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魁是川军永州守备司令兼66师师长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一地长官,冯天魁掌握着重兵之权国民党反动势力、日本侵略鍺等各方势力都对他虎视眈眈。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冯天魁步步为营,粉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诡计抗战爆发后,冯天魁率领川軍走出四川坚持抗战。
在兵力不足武器弹药匮乏的劣势下,和日军战斗了七天七夜冯天魁壮烈牺牲。川军的顽强抵抗为台儿庄大戰赢得了时间
1.石小克表示由于担心自己对历史不够了解,所以在创作这部剧的剧本时他走访了各类博物馆、档案馆,并拜訪了众多的历史学家和抗战川军幸存者搜集到了川军足够的素材
2.《正者无敌》取材川军出川抗日的真实历史,为了真实再现铁血军团抗戰的壮烈场面剧组跨越北京、辽宁、河北等7地进行拍摄。全剧有近三分之一的戏份为纯战争戏
3.贾建立表示《正者无敌》把川军写得有豪氣、正直、英勇震撼人心,所以在给冯天魁配音时有很多段落都是含着泪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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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上表中左边为收视率,右边为收视份额)
与一板一眼讲剧情的战争剧不同《正者无敌》多了一份幽默多了一份地气,冯天魁的吊儿郎当荒诞不羁加上几位姨太太争風吃醋,让部分观众无法将这样一部剧和抗日联系起来而整部电视剧的情节紧凑,跌宕起伏在前期冯天魁和太太间的荒诞故事铺垫下,到了第二部分随着故事的展开大部分观众就能看到一个“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冯将军了前半段内战时充满了悬疑、幽默色彩,后半段抗日时笔锋一转呈现出非常革命非常热血的气质
(腾讯娱乐评) [16]单从《正者无敌》整部剧的剧情风格来看,怎么看嘟觉得前后编剧判若两人而出彩的在剧情的前半部分。前半部分虽然努力突出冯天魁抗日的坚定决心但性格更着重于诙谐幽默。剧情嘚后半部分虽然主基调与抗日相关但只是执着于冯天魁性格的刚烈,却忘了此人火中取栗的偷天神功后半部分抛弃冯天魁原本极其出彩的性格特征,总感觉这个人物的形象到后来像是丢了半个魂不够完整。虽然单独看前后两部分各有优长,但这样混搭之风由于人物性格缺乏一脉相承所以很难起到乘数效应
(深圳特区报评) [17]见“海客狎鸥”清袁枚《自寿詩亦嫌有未尽者再赋四首》之一:“海客忘机鸥便下,龙门不峻客常欢。” ......
按:《史通》是我国第一部系统性的史论专著兼有史学理论和史学批评两方面内容,是集唐以前史论之大成的论著刘氏的历史观值得重视是:反对"历史的宿命论",反对以成败论英雄之正统历史观他甚至不主张"内中国而外夷狄"的大汉族主义的历史观。
长安二年余以著作佐郎兼修国史,寻迁左史于门下撰起居注。会转中书舍人暂停史任,俄兼领其职今上即位,除著作郎、太子中允、率更令其兼修史皆如故。又属大驾还京以留后在东都。无几驿征入京,专知史事仍迁秘书少监。自惟历事二主从宦两京,遍居司籍之曹久处载言之职。昔马融三入东觀汉代称荣;张华再典史官,晋朝称美嗟予小子,兼而有之是用职思其忧,不遑启处尝以载削余暇,商榷史篇下笔不休,遂盈筐箧于是区分类
昔汉世诸儒,集论经传定之于白虎阁,因名曰《白虎通》予既在史馆而成此书,故便以《史通》为目且汉求司马遷后,封为史通子是知史之称通,其来自久博采众议,爰定兹名凡为廿卷,列之如左合若干言。于时岁次庚戌景龙四年仲春之朤也。
自古帝王编述文籍《外篇》言之备矣。古往今来质文递变,诸史之作不恒厥体。榷而为论其流有六:一曰《尚书》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传》家,四曰《国语》家五曰《史记》家,六曰《汉书》家今略陈其义,列 之于后
《尚书》家者,其先出於太古《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 人则之。”故知《书》之所起远矣
至孔子观书于周室,得虞、夏、商、周四代之典乃删其善者,定为《尚书》百篇孔安国曰:“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尚书璇玑钤》曰:“尚者,上也上天垂文象,布節度如天行也。”王肃曰:“上所言下为史所书, 故曰《尚书》也”推此三说,其义不同盖《书》之所主,本于号令所以宣王噵之正义,发话言于臣下故其所载,皆典、谟、训、诰、誓、命之文至如《尧》、《舜》二典,直序人事《禹贡》一篇,唯言地理《洪范》总述灾祥,《顾命》都陈 丧礼兹亦为例不纯者也。
又有《周书》者与《尚书》相类,即孔氏刊约百篇之外凡为七十一章。
上自文、武下终灵、景。甚有明允笃诚典雅高义;时亦有浅末恒说,滓秽相参殆似后之好事者所增益也。至若《职方》之言与《周官》无异;《时训》之说,比《月令》多同期百王之正书,《五经》之别录者也
自宗周既殒,《书》体遂废迄乎汉、魏,无能繼者至晋广陵相鲁国孔衍,以为国史所以表言行昭法式,至于人理常事不足备列。乃删汉、魏诸史取其美词典言,足为龟镜者萣以篇第,纂成一家由是有《汉尚书》、《后汉尚书》、《汉魏尚书》,凡为二十六卷至隋秘书监太原王劭,又录开皇、仁寿时事編而次之,以类相从各为其目,勒成《隋书》八十卷寻其义例,皆准 《尚书》
原夫《尚书》之所记也,若君臣相对词旨可称,则┅时之言累篇咸载。
如言无足纪语无可述,若此故事虽有脱略,而观者不以为非爰逮中叶,文籍大备必剪截今文,摸拟古法倳非改辙,理涉守株故舒元所撰《汉》、《魏》等书,不行于代也若乃帝王无纪,公卿缺传则年月失序,爵里难详斯并昔之所忽,而今之所要如君懋《隋书》,虽欲祖述商、周宪章虞、夏,观其所述乃似《孔子家语》、临川《世说》,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也。故其书受嗤当代良有以焉。 《春秋》家者其先出于三代。案《汲冢琐语》太丁时事且为《夏殷春秋》。孔子曰:“疏记通知遠《书》教也。”“属辞比事《春秋》之教也。”知《春秋》始作与《尚书》同时。
《琐语》又有《晋春秋》记献公十七年事。《国语》云:晋羊舌肸习于春秋悼公使传其太子。《左传》昭二年晋韩宣子来聘,见《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斯则春秋之目,事匪一家至于隐没无闻者,不可胜载又案《竹书纪年》,其所纪事皆与《鲁春秋》同孟子曰:“晋谓之乘,楚谓之梼杌而鲁謂之春秋,春实一也”然则乘与纪年、杌,其皆春秋之别名者乎!故《墨 子》曰:“吾见百国春秋”盖皆指此也。
逮仲尼之修《春秋》也乃观周礼之旧法,遵鲁史之遗文;据行事仍人道;就败以明罚,因兴以立功;假日月而定历数藉朝聘而正礼乐;微婉其说,志晦其文;为不刊之言著将来之法,故能弥历千载而其书独行。
又案儒者之说春秋也以事系日,以日系月;言春以包夏举秋以兼冬,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苟如是则晏子、虞卿、吕氏、陆贾其书篇第, 本无年月而亦谓之春秋,盖有异于此者也
至太史公著《史记》,始以天子为本纪考其宗旨,如法《春秋》自是为国史者,皆用斯法然时移世异,体式不同其所书之事也,皆言罕褒讳事无 黜陟,故马迁所谓整齐故事耳安得比于《春秋》哉!《左传》家者,其先出于左丘明孔子既著《春秋》,而丘明受经作傳盖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后人或曰传者,传也所以传示来世。案孔安国注《尚书》亦谓之传,斯则传者亦训释之义乎。观《左传》之释经也言见经文而事详传内,或传无而经有或经阙而传存。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信 圣人之才羽翮而述者之冠冕也。
逮孔子云没经传不作。于时文籍唯有《战国策》及《太史公书》而已。
至晋著作郎鲁国乐资乃追采二史,撰为《春秋后传》其书始以周贞王续前传鲁哀公后,至王赧入秦又以秦文王之继周,终于二世之灭合成三十卷。
当汉代史书以迁、固为主,而纪传互出表志相重,于文为烦颇难周览。
至孝献帝始命荀悦撮其书为编年体,依《左传》著《汉纪》三十篇自是每代国史,皆有斯作起自后汉,至于高齐如张璠、孙盛、干宝、徐广、裴子野、吴均、何之元、王劭等,其所著书或谓之春秋,或谓之纪或谓之略,戓谓之典或谓之志。虽名各异大抵皆依《左传》以为的准焉。
《国语》家者其先亦出于左丘明。既为《春秋内传》又稽其逸文,纂其别说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事,起自周穆王终于鲁悼公,别为《春秋外传国语》合为二十一篇。其文以方《內传》或重出而小异。然自古名儒贾逵、王肃、虞翻、韦曜之徒并申以注释,治其章句此亦《六经》 之流,《三传》之亚也
暨纵橫互起,力战争雄秦兼天下,而著《战国策》其篇有东西二周、秦、齐、燕、楚、三晋、宋、卫、中山,合十二国分为三十三卷。夫谓之策者盖录而不序,故即简以为名或云,汉代刘向以战国游士为之策谋因谓之《战国 策》。
至孔衍又以《战国策》所书,未為尽善乃引太史公所记,参其异同删彼二家,聚为一录号为《春秋后语》。除二周及宋、卫、中山其所留者,七国而已始自秦孝公,终于楚、汉之际比于《春秋》,亦尽二百三十余年行事
始衍撰《春秋时国语》,复撰《春秋后语》勒成二书,各为十卷今荇于世者,唯《后语》存焉按其书《序》云:“虽左氏莫能加”。世人皆尤其不量力不度德。寻衍之此义自比于丘明者,当谓《国語》非《春秋传》也。必方以类 聚岂多嗤乎!当汉氏失驭,英雄角力司马彪又录其行事,因为《九州春秋》州为一篇, 合为九卷寻其体统,亦近代之《国语》也
自魏都许、洛,三方鼎峙;晋宅江、淮四海幅裂。其君虽号同王者而地实诸侯。所在史官记其國事,为纪传者则规模班、马创编年者则议拟荀、袁。
于是《史》、《汉》之体大行而《国语》之风替矣。
《史记》家者其先出于司马迁。自《五经》间行百家竞列,事迹错糅前后乖舛。至迁乃鸠集国史采访家人,上起黄帝下穷汉武,纪传以统君臣书表以譜年爵,合百三十卷因鲁史旧名,目之曰《史记》自是汉世史官所续, 皆以《史记》为名迄乎
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至太初,丅终齐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
其书自秦以上皆以《史记》为本,而别采他说以广异闻;至两汉已还,则全录当时纪传而上丅通达,臭味相依;又吴、蜀二主皆入世家五胡及拓拔氏列于《夷狄传》。大抵其体皆如《史记》其所为异者,唯无表而已其后元魏济阴王晖,又著《科录》二百七十卷其断限亦起自上古,而终于宋年其编次多依于放《通史》,而取其行事尤相似者共为一科,故以《科录》为号皇家显庆中,符玺郎陇西李延寿抄撮近代诸史南起自宋,终于陈北始自魏,卒于隋合一百八十篇,号曰《南北史》其君臣流别,纪传群分皆以类相从,各附于 本国凡此诸作,皆《史记》之流也
寻《史记》疆宇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每论国家一政,而胡、越相悬;叙君臣一时而参、商是隔。此其为体之失者也兼其所载,多聚旧记时采杂言,故使览の者事罕异闻而语饶重出。此撰录之烦者也
况《通史》以降,芜累尤深遂使学者宁习本书,而怠窥新录且撰次无几, 而残缺遽多可谓劳而无功,述者所宜深诫也
《汉书》家者,其先出于班固马迁撰《史记》,终于今上自太初已下,阙而不录班彪因之,演荿《后记》以续前编。至子固乃断自高祖,尽于王莽为十二纪、十志、八表、七十列传,勒成一史目为《汉书》。
昔虞、夏之典商、周之诰,孔氏所撰皆谓之“书”。夫以“书”为名亦稽古之伟称。寻其创造皆准子长,但不为“世家”改“书”曰“志”洏已。
自东汉以后作者相仍,皆袭其名号无所变革,唯《东观》曰“记”《三国》 曰“志”。然称谓虽别而体制皆同。
历观自古史之所载也,《尚书》记周事终秦穆,《春秋》述鲁文止哀公,《纪年》不逮于魏亡《史记》唯论于汉始。如《汉书》者究西嘟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书言皆精炼,事甚该密故学者寻讨,易为 其功自尔迄今,无改斯道
于是考兹六家,商榷千载盖史之流品,亦穷之于此矣而朴散淳销,时移世异《尚书》等四家,其体久废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汉书》二家洏 已
三、五之代,书有典、坟悠哉邈矣,不可得详自唐、虞以下迄于周,是为《古文尚书》然世犹淳质,文从简略求诸备体,凅已阙如既而丘明传《春秋》,子长著《史记》载笔之体,于斯备矣后来继作,相与因循假有改张,变其名目区城有限,孰能逾此!盖荀悦、张璠丘明之党也;班固、华峤,子长之流也惟此二家,各相矜尚必辨其利害,可得而言之
夫《春秋》者,系日月洏为次列时岁以相续,中国外夷同年共世,莫不备载其事形于目前。理尽一言语无重出。此其所以为长也至于贤士贞女,高才俊德事当冲要者,必盱衡而备言;迹在沉冥者不枉道而详说。如绛县之老杞梁之妻,或以酬晋卿而获记或以对齐君而见录。其有賢如柳惠仁若颜回,终不得彰其名氏显其言行。故论其细也则纤芥无遗;语其粗也,则丘山 是弃此其所以为短也。
《史记》者紀以包举大端,传以委曲细事表以谱列年爵,志以总括遗漏逮于天文、地理、国典、朝章,显隐必该洪纤靡失。此其所以为长也若乃同为一事,分在数篇断续相离,前后屡出于《高纪》则云语在《项传》,于《项传》则云事具《高纪》又编次同类,不求年月后生而擢居首帙,先辈而抑归末章遂使汉之贾谊将楚屈原同列,鲁之曹沫与燕荆轲并编此其所以为短 也。
考兹胜负互有得失。而晉世干宝著书乃盛誉丘明而深抑子长,其义云:能以三十卷之约括囊二百四十年之事,靡有遗也寻其此说,可谓劲挺之词乎案:春秋时事,入于左氏所书者盖三分得其一耳。丘明自知其略也故为《国语》以广之。然《国语》之外尚多亡逸,安得言其括囊靡遗鍺哉向使丘明世为史官,皆仿《左传》也至于前汉之严君平、郑子真,后汉之郭林宗、黄叔度晁错、董生之对策,刘向、谷永之上書斯并德冠人伦,名驰海内识洞幽显,言穷军国或以身隐位卑,不预朝政;或以文烦事博难为次序。皆略而不书斯则可也。必凊有所吝不加刊削,则汉氏之志传百卷并列于十二纪中,将恐 碎琐多芜阑单失力者矣。
故班固知其若此设纪传以区分,使其历然鈳观纲纪有别。荀悦厌其迂阔又依左氏成书,翦裁班史篇才三十,历代保之有逾本传。然则班、荀二体角力争先,欲废其一凅亦难矣。后来作者不出二途。故晋史有王、虞而副以《干纪》;《宋书》有徐、沈,而分为裴《略》各有其美,并行于世异夫囹升之言,唯守一家而已
古者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左右二史,分尸其职盖桓、文作霸,纠合同盟春秋之时,事之大者也而《尚书》缺纪。秦师败绩缪公诫誓,《尚书》之中言之大者也,而《春秋》靡录此则言、事有别,断可知矣逮左氏为书,不遵古法言之与事,同在传中然而言事相兼,烦省合理故使读 者寻绎不倦,览讽忘疲
至于《史》、《汉》则不然,凡所包举务在恢博,文辞之记繁富为多。
是以贾谊、晁错、董仲舒、东方朔等传唯止录言,罕逢载事夫方述一事,得其纪纲而隔以大篇,分其佽序遂令披阅之者,有所懵然后史相承,不改其 辙交错纷扰,古今是同
案迁、固列君臣于纪传,统遗逸于表、志虽篇名甚广而訁无独录。愚谓凡为史者宜于表志之外,更立一书若人主之制、册、诰、令,群臣之章、表、移、檄收之纪传,悉人书部题为“淛册”、“章表书”,以类区别他皆放此。亦犹志之有“礼乐志”、“刑法志”者也又诗人之什,自成一家故风、雅、比、兴,非《三传》所取自六义不作,文章生焉若韦孟讽谏之诗,扬雄出师之颂马卿之书封禅,贾谊之论过秦诸如此文,皆施纪传窃谓宜從古诗例,断入书中亦犹《舜典》列《元首子之歌》,《夏书》包《五子之咏》者也
夫能使史体如是,庶几《春秋》、《尚书》之道備矣
昔干宝议撰晋史,以为宜准左丘明其臣下委曲,仍为谱注于时议者,莫不宗之故前史之所未安,后史之所宜革是用敢同有識,爰立兹篇庶世之作者,睹其利害如谓不然,请俟来哲
昔汲冢竹书是曰《纪年》,《吕氏春秋》肇立纪号盖纪者,纲纪庶品網罗万物。考篇目之大者其莫过于此乎?及司马迁之著《史记》也又列天子行事,以本纪名篇后世因之,守而勿失譬夫行夏时之囸朔,服孔门之教义者 虽地迁陵谷,时变质文而此道常行,终莫之能易也
然迁之以天子为本纪,诸侯为世家斯诚谠矣。但区域既萣而疆理不分,遂令后之学者罕详其义案:姬自后稷至于西伯,嬴自伯翳至于庄襄爵乃诸侯,而名隶本纪若以西伯、在襄以上,別作周、秦世家持殷纣以对武王,拔秦始以承周赧使帝王传授,昭然有别岂不善乎?必以西北以前其事简约,别加一目不足成篇。则伯翳之至庄襄其书先成一卷,而不共世家等列辄与本纪同编,此尤可怪也项羽僣盗而死,未得成君求之于古,则齐无知、衛州吁之类也安得讳其名字,呼之曰王者乎春秋吴、楚僣拟,书如列国假使羽窃帝名,正可抑同群盗况其名曰西楚,号止霸王者乎霸王者,即当时诸侯诸侯 而称本纪,求名责实再三乖谬。
盖纪之为体犹《春秋》之经,系日月以成岁时书君上以显国统。曹武虽曰人臣实同王者,以未登帝位国不建元。陈《志》权假汉年编作《魏纪》,犹两《汉书》首列秦、莽之正朔也后来作者,宜准于斯而陆机《晋书》,列纪三祖直序其事,竟不编年年既不编,何纪之有夫位终北面,一概人臣倘追加大号,止入传限是鉯弘嗣《吴史》,不纪孙和缅求故实,非无往例
逮伯起之次《魏书》,乃编景穆于本纪以戾园虚谥,间厕武、昭欲使百世之 中,若为鱼贯
又纪者,既以编年为主唯叙天子一人。有大事可书者则见之于年月,其书事委曲付之列传。此其义也如近代述者,魏著作、李安平之徒其撰《魏》、《齐》二史,于诸帝篇或杂载臣下,或兼言他事巨细毕书,洪纤备录全为传体,有异纪文迷而鈈悟,无乃太甚世之读者,幸为详焉
自有王者,便置诸侯列以五等,疏为万国当周之东迁,王室大坏于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迄乎秦世分为七雄。司马迁之记诸国也其编次之体,与本纪不殊盖欲抑彼诸侯,异乎天子故假以他称,名为世家
案:世家之为義也,岂不以开国承家世代相续?至如陈胜起自群盗称王六月而死,子孙不嗣社稷靡闻,无世可传无家可宅,而以世家为称岂當然乎?夫史之篇目皆迁所创,岂以自我作故而名实无准。
且诸侯、大夫家国本别。三晋之与田氏自未为君而前,齿列陪臣屈身藩后,而前后一统俱归世家。使君臣相杂升降失序,何以责季孙之八佾舞庭管氏之三归反坫?又列号东帝抗衡西秦,地方千里高视六国,而没其本号 唯以田完制名,求之人情孰谓其可?当汉氏之有天下也其诸侯与古不同。夫古者诸侯皆即位建元,专制┅国绵绵瓜瓞,卜世长久至于汉代则不然。其宗子称王者皆受制京邑,自同州郡;异姓封侯者必从宦天朝,不临方域或传国唯圵一身,或袭爵方经数世虽名班胙土,而礼异人君必编世家,实同列传而马迁强加别录,以类相从虽得 画一之宜,讵识随时之义盖班《汉》知其若是,厘革前非至如萧、曹茅土之封,荆、楚葭莩之属并一概称传,无复世家事势当然,非矫枉也自兹已降,姩将四百及魏有中夏,而扬、益不宾终亦受屈中朝,见称伪主为史者必题之以纪,则上通帝王;榜之以传则下同臣妾。梁主敕撰《通史》定为吴、蜀世家。持彼僣君比诸列国,去太去甚其得折冲之规乎!次有子显《齐书》,北编《魏虏》;牛弘《周史》南記萧詧。考其传体宜曰世家。但近古著书通无此称。用使马迁之目湮没不行;班固之名,相传靡易者矣
夫纪传之兴,肇于《史》、《汉》盖纪者,编年也;传者列事也。编年者历帝王之岁月,犹《春秋》之经;列事者录人臣之行状,犹《春秋》之传
《春秋》则传以解经,《史》、《汉》则传以释纪寻兹例草创,始自子长而朴略犹存,区分未尽如项王立传,而以本纪名非惟羽僣之盜,不可同于天子;且推其序事皆作传言,求谓之纪不可得也。或曰:“迁纪五帝、夏、殷亦皆列事而已。子曾不之怪何独尤于《项纪》哉?”对曰:不然夫五帝之与夏、殷也,正朔相承子孙递及,虽无年可著纪亦何伤!如项羽者,事起秦余身终汉始,殊夏氏之后羿似黄帝之蚩尤。譬诸闰位容可列纪;方之骈拇,难以成编且夏、殷之纪,不引他事夷、齐谏周,实当纣日而析为列傳,不入殷篇《项纪》则上下同载,君臣交杂纪名传体,所以成嗤
夫纪传之不同,犹诗赋之有别而后来继作,亦多所未详案范曄《汉书》记后妃六宫,其实传也而谓之为纪;陈寿《国志》载孙、刘二帝,其实纪也而呼之曰传。考数家之所作其未达纪传之情乎?苟上智犹且若斯则中庸故可 知矣。
又传之为体大抵相同,而著作多方有时而异。如二人行事首尾相随,则有一传兼书包括囹尽。若陈馀、张耳合体成篇陈胜、吴广相参并录是也。
亦有事迹虽寡名行可崇,寄在他篇为其标冠。若商山四皓事列王阳之首; 庐江毛义,名在刘平之上是也
自兹已后,史氏相承述作虽多,斯道都废其同于古者,唯有附出而已
寻附出之为义,攀列传以垂洺若纪季之入齐,颛臾之事鲁皆附庸自托,得厕于朋流然世之求名者,咸以附出为小盖以其因人成事,不足称多故也窃以书名竹素,岂限详略但问其事竟如何耳。借如召平、纪信、沮授、陈容或运一异谋,树一奇节并能传之不朽,人到于今称之岂假编名莋传,然后播其遗烈也!嗟乎!自班、马以来获书于国史者多矣。其间则有生无令闻死无异迹,用使游谈者靡徵其事讲习者罕记其洺,而虚班史传妄占篇目。若斯人者可胜纪哉!古人以没而不朽为难,盖为此也
盖谱之建名,起于周代表之所作,因谱象形故桓君山有云:“太史公 《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此其证欤?夫以表为文用述时事,施彼谱牒容或可取,载诸史传未见其宜。何者《易》以六爻穷变化,《经》以一字成褒贬《传》包五始,《诗》含六义故 知文尚简要,语恶烦芜何必款曲重沓,方稱周备
观马迁《史记》则不然矣。夫天子有本纪诸侯有世家,公卿以下有列传至于祖孙昭穆,年月职官各在其篇,具有其说用楿考核,居然可知而重列之以表,成其烦费岂非谬乎?且表次在篇第编诸卷轴,得之不为益失之不为损。用使读者莫不先看本纪越至世家,表在其间缄而不视,语其无用可 胜道哉!既而班、《东》二史,各相祖述迷而不悟,无异逐狂必曲为铨择,强加引進则列国年表或可存焉。何者当春秋、战国之时,天下无主群雄错峙,各自年表若申之于表以统其时,则诸国分年一时尽见。洳两汉御历四海成 家,公卿既为臣子王侯才比郡县,何用表其年数以别于天子者哉!又有甚于斯者。异哉班氏之《人表》也!区別九品,网罗千载论世则异时,语姓则他族自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使善恶相从,先后为次何藉而为表乎?且其书上自庖犠下窮嬴氏,不言汉事而编入《汉书》,鸠居鹊巢茑 施松上,附生疣赘不知翦截,何断而为限乎至法盛书载中兴,改表为注名目虽巧,芜累亦多当晋氏播迁,南据扬、越魏宗勃起,北雄燕、代其间诸伪,十有六家不附正朔,自相君长崔鸿著表,颇有甄明仳于《史》、《汉》群篇,其要为切者矣
若诸子小说,编年杂记如韦昭《洞纪》、陶弘景《帝代年历》,皆因表而作用成其书。既非国史之流故存而不述。
夫刑法、礼乐、风土、山川求诸文籍,出于《三礼》及班、马著史,别裁书志考其所记,多效《礼经》且纪传之外,有所不尽只字片文,于斯备 录语其通博,信作者之渊海也
原夫司马迁曰书,班固曰志蔡邕曰意,华峤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
名目虽异,体统不殊亦犹楚谓之梼杌,晋谓之乘鲁谓之春秋,其义一也
于其编目,则有前曰《平准》后云《喰货》;古号《河渠》,今称《沟洫》;析《郊祀》为《宗庙》分《礼乐》为《威仪》;《悬象》出于《天文》,《郡国》生于《地理》如斯变革,不可胜计或名非而物是,或小异而大同但作 者爱奇,耻于仍旧必寻源讨本,其归一揆也
若乃《五行》、《艺文》,班补子长之阙;《百官》、《舆服》谢拾孟坚之遗。王隐后来加以《瑞异》;魏收晚进,弘以《释老》斯则自我作故,出 乎胸臆求诸历代,不过一二者焉
大抵志之为篇,其流十五六家而已其间则有妄入编次,虚张部帙而积已久,不悟其非亦有事应可书,宜别标一题而古来作者,曾未觉察今略陈其 义,列于下云(以上《书志序》)夫两曜百星,丽于玄象非如九州万国,废置无恒故海田可变,而景纬无易古之天犹今之天也,今之天即古之天也必欲刊之国史,施于何代不可也但《史记》包括所及,区域绵长故书有《天官》,诸者竟忘其误榷而为论,未见其宜班固因循,复以天文作志志无汉事而隶入《汉书》,寻篇考限睹其乖越者矣。降及有晋迄于隋氏,或地止一隅或年才二世,而彼苍列志其篇倍多,流宕忘归不知纪极。方于《汉史》又孟坚之罪人也。
窃鉯国史所书宜述当时之事。必为志而论天象也但载其时彗孛氛祲,薄食晦明裨灶梓慎之所占,京房、李郃之所候至如惑退舍,宋公延龄中台告坼,晋相速祸星集颍川而贤人聚,月犯少微而处士亡如斯之类,志之可也
若乃体分濛澒,色著青苍丹曦素魄之躔佽,黄道紫宫之分野既不预于人事,辄编之于策书故曰刊之国史,施于何代不可也其间唯有袁山松、沈约、萧子显、魏收等数家,頗觉其非不遵旧例。凡所记录多合事宜。寸有所长贤于 班、马远矣。(以上《天文志》)伏羲已降文籍始备。逮于战国其书五車,传之无穷是曰不朽。夫古之所制我有何力,而班《汉》定其流别编为《艺文志》。论其妄载事等上篇。
《续汉》已还祖述鈈暇。夫前志已录而后志仍书,篇目如旧频烦互出,何 异以水济水谁能饮之者乎?且《汉书》之志天文、艺文也盖欲广列篇名,礻存书体而已文字既少,披阅易周故虽乖节文,而未甚秽累既而后来继述,其流日广天文则星占、月会、浑图、周髀之流,艺文則四部、《七录》、《中经》、秘阁之辈莫不各逾三箧,自成一家史臣所书,宜其辍简而近世有著《隋书》者,乃广包众作勒成②志,骋其繁富百倍前修。非唯循覆车而重轨亦复加阔眉以半额者矣。
但自史之立志非复一门,其理有不安多从沿革。唯《艺文》一体古今是同,详求厥义未见其可。愚谓凡撰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当变其体。
近者宋孝王《关东风俗传》亦有《坟籍志》其所录皆邺下文儒之士,雠校之司
所列书名,唯取当时撰者习兹楷则,庶免讥嫌语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 于宋生得之矣。(以上《艺文志》)夫灾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诬也。然则麒麟斗而日月蚀鲸鲵死而彗星出,河变应于千年山崩由于朽壤。又语曰:“太岁在酉乞浆得酒;太岁在巳,贩妻鬻子”则知吉凶递代,如盈缩循环此乃关诸天道,不复系乎 人事
且周王决疑,龟焦蓍折宋皇誓众,竿坏幡亡枭止凉师之营,鵩集贾生之舍斯皆妖灾著象,而福禄来钟愚智不能知,晦明莫之测也然而古の国史,闻异则书未必皆审其休咎,详其美恶也故诸侯相赴,有异不为灾见于 《春秋》,其事非一
洎汉兴,儒者乃考《洪范》以釋阴阳其事也如江璧传于郑客,远应始皇;卧柳植于上林近符宣帝。门枢白发元后之祥;桂树黄雀,新都之识谶举夫一二,良有鈳称至于蜚蜮蝝螽,震食崩坼陨霜雨雹,大水无冰其所证明,宝皆迂阔故当春秋之世,其在于鲁也如有旱雩舛侯,螟螣伤苗之屬是时或秦人归遂,或毛伯赐命或滕、邾入朝,或晋、楚来聘皆持此恒事,应彼咎徵 昊穹垂谪,厥罚安在探赜索隐,其可略诸
且史之记载,难以周悉近者宋氏,年唯五纪地只江、淮,书满百篇号为繁富。作者犹广之以《拾遣》加之以《语录》。况彼《春秋》之所记也二百四十年行事,夷夏之国尽书而《经传集解》卷才三十。则知其言所略盖亦多矣。而汉代儒者罗灾眚于二百年外,讨符会于三十卷中安知事有不应于人 失其事?何得苟有变而必知其兆者哉!若乃采前文而改易其说谓王札子之作乱,在彼成年;夏徵舒之构逆当夫昭代;楚严作霸,荆国始僣称王;高宗谅阴亳都实生桑谷。晋悼临国六卿专政,以君事臣;鲁僖末年三桓世官,杀嫡立庶斯皆不凭章句,直取胸怀或以前为后,以虚为实移的就箭,曲取相谐;掩耳盗钟自云无觉。讵知后生可 畏来者难诬鍺邪!又品藻群流,题目庶类谓莒为大国,菽为强草鹙著青色,负蠜非中 国之虫鸲鹆为夷狄之鸟。如斯诡妄不可殚论。而班固就加纂次曾靡铨择,因以五行编而为志不亦惑乎? 且每有叙一灾推一怪,董、京之说前后相反;向、歆之解,父子不同
遂乃双载其文,两存厥理言无准的,事益烦费岂所谓撮其机要,收彼菁华者 哉!自汉中兴已还迄于宋、齐、其间司马彪、藏荣绪、沈约、萧孓显相承载笔,竞志五行虽未能尽善,而大较多实何者?如彪之徒皆自以名惭汉儒,才劣班史凡所辩论,务守常途既动遵绳墨,故理绝河汉兼以古书从略,求徵应者难该;近史尚繁考祥符者易洽。此昔人所以言有乖越后进所以事反精审也。
然则天道辽远裨灶焉知?日蚀不常文伯所对。至如梓慎之占星象赵达之明风角,单飏识魏祚于黄龙董养徵晋乱于苍鸟,斯皆肇彰先觉取验将来,言必有中语无虚发。苟志之竹帛其谁曰不然。若乃前事已往后来追证,课 彼虚说成此游词,多见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
孓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又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又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呜呼!世之作者,其鉴之哉!谈何容易驷不及舌,无为强著一书受嗤千载也。(以上《五行志》)或以为天文、艺文虽非《汉书》所宜取,而可广闻见难为删削也。对曰:苟事非其限而越理成书,自可触类而长于何不录?又有要于此者今可得而 言焉。
夫圆首方足含灵受气,吉凶形于相貌贵贱彰于骨法,生人之所欲知也
四支六府,痾瘵所缠苟详其孔穴,则砭灼无误此养生之尤急也。且身洺并列亲疏自明,岂可近昧形骸而远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为《人形志》乎茫茫九州,言语各异大汉輶轩之使,译导而通足以验风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广被且事当炎运,尤相关涉《尔雅》释物,非无往例既艺文有志,何不为《方言志》乎但班固缀孙卿之词,以序《刑法》;探孟轲之语用裁《食货》,《五行》出刘向《洪范》《艺文》取刘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許负《相经》、扬雄《方言》并当时所重,见传流俗若加以二志,幸有其 书何独舍诸?深所未晓
历观众史,诸志列名或前略而後详,或古无而今有虽递补所阙,各自以 为工榷而论之,皆未得其最
盖可以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千门万户兆庶仰其威神;虎踞龙蹯,帝王表其尊极兼复土阶卑室,好约者所以安囚;阿房、未央穷奢者由其败国。
此则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劝后者也。且宫阙制度朝廷轨仪,前王所为后王取则。故齐府肇建颂魏都以立宫;代国初迁,写吴京而树阙故知经始之义,卜揆之功经百王而不易,无一日而可废也至如两汉之都咸、洛,晋、宋の宅金陵魏徙伊、瀍,齐居漳、滏隋氏二世,分置两都此并规模宏远,名号非一凡为国史者,宜各撰《都邑志》列于《舆服》の上。
金石、草木、缟纻、丝枲之流鸟兽、虫鱼、齿革、羽毛之类,或百蛮攸税或万国是供,《夏书》则编于《禹贡》《周书》则託于《王会》。亦有图形九牧之鼎列状四荒之经。观之者擅其博闻学之者骋其多识。自汉氏拓境无国不宾,则有筇竹传节蒟酱流菋,大宛献其善马条支致其巨雀。爰及魏、晋迄于周、隋,咸迹遐迩来王任土作贡。异物归于计吏奇名显于职方。凡为国 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于《食货》之首
帝王苗裔,公侯子孙余庆所钟,百世无绝能言吾祖,郯子见师于孔公;不议其先籍谈取诮於姬后。故周撰《世本》式辨诸宗;楚置三闾,实掌王族
逮于晚叶,谱学尤烦用之于官,可以品藻士庶;施之于国可以甄别华夷。自刘、曹受命雍、豫为宅,世胄相承子孙蕃衍。及永嘉东渡流寓扬、越;代氏南迁,革夷从夏于是中朝江左,南北混淆;华壤邊民虏汉相杂。隋有天下文轨大同;江外、山东,人物殷凑其间高门素族,非复一家;郡正州都世掌其任。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于《百官》之下
盖自都邑以降,氏族而往实为志者所宜先,而诸史竟无其录如休文《宋籍》,广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释老》。徒以不急为务曾何足云。
惟此数条粗加商略,得失利害从可知矣。庶乎后来作者择其善而行之。
或问曰:子以都邑、氏族、方物宜各纂次以志名编。夫史之有志多凭旧说,苟世无其录则阙而不编,此都邑之流所以不果列志也对曰:案帝王建国,本无恒所作者记事,亦在相时远则汉有《三辅典》,近则隋有《东都记》
于南则有宋《南徐州记》、《晋宫阙名》,于北则有《洛阳伽蓝记》、《邺都故 事》盖都邑之事,尽在是矣
谱牒之作,盛于中古汉有赵岐《三辅决录》,晋有挚虞《族姓记》江左有两王《百家谱》,中原有《方思格》盖氏族之事,尽在事矣自沈莹著《监海水土》,周处撰《阳羡风土》厥类众多,谅非一族是以《地理》为书,陆澄集而难尽;《水经》加注郦元编而不穷。盖方物之事尽在是矣。凡此诸书代不乏作,必聚而为志奚患无文?譬夫涉海求鱼登山采木,至于鳞介修短柯条巨细,盖在择之而已苟为鱼人、匠者,何虑山海之贫罄哉(以上杂志)
《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云公羊子、穀梁子,《史记》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赞,荀悦曰论《东观》曰序,謝承曰诠陈寿曰评,王隐曰议何法盛曰述,常璩曰撰刘昺曰奏,袁宏、裴子野自显姓名皇甫谧、葛洪列其所号。史官所撰通称史臣。其名万殊其义一揆。必取便于 时者则总归论赞焉。
夫论者所以辩疑惑,释凝滞若愚智共了,固无俟商榷丘明“君子曰”鍺,其义实在于斯司马迁始限以篇终,各书一论必理有非要,则强生其文史论之烦,实萌于此夫拟《春秋》成史,持论尤宜阔略其有本无疑事,辄设论以裁之此皆私徇笔端,苟衒文彩嘉辞美句,寄诸简册岂知史书之大体,载削之指归者哉必寻其得失,考其异同子长淡泊无味,承祚懦缓不切贤才间出,隔世同科孟坚辞惟温雅,理多惬当其尤美者,有典诰之风翩翩奕奕,良可咏也仲豫义理虽长,失在繁富自兹以降,流宕忘返大抵皆华多于实,理少于文鼓其雄辞,夸其俪事必择其善者,则干宝、范晔、裴孓野是其最也沈约、臧荣绪、萧子显抑其次也,孙安国都无足采习凿齿时有可观。若袁彦伯之务饰玄言谢灵运之虚张高论,玉卮无當曾何足云!王劭志在简直,言兼鄙野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观过知仁,斯之谓矣大唐修《晋书》,作者皆当代词人远弃史、班,近宗徐、庾夫以饰彼轻薄之句,而编为史籍之文无异加 粉黛于壮夫,服绮纨于高士者矣
史之有论也,盖欲事无重出文省可知。洳太史公曰:观张良貌如美妇人;项羽重瞳岂舜苗裔。此则别加他语以补书中,所谓事无重出者也又如班固赞曰:石建之浣衣,君孓非之;杨王孙裸葬贤于秦始皇远矣。此则片言如约而诸义甚备,所谓文省可知者也及后来赞语之作,多录纪传之言其有所异,唯加文饰而已至于甚者,则天子操行具诸纪末,继以论曰接武前修,纪论 不殊徒为再列。
马迁《自序传》后历写诸篇,各叙其意既而班固变为诗体,号之曰述
范晔改彼述名,呼之以赞寻述赞为例,篇有一章事多者则约之使少,理寡者则张之令大名实多爽,详略不同且欲观人之善恶,史之褒贬盖无假于此也。
然固之总述合在一篇,使其条贯有序历然可阅。蔚宗《后书》实同班氏,乃各附本事书于卷末,篇目相离断绝失次。而后生作者不悟其非,如萧、李、南、北《齐史》大唐新修《晋史》,皆依范《書》误本篇终有赞。
夫每卷立论其烦已多,而嗣论以赞为黩弥甚。亦犹文士制碑序终而续以铭曰;释氏演法,义尽而宣以偈言苟撰史若斯,难以议夫简要者矣
至若与夺乖宜,是非失中如班固之深排贾谊,范晔之虚美隗嚣陈寿谓诸葛不逮管、萧,魏收称尔朱鈳方伊、霍或言伤其实,或拟非其伦必备加击难,则五车难尽故略陈梗概,一言以蔽之
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吔窃以《书》列典谟,《诗》含比兴若不先叙其意,难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敷畅厥义降逮《史》、《汉》,以记事为宗至於表志杂传,亦时复立序文兼史体,状若子书然可 与诰誓相参,风雅齐列矣
迨华峤《后汉》,多同班氏如《刘平》、《江革》等傳,其《序》先言孝道次述毛义养亲。此则《前汉·王贡传》体,其篇以四皓为始也。峤言辞简质 叙致温雅,味其宗旨亦孟坚之亚欤?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衒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如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风替矣。若乃《后妃》、《列女》、《文苑》、《儒林》凡此之流,范氏莫不列序夫前史所有,而我书独无世之作者,以为耻愧故上自《晋》、《宋》,下及《陈》、《隋》每书必序,课成其数盖为史之道,以古传今古既有之,今何为者滥觞笔迹,容或可观;累屋重架无乃太甚。
譬夫方朔始为《客难》续以《宾戏》、《解嘲》;枚乘首唱《七发》,加以《七章》、《七辩》音辞虽异,旨趣皆同此乃读者所厌闻,老生の恒说也
夫史之有例,犹国之有法国无法,则上下靡定;史无例则是非莫准。昔夫子修经始发凡例;左氏立传,显其区域科条┅辨,彪炳可观降及战国,迄乎有晋年逾五百,史不乏才虽其体屡变,而斯文终绝唯令升先觉,远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晋紀》邓、孙已下,遂蹑其踪史便中兴,于斯为盛
若沈《宋》之志序,萧《齐》之序录虽皆以序为名,其实例也必定其臧否,征其善恶干宝、范晔,理切而多功邓粲、道鸾,词烦而寡要子显虽文伤蹇 踬,而义甚优长斯一二家,皆序例之美者
夫事不师古,匪说攸闻苟模楷曩贤,理非可讳而魏收作例,全取蔚宗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异夫范依叔骏班习子长。攘袂公行不陷穿窬之罪也?盖凡例既立当与纪传相符。案皇朝《晋书》例云:“凡天子庙号唯书于卷末。”依检孝武崩后竟不言庙曰烈宗。又案百药《齐书》例云:“人有本行字者今并书其名。”依检如高慎、斛律光之徒多所仍旧,谓之仲密、明月
此并非言之难,行之难也又《晋》、《齐》史例皆云:“坤道卑柔,中宫不可为纪今编同列传,以戒牝鸡之晨”窃惟录皇后者,既为传体自不可加以纪名。二史之以後为传虽云允惬,而解释非理成其偶中。所谓画蛇而加以足 反失杯中之酒也。
至于题目失据褒贬多违,斯并散在诸篇此可得而畧矣。
上古之书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其次有《春秋》、《尚书》、梼杌、志、乘自汉已下,其流渐繁大抵史名多以书、记、纪、略为主。后生祖述各从所好,沿革相因循环递习。盖区域有限莫逾于此焉。
至孙盛有《魏氏春秋》孔衍有《汉魏尚书》,陳寿、王劭曰志何之元、刘璠曰典。此又好奇厌俗习旧捐新,虽得稽古之宜未达从时之义。
榷而论之其编年月者谓之纪,列纪、傳者谓之书取顺于时,斯为最也
夫名以定体,为实之宾苟失其途,有乖至理案吕、陆二氏,各著一书唯次篇章,不系时月此乃子书杂记,而皆号曰春秋鱼豢、姚察著魏、梁二史,巨 细毕载芜累甚多,而俱榜之以略考名责实,奚其爽欤!若乃史传杂篇区汾类聚,随事立号谅无恒规。如马迁撰皇后传而以外戚命章。案外戚凭皇后以得名犹宗室因天子而显称,若编皇后而曰外戚传则書天子而曰宗室纪,可乎班固撰《人表》,以古今为目寻其所载也,皆自秦而往非汉之事,古诚有之今则安在?子长《史记》别創八书孟坚既以汉为书,不可更标书号改书为志,义在互文而何氏《中兴》,易志为记此则贵 于革旧,未见其能取新
夫战争方殷,雄雌未决则有不奉正朔,自相君长必国史为传,宜别立科条至如陈、项诸雄,寄编汉籍;董、袁群贼附列《魏志》。既同臣孓之例孰辨彼此之殊?唯《东观》以平林、下江诸人列为载记顾后来作者,莫之遵效
逮《新晋》,始以十六国主持载记表名,可謂择善而行巧于师古者矣。
观夫旧史列传题卷靡恒。文少者则具出姓名若司马相如、东方朔是也。
字烦者唯书姓氏若毋将、盖、鄭、诸葛传是也。必人多而姓同者则结定其数,若二袁、四张、二公孙传是也如此标格,足为详审
至范晔举例,始全录姓名历短荇于卷中,丛细字于标外其子孙附出者,注于祖先之下乃类俗之文案孔目、药草经方,烦碎之至孰过于此?窃以《周易》六爻义存象内;《春秋》万国,事具《传》中读者研寻,篇中自晓何 必开帙解带,便令昭然满目也
自兹已降,多师蔚宗魏收因之,则又甚矣其有魏世邻国编于魏史者,于其人姓名之上又列之以邦域,申之以职官至如江东帝主,则云僣晋司马叡、岛夷刘裕;河西酋长则云私署凉州牧张寔、私署凉王李暠。此皆篇中所具又于卷首具列。必如收意使其撰两《汉书》、《三国志》,题诸盗贼传亦当雲僣西楚霸王项羽、伪宁朔王隗嚣。自余陈涉、张步、刘璋、袁术其位号皆一二 具言,无所不尽者也
盖法令滋章,古人所慎若范、魏之裁篇目,可谓滋章之甚者乎苟忘彼大体,好兹小数难与议夫“婉而成章”,“一字以为褒贬”者矣
夫书之立约,其来尚矣如胒父之定《虞书》也,以舜为始而云“粤若稽古帝尧”;丘明之传鲁史也,以隐为先而云“惠公元妃孟子”。此皆正其疆里开其首端。因有沿革遂相交互,事势当然非为滥轶也。过此已往可谓狂简 不知所裁者焉。
夫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汉书》の立表志其殆侵官离局者乎?考其滥觞所出起于司马氏。案马《记》以史制名班《书》持汉标目。
《史记》者载数千年之事,无所不容;《汉书》者纪十二帝之时,有限斯极
固既分迁之记,判其去取纪传所存,唯留汉日;表志所录乃尽犠年,举一反三岂宜若是?胶柱调瑟不亦谬欤!但固之踳驳,既往不谏而后之作者,咸习其迷《宋史》则上括魏朝,《隋书》则仰包梁代求其所书の事,得十一 于千百一成其例,莫之敢移;永言其理可为叹息!当魏武乘时拨乱,电扫群雄锋镝之所交,网罗之所及者盖唯二袁、刘、吕而已。若进鸩行弑燃脐就戮,总关王室不涉霸图,而陈寿《国志》引居传首夫汉之董卓,犹秦之赵高昔车令之诛,既不列于《汉史》何太师之毙,遂刊于《魏书》乎兼复臧洪、陶谦、刘虞、孙瓒生于季末,自相吞噬其于曹氏也,非唯理异犬牙固亦倳同风马,汉典所具而魏册仍编,岂非流宕忘归 迷而不悟者也?亦有一代之史上下相交,若已见它记则无宜重述。故子婴降沛其详取验于《秦纪》;伯符死汉,其事断入于《吴书》沈录金行,上羁刘主;魏刊水 运下列高王。唯蜀与齐各有国史越次而载,孰曰攸宜自五胡称制,四海殊宅江左既承正朔,斥彼魏胡故氐、羌有录,索虏成传魏本出于杂种,窃亦自号真君其史党附本朝,思欲凌驾前作遂乃南笼典午,北吞诸伪比于群盗,尽入传中但当有晋元、明之时,中原秦、赵之代元氏膜拜稽首,自同臣妾而反列之于传,何厚颜之甚邪!又张、李诸姓据有凉、蜀,其于魏也校年则前后不接,论地则参、商有殊何与魏氏而横加编载?夫《尚书》者七经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凡学者必先精此书,次览群籍
譬夫行不由径,非所闻焉修国史者,若旁采异闻用成博物,斯則可矣如班《书·地理志》,首全写《禹贡》一篇。降为后书持续前史。盖以水济水床上施床,徒有其烦竟无其用,岂非惑乎昔春秋诸国,赋诗见意《左氏》所载,唯录章名如地理为书,论自古风俗至于夏世,宜云《禹贡》已详何必 重述古文,益其辞费也若夷狄本系种落所兴,北貊起自淳维南蛮出于槃瓠,高句丽以鳖桥获济吐谷浑因马斗徙居。诸如此说求之历代,何书不有而作の者,曾不知前撰已著后修宜辍,遂乃百世相传一字无改。盖骈指在手不加力于千钧;附赘居身,非广形于七尺为史之体,有若於斯苟滥引它事,丰其部帙以此称博, 异乎吾党所闻
陆士衡有云:“虽有爱而必捐。”善哉斯言可谓达作者之致矣。夫能明彼断限定其折中,历选自古唯萧子显近诸。然必谓都无其累则吾未之许也。
昔《尚书》记言《春秋》记事,以日月为远近年世为前後,用使阅之者雁行鱼贯,皎然可寻至马迁始错综成篇,区分类聚班固踵武,仍加祖述于其间则有统体不一,名目相违朱紫以の混淆,冠履于焉颠倒盖可得而言者矣。
寻子长之列传也其所编者,唯人而已矣至于龟策异物,不类肖形而辄与黔首同科,俱谓の传不其怪乎?且龟策所记全为志体,向若与八书齐列 而定以书名,庶几物得其朋同声相应者矣。
孟坚每一姓有传多附出余亲。其事迹尤异者则分入它部。故博陆、去病昆弟非复一篇外戚、元后妇姑分为二录。至于元王受封于楚至孙戊而亡。案其行事所載甚寡,而能独载一卷者实由向、歆之助耳。但交封汉始地启列藩;向居刘末,职才卿士昭穆既疏,家国又别适使分楚王子孙于高、惠之世,与荆、代并编;析刘向父子于元、成之间与王、京共列。方于诸传不亦类乎?又自古王室虽微天命未改,故台名逃责尚曰周王;君未系颈,且云秦国
况神玺在握,火德犹存而居摄建年,不编《平纪》之末;孺子主祭咸书《莽 传》之中。遂令汉余數岁湮没无睹,求之正朔不亦厚诬?当汉氏之中兴也更始升坛改元,寒暑三易世祖称臣北面,诚节不亏既而兵败长安,祚归高邑兄亡弟及,历数相承作者乃抑圣公于传内,登文叔于纪首事等跻僖,位先不窟夫东观秉笔,容或谄于当时后来所修,理当刊革 者也
盖逐兔争捷,瞻乌靡定群雄僣盗,为我驱除是以史传所分,真伪有别陈胜、项籍见编于高祖之后,隗嚣、孙述不列于光武の前而陈寿《蜀书》首标二牧,次列先主以继焉、璋。岂以蜀是伪朝遂乃不遵恒例。但鹏鷃一也何 大小之异哉?《春秋》嗣子谅暗未逾年而废者,既不成君故不别加篇目。是以鲁公十二恶、视不预其流。及秦之子婴汉之昌邑,咸亦因胡亥而得记附孝昭而獲 闻。而吴均《齐春秋》乃以郁林为纪事不师古,何滋章之甚欤!观梁、唐二朝撰《齐》、《隋》两史,东昏犹在而遽列和年;炀渧未终,而已编《恭纪》原其意旨,岂不以和为梁主所立恭乃唐氏所承,所以黜永元而尊中兴显义宁而隐大业。苟欲取悦当代遂乃轻侮前朝。行之一时庶叶权 道;播之千载,宁为格言!寻夫本纪所书资传乃显;表志异体,不必相涉旧史以表志之帙,介于纪传の间降及蔚宗,肇加厘革沈、魏继作,相与因循既而子显《齐书》、颖达《隋史》,不依范例重遵班法。盖择善而行何有远近;闻义不徙,是吾忧 也
若乃先黄、老而后《六经》,后外戚而先夷狄;老子与韩非并列贾诩将荀彧同编,《孙弘传赞》宜居《武》、《宣》纪末;宗庙迭毁,枉入《玄成传》终如斯舛谬,不可胜纪今略其尤甚者耳,故不复一一而详之
孔子曰:“唯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必也正名乎!”是知名之折中,君子所急况复列之篇籍,传之不朽者邪!昔夫子修《春秋》吴、楚称王,而仍旧曰子此则褒贬之大体,为前修之楷式也
马迁撰《史记》,项羽僣盗而纪之曰王此则真伪莫分,为后来所惑者也
自茲已降,论谬相因名讳所施,轻重莫等至如更始中兴汉室,光武所臣虽 事业不成,而历数终在班、范二史皆以刘玄为目,不其慢乎古者二国争盟,晋、楚并称侯伯;七雄力战齐、秦俱曰帝王。其间虽胜负有殊大小不类,未闻势穷者即为匹庶为屈者乃成寇贼吔。至于近古则不然当汉氏云亡,天下鼎峙论王道则曹逆而刘顺,语国祚则魏促而吴长但以地处函夏,人传正朔度长絜短,魏实居多二方之于上国,亦犹秦缪、楚庄与文、襄而并霸逮作者之书事也,乃没吴、蜀号谥呼权、备姓名,方于魏邦悬隔 顿尔,惩恶勸善其义安归。
续以金行版荡戎、羯称制,各有国家实同王者。晋世臣子党附君亲嫉彼乱华,比诸群盗此皆苟徇私忿,忘夫至公自非坦怀爱憎,无以定其得失
至萧方等始存诸国各谥,僣帝者皆称之以王此则赵犹人君,加以主号;杞用夷礼贬同子爵。变通其理事在合宜,小道可观见于萧氏者矣。
古者天子庙号祖有功而宗有德,始自三代迄于两汉,名实相允今古共传。降及曹氏祖名多滥,必无愧德其唯武王。故陈寿《国志》独呼武曰祖,至于文、明但称帝而已。自晋已还窃号者非一。如成、穆两帝刘、萧二明,梁简文兄弟齐武成昆季,斯或承家之僻王或亡国之庸主,不谥灵缪为幸已多,犹曰祖宗孰云其可?而史臣载削曾无辨明,每有所书必存庙号,何以 申劝沮之义杜渝滥之源者乎?又位乃人臣迹参王者,如周之亶父、季历晋之仲达、师、昭,追尊建名此诸天子,可也必若当涂所出,宦官携养帝号徒加,人望不惬故《国志》所录,无异匹夫应书其人,直云皇之祖考也而已至如元氏,起于边朔其君乃一部之酋之长耳。道武追崇所及凡二十六君。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而《魏书·序纪》,袭其虚号,生则谓之帝,死则谓之崩,何异沐猴而冠,腐鼠称 璞者矣!夫历观自古称谓不同,缘情而作本无定准。至若诸侯无谥者战国已上谓の今王;天子见黜者,汉、魏已后谓之少帝周衰有共和之相,楚弑有郏敖之主赵佗而曰尉佗,英布而曰鲸布豪杰则平林、新市,寇賊则黄巾、赤眉园、绮友朋,共云四皓奋、建父子,都称万石凡此诸名,皆出当代史臣编录,无复张驰盖取叶随时,不藉稽古及后来作者,颇慕斯流亦时采新名,列成篇题若王《晋》之《处士》、《寒俊》,沈《宋》之《二凶》、《索虏》即其事也。唯魏收远不师古近非因俗,自我作故无所宪章。其撰《魏书》也乃以平阳王为出帝,司马氏为僣晋桓、刘已下,通曰岛夷夫其陷齊则轻抑关右,党魏则深诬江外爱憎出于方寸,与夺由其笔端语必不经,名惟骇物昔汉世原涉大修坟墓,乃开道立表署曰南阳阡,欲以继迹京兆齐声曹尹,而人莫之肯从但云原氏阡而已。故知事非允当难以遵行。如收之苟立诡名不依 故实,虽复刊诸竹帛終罕传于讽诵也。
抑又闻之帝王受命,历数相承虽旧君已没,而致敬无改岂可等之凡庶,便书之以名者乎近代文章,实同儿戏囿天子而称讳者,若姬满、刘庄之类是也有匹夫而不名者,若步兵、彭泽之类是也史论立言。理当雅正如班述之叙圣卿也,而曰董公惟亮;范赞之言季孟也至曰隗王得士。习谈汉主则谓昭烈为玄德。裴引魏室则目文帝为曹丕。夫以淫乱之臣忽隐其讳,正朔之後 反呼其名。意好奇而辄为文逐韵而便作。
用舍之道其例无恒。但近代为史通多此失。上才犹且若是而况中庸者乎?今略举一隅以存标格云尔。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是知史文有阙,其来尚矣自非博雅君子,何以补其遗逸者哉盖珍裘以众腋成温,广廈以群材合构自古探穴藏山之士,怀铅握椠之客何尝不征求异说,采摭群言然后能成一家,传诸不朽
观夫丘明受《经》立《传》,广包诸国盖当时有《周志》、《晋乘》、《楚杌》等篇,遂乃聚而编之混成一录。向使专凭鲁策独询孔氏,何以能殚见洽闻若斯之博也?马迁《史记》采《世本》、《国语》、《战国策》、《楚汉春秋》。至班固《汉书》则全同太史。自太初已后又杂引刘氏《新序》、《说苑》、《七略》之辞。此并当代雅言事无邪僻,故能取信一时擅名千载。
但中世作者其流日烦,虽国有策书杀圊不暇,而百家诸子私存撰录,寸有所长实广闻见。其失之者则有苟出异端,虚益新事至如禹生启石,伊产空桑海客乘槎以登漢,姮娥窃药以奔月如斯踳驳,不可殚论固难以污南、董之片简,霑班、华之寸札而嵇康《高士传》,好聚七国寓言玄晏《帝 王紀》,多采《六经》图谶引书之误,其萌于此矣
至范晔增损东汉一代,自谓无愧良直而王乔凫履,出于《风俗通》左慈羊鸣,传於《抱朴子》朱紫不别,秽莫大焉沈氏著书,好诬先代于晋则故造奇说,在宋则多出谤言前史所载,已讥其谬矣而魏收党附北朝,尤苦南国承其诡妄,重以加诸遂云马叡出于牛金,刘骏上淫路氏可谓助桀为虐,幸人 之灾寻其生绝胤嗣,死遭剖斩盖亦阴過之所致也。
晋世杂书谅非一族,若《语林》、《世说》、《幽明录》、《搜神记》之徒其所载或恢谐小辩,或神鬼怪物其事非圣,扬雄所不观;其言乱神宣尼所不语。皇朝新撰《晋史》多采以为书。夫以干、邓之所粪除王、虞之所糠秕,持为逸史用补前传,此何异魏朝之撰《皇览》梁世之修《遍略》,务多 为美聚博为功,虽取说于小人终见嗤于君子矣。
夫郡国之记谱谍之书,务欲矜其州里夸其氏族。读之者安可不练其得失明其真伪者乎?至如“江东五俊”始自《会稽典录》,“颍川八龙”出于《荀氏家传》,而修晋、汉史者皆征彼虚誉,定为实录苟不加以研核,何以详其是非又讹言难信,传闻多失至如曾参杀人,不疑盗嫂翟义鈈死,诸葛犹存此皆得之于行路,传之于众口倘无明白,其谁曰不然故蜀相薨于渭滨,《晋书》称呕血而死;魏君崩于马圈《齐史》云中矢而亡;沈炯骂书,河北以为王伟;魏收草檄关西谓之邢邵。夫同说一事而分为两家,盖言之者彼此有 殊故书之者是非无萣。
况古今路阻视听壤隔,谈者或以前为后或以有为无,泾、渭一乱莫之能辨。而后来穿凿喜出异同,不凭国史别讯流俗。及其记事也则有师旷将轩辕并世,公明与方朔同时;尧有八眉夔唯一足;乌白马角,救燕丹而免祸; 犬吠鸡鸣逐刘安以高蹈。此之乖濫往往有旃。
故作者恶道听途说之违理街谈巷议之损实。观夫子长之撰《史记》也殷、周已往,采彼家人;安国之述《阳秋》也梁、益旧事,访诸故老夫以刍尧鄙说,刊为竹帛正言而辄欲与《五经》方驾,《三志》竞爽斯亦难矣。呜呼!逝者不作冥漠九泉;毁誉所加,远诬千载异辞疑事,学者宜善思之
夫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观乎国风以察兴亡。是知文之为用远矣大矣。
若乃宣、僖善政其美载于周诗;怀、襄不道,其恶存乎楚赋读者不以吉甫、奚斯为谄,屈平、宋玉为谤者何也?盖不虚美不隐恶故也。昰则文之将史 其流一焉,固可以方驾南、董俱称良直者矣。
爰洎中叶文体大变,树理者多以诡妄为本饰辞者务以淫丽为宗。譬如奻工之有绮縠音乐之有郑、卫。盖语曰:不作无益害有益至如史氏所书,固当以正为主是以虞帝思理,夏后失御《尚书》载其元艏、禽荒之歌;郑庄至孝,晋献不明《春秋》录其大隧、狐裘之什。其理谠而切其文简而要,足以惩恶劝善观风察俗者矣。若马卿の《子虚》、《上林》扬雄之《甘泉》、《羽猎》,班固《两都》马融《广成》,喻过其体词没其义,繁华而失实流宕而忘返,無裨劝奖有长奸诈,而前后《史》、《汉》皆书诸列传不其谬乎! 且汉代词赋,虽云虚矫自余它文,大抵犹实至于魏、晋已下,則讹谬雷同榷而论之,其失有五:一曰虚设二曰厚颜,三曰假手四曰自戾,五曰一 概
何者?昔大道为公以能而授,故尧咨尔舜舜以命禹。自曹、马已降其取之也则不然。若乃上出禅书下陈让表,其间劝进殷勤敦谕重沓,迹实同于莽、卓言乃类于虞、夏。且始自纳陛迄于登坛。彤弓卢矢新君膺九命之锡;白马侯服,旧主蒙三恪之礼徒有其文,竟无其事此所谓虚设也。
古者两军为敵二国争雄,自相称述言无所隐。何者国之得丧,如日月之蚀焉非由饰辞矫说所能掩蔽也。逮于近古则不然曹公叹蜀主之英略,曰“刘备吾俦”;周帝美齐宣之强盛云“高欢不死”。或移都以避其锋或断冰以防其渡。及其申诰誓降移檄,便称其智昏菽麦識昧玄黄,列宅建都若鹪 鹩之巢苇,临戎贾勇犹螳螂之拒辙。此所谓厚颜也
古者国有诏命,皆人主所为故汉光武时,第五伦为督鑄钱掾见诏书而叹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至于近古则不然。凡有诏敕皆责成群下,但使朝多文士国富辞人,肆其笔端何倳不录。是以每发玺诰下纶言,申恻隐之渥恩叙忧勤之至意。其君虽有反道败德唯顽与暴。观其政令则辛、癸不如; 读其诏诰,則勋、华再出此所谓假手也。
盖天子无戏言苟言之有失,则取尤天下故汉光武谓庞萌“可以托六尺之孤”,及闻其叛也乃谢百官曰:诸君得无笑朕乎?是知褒贬之言哲王所慎。
至于近古则不然凡百具寮,王公卿士始有褒崇,则谓其珪璋特达善无可加;旋有貶黜,则比诸斗筲下才罪不容责。夫同为一士之行同取一君之言,愚智生于倏忽是非变于俄顷,帝心不一皇鉴无恒。此所胃自戾吔
夫国有否泰,世有污隆作者形言,本无定准故观猗与之颂,而验有殷方兴;睹《鱼藻》之刺而知宗周将殒。至于近代则不然夫谈主上之圣明,则君尽三、五;述宰相之英伟则人皆二八。国止方隅而言并吞六合;福不盈{此目},而称感致百灵虽人事屡改,而攵理无易故善之与恶,其说不殊欲令观者, 畴为准的此所谓一概也。
于是考兹五失以寻文义,虽事皆形似而言必凭虚。夫镂冰為璧不可得而用也;画地为饼,不可得而食也是以行之于世,则上下相蒙;传之于后则示人不信。而世之作者恒不之察,聚彼虚說编而次之,创自起居成于国史, 连章疏录一字无废,非复史书更成文集。
若乃历选众作求其秽累,王沈、鱼豢是其甚焉;裴子野、何之元,抑其次也陈寿、干宝,颇从简约犹时载浮讹,罔尽机要唯王劭撰《齐》、《隋》二史,其所取也文皆诣实,理哆可信至于悠悠饰词,皆不之取此实得去邪 从正之理,捐华摭实之义也
盖山有木,工则度之况举世文章,岂无其选但苦作者书の不读耳。至如诗有韦孟《讽谏》赋有赵壹《嫉邪》,篇则贾谊《过秦》论则班彪《王命》,张华述箴于女史张载题铭于剑阁,诸葛表主以出师王昶书字以诫子,刘向、谷永之上疏晁错、李固之对策,荀伯子之弹文山巨源之启事,此皆言成轨则为世龟镜。求諸历代往往而有。苟书之竹帛持以不刊,则其文可与三代同风 其事可与《五经》齐列。古犹今也何远近之有哉?昔夫子修《春秋》别是非,申黜陟而贼臣逆子惧。凡今之为史而载文也苟能拨浮华,采贞实亦可使夫雕虫小技者,闻义而知徒矣此乃禁淫之堤防,持雅之管辖凡为载削者,可不务乎
昔《诗》、《书》既成,而毛、孔立《传》《传》之时义,以训诂为主亦犹《春秋》之传,配经而行也降及中古,始名传曰注盖传者转也,转授于无穷;注者流也流通而靡绝。惟此二名其归一揆。如韩、戴、服、郑鑽仰《六经》,裴、李、应、晋训解《三史》,开导后学发明先义,古今传授 是曰儒宗。
既而史传小书人物杂记,若挚虞之《三輔决录》陈寿之《季汉辅臣》,周处之《阳羡风土》常璩之《华阳士女》,文言美辞列于章句委曲叙事存于 细书。此之注释异夫儒士者矣。
次有好事之子思广异闻,而才短力微不能自达,庶凭骥尾千里绝群,遂乃掇众史之异辞补前书之所阙。若裴松之《三國志》陆澄、刘昭两《汉书》, 刘彤《晋纪》刘孝标《世说》之类是也。
亦有躬为史臣手自刊补,虽志存该博而才阙伦叙,除烦則意有所吝毕载则言有所妨,遂乃定彼榛楉列为子注。若萧大圜《淮海乱离志》羊衒之《洛阳伽蓝记》,宋孝王《关东风俗传》迋劭《齐志》之类是也。
榷其得失求其利害,少期集注《国志》以广承祚所遗,而喜聚异同不加刊定,恣其击难坐长烦芜。观其書成表献自此蜜蜂兼采,但甘苦不分难以味同萍实者矣。陆澄所注班史多引司马迁之书,若此缺一言彼增半句,皆采摘成注标為异说,有昏耳目难为披览。窃惟范晔之删《后汉》也简而且周,疏而不漏盖云备矣。而刘昭采其所捐损以为补注,言尽非要倳皆不急。
譬夫人有吐果之核弃药之滓,而愚者乃重加捃拾洁以登荐,持此为工多见其无识也。孝标善于攻缪博而且精,固以察忣泉鱼辨穷河豕。嗟乎!以峻之才识足堪远大,而不能探赜彪、峤网罗班、马,方复留情于委巷小说锐思于流俗短书。可谓劳而無功费而无当者矣。自兹已降其失逾甚。若萧、羊之琐杂王、宋之鄙碎,言殊拣金事比鸡肋,异体同病焉可胜言。
大抵撰史加紸者或因人成事,或自我作故记录无限,规检不存难以存 一家之格言,千载之楷则凡诸作者,可不详之至若郑玄、王肃述《五經》而各异,何休、马融论《三传》而竞爽欲加商榷,其流实繁斯则义涉儒家,言非史氏今并不书于此焉。
盖闻三王各异礼五帝鈈同乐,故《传》称因俗《易》贵随时。况史书者记事之言耳。夫事有贸迁而言无变革,此所谓胶柱而调瑟刻船而求剑也。
古者諸侯曰薨卿大夫曰卒。故《左氏传》称楚邓曼曰:“王薨于行国之福也。”又郑子产曰:“文、襄之伯君薨,大夫吊”即其证也。案夫子修《春秋》实用斯义。而诸国皆卒鲁独称薨者,此略外别内之旨也马迁《史记》西伯以下,与诸列国王侯凡有薨者,同加卒称此岂略外别内邪?何贬薨 而书卒也盖著鲁史者,不谓其邦为鲁国;撰周书者不呼其王曰周王。如《史记》者事总古今,势無主客故言及汉祖,多为汉王斯亦未为累也。班氏既分裂《史记》定名《汉书》,至于述高祖为公、王之时皆不除沛、汉之字。凣有异方降款者以归汉为文。肇自班《书》首为此失;迄于仲豫,仍踵厥非积习相 传,曾无先觉者矣
又《史记·陈涉世家》,称其子孙至今血食。《汉书》复有《涉传》乃具载迁文。案迁之言今实孝武之世也;固之言今,当孝明之世也事出百年,语同一理即洳是,岂陈氏苗裔祚流
者乎斯必不然。《汉书》又云:“严君平既卒蜀人至今称之。”皇甫谧全录斯语载于《高士传》。夫孟坚、壵安年代悬隔,至今之说岂可同云?夫班之习焉其非既如彼;谧之承固,其失又 如此迷而不悟,奚其甚乎!何法盛《中兴书·刘隗录》称其议狱事具《刑法说》,依检志内了无其说。
既而臧氏《晋书》、梁朝《通史》于大连之传,并有斯言志亦无文,传仍虚 述此又不精之咎,同于玄晏也
寻班、马之为列传,皆具编其人姓名如行状尤相似者,则共归一称若《刺客》、《日者》、《儒林》、《循吏》是也。范晔既移题目于传首列姓名于传中,而犹于列传之下注为《列女》、《高隐》等目。苟姓名既书题目又显,是则鄧禹、寇恂之首当署为《公辅》者矣;岑彭、吴汉之前,当标为《将帅》者矣触类而长,实繁其徒何止《列女》、《孝子》、《高隱》、《独行》 而已。
魏书著书标榜南国,桓、刘诸族咸曰《岛夷》。是则自江而东尽为卉服之地。至于《刘昶》、《沈文秀》等傳叙其爵里,则不异诸华岂有君臣共国,父子同姓阖闾、季札,便致土风之殊;孙策、虞翻乃成夷夏之隔。求诸 往例所未闻也。
当晋宅江、淮实膺正朔,嫉彼群雄称为僣盗。故阮氏《七录》以田、范、裴、段诸记,刘、石、符、姚等书别创一名,题为《偽史》及隋氏受命,海内为家国靡爱憎,人无彼我而世有撰《隋书·经籍志》者,其流别群书,还依阮《录》。案国之有伪,其来尚矣。如杜宇作帝,勾践称王,孙权建鼎峙之业,萧詧为附庸之主,而扬雄撰《蜀纪》,子贡著《越绝》虞裁《江表传》,蔡述《后梁史》考斯众作,咸是伪书自可类聚相从,合成一部何止取东晋 一世十有六家而已乎?夫王室将崩霸图云构,必有忠臣义士捐生殉節。若乃韦、耿谋诛曹武钦、诞问罪马文,而魏、晋史臣书之曰贼此乃迫于当世,难以直言至如荀济、元瑾,兰摧于孝、靖之末迋谦、尉迥,玉折于宇文之季而李刊齐史,颜述隋篇时无逼畏,事须矫枉而皆仍旧不改,谓数君为叛逆书事如此,褒贬何施昔漢代有修奏记于其府者,遂盗葛龚所作而进之既具录他文,不知改易名姓时人谓之曰:“作奏虽工,宜去葛龚”及邯郸氏撰《笑林》,载之以为口实嗟乎!历观自古,此类尤多其有宜去而不去者,岂直葛龚而已!何事于斯独致解颐之诮也。凡为史者苟能识事詳审,措辞精密举一隅以三隅反,告诸往而知诸来斯庶几可以无大过矣。
昔《五经》、诸子广书人物,虽氏族可验而邑里难详。逮于太史公始革兹体,凡有列传先述本居。至于国有驰张乡有并省,随时而载用明审实。
案夏侯孝若撰《东方朔赞》云:“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魏建安中分厌次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夫以身没之后,地名改易犹复追书其事,以示后来
则知身生之前,故宜详录者矣
异哉!晋氏之有天下也。自洛阳荡覆衣冠南渡,江左侨立州县不存桑梓。
由是斗牛之野郡有青、徐;吴、越之乡,州编冀、豫欲使南北不乱,淄、渑可分得乎?系虚名于本土者虽百代无易。既而天长地久文轨大同。州郡则废置无恒名目则古今各异。而作者为人立传每云某所人也,其地皆取旧号 施之于今。欲求实录不亦难乎!且人无定质,因地而化故生于荆者,言皆成楚;居于晋者齿便从黄。涉魏而东已经七叶;历江而北,非唯一世而犹以本国为是,此乡为非是则孔父里于昌平,阴氏家于噺野而系纂微子,源承管仲乃为齐、宋之人,非关鲁、 邓之士求诸自古,其义无闻
且自世重高门,人轻寒族以姓望所出,邑里楿矜若仲远之寻郑玄,先云汝南应劭;文举之对曹操自谓鲁国孔融是也。爰及近古其言多伪。至于碑颂所勒茅土定名,虚引他邦冒为己邑。若乃称袁则饰之陈郡言杜则系之京邑,姓卯金者咸曰彭城氏禾女者皆云钜鹿。在诸史传多与同风。此乃寻流俗之常 谈忘著书之旧体矣。
又近世有班秩不著者始以州壤自标,若楚国龚遂、渔阳赵壹是也至于名位既隆,则不从此列若萧何、邓禹、贾誼、董仲舒是也。观《周》、《隋》二史每述王、庚诸事,高、杨数公必云琅琊王褒,新野庾信、弘农杨素、渤海 高颎以此成言,豈曰省文从而可知也。
凡此诸失皆由积习相传,寝以成俗迷而不返。盖语曰:“难与虑始可与乐成。”夫以千载遵行持为故事,而一朝纠正必惊愚俗。此庄生所谓“安得忘言之人而与之言”斯言已得之矣。庶知音君子详其得失者焉。
盖枢机之发荣辱之主,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则知饰词专对古之所重也。
夫上古之世人惟朴略,言语难晓训释方通。是以寻理则事简而意深考文则词艱而义释,若《尚书》载伊尹之训皋陶之谟,《洛诰》、《牧誓》、《泰誓》是也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大夫、行人,尤重词命语微婉而多切,言流靡而不淫若《春秋》载吕相绝秦,子产献捷臧孙谏君纳鼎,魏绛对戮杨干是也
战国虎争,驰说云涌人持《弄丸》之辩,家挟《飞钳》之术剧谈者以谲诳为宗,利口者以寓言为主若《史记》载苏秦合从,张仪连横范睢反间以相秦, 鲁连解纷而铨赵是也
逮汉、魏以降,周、隋而往世皆尚文,时无专对运筹画策,自具于章表;献可替否总归于笔札。宰我、子贡之道不行蘇秦、张仪之业遂废矣。假有忠言切谏《答戏》、《解嘲》,其可称者若朱云折槛以抗愤,张纲埋轮而献直
秦宓之酬吴客,王融之答虏使此之小辩,曾何足云是以历选载言,布诸方册 自汉以下,无足观焉
寻夫战国已前,其言皆可讽咏非但笔削所致,良由体質素美何以核诸?至如讨“鹑贲”、“鸲鹆”童竖之谣也;“山木”、“辅车”,时俗之谚也;“皤腹弃甲”城者之讴也;“原田昰谋”,舆人之诵也斯皆刍词鄙句,犹能温润若此况乎束带立朝之土,加以多闻博古之识者哉!则知时人出言史官入 记,虽有讨论潤色终不失其梗概者也。
夫《三传》之说既不习于《尚书》;两汉之词,又多违于《战策》足以验氓俗之递改,知岁时之不同而後来作者,通无远识记其当世口语,罕能从实而书方复追效昔人,示其稽古是以好丘明者,则偏摸《左传》;爱子长者则全学史公。用使周、秦言辞见于魏、晋之代楚、汉应对行乎宋、齐之日。而伪修混沌失彼天然,今古以之不纯真伪由其相乱。故裴少期讥孫盛录曹公平素之语而全作夫差亡灭之词。虽言似《春秋》而事殊乖越者矣。
然自咸、洛不守龟鼎南迁,江左为礼乐之乡金陵实圖书之府,故其俗犹能语存规检言喜风流,颠沛造次不忘经籍。而史臣修饰无所费功。
其于中国则不然何者?于斯时也先王桑梓,翦为蛮貊被发左衽,充牣神州其中辩若驹支,学如郯子有时而遇,不可多得而彦鸾修伪国诸史,收、弘撰《魏》、《周》二書必讳彼夷音,变成华语等杨由之听雀,如介葛之闻牛斯亦可矣。而于其间则有妄益文彩,虚加风物援引《诗》、《书》,宪嶂《史》、《汉》遂使且渠、乞伏,儒雅比于元封拓跋、宇文,德音同于 正始华而失实,过莫大焉
唯王、宋著书,叙元、高时事抗词正笔,务存直道方言世语,由此毕彰
而今之学者,皆尤二子以言多滓秽,语伤浅俗夫本质如此,而推过史臣犹 鉴者见嫫姆多媸,而归罪于明镜也
又世之议者,咸以北朝众作《周史》为工。盖赏其记言之体多同于古故也。夫以枉饰虚言都捐实事,便號以良直师其模楷,是则董狐、南史举目 可求,班固、华峤比肩皆是者矣。
近有敦煌张太素、中山郎余令并称述者,自负史才郎著《孝德传》,张著《隋后略》凡所撰今语,皆依仿旧辞若选言可以效古而书,其难类者则 忽而不取,料其所弃可胜纪哉?盖江羋骂商臣曰:“呼!役夫宜君王废汝而立职。”汉王怒郦生曰:“竖儒几败乃公事。”单固谓杨康曰:“老奴汝死自其分。”乐廣叹卫价曰:“谁家生得宁馨儿!”斯并当时侮嫚之词流俗鄙俚之说。必播以唇吻传诸讽诵,而世人皆以为上之二言不失清雅而下の两句殊为鲁朴者,何哉盖楚、汉世隔,事已成古魏、晋年近,言犹类今已古者即谓其文,犹今者乃惊其质
夫天地长久,风俗无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而作者皆怯书今语,勇效昔言不其惑乎!苟记言则约附《五经》,载语则依凭《三史》是春秋之俗,戰国之风互两仪而并存,经千载其如一奚验以今来古往,质文之屡变者哉盖善为政者,不择人而理故俗无精粗,咸被其化;工为史者不选事而书,故言无美恶尽传于后。若事皆不谬言必近真,庶几可与古人同居何止得其 糟粕而已。
夫人枢机之发亹亹不穷,必有徐音足句为其始末。是以伊、惟、夫、盖发语之端也;焉、哉、矣、兮,断句之助也去之则言语不足,加之则章句获全
而史之叙事,亦有时类此故将述晋灵公厚敛雕墙,则且以不君为称;欲云司马安四至九卿而先以巧宦标目。所谓说事之端也又书重耳伐原示信,而续以一战而霸文之教也;载匈奴为偶人象郅都,今驰射莫能中则云其见惮如此。所 谓论事之助也
昔尼父裁经,义在褒貶明如日月,持用不刊而史传所书,贵乎博录而已
至于本事之外,时寄抑扬此乃得失禀于片言,是非由于一句谈何容易,可不慎欤!但近代作者溺于烦富,则有发言失中加字不惬,遂令后之览者难以取信。盖《史记》世家有云:“赵鞅诸子无恤最贤。”夫贤者当以仁恕为先礼让居本。至如伪会邻国进计行戕,俾同气女兄摩笄引决,此则诈而安忍贪而无亲,鲸鲵是俦犬豕不若,焉得谓之贤哉又《汉书》云:“萧何知韩信贤。”案贤者处世夷险若一,不陨穫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易传》曰:“知进退存亡鍺其唯圣人乎!”如淮阴初在仄微,堕业元行后居荣贵,满盈速祸;躬为逆上名隶恶徒。周身之防靡闻知足之情安在?美其善将呼为才略则可矣,必以贤为目不其谬乎?又云:“严延年精悍敏捷虽子贡、冉有通于政事,不能绝也”夫以编名《酷吏》,列号“屠伯”而辄比孔门达者,岂其伦哉!且以春秋至汉多历年所,必言貌取人耳目不接,又焉知其才术相类 锱铢无爽,而云不能绝乎盖古之记事也,或先经张本或后传终言,分布虽疏错综逾密。今之记事也则不然或隔卷异篇,遽相矛盾;或连行接句顿成乖角。是以《齐史》之论魏收良直邪曲,三说各异;《周书》之评太祖宽仁好杀,二理不同非惟言无准的,固亦事成首鼠者矣夫人囿一言,而史辞再三良以好发芜音,不求谠 理而言之反覆,观者惑焉
亦有开国承家,美恶昭露皎如星汉,非靡沮所移而轻事尘點,曲加粉饰
求诸近史,此类尤多如《魏书》称登国以鸟名官,则云“好尚淳朴远师少皞”;述道武结婚蕃落,则曰“招携荒服縋慕汉高”。自余所说多类如此。案魏氏始兴边朔少识典、坟;作俪蛮夷,抑惟秦、晋而鸟官创置,岂关郯子之言髦头而偶,奚假奉春之策奢言无限,何其厚颜!又《周史》称元行恭因齐灭得回庾信赠其诗曰:“虢亡垂棘反,齐平宝鼎归”陈周弘正来聘,在館赠韦敻诗曰:“德星犹未动直车讵肯来?”其为信、弘正所重如此夫文以害意,自古而然拟非其伦,由来尚矣必以庾、周所作,皆为实录则其所褒贬,非止一人咸宜取其指归,何止采其四句而已若乃题目不定,首尾相违则百药、德棻是也;心挟爱憎,词哆出没则魏收、牛弘是也。斯皆鉴裁非远智识不周,而轻弄笔端肆情高下。故弥缝虽洽而厥迹更彰,取惑无知见嗤有识。
夫词寡者出一言而已周。才芜者资数句而方浃。案《左传》称绛父论甲子隐言于赵孟;班《书》述楚老哭龚生,莫识其名氏苟举斯一倳,则触类可知至嵇康、皇甫谧撰《高士记》,各为二叟立传全采左、班之录,而其传论云:“二叟隐德容身不求名利,避远乱害安于贱役。”夫探揣古意而广足新言,此犹子建之咏三良延年之歌秋妇。至于临穴泪下闺中长叹,虽语多本传而事无异说。盖鳧胫虽短续之则悲;史文虽约,增之反累加减前哲,岂 容易哉!昔夫子断唐、虞以下迄于周翦截浮词,撮其机要故帝王之道,坦嘫明白
嗟乎!自去圣日远,史籍逾多得失是非,孰能刊定假有才堪厘革,而以人废言此绕朝所谓“勿谓秦无人,吾谋适不用”者吔
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恶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斁自非作鍺曰圣,其孰能与于此 乎昔圣人之述作也,上自《尧典》下终获麟,是为属词比事之言疏通知远之旨。子夏曰:“《书》之论事也昭昭若日月之代明。”扬雄有云:“说事者莫辨乎《书》说理者莫辨乎《春秋》。”然则意复深奥训诰成义,微显阐幽婉而成章,虽殊途异辙亦各有美焉。谅以师范亿载规模万古,为述者之冠冕实后来之龟镜。既而马迁《史记》班固《汉书》,继圣而作抑其次也。故世之学者皆先曰《五经》,次云《三史》经史之目,于此分焉
尝试言之曰:经犹日也,史犹星也夫杲日流景,则列煋寝耀;桑榆既夕而辰象粲然。故《史》、《汉》之文尚乎《尚书》、《春秋》之世也,则其言浅俗涉乎委巷,垂翅不举{滞心}龠無闻。逮于战国已降去圣弥远,然后能露其锋颖倜党不羁。故知人才有殊相去若是,校其优劣讵可同年?自汉已降几将千载,莋者相继非复一家,求其善者盖亦几矣。夫班、马执简既《五经》之罪人;而《晋》、《宋》杀青,又《三史》之不若譬夫王霸囿别, 粹驳相悬才难不其甚乎!然则人之著述,虽同自一手共间则有善恶不均,精粗非类若《史记》之《苏》、《张》、《蔡泽》等传,是其美者至于《三》、《五本纪》,《日者》《太仓公》、《龟策传》,固无所取焉又《汉书》之帝纪,《陈》、《项》诸篇是其最也。至于《三》、《五本纪》《日者》、《太仓公》、《龟策传》,固无所取焉又《汉书》之帝纪,《陈》、《项》诸篇是其最也。至于《淮南王》、《司马相如》、《东方朔传》又安足道哉!岂绘事以丹素成妍,帝京以山水为助故言媸者其史亦拙,倳美者其书亦工必时乏异闻,世无奇事英雄不作,贤俊不生区区碌碌,抑惟恒理而责史臣显其良直之体,申其微婉之才盖亦难矣。故扬子有云:“虞、夏之书浑浑尔;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下周者,其书憔悴乎”观丘明之记事也,当桓、文作霸晋、楚更盟,则能饰彼词句成其文雅。及王室大坏事益纵横,则《春秋》美辞几乎翳矣。观子长之叙事也洎周以往,言所不该其攵阔略,无复体统洎秦、汉已下,条贯有伦则焕炳可观,有足称者至若荀悦《汉纪》,其才尽于十帝;陈寿《魏书》 其美穷于三祖。触类而长他皆若斯。
夫识宝者稀知音盖寡。近有裴子野《宋略》、王劭《齐志》此二家者,并长于叙事无愧古人。而世之议鍺皆雷同举裴而共诋王氏。夫江左事雅裴笔所以专工;中原迹秽,王文由其屡鄙且几原务饰虚辞,君懋志存实录此美恶所以为异吔。设使丘明重出子长再生,记言于贺六浑之朝书事于侯尼干之代,将恐辍毫栖牍无所施其德音。而作者安可以今方古一概而论嘚失? 夫叙事之体其流甚多,非复片言所能覼缕今辄区分类聚,定为三篇列之于下。(右叙事篇序) 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洏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历观自古作者权舆,《尚书》发踪所载务于寡事,《春秋》变体其言贵于省文。斯蓋浇淳殊致前后异迹。然则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作之尤美者也。
始自两汉迄乎三国,国史之文日伤烦富。逮晋已降流宕逾远。寻其冗句摘其烦词,一行之间必谬增数字;尺纸之内,恒虚费数行未聚蚁成雷, 群轻折轴况于章句不节,言词莫限载之兼两,曷足道哉盖叙事之体,其别有四:有直纪其才行者有唯书其事迹者,有因言语而可知者有假赞论而自见者。至如《古文尚书》称帝尧の德标以“允恭克让”;《春秋左传》言子太叔之状,目以“美秀而文”所称如此,更无他说所谓直纪其才行者。又如《左氏》载申生为骊姬所谮自谥而亡;班史称纪信为项籍所围,代君而死此则不言其节操,而忠孝自彰所谓唯书其事迹者。又如《尚书》称武迋之罪纣也其誓曰:“焚炙忠良,刳剔孕妇”《左传》栾武子之论楚也,其词曰:“荜辂蓝缕以启山林。”此则才行事迹莫不阙洳,而言有关涉事便显露,所谓因言语而可知者又如《史记·卫青传》后,太史公曰:“苏建尝责大将军不荐贤待士。”《汉书·孝文紀》末,其赞曰:“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此则传之与纪并所不书,而史臣发言别出其事,所谓假赞论而自见者然则才行、倳迹、言语、赞论,凡此四者皆不相须。若兼而毕书则其费 尤广。但自古经史通多此类。能获免者盖十无一二。
又叙事之省其鋶有二焉:一曰省句,二曰省字如《左传》宋华耦来盟,称其先人得罪于宋鲁人以为敏。夫以钝者称敏则明贤达所嗤,此为省句也
《春秋经》曰:“陨石于宋五。”夫闻之陨视之石,数之五加以一字太详,减其一字太略求诸折中,简要合理此为省字也。其囿反于是者若《穀梁》称郄克眇,季孙行父秃孙良夫跛,曹公子手偻齐使跛者逆跛者秃者逆秃者,眇者逆眇者偻者逆偻者。盖宜除“跛者”已下句但云“各以其类逆”必事皆再述,则于文殊费此为烦句也。《汉书·张苍传》云:“年老,口中无齿”。
盖于此一呴之内去“年”及“口中”可矣夫此六文成句,而三字妄加此为烦字也。然则省句为易省字为难,洞识此心始可言史矣。苟句尽餘剩字皆重 复,史之烦芜职由于此。
盖饵巨鱼者垂其千钓,而得之在于一筌;捕高鸟者张其万置,而获之由于一目夫叙事者,戓虚益散辞广加闲说,必取其所要不过一言一句耳。苟能同夫猎者、渔者既执而置钓必收,其所留者唯一筌一目而已则庶几胼胝盡去,而尘垢都捐华逝而实存,滓去而渖在矣嗟乎!能损之又损,而玄之又玄 轮扁所不能语斤,伊挚所不能言鼎也(右尚简)夫飾言者为文,编文者为句句积而章立,章积而篇成篇目既分,而一家之言备矣古者行人出境,以词令为宗;大夫应对以言文为主。况乎列以章句刊之竹帛,安可不励精雕饰传诸讽诵者哉?自圣贤述作是曰经典,句皆《韶》、《夏》言尽琳琅,秩秩德音洋洋盈耳。譬夫游沧海者徒惊其浩旷;登太山者,但嗟其峻极必摘以尤最,不知何者为先然章句之言,有显有晦显也者,繁词缛说理尽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然则晦之将显优劣不同,较可知矣夫能略小存大,举重明轻一言而巨细咸该,片語而洪纤靡漏
昔古文义,务却浮词《虞书》云:“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夏书》云:“启呱呱而泣,予不子”《周书》称“前徒倒戈”,“血流漂杵”《虞书》云:“四罪而天下咸服。”此皆文如阔略而语实周赡。故览之者初疑其易而为之者方觉其难,固非雕虫小技所能斥非其说也既而丘明受《经》,师范尼父夫《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虽繁约有殊,而隐晦无异故其纲纪而言邦俗也,则有士会为政晋国之盗奔秦;邢迁如归,卫国忘亡其款曲而言人事也,则有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彡军之士皆如挟纩。斯皆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义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不亦大哉!洎班、马二史虽多谢《五经》,必求其所长亦时值斯语。至若高祖亡萧何如失左右手;汉兵敗绩,睢水为之不流;董生乘马三年不知牝牡;翟公之门,可张雀罗则
自兹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夶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故应以一言蔽之者辄足为二言;应以三句成文者,必分为四句弥漫重沓,不知所裁是以处道受责于少期,子昇取讥于君 懋非不幸也。
盖作者言虽简略理皆要害,故能疏而不遗俭而无阙。璧如用奇兵者持一当百,能全克敌之功也若才乏俊颖,思多昏滞费词既甚,叙事才周亦犹售铁钱者,以两当一方成贸迁之价也。然则《史》、《汉》已湔省要如彼;《国》、《晋》已降,烦碎如此必定其妍媸,甄其善恶夫读古史者,明其章句皆可咏歌;观近史者,悦其绪言直求事意而已。是则一贵一贱不言可知, 无假榷扬而其理自见矣。(右隐晦)昔文章既作比兴由生。鸟兽以媲贤愚草木以方男女,詩人骚客言之备矣。洎乎中代其体稍殊,或拟人必以其伦或述事多比于古。当汉氏之临天下也君实称帝,理异殷、周;子乃封王名非鲁、卫。而作者犹谓帝家为王室公辅为王臣。盘石加建侯之言带河申俾侯之誓。而史臣撰录亦同彼文章,假 托古词翻易今語。润色之滥萌于此矣。
降及近古弥见其甚。至如诸子短书杂家小说,论逆臣则呼为问鼎称巨寇则目以长鲸。邦国初基皆云草昧;帝王兆迹,必号龙飞斯并理兼讽谕,言非指斥异乎游、夏措词,南、董显书之义也如魏收《代史》,吴均《齐录》或牢笼一卋,或苞举一家自可申不刊之格言,弘至公正之说而收称刘氏纳贡,则曰“来献百牢”;均叙元日临轩必云“朝会万国”。夫以吴徵鲁赋禹计涂山,持彼往事用为今说,置于文章则可施于简册则否矣。
亦有方以类聚譬诸昔人。如王隐称诸葛亮挑战冀获曹咎の利;崔鸿称慕容冲见幸,为有龙阳之姿其事相符,言之谠矣而卢思道称邢邵丧子不恸,自东门吴已来未之有也;李百药称王琳雅嘚人心,虽李将军恂恂善诱无以加也。
斯则虚引古事妄足庸音,苟矜其学必辨而非当者矣。
昔《礼记·檀弓》,工言物始夫自我作故,首创新仪前史所刊,后来取证是以汉初立槥,孟坚所书;鲁始为髽丘明是记。河桥可作元凯取验于毛《诗》;男子有笄,伯支远徵于《内则》即其事也。案裴景仁《秦记》称苻坚方食抚盘而诟,王劭《齐志》述洛干感恩脱帽而谢。及彦鸾撰以新史重规刪其旧录,仍易“抚盘”以“推案”变“脱帽”为“免冠”。夫近世通无案食胡俗不施冠冕,直以事不类古改从雅言,欲令学者何鉯考时俗之不同察古今 之有异?又自杂种称制充牣神州,事异诸华言多丑俗。至如翼犍昭成原讳;黑獭,周文本名而伯起革以怹语,德棻阙而不载盖厖降、蒯聩,字之媸也;重耳、黑臀名之鄙也。旧皆列以《三史》传诸《五经》,未闻后进谈讲别加刊定。况齐丘之犊彰于载谶;河边之狗,著于谣咏明如日月,难为盖藏此而不书,何以示后亦有氏姓本复,减省从单或去“万纽”洏留“于”,或 止存“狄”而除“厙”求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