和买一百斤就不一样了,买一百斤可能要求打个八折,那一百斤茶就会有两万块的利润。所以茶的生意又在部队做得很好。
在部队里的时候我是文书,作战的时候就是传令兵。我不拿枪的,发无线电就可以了,到退伍的时候我没有打过一发子弹,但读了很多书,剩下两百万台币,还交了很多朋友。
▲ 黄先生的翦淞阁
我退伍的前几天,蒋经国过世了。过世之前,他开放了两岸探亲。
1988年,我第一次去了内地。先到了厦门。家人都反对我去大陆,因为那时候情况还不明,但没有办法,祖国在召唤啊。
就是五湖四海的那种情怀和向往,越禁忌越向往。深入说,就是你一定是跟文化历史绑在一起的,我喜欢这个文化里的器物,但是你不认同这个国家,你没有深情,是玩不进去的。
到了那边就去找茶,去看古董。那时候只有友谊商店允许卖古董文物,其它的就要偷偷地买。人家带我去乡下看东西,还是油灯,烧煤油的,眼睛都熏黑了。
后来我又去了上海,是89年的十二月,从香港进去,是从启德机场走,整个飞机乘客就两个人。到了上海,朋友来接我,我待了两天,就马上把机票改了飞回了台湾。
我回台北打包行李,邮寄到上海,我要江南寻梦去,决定常驻上海了。
因为觉得那个气氛很吸引我。台湾毕竟小,我以前在台湾连一座灵璧石都没有看过,在上海见到了;那之前我的领域比较停留在茶具这一类别上,到了上海接触得就更多了。在那里看到的就是:哇,那个高手,那些前辈,这么厉害!我要跟他们玩。
刚开始也蛮苦的。但我喜欢深入。那时候在台湾已经稍微有点基础了,但要真的深入中国文化和器物,还是要在江南。
我在上海一住就是十五年,一年大概只有五六分之一的时间在台湾,我的收藏事业基本都在那边成熟。直到十二三年前,我认识了我太太,流浪十多年,她又把我带回台湾了。
我一个人无所谓,家庭是不一样的,我要考虑整个的生活品质,考虑孩子教育,考虑医疗,考虑环境。总而言之,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有时候为了爱情要奉献和牺牲,所以我基本上就回到台湾生活了。
我们的屋子叫翦淞阁,它的名字来自我收藏的一个匾额,是清代的书法家伊秉绶题写的。“翦”的意思是收藏,“淞”代表的是苏州河流经上海的那一段,很有缘分,很合适。
尤其“翦淞”这个典故,历代诗人都很喜爱。杜甫有首诗,《戏题画山水图歌》:
“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焉得幷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
是在称誉画家王宰画山水善取远势,咫尺万里,就好像取來一把幷州(山西太原)快剪,剪取一段吴松江水。
这首诗的灵感来自更早西晋時的索靖,相传他观赏顾恺之作画,为之倾倒赞叹:“恨不带幷州快剪刀来,剪松江半幅练纹归去”。
细读其中诗情与画意的交融,就像是与古人同席,和知音相与品茗论艺,余韵无穷,这艺术的想象力与感染力是多么有趣啊。
▲ 均为翦淞阁内景
7 | 我与千里马
▲2005年,把玩爱壶的黄先生,上海
艺术品的交流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所谓君子裒多益寡,损有余而补不足,恐怕在吕不韦的时代就在买卖艺术品了,有很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收藏家前辈,可以让我们学习和效仿。
比如项子京,可能是五百年来最厉害的一个收藏家,书画啊,香啊,茶啊,琴啊,壶啊,都是他很喜欢的东西,都非常的精道。当时艺术品买进买出,谈风雅一点是交流,如果说是生意也行。
伯乐跟千里马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我约略简单再讲一下。
那个伯乐有一天路过一个酒庄,他就打个尖,刚好有运盐的马队在那边。一般拉货的是很一般的马,但伯乐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千里马。他就去看它,趴在马背上哭,觉得这么好的马不过是在拉盐,就把它买了下来,养好,卖给了一个新的主人。
千里马本来一天能跑一千里,但这匹马一天只跑五百里,主人就来找伯乐理论了。伯乐说不会啊,我不会看错啊,就问主人怎么样照顾的。
主人说都照顾得很好啊,跟其他的骏马都一样的照顾。伯乐说,普通的马一天吃多少石?主人说吃五石。伯乐说千里马吃要吃十石,你给它五石,它当然只有跑五百里而已。
▲ 元 赵孟頫 《饮马图》
伯乐的工作是发掘,他看到它,买回来之后照顾栽培,然后给到一个好的主人,基本上他的工作就结束了。我的工作也基本上是这样。
还有第二个事情,就是价值,拍卖找到买家,我高兴的是人家的认同,价格高我也高兴,因为资金进来了,我可以再去找更好的“马”。
但还有。比如一把顾景舟制的相明石瓢壶,我最早买的是几万,虽然后来卖一千多万,但是在这很多年里面,我不是赚到一千多万而已。我从这把壶里得到了更多的知识养分。
▲ 顾景舟制相明石瓢壶
(横拉可浏览图片)
收藏对每个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我收藏文物还是我个人的兴趣爱好,甚至说是我目前的生活的核心,是一个重要的寄托。我很尊重与爱惜物件,所以我觉得我值得收藏最好的东西,而它们的意义主要还是能为我所用,或者是我能够欣赏到它的精华之处。
一样的东西,随着岁月,随着你知识的不断成长,你会发掘越来越多的东西出来。因为你毕竟不是它,你是后来才看到它的。
当然时间到了,或者你玩够了,不可能把它们带去陪葬,我的愿望是能够找到真的喜欢它的人,很珍惜它的人,我凭什么去找,我要把这个千里马送到拍卖场。
你要说深情,大家都很深情,出五百块,出一千块,出两千块,都是深情。我不知道用什么来衡量。既然在我手上出手了,今天要和它分别了,我当然希望它能够找到像我一样对待它的人。这个时代中,我不知道他会是谁,或者我知道真的谁有这样的深情,我不要送拍了,我愿意让给他的。
8 | 丰俭不同,总不碍道
翦淞阁里的一处小空间,由数块灵璧石和宋代的关公单骑造像组成
“长物”就是我的癖。那个热情很重要。烦的事情很多啦,但这些东西是我的灵丹妙药。
这样的乐事需要用心,需要从生活中开始。董其昌有一篇文章,叫《骨董十三说》。它先就是说,“骨董非草草可玩也。宜先治幽轩邃室,虽在城市,有山林之致。”
幽轩邃室,山林之致,是文人心中的理想,这种器物与空间的幽寂的美,始于我们道家和禅宗的美学观。说古董非草草可玩,困难是一定会有的,但是这个我们不需要去谈的。人不可能一帆风顺,因为很多磨难,你就在当中成长了。就是愿意为它付出,就做牛做马也甘愿。这个观念你就迈不过,就别再想其他的。
文震亨的好朋友沈春泽给他的《长物志》里写的序言里说,“境地两截,要归一致”,还有“丰俭不同,总不碍道,其韵致才情,政自不可掩耳”。
在生活里,重点是韵致跟才情。就是我到你家,你用破罐子,但你味道好,干净,我并不会嫌弃,就算家徒四壁,但是别有一种风情在。
你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不要勉强自己。有能力越往最高去,就去,但不一定说你一定要这样子。要玩得开心,乐趣是一样的。
所以我觉得美学的教育是很重要的,如果从小让小孩有兴趣,去接触,对他以后长大很有帮助。至少你有个兴趣,有个寄托,讲到深情讲到癖,甚至可以等于生死相许。
清 石涛 《山水图》局部
9 | 删繁去奢
黄先生的翦淞阁,他的女儿在小时候喜欢把那块灵璧石当作小马骑
在收藏中我曾经忽略了一块,就是晚明。研究收藏了晚明一些高手的作品后,我大为惊讶,我不知道这一块有这么厉害。
张岱的《吴中绝技》,写的就是当时那些做器物的高手:
“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艺之能事。至其厚薄深浅,浓淡疏密,适与后世赏鉴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是岂工匠之所能办乎?盖技也而进乎道矣。”
那个时候已经有这么多因为个人的精湛技艺而著名的品牌了。一个学者说,晚明就是资本主义第一次在中国发生。因为贸易带来了当时城市经济的富裕,经济好了,你生活无虞,天下太平,那就有别的要求的,就是玩嘛。
黄先生收藏的部分器物的细节
中国的工艺美术、艺术的文艺复兴,晚明应该是目前离我们最近也最精彩的一次。晚明文坛追求的美学和艺术精神,追遵秦汉,媲美唐宋,这些朝代都是工艺美术的颠峰时期。也很巧,晚明同时期,欧洲的文艺复兴也来了,很多东西带着西洋的美学进来了。吴地苏州,在15、16世纪等于是世界的流行中心,像现在的巴黎。你看日本很多高级的订做衣服的店叫吴服店。
人都有较真的心态,万历年间做的笔墨纸砚与文房,材美工良,已经做得比现在好了,到了一个极致。一技一艺,都有登峰造极之理,就像张岱说的上下百年,保无敌手,后世已经望尘莫及了。
后来我又开始喜欢明式家具,那又带你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我们从家具看,里面有很深厚的教养,因为人跟物是一样的,你可以雕龙雕风,但是高雅的审美,最后还是回到一个地方去,就《长物志》里的一句话:“删繁去奢之一言,足以序是编也”。
重点还是删繁去奢。他们不要去炫耀,他们要内在的东西,像宋瓷一样。
说明式家具的好处,我就用几句话来表达:用最好的材料、最繁琐的工艺,制造最坚固耐用,而造型简练的器物。
就像张岱在《吴中绝技》绝技里提到的那些人,我觉得最厉害就是他们懂得内敛含蓄,我们推崇那些器物,就是因为它们的克制和隽永。这个东西是中国美学最厉害的部分,我们看家具,看空间,看画都是一样,你该留白就要留白,现在往往就是太过、太多了。
翦凇阁的一处阳台,被黄先生布置为一个小小的书房,外面是车来车往,他每天在这里呆很长的时间,不觉得吵闹
▲ 上田义彦摄影作品
所以我用《吴中绝技》做了我的这本书的名字,它也是收进这本书里的东西的主题。
这本书里有一百件器物,都是精品,也是我个人的心爱之物,很不容易得来的,搜集的时间大概超过了三十年,都是按照上面说的那个标准选入的。
它们的摄影师是日本的上田义彦,拍了六七年,时间太长了。大师是很难合作的,不是他配合你,是你要配合他的,不是选中他来拍,是怎么去求他来。所以这个一言难尽,来,喝喝茶。
找上田先生,是因为看过他帮东京大学博物馆拍的十七世纪皇家收藏的一些标本,拍得太漂亮了,那个幽暗深黑的背景上,有标本本身的强韧和脆弱质感,就像感受得到生命和灵性的闪光,让人心有所感。
上田义彦为东京大学博物馆拍摄的十七世纪标本
我好像跟你讲过,我从小是在那种日本的屋子里长大,所以对幽暗的东西自然习惯。后来读了《阴翳之美》,也非常喜欢,认识上田先生,相谈后知道他也相当欣赏。
这是很东方的美。“所谓的美往往由实际生活中发展而成,我们的祖先不得已住在阴暗的房间里,曾几何时,竟由阴翳中发现了美,最后更为了美感,进而利用了阴翳。”
我很喜欢那种幽邃的气氛。深黑为底的图像,上田做得是最好的,那是他的绝技。所以我没有其他的人选。因为和他合作了很多年的印厂在京都,那个印厂能够很好地表达他的照片的感觉,所以书也就放在京都印刷了。
做这本书主要是为了自己。我也要出门工作和旅行,长一点一两个月,我会非常想念我的收藏们。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出门一定带三五件喜欢的物件,看书或者喝茶的时候我就喜欢把它们放在旁边。
如果外出的时间更长一点,那我便可以带这本书去。也曾经想过,这本书做出来,该怎么好好地运用,或者最大化,而不只是自己在玩。但是现在再想一想,什么都不要,做出来就好了。最后还是我喜欢,然后可以分享给知音,给同好,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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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请上田义彦为《吴中绝技》中所收纳的器物拍摄的部分图片
从左到右依次为:明 周柱 苍松白鹿香盒 |明 学道 历山主人香炉 | 明 陆子刚 蟠螭簪|明 狻猊笔格|明 朱三松 折枝灵芝如意
11| 张岱,张岱
这本书我主要还要向张岱致敬。他的文字带给我很多的启发。
因为他太精采了,我喜欢他的地方太多了,我要想一想。
就像《湖心亭看雪》,他那个画面,真的太棒了,我中学就读过,简单的几个字,来: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在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
这句最漂亮: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你看这个画面: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那画面就是水墨画。
“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就像芥子一样,这是最好玩的,我最喜欢的一句了。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惊,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
最好笑就是这样子:“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多深情啊。他的那个痴,不是舟子说的那个痴,是我们赞叹的痴,真是焉得更有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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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淞阁的露台,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
“物有聚散,聚固可喜,散得其所亦可喜。”我的东西很多都是前辈们给我的,包括我的翦淞阁的匾也是一样。以后也是要有一个新的主人来拥有它的。
我的收藏,以后要怎么样去做,我心里还是有数。有一类是我在做专题研究的,因为已经成为一个系统,就会考虑它们的未来,不会随意把它们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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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吴鲁珍制作的三顾茅庐图黄杨笔筒,是黄先生收藏中的一件。吴鲁珍是三松后嘉定竹刻第一名手,善竹刻,也是丹青高手。在这件笔筒上,诸葛孔明在屋舍内向外望去,屋外有山石和长松延绵,还有转头似有嘱咐的刘玄德、长髯的关羽、腰际佩刀的张飞,从细节中可见功力。翦淞阁的竹刻收藏搜罗全面,体系也很完整,黄先生前后经手的竹器逾五百余件,都来自《竹人录》记载的大家。
它们有两个去处,一个可能是美术馆、博物馆单位,一个可能是私人收藏,要打好协议,就是整批不能散掉。
其他就是很难说了,家里小孩留一些给他们了,或者可能做一个拍卖。我百年以后,或者是小孩或者其他人有能力收藏去了,那又换他去喜欢,换他又去玩,他会升华或怎么样,不知道。
归处就是这样,但是最重要的就是说,这上面你的精神所托是最重要的,研究到现在有一点成绩,那也是无意间去到的。它里面也有一点文化使命,我在大陆学了这么多,在上海偷师了这么多,大陆给了我传承的机会,到现在我能奉献一点什么,就尽力量去奉献,但我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我还是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面。
这个时代里,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也会良莠不齐,真假难分,跟晚明时期是一样的。我个人看来,我只能玩自己的这一行,并不是要大鸣大放,鉴赏家跟好事家也是两回事。
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面,玩得很开心了,那多好啊。因为我自己知道,我玩的是什么,我的生活是什么,我追求的是什么。
玩得、研究得越来越深入,会高处不胜寒,还是《长物志》里说的:“非有真韵、真才与真情以胜之”。艺术家、文学家或者科学家都会这样的。你要到一个程度你耐不住寂寞了,你就没办法再进步了。你耐得住寂寞,久而久之,你也不怕寂寞了。
陈眉公《太平清话》里说:“凡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候月、听雨、浇花、高卧、勘方、经行、负喧、钓鱼、对话、漱泉、枝丈、礼佛、尝酒、宴坐、翻经、看山、临帖、刻竹、餵鹤,右皆一人独享之乐。”
其实自古以來,文人的燕闲清赏生活就是如此独享。世俗的一切喧嚣烦琐,皆可坐忘、摒除在自己的书斋和独处之外。那么,帝力于我又有何哉呢?
黄先生家的老椅子和他女儿的玩偶(摄:余非)
黄玄龙 1964年生 53岁
关于张岱,我们曾经推荐过一本关于他的书
一位美国汉学家,看到了他的诸般所好
将他的一生写入了这本书里
可以点击下面的图片
看看关于张岱的雕虫小技与梦幻泡影
采编 _ 余非 善瑜 | 人物摄影 _ 余非
文中未标注出处的图片皆为黄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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