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硬化病人能吃羊肉吗不能洗澡在蒸房燕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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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声明:本站信息仅供参考 不能作为诊断及医疗的依据 本站如有转载或引用文章涉及版权问题请速与我们联系忘了说~~~~~前面有一段拉灯~二十七、“小哥,这是黎簇,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熊孩子。”吴邪大咧咧地撸一把黎簇头顶竖起的黑发:“学的谁去剪个这么奇怪的头发?现在韩国明星也不兴这样的。”“cao!吴蛇精病你手洗干净没有!别是尿吧!我看到你刚才从厕所走出来!”黎簇嘴硬着但只是略偏一偏头,没真躲开,他在来吴山居的路上,心中还一直感慨万千,几年没见到吴邪,当年听说他在长白山出事,递话的人都说他活不了了,他那天晚上跟苏万、杨好还专门约了一起去路边摊吃宵夜喝酒,旁边多摆个凳子,把酒往地上倒,说祝那神经病走好。当年那件事过去后他就辍学了,吴邪让他自己选择,他就破罐子破摔式地跟了吴邪,他说你拖老子下水的,那我以后就跟着你赚钱,你得把我拉扯成千万富豪!吴邪就让他给皮包当了一段时间小弟,后来又扔他到下面马盘学做事,当年去长白山的时候他也跟在车队里,可惜他当时所属的盘口在车龙里排位靠后,距离远得连吴邪的车屁股烟都闻不到。他来的路上连怎么跟吴邪说第一句话都想了半天,是该把眼睛揉红一点进去动情地看着他说老板你回来了?还是先假模假式地扑上去给个拥抱?还是……干!谁知一进门看见丫从卫生间走出来,提着两个湿手就过来抹在他头上。“你就是……张起灵?”黎簇的眼睛对上坐在红木椅子里的年轻人,当年在汪家组织里 ‘上课’,他就曾看过张起灵的照片,给他第一观感就觉得是个特别沉默、冷静,眼神淡如清水的年轻男人。当时汪家人给他说的是一个宗教傀儡替身的悲剧人物——三千年前的周穆王设定出一个阴谋,他利用长生玉俑做出一个小棺材,然后放入个未足月的胎儿,许多年过去后,历史上另一个智者发现了这个布局,并得到了这个玉俑棺材,可他制定了严厉的家规,所以直到清朝末期,这个智者的后人才打开这个玉俑棺材并取出婴儿,却发现这个婴儿一直活着并且安然沉睡,于是这个家族的人便开始对婴儿产生了近似宗教狂热的膜拜,但之后的事件发展,从汪家人掌握的资料来看,那个婴儿似乎并没有被养大,于是家族核心的人们便另外找了个孩子代替这个死婴,也就是这个张起灵。汪家虽没有直接的证据说这个三千年婴儿已死,但他们利用这个可能性的错误,一举瓦解了张家最核心的凝聚力,随后家族中的其他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也许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于是这个家族在很短的时间内,随着家族信仰的大崩溃,以及社会大环境新制度的转变,整个巨大家族便迅速分裂并四散而去。而剩下这个曾经被当成神一样封闭保护的孩子,从神坛上坠落下来,从接受教育他成为一个 ‘神’,转瞬又变成了一个丑闻剩下的垃圾,以及家族分裂的罪魁祸首,平日里利用他统治家族的人,也将他视为耻辱,并随便丢给一个家族成员领养,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了之后,只剩下变成垃圾前受过的那些最好的训练。后来最大的家族危机来临前,族里已经没人愿意成为一族之长去承受压力和职责的痛苦,于是那些人就让这个假三千年婴儿当族长,并且把他推到外界,去当这个家族的替死鬼——说实话黎簇对张起灵没有什么好感。原因不明,但肯定不是因为汪家人告诉他的这段历史内幕。不过他知道吴邪和张起灵的交情匪浅,当年吴邪上长白山就是为了去接张起灵回来。“听说你最近半年业绩不错?高仿的花瓶让你当真货卖了好几个?”吴邪笑得有点邪性:“怎么样?成千万富豪没?”“得了吧,我只不过抽个两成,几个破花瓶儿加起来也没二百万。”黎簇龇牙:“大批走货的差事儿又轮不到我,我不就倒腾几个高仿赚点小钱儿……而且这年代,千万也就是个中产阶级,什么富豪!”黎簇说顺了嘴就一口京腔的儿话音出来了,吴邪笑着回去坐在茶桌后面,低头去看几本册子:“你才多大?小小年纪兜里就至少揣着二百万,你还想怎么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兜里两万都没有。”“嘁!”黎簇歪着头走过去坐在茶桌前,自己就动手烫杯泡茶。那边坐的张起灵完全一脸状况外地看着天花板,只在他进来的时候扫过一眼,这让黎簇心里又是一顿腹诽。所谓初生牛犊不怕死,说的就是他这种,虽然他间接来说,被吴邪拉进这一行的道上,也有好几年时间,他已经不是青头级别,不过年纪毕竟还是摆在那,可他就是讨厌那个张起灵。过了一会没人说话,黎簇有点耐不住:“吴蛇精病,中午想吃啥?我请你。”“你最近有没有回过北京?”吴邪却回了他另一句。“啊哦……一个月前回去过,我爸肝硬化有点严重,陪他去住院检查了几天。”黎簇给吴邪的杯子倒茶,又把一杯茶送去给张起灵。“中午不出去了,王盟待会带饭来,随便吃点,今天晚上有个应酬你跟我一起去。”吴邪终于把几个册子看完,随手摞起来就放到一边。黎簇抻长脖子觑了一眼,是一些私人博览馆和奇石店的工艺品宣传册。“你对这几家熟不熟?”吴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那家古同轩的老板姓何,跟我们盘口的何叔是本家亲戚,经常从我们这拿货,不过他黑得很,在我们这边拿货靠何叔的关系压得低,他再转手好几倍的价卖出去,”黎簇一板一眼地说,然后又看下面那本:“那个叫照雅轩的私人博览馆的老板是个大傻逼,去年才开的店,我们都说他是不是喜欢赵雅芝和萧亚轩,没什么品位就喜欢装文化人儿,听说原来是个小房地产商,有个几亿身价就转玩古董这一行了,今年还到处打听怎么夹喇嘛,说他老家有个山包,传说是汉武帝他岳父的坟,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所以我们都说他傻逼么,他还想夹道上高手的喇嘛,但听说高手要七位数就歇菜了。”吴邪听着就笑。“诶?那个玉蜜堂我也知道,我们都开玩笑说它家专营玉米汤,其实是专做玉石和蜜蜡,是个女老板姓谢,对了,前两天有个新闻你知道吧?就是南京挖出嵌着各种宝石的那个石头罐子,就是被这个谢老板买走的,听说她买回去给洗干净以后,发现那石头很奇特,她把里面放上清水,就看到两条鱼的影子在游,我说是不是她胡编的故事传出来骗人的,好让大家都去她店里坐坐,有些生意就谈成了。”黎簇哔里巴拉地说了一通,吴邪都笑着听。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小时,十一点多王盟就提着几个保温盒回来了。“王哥。”黎簇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好,哎老板,王姨煲鸡汤耗了点时间,她让您和张爷趁热喝,是新学的韩式参鸡汤,清淡不油腻。”王盟说着就一样一样将饭菜摆出来,杭椒牛肉丝、油煸笋五花肉、木耳面筋烧百叶结、炒上海青,米饭还另外配个海苔煎腰果的小食。花色不错而且量很大,够四个大男人吃的。黎簇过去帮忙摆碗筷,吴邪跟过来:“你那个兄弟杨好怎么样了?”“杨子啊?他前两年总想进解家,他说单纯当个黑社会有什么劲儿,要像解九爷那样在四九城里外吃得开的才够爷儿们,但九爷压根儿没时间搭理他,现在还在晃着,不过也经常跑跑琉璃厂或者哪个古董行,我们现在都叫他 ‘倒爷’。”黎簇摆好了东西就站到一边,等吴邪叫来张起灵,他俩落座了黎簇和王盟才坐下。二十八、吃完饭,吴邪就有些犯困,拿着一叠资料一边看一边打几个哈欠,黎簇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看他这样就说:“这回看你真比那时候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吴邪头也没抬。“看着比那时候年轻了好像,而且我那时候就想说,你装个摄影师啊作家什么的,还老是端着烟说话一板一眼像个压抑的变态似的,现在留长头发扎起小辫儿,再加上牛仔裤白T一穿,才真像个文艺青年。”黎簇上下打量着吴邪,其实从进门他就觉得吴邪好像变了个人,无形戾气一般的装束似已卸下大半,虽然目光依然沉稳有力,但至少这人现在吃完饭会犯困,抽烟也不那么凶,从他进门就没见吴邪摸过茶桌上那包烟,不过最最重要的是,这人现在不会开口闭口死啊死地威胁人,但后面这些他都没说。“呵,还编派起我来了。”吴邪抬起头却望向一直在那边闷不作声的张起灵:“小哥,我说这是个熊孩子吧?欠管教。”忽然有人上门,黎簇习惯性地转头道:“欢迎光……”他看到吴邪和另一个人搬着个大箱子走进来——“cao!什么情况?”他晃神了一秒,随即就跳起来想拔刀,可手摸到腰上才想起今天没带武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茶桌旁边的吴邪笑着安抚他两句,朝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张海客,还有带路去药阁的小张。“你们怎么来了?”吴邪看着两人手里的大箱,还贴着封箱胶条。“我们来送聘礼……额不是,是就是送礼。”张海客笑得神贱神贱的。吴邪装作没听到,低下头一扬手:“黎簇送客。”黎簇两边瞧瞧,拿不定主意,便不由得去看那边一直不作声的张起灵。那个长得跟吴邪一样的人则一脸无所谓地将箱子往地上一放:“别啊,小张费了老大劲儿去搬出来的。”吴邪对小张的印象还是满好的,便起身走过去,张海客用自己的黄金二指在纸箱封条几角一挑,好几层重叠的封胶条就轻松断开了,黎簇看得一怔,他知道张起灵有一双发丘指,刚才吃饭时候他就一直盯着那指头看,但张起灵拿筷子吃饭一切如常,没看见有什么特异之处,这会儿来的跟吴邪长得一样的人也有发丘指,而且这一个小小动作就显出功力来,他顿时觉得这人很不简单。箱子里居然是一件件包好的明器。“这套明代的 ‘甜白’,还有这个元青花,这几个宣德炉……”张海客如数家珍地拆开放到旁边茶几上,原来都是药阁里吴邪用过、见过的物件,另外一个箱子里还有些唐、宋孤本、玉器摆件、铜鎏金佛像之类,都是价值不菲但又不太触及国家规定底线的小件明器。“这是……”吴邪有些措手不及,旁边的王盟和黎簇也面面相觑。“这只是一部分,某人让我先送过来。”张海客有点怨怼地望那某人:“某人说你要下地。”“哦……”吴邪明白怎么回事了,赶紧打个哈哈招呼张海客和小张过来坐下喝茶,而某人自己还是一脸状况外地老实待在椅子上。吴邪让王盟和黎簇当场清点建账,自己则把当年最新的梅家坞龙井泡好两个盖碗,给张海客他们递过去:“劳烦二位了。”回头又去看张起灵,那人也正在看着自己,虽然还是面瘫着一张脸,但眼眸深邃,吴邪似觉有点读不懂,这些是他张起灵特地让人送来讨自己欢心的,亦或是以表面安抚意味,暗示让他别再对那些纷扰外事多用心思?不过……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这样,自己也不该再对张起灵有任何疑忌,那天他说了要送自己明器,自己收着就是。便又起身过去:“小哥,你的茶凉了,我给你续上。”*
*吴邪和黎簇在吴山居待到五点钟,在张海客带来的明器里挑了一对唐代玉马摆件,让黎簇包好带上,便出门去赴饭局了。剩下张起灵和张海客他们在铺子里,王盟负责去楼外楼帮他们打包。黎簇上了吴邪的车,两人一路往市里开去。“今晚吃饭的是谁?”黎簇问。吴邪甩给他一张名片,黎簇看了一下,某某拍卖公司 董事 何文参。其实就是吴邪和张起灵那天在楼外楼吃饭时遇到的人。“这人你知道么?”吴邪问。“耳闻过。”黎簇忽然做了个手割脖子的动作:“这人做生意手挺黑,听说这公司是他姨父的,姓骆,听说那老头儿人还不错,但这家伙在他手下干久了以后就慢慢给架空了,又不知去哪寻的慢性药给他姨父吃,姓骆的就中风虾米了呗。”虾米也是北京老话。吴邪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几年不见有点上道了。”“那是。”黎簇不无得意地一甩头。
“那你知不知道姓骆的是缺血性中风?这人本来长期服用降压药,他把自己的高血压、心脏、糖尿都控制得相对良好,而何文参知道他姨父有偶尔睡前服用镇静药的习惯,所以自己找到某个外省的小制药厂,按照他姨父常吃的安眠药物的外观,制作了较强降血压药效的药片,然后不时混入他姨父的安眠药瓶里,他姨父在一段时间内经常过量服用降压药,才得的这种缺血性中风。而医院也会认为,这是病人自身服药不当导致。”吴邪淡淡地说,听得黎簇咂舌:“你怎么知道的?”不过又想想,他也不是不知道吴邪向来做事的作风,只得认栽地一垂头:“好吧。”但再想想还是不死心:“你才回来几天?你怎么知道的?”“我猜的。”吴邪眼睛看着前面。“噗—吴蛇精病!你玩儿我?”黎簇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只是刚好认识姓骆的主治大夫而已,打个电话去闲聊几句,顺便说跟他们家生意来往,表示几句惋惜,试探一下说老头过去就工作压力大,失眠偏头疼什么的,其实这都是一般上了年纪常见病症,关心一下他的病情,这大夫也会随口多说两句,只要知道是缺血性中风,剩下的你也听到道上的风传,猜具体点就是了。”前方是红灯,吴邪缓缓一脚踩下刹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平时尽量多认识人就对了。”黎簇嘀咕着,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对了,何叔说你要夹喇嘛下斗?张起灵不是现成的一尊大佛么?你还要夹谁?”“放个风而已,你听风就是雨的那么好骗。”红灯转绿,吴邪挂了前进档,车子继续往前进。杭州的交通近年持续吃紧,前方又塞车了。吴邪却不急不躁地挂了空档等着。“你几年没回杭州不认路了?你去那饭店走另一条路就不这么堵了。”黎簇又忍不住道。吴邪已经按下车窗,点起一根烟,面无表情吸了一口,却不搭理他。黎簇彻底无语:“你丫故意的吧?跟人约了六点,你却走个堵的路故意让人等?架子大了啊?”牢骚完一通,见吴邪却照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便住嘴了,其实他当年认识吴邪起,就知道他是个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面对他要做的事,他的每一个行为都不会是无意义的。车子缓慢前进,吴邪抽完烟关窗,一会踩刹车一会松刹车。终于到了饭店,已经过了六点半。何文参正在走廊里打电话,看见吴邪就上来握手,连说自己太冒昧了,小佛爷回杭州没休息几天就肯赏面出来云云。进屋后,他的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向黎簇,当然看的是他手里抱的那包东西。没有别人,吴邪和何文参落座后,吴邪打个手势,黎簇就把手里的玉马摊开在桌上。何文参是懂行的,但他也不会轻易露出哗然的表情。反倒有些诧异的看着吴邪:“您这是?”“你约我出来,不就是想跟我要第一手货的交易么?而且你那天还在楼外楼要了人家的监控,洗了跟我一起吃饭那人的照片,到处打听?”吴邪不疾不徐地说到这,又开始点烟:“要不是为了你小命要紧,我何必答应出来跟你吃这饭?我向来奉行的原则是救人一命,赚钱成佛。”吴邪脸上的笑肌扯出一个弧度好看的笑容。“这……”何文参这回是真愣了一下,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我的命?佛爷真会开玩笑……呵。”“你查我没什么关系,但劝你别对那人好奇就是了”吴邪吐了口烟,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个油斗的资料,本来打算过些天自己夹喇嘛去给倒了,喏,这对马就是旁边陪葬坑里出来的……不过你知道我,这几年有点病痛,最近天气不好这骨头又疼得厉害,我索性把这个斗转给你,当然我知道你们走货的不夹喇嘛,过几天北京那边圈子里有个聚会,道上中、青代的都巴不得去凑热闹,我也不额外收你什么钱,你就先拿着这对马去亮个相,谁有兴趣有实力的,你就跟人合作,然后打这个数给我,我就把斗的具体位置给你。”吴邪比了几个手指头,何文参心领神会,说实在这种形式的买卖他也不是没干过,但那都是小打小闹的小斗,顶多挖到点档次一般的随葬玉佩、烂衣服鞋子一类的,去一趟还不够置办装备的钱,所以走过几次他就意兴阑珊了。而吴邪这个建议登时让他怦然心动!早听说真正油斗的资料,全在老九门这类老盗墓贼家族出身的人手里,而且又看到这对如假包换的唐代玉马,他眼睛里的光亮了亮,但迅速又压下去,他也是会端着台面的人,一边假装对吴邪那几个手指的数目作冥思苦想状,一边起身说:“这样,咱先吃饭,菜都早做好了。”他开门一声令下,果然很快一些捧着龙虾鲍鱼刺身船、紫砂炖汤盅的服务生就鱼贯而入,按照规矩黎簇这样的跟班应该出去另吃,但吴邪招手让他坐下,何文参也就不多说什么,三个人闲扯淡地吃完这顿饭,何文参就点头答应了,客客气气地收下玉马,喊来外面的手下替他抱好,自己亲自送吴邪到停车场,看着他们车尾灯不见才罢。回到吴山居已经将近九点,黎簇下车进去喊出张起灵,吴邪便不管他们剩下人仍叫王盟安排酒店,自己载着张起灵回家。二十九、“小哥,你不会生我气吧?”路上吴邪忽然问。“嗯?”张起灵有点不解。“你给我的玉马,我马上就倒出去了。”吴邪的手指尖敲着方向盘。张起灵的嘴角难得勾起一点笑纹:“给了你就随你处置。”两人回到家,各自回屋里卫生间洗澡。等吴邪擦着头出来喝水的时候,张起灵也穿着睡衣站在倒水的柜台前,看见他便递过来一杯温度正好的温水:“你昨晚睡觉磨牙说梦话了。”“哈?不会吧?”吴邪有点吃惊:“那不是吵着你了?你向来就睡不实,那今晚我还是睡我自己那吧。”说着拿着水杯趿着拖鞋转身就走。没曾想身后伸出一双强有力就把人圈禁一般抱离了地面,耳边听到一个带点警告意味的声音:“再说,睡哪?”吴邪手里的半杯水差点泼一身:“哎!水洒了、洒了!”张起灵把他暂时放回地面,把人扳过来,吴邪故意举杯喝完水,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杯往柜子上一放,突然一矮身就跑,这下是用了闪躲功夫,取迂回路线,步子往旁边先横着走出,再以左脚为圆心,上身缩下去右脚画半圆转过来,这边就是客厅沙发的靠背,他往沙发背一靠就想借力翻过去,张起灵到底比他更快,根本就预计好他的路线,对他虚晃的招数根本视若无睹,直接一步跨到这人面前,膝盖微侧地前送,就抵在吴邪下一步想弹跳起的腿上。吴邪双手还扶在沙发背上做着撑身的姿势,下盘就已经被人制住,他对上张起灵的脸,想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可人家闷王根本不吃他虚与委蛇那一套,顺势将他腰部一卡,把人像麻袋一样扔到肩上扛着就进屋了。“哎!张起灵!你个……”吴邪的肚子被他肩膀上骨头膈得生疼,想挣脱下来却完全使不上力气,挂在前面的腿又不敢真踢他,只能后面扬手去打某人的臀部:“放我下来!”张起灵几步进了房间就把人放下来,吴邪脑后的伤成了他的心病,所以他从不敢大力抛人。但他这人又有领地意识,这房间是他的,也是按照他习惯的深、浅蓝色系装修搭配,所以他只要住这里,主观上就只认这张床。容不得面前一丛栗色毛要炸起来的样子,他顺势就按着对方脖颈吻过去,但吴某人却忽然抬起两个手指在他唇上一压,另一只手顺势从他腰侧滑到后面,流氓挑衅似地在某只结实臀部一捏并大手揉一把,再往自己这边一带,自己用下身轻轻一顶:“嗯?”意思很明白,张起灵秒懂。(拉灯地飘~拉灯地飘~拉灯地飘~)
三十、毫无意外今天又是雷雨。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喧嚣雨声,转身就钻进闷油瓶的手臂和温凉的胸膛,这狭小中安静得仿佛能隔绝万物。一周的天气都极差,但两人的日子却难得地平静;没有意外的访客、没有突兀的消息。吴二白没有马上提出把所有盘口的生意都交接回给吴邪,吴邪也不着急,他现在身体确实不如三年前,精神也不济,明明刚睡醒,却觉得眼皮还重得很。“小哥……”他在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蹭蹭。“嗯。”张起灵也是睡意犹在。“今天去逛逛吧?”“嗯。”他和张起灵的衣服都需要去添置一些,王盟虽然把他过去的衣服都保留着,王姨也会不定期拿出来洗晾一遍,但他看到其中的某些,就会勾起不舒服的回忆。张起灵更不用说了,他来时就一个包,里面有张海客给他的两件户外装短袖加帽衫、裤子,再加上他身上的一套,是标准闷式的生活习惯。另外还有必须要买的,床单……因为某些原因,张起灵这床的被单总得换,虽说家里的洗衣机有烘干功能吧,但洗完还有那些斑斑点点的橄榄油渍,所以……两人又迷糊了一觉才各自起身,吴邪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样子,刚才那段恍恍惚惚的浅眠中,他似乎做梦了,一时是白的雪,一时又是黄的沙,还有地底下巨大滤水池的房间,里面盘踞着无数蛇和九头蛇柏的根茎。吴邪吐掉牙膏泡泡,拧开水流漱口并用力泼水搓脸。过去三年因为记忆被青铜母铃覆盖过,过去那些经历和情景也就极少想起,但药阁一趟的治疗曲折,他脑中某个阀门似乎就解开了禁锢,他现在想起之前在渤海边生活的将近两年时间,简直放空平静得极不真实。他并不是害怕那些记忆,他只是厌烦。在把黎簇调回身边的时候,他曾经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吴邪,而吴邪给他的回答是:“那些 ‘牧羊人’又回来了。”吴邪知道,当他自己自主自愿做出这个举动的一刻起,就证明那些 ‘牧羊人’对羊的 ‘驱使’已经凑效,无论是出于畏惧还是自保,他这只 ‘羊’已经在戒备。走出来,张起灵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雨幕虚空发呆。他晃了晃神,张起灵是不会害他的,但保不齐他身后的那些人会有什么打算。走到这挺拔峻峭的身形后面,从背后伸手抱着他,张起灵与他十指相扣并绞住他的手臂,这些天他一如既往地沉默,除了两人之间的私密对话外,他好像也忘记了外界还有加诸在他身上的纷繁责任和使命,吴邪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些想法还是很天真,他以为扫清了汪家,张起灵就可以休息了,可惜……其实他还没真正问过张起灵这些年来的心迹,他其实很想知道这个人为了什么而活?在明知道自己是张家长辈利用的傀儡,明知道成为张起灵就要扛起并面对一切万难艰险,但这个人怎么还能没有一丝犹豫或怨言地接受一切?是跟他 ‘吴邪’一样没有选择吗?也许他连 ‘选择’都没想过,因为他当年就说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所以这个人,从他认识那一天起,安静得好像没有一丝欲望,除了做他必须做的事情以外,就只剩下看天发呆。吴邪把脸贴在身前人光裸的背上,近看这里也纵横着无数道大小伤疤。他的手在前面摩挲到心脏的位置,感觉到内里鲜活跳动着,这个人现在只有跟吴邪在一起才有活气,尤其是在彼此最亲密的时候,才像个真的人。“小哥。”“嗯?”“没事,就叫叫你。”“……”“小哥。”“嗯。”“好乖……”“嗯。”“被套去买亚麻的吧?”“……都听你的。”
*一个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短袖兜帽衫、眉目俊美得冷冽的男子,和另一个身穿着纯白中袖T、棕色裤鞋,微长栗色发随便在脑后一扎,却笑得眉目舒朗的男子。两个年轻人的打扮其实很普通,但就是无论走到哪都吸引一众目光。吴邪挑什么张起灵都不会有意见,本来就两个大男人嘛,需求很简单;两套亚麻的浅蓝床单枕头被罩、一人两条牛仔裤和T恤,区别是吴邪穿卡其、褐色系,浅,张起灵穿深蓝、黑色系,深;又到户外品牌店给两人各刷了两套行头——张起灵没提,是吴邪若无其事拉着他去买的。“小哥,这件吧?能防雪,手感不错。”吴邪挑的是一件深蓝色加厚冲锋衣,在张起灵身上比了几下:“现代设计的衣服虽然不一定比兽皮的藏袍暖和,但到底灵活方便点……还有这对护目镜、帽子……”吴邪自顾看顺眼就都要了,张起灵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什么特殊表示。后来,东西买得实在太多了,两个人不得不先搬一趟回车里。期间吴邪又接了几个电话,他没有避开张起灵,其中一个说得时间最长的,内容是解家夹喇嘛下斗了,之前吴邪给的信息,解家带人已经去到附近踩点成功,所以解雨臣的手下庞远打来例行汇报几句,吴邪只说不管出来什么,一件都不必给他留,就当是还解家小九爷这几年的照顾之情,庞远那边谢过就挂了。讲完这通电话的时间,张起灵已经将东西在车尾箱里塞满并摆放妥当,吴邪把脸伸到他面前眨眨眼一笑:“小哥,看我听你话吧?这趟斗我不下了,让别人去。”张起灵难得地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捋吴邪前额几丝凌乱的刘海,拨到一侧耳朵后面,顺带还用食指和拇指捏一下他的耳垂珠子。吴邪拿过他的手就往嘴里送,张起灵没缩手,他就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张起灵睁着眼睛有点傻愣愣地看着他咬,莫名透着无辜纯良的样子,吴邪看得心里一跳,恨不得扑上去抱着他啃一大口,但这里是停车场还有监控对着,心下一转,他眯眼邪佞一笑,用手指去勾张起灵的下巴:“美人,我们回家好不好?”可这句话出口他自己先绷不住 ‘噗’地笑出来,张起灵倒没什么意外地一把攥住他的手往商朝走:“饿了,先去吃饭。”然而,即便不是周末,中午饭点时间,商朝里的饭店还是人满为患,两人远远看到就打起退堂鼓,最后吴邪决定去超市买材料回家自己做。牛排、猪骨、番茄、金针菇、西兰花、土豆、玉米、胡萝卜诸如此类都捡了些,吴邪先给人打预防针:“小哥,我的手艺可是一般……对了,东北菜不是有个乱炖嘛,待会回去干脆把这些材料全部煮一锅好不好?……小哥,你在东北长大,小时候学过做菜没?煮一锅炖菜你会不会?”张起灵在外面照旧是一言不发的样子,默默地推着车,默默地听吴邪说每一句话,虽然有部分他会觉得没必要回答,但只要吴邪提问着望过来,他都会马上点点头或摇摇头说:“你定。”或者:“好。”推着车到收银台,旁边一般都有cheng ren用品架子,吴邪随手捞了一盒tao zi放车里,张起灵却拿起来又放回去,吴邪疑惑地看着他,他很快又拿了另一种的两盒放进来:“那个码数不对。”吴邪面无表情地把原先那盒重新拿来放回车子里:“这是我用的。”但末了还是有点憋不住,咬了牙小声道:“你不是不懂这些吗?挑这个你是显摆尺寸啊还是显摆尺寸啊?”张起灵终于也绷不住乐了,虽然笑得很浅基本是一闪而过,故意无视吴邪在那揪着小拳头气得像只暗暗磨牙的小豹,自己就把东西一股脑子送收银台扫描去了。
*如预期所想,那锅放了牛排、土豆片、番茄、胡萝卜、金针菇、西兰花的炖菜,出来的卖相极其差!按照张起灵的建议,是先把土豆、番茄、胡萝卜切片油炒一下,就放水煮一会,待这几样都煮到软化以后,再放收拾好的金针菇,切块的黑椒腌牛排继续煮一下,放盐和西兰花,最后吴邪拿勺子一搅拌,那一锅五颜六色顿时十分精彩……“小哥,你尝尝。”吴邪舀起一小块牛肉吹吹送到他面前:“咸不咸?”张起灵接在嘴里嚼了嚼,摇摇头:“不咸。”吴邪知道这人对食物向来没要求,自己再挑了一块试试,牛肉确实硬,但味道还行:“好了,快盛饭吧,我都快饿死了。”直接拿两个盛菜的盘子盛满饭,然后再浇上这堆杂菜煮牛肉,其实吃着还行,至少营养很丰富不是……哎,应该再买罐咖喱酱,怎么没想起来,这样一锅完全是煮咖喱的节奏!吴邪一边吃一边有点小懊恼,窗外渐渐又蒙上阴晦,下午三点多,开始下大雨。今天又没叫王姨来,反正下雨嘛,是很好的体贴借口,但大家对他俩的关系也是心照不宣的,都不明说罢了,身边所有但凡知道一点张起灵和吴邪这些年经历的人,都不会、也不敢对他俩的关系提任何看法和异议。他起身去厨房泡茶,一对清同治年间的粉彩八吉祥纹茶盖碗里,放入两撮青黄芽色、带微微炒豆香气的龙井叶子,再往里注入滚烫的开水,一支支芽尖在白浪泡中婉转翻滚最后伫立。张起灵洗好碗擦干净手过来,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腰,把脸往他脖子里凑,呼出的气吹得人痒痒的,他小心把盖碗放到托盘里端着往外走:“别碰洒了。”拿到沙发茶几上放下,打开了电视,现在的机顶盒都自带各类大片,不过冒险类的完全不适合他们看了,他和张起灵的大半辈子随便截出一段都甩这些电影剧情几大条街:“小哥,看电影吗?”夏天暴雨的午后,开着空调的屋里没开灯,映出的片头即开始一片山林湖水的环绕,湖中央有一座孤建于水面的古寺,住了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顽皮地将石头绑在小鱼、小蛇的身上,然后倒身睡去。吴邪也不知不觉睡着。
张起灵忽然伸手在他脖子摸了摸,吴邪知道他是每天不定时检查自己的淋巴系统有没有异常肿胀,蛇毒最近都没有发作的迹象,能保持这样就不错,别说还想治好鼻子,他知道这些都是张起灵的心病,便将脸顺势在他手上蹭了蹭,表示不打紧。其实他这些天一直努力在试图收拾脑子当中,关于那天药阁读取的费洛蒙的碎片——通过鼻腔粘膜与蛇费洛蒙的接触,可以得到这一条蛇从出生到沉眠之前的所有信息,只是读取的人必须首先接受信息的整体,然后才在这当中凭自我意识筛选出有用的部分。也就是说,当时他在读取的过程中,是头脑清晰的,而且他的意识也会随之进入看到的画面中去,就像亲临那一幕现场参与的观众一样,随着蛇把一切人事都再经历一遍,同时人本身还会下意识地随着看见事物的发展,而讲述出来,所以张瑞衡他们应该是通过他的描述,而第一时间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信息,然后他在清醒前的一刻,脑海里关于这块信息的整体就迅速被青铜母铃刻意地覆盖住;就像在一块内容鲜明的壁画上,硬是刷新一层密不透气的油漆一样,如果他对这段记忆毫不在意,可能封闭也就封闭了,但以他多年周密并且抽丝剥茧的自我意识磨练,这种被强行覆盖的记忆,是有可能凭他自己的主观挖掘,而重新慢慢拼凑起来的,比如说他记得某些服饰的画面,这可以帮他锁定某些朝代,接着还有零碎的肢体动作和言语,他可以推断那是某些事件的细节……所以他回来杭州后就把以前掌握的张家资料进行比对,并将一些年代相符的古墓和地理位置提取出来,可惜目前为止还是太散乱,他仍不能汇聚成前后相连的因果关系。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和张起灵和好以后,这个人在他的身边,无形中也不允许他再有大块的时间去进行推演和思考。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瑞衡他们这次回来,是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跟张家过去一桩未完的事件有关,这有点类似当年董灿前往尼泊尔、藏区一带活动的迹象,张家过往千百年间派出过无数的人活跃于整个亚洲不同国度和角落,他们像不断在制作大型多米诺骨牌游戏的玩家,用不同形态、质地、图案在不同时期和地域上,码放单线、多线、文字等各式各样的多米诺造型,当整个格局都搭建好后,只待时间节点对应,他们便会推倒第一张骨牌,然后静观着其余发生连锁反应,看着那形成长龙或组成巨幅图案的骨牌相互撞击,并严丝合缝地依次倒下——这确实是极富美感和刺激的大型艺术性游戏。一张张小小的骨牌在准确无误的摆放时,小心翼翼的参与者甚至得采用 ‘五体投地的跪姿’操作,这期间只要有一张牌的摆放不到位,就可能产生 ‘不倒牌’而影响全局。可谓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吴邪。”张起灵在耳边叫他,想是发现他的走神。“嗯?小哥?……我有点困了。”吴邪把头靠在他的脸侧,这个人现在把他看得挺牢,但他仍然什么都不肯说,吴邪明白他身上贯穿始终的孤独感是怎么来的了,这么过分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在张家里也算个异类,这与他自小被强加的无力对抗的命运攸关,他顺从而不顺受,所以他会让自己出色地成为 ‘张起灵’,然后担起那些过去在他之上的强者们都不敢承担的重任只身前行,这个人的身影,是他自己用手中刀在命运的黑血洪流中凿刻出来的,过去从没有人能像他那样一直强韧不倒地战斗……“小哥,”吴邪轻轻在他脸上碰一下便站起身:“我去洗洗先睡一会。”三十一、站在浴室的花洒底下,吴邪任由热水浇淋过全身,脑子里回荡的却是越来越激烈的声音角逐——即便一开始就明白张瑞衡他们把那包蛇放在自己这里的用意 ,但他确实有几次差点就忍不住……他想拿出竹筒中的蛇来读取,他想知道张起灵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自从那天之后,张瑞衡父子就暂时消失了?因为他们清楚知道吴邪和张起灵的牵绊,所以接下来他们根本不需要再费什么周章,只要关键的线索抛出,他们只静待在编制好的局面里,吴邪这个人就在必要的时候,自行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并奉上。而他吴邪,在明知道是陷阱的情况下,自己就跳了进来,就因为张海诚说了一句,这些东西对张起灵很重要。起初人总会凭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在面对的事情上,以为自己有许多宽裕选择,但其实并不,那些蛇在他这就是一包定时炸弹,不断提醒着他,张家人的职责和阴影。吴邪按了一把松木香的沐浴露在手里,揉搓出许多泡沫,抹在自己全身包括脖子,摸到那道伤疤,龟鳖油使得疤痕消退不少,那里现在也只剩深粉色的一道痕——忽然浴室门被推开,他本能警觉地心里一跳,隔着玻璃望过去,是张起灵,他手里拿着干浴巾和睡衣,原来吴邪刚才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而心思缜密如张起灵又怎会没发现。张起灵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放在洗手池边,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短袖T和牛仔裤、内裤都脱干净了,他走进淋浴里,从身后抱着吴邪,他知道这个人又在想些烦心事了,他也没办法阻止。将手抚上身前人过于纤细的腰线,嘴上的吻则落在后颈和肩背处,热水打得两个人都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彼此环在对方身上的手臂,都在使力把对方拢向自己,身体的发泄是情绪压抑时最好的疏导方式。吴邪转过身来面对张起灵,双手捧上他的脸,睁着眼睛吻他,跟他说:“我可能阻止不了我自己……我不想总是在寻找你的身影,不知道你到底要去哪,会不会一消失又是十年或二十年……你曾经在康巴落的雪山之中也消失过两个十年,我后来在那里把山上地下都找了一遍,甚至去问那些可以称为神的熔岩蛇,还有阎王骑尸的那个女人,你都到过什么地方……唉,张起灵……如果还有下一个十年,我怕我等不到了……”张起灵突然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发狠地扣住他脑后,把他的嘴堵上,想就这样不许他再说一个字,吴邪想推开他,一般的力道推几下根本推不开,就抓了狂似的挣扎起来,张起灵才放开他,困住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但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仍贴近到只有两寸的距离。吴邪的眼睛被持续流下的水淋得模糊不清,张起灵就伸手在他身后关了阀门。透明的水线沿着他深黑的刘海,依次流过精致的下巴、喉结和锁骨,他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却是心疼和难过,眼中试图安慰的欲言又止都那么明显,吴邪不需要仔细辨别他的情绪,就完全明白这个人的为难和心意,罢了,自己都这把年纪还看不开?何必像个女人一样纠结,两个人在一起也弄得不开心,而且凭自己的头脑,总能想到解决的法子的……这阵子以来郁卒的情绪顿时就开朗了,重又轻柔地伸手摸摸他的脸:“我怎么这么爱你呢?唉,我媳妇儿怎么能这么好看呢?美人,给你男人笑一个?”张起灵的唇线勾一勾起,他对这人作乱的恶趣味已经深有体会,两个人现在没有多余的衣服阻隔,便索性一矮身将人扛起,吴邪挂在他身上一迭声抗议:“哎、哎!说过多少次别动不动就扛着人到处走……我又不是麻袋!哎你听到没有!放我下来!”(拉灯~拉灯)
三十二台风过境三、五天,再加前后雨连绵的日子,暗无天日地过了半个月,杭州终于放晴了。上午十点,吴邪开车出小区门口的电动栅门时,开车窗就听到盛夏知了发出的拉长鸣叫,他心里就沉了一沉,转头去看平时张起灵坐的副驾驶位置,是空的。该来的还是会来。张起灵是昨天夜里走的,但他这次有很大进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告而别,两人七点前回来吃王姨做好的晚饭,王姨收拾完走,九点钟各自回屋洗完澡出来,吴邪穿着睡衣,而他则换上来时那身户外装束的黑色衣裤走出来。吴邪看着他愣了一下没说话。他便开口道:“吴邪,我要出去一趟。”“哦,东西都收拾好了?”吴邪若无其事地走到沙发坐下拿起遥控器,他也走过来,俩人还按平时一样地挨沙发上看会电视。吴邪起初木着脸没表情,他便缩在沙发里不作声,最后还是吴邪被他那不无点小憋屈的样逗乐了,转过来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嗯。”张起灵也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电视没什么好看的,十点钟吴邪就关上电视走回房间,张起灵也跟了进来,吴邪疑惑地看看他,他倒理所当然地伸手搂上他的肩,语气带着惯常的柔和:“我看着你睡着再走。”“那好。”吴邪径自上床躺下,张起灵关好所有灯就过来坐在床头,抚着他的前额,一下一下地好像大人在哄小孩入睡。吴邪忍不住就笑了掀被子坐起来:“你别当我三岁小孩子好不好?”黑暗中张起灵不知是什么表情,但这人现在已经不会再摆出当年那副“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样子,相反自从这次两人再见以来,他总是明显会迁就着吴邪的情绪,哪怕吴邪对他发过再大的脾气或说过多刺人的冷话,他都能毫不在意地接受甚至纵容地从不计较……张起灵的转变之大,吴邪有时候细思都觉得极不真实。两人相对一会,他还是没说话,吴邪自己心软了,伸手摸到他的脸,张起灵的体温向来偏低,刀刻一般的俊秀面容在他温暖的掌心中印出轮廓,吴邪在心里叹一口气,说道:“小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过去你不都是这样么……不用这么顾及我的。”张起灵好像笑了笑又摇摇头,把他拉过去贴自己身上:“答应我一件事。”“嗯,你说。”吴邪用一侧耳朵听在他心脏上。“我不会去很久,但这段时间……你别碰那包东西。”张起灵又在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着他脑后的头发。“好。”吴邪点点头。两个大男人也不需要腻歪的,吴邪不纠结,躺下便很快入睡,张起灵什么时候走的,他真的不知道。第二天起来,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人,他起身去张起灵的房间察看,来时那个包没有了,衣柜里先前买的冲锋衣却没带,看来暂时还不会去太远太冷的地方。接下来就是各项工作逐渐要恢复正轨的收拾过程。吴邪驱车去茶馆找吴二白,眼下已是年中,下半年有些具体的业务安排他得去跟老当家的沟通一下。另外就是正式把黎簇从下面马盘调回吴山居帮他看铺子,表面是叫他负责过去王盟的工作,身边一应大小事就叫他跑腿,那黎簇天生长的心眼就比王盟多,应承各方面比王盟当年上手快,心思虽贼但有分寸,对吴邪也算忠心不二,但最最重要的,黎簇也是千里挑一能读取古蛇费洛蒙的人,吴邪猜张家人肯定知道,但为什么没找黎簇下手,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把黎簇带在身边,一是万一张家人找上他,自己可以随时应变;二也是可以看顾他安全。在吴二白的茶馆就打电话通知各盘口三天后来交一次账本,他便自己又回了吴山居。*
*日头暴晒,吴邪停好车,拎着一盒吴二白给的杭帮地道点心茶点,走回吴山居,就看见王盟拿着手机一边看时间一边从门里出来。看见他便过来道:“老板,店里来了个想出私货的人,看着年轻说话却不简单,黎簇招待着,但马盘那边出货我得去盯,只能先走了。”似乎一切如常,吴邪点头答应了个:“好”,王盟就匆匆走去。他走进店里,逆着光一时间看不清屋里的状况,只见到茶桌前坐了一个笔直挺秀的身影,黎簇正在泡茶的位置上添水。他眯了眯眼,抬脚迈过门槛,正左手拿杯子喝茶,右手揣在衣兜里的年轻人转过来,仍旧是戴着近视眼镜,洋溢一脸阳光的笑意:“吴邪,早。”是张海诚。吴邪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慢慢走进去:“已经是下午茶时间,不早了。”黎簇抬头看看吴邪又看看张海诚,便起身默默地让开座位。吴邪把手里的点心在茶桌上摊开,里面有木桶蒸的定胜糕、油酥的粉红间白五瓣荷花酥、另外还有专门凉着吃的桔红糕、桂花糕,说实在吴邪不爱吃这些甜食,但摆在茶桌上配个景,是杭州人喝茶的格调。“我今天就是来出个东西,随便坐坐给你聊天。”张海诚看见糕点就笑得一脸桃花乱坠,左手放下茶杯就去捻起一个荷花酥吃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右手有伤,或者是个左撇子。黎簇拿起一方长条木盒递到吴邪面前,吴邪接过来看了一眼,几乎有点目眩——是一串真正的老天珠,用喜马拉雅山脉邃古以来形成的、有天然神眼的大海螺化石打磨而成,每一颗筒珠上的眼球纹理凸显,乍一目视,就如被一串冷峻神目直视心神,定力稍弱者都不免心惊神荡。“这东西无价无市,不收。”吴邪很干脆地阖上盖子递过去。张海诚吃得嘴巴边都是酥皮碎碎,他不接木盒,而是又去夹起一块定胜糕:“那就先放你这,当点心茶钱。”吴邪举着盒子的手臂就停在茶桌上空,静静看着张海诚,后者兀自顾着吃糕,眼镜后面的眼睛看着吴邪一径在温善地笑。黎簇看看吴邪,又看看张海诚,再傻也能看出这两人认识并有过节,而能跟吴邪有过节的,也必然不是一般人。一时气氛僵持在那,但张海诚很快地咽下手里的糕,拍拍嘴角,望向黎簇:“哎小弟,我的茶呢?”黎簇低头一看,果然他的茶杯喝空了自己没给续水,但要不要续,他望向吴邪。吴邪忽然也笑了,他摆出商人的面色,坐下把盒子重新打开盖放在桌上:“行,这买卖能做。那就一个珠子换一块点心、一杯茶,黎簇,给客人换我的狮峰龙井。”黎簇只得乖乖烫一只茶盖碗给沏上龙井端过去。“吴邪,都说买卖古董这一行要的是故事,要不我就给你讲这串珠子的故事吧?”张海诚左手端起盖碗,这回他从裤兜里取出右手去掀碗盖,当他那五指齐长的大手暴露在空气中,黎簇看得两眼发直。“你确定不是秘密,而是故事?”吴邪点了一根烟,淡淡地问。“确定、确定,吴邪,你现在疑心病重了啊。”张海诚呷了一口茶笑。“别说得我跟你过去很熟似的。”吴邪翻了翻眼皮,对这笑面虎似的张家人他没必要给好脸色。“好吧,故事是这样的。”张海诚开始有条不紊地说一个故事,这是上上世纪末,延续到本世纪初的一个看似简单的人物事迹,为了方便理解的完整性,以下我们用第三人称来描述。这个人于一八九八年出生于印度喜马拉雅山下的一个婆罗门书香世家,他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当地熟知他的人,都称其为 ‘尊者’,或者 ‘喇嘛尊者’。传奇的人总有自诞生起就伴随身侧的传说,这个人也不例外,据说他的母亲分娩时,即有雪山上下来的隐士站在门外为其诵经,五岁时游玩于山野,即有看不见的神明护法来为其启蒙灵性智慧。这个人长到十二、三岁时,便毅然离开养尊处优的家里,随性地游走在喜马拉雅山深处的冰湖和雪域之间,用他的话就是,每日坐在大地母神的脚边,以梦色湖的冰水滋养,食用母神在自然胸怀中栽种的花草和菜根,睡于喜马拉雅山的诸多个山洞,恣意欣赏一切自然的奥义,聆听天籁在耳边回荡,最终解除精神的一切束缚。这个人每有收获的时候,就会信笔拈来地作些笔记,他每天携带的行囊里必须有大量的水笔和稿纸,那些日记中填满了他与喜马拉雅山中不期而遇的每一位圣者、瑜珈行者的接触记录。当他三年后回到家乡,当地的学者就惊讶地发现他确实精通了一种叫SandhyaVasha的文字,现代学者称它为 ‘曙光文学’,因为它纯然是一种瑜珈文字,只有喜马拉雅山一带少数的瑜珈行者和先贤圣人能说此文,虽然理论上,这种文字与梵文接近,但它本身的特异之处就在,它本身每一个音根都具有很深的涵义,而且这种文字只用于灵修和神性方面的讨论,当中没有比如’买卖、货币’这类俗务的词汇,它纯然就像日月、昼夜这样意境雄厚,但不牵涉世故,所以修行者们用它交流,可以得到心境最无负担的喜乐,而且除了修行者彼此沟通以外,也不会被用作被他人了解狭隘自身的语文来交流,可谓是天下至空净上乘之文。这位喇嘛尊者翻译给大家说,这种文叫 ‘山雅’,这个说法也不得不说十分高妙,他说世界的智慧源于东方,东方的智慧来自喜马拉雅山,了解喜马拉雅山灵性上的传承,就是 ‘山雅’。后来这个人致力于教育,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在印度、尼泊尔一带开办瑜珈哲学和科学学院,其后十年不断奔走于欧美多国讲学,可惜一九一八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当时世界正处于一大片混乱,各国经济大萧条,没有社会关键人物会在意一个单纯探求生命真义的学者,所以他只是担任了一些民间救助基金会的顾问,和参与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人类精神科研究的计划,之后很快他便看清现实,辞去一切职务,回到家乡并继续归隐喜马拉雅山。后来那些年,这个人学习了多国语言,尤其德语,这个在其后他的一些经历中起了很有效的保命作用,他还徒步前往西藏、不丹等地,他曾经带回一种世间没有的树的树叶所写的经文,他还说他曾经看到遮蔽世界真相的 ‘金盘’,他的原话有一句:真理为 ‘金盘’所蔽。但别有用心的人即便看到 ‘金盘’,也无法得知其背后真相的,只有在赤诚人的心的面前,它才会泄露世间最重要的讯息。到这里,张海诚的故事就算讲完了。吴邪挠挠鬓角:“说白了,这不还是一个带着未解传说的秘密?”他显然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敲敲眼前的木盒子:“跟这珠子有什么关系?是那位喇嘛尊者的遗物?”张海诚笑得露出标准八颗牙齿:“不是,你猜错了,这是我家老头儿随身几十年的珠子。”吴邪无语地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只得把盒子又往张海诚那边一推:“你们张家的东西这么贵重,不收。”“怎么?张起灵送的你照单全收,张起灵他师傅老人家给的见面礼你却不收?”张海诚笑得更开:“何况你也是识货的,这一串天珠的价值,比那两箱子唐宋元明清的摆件儿都昂贵多了。”
三十三、“不是说故事是从上上世纪,延续到本世纪初?怎么就完了?”旁边的黎簇忽然这么嘀咕了一句。张海诚点着头,不搭理吴邪那茬,就转回来:“没错、没错,这位小朋友说得对。喇嘛尊者的事儿当然没完,不过后面就是跟我家老头有关的事了,容我暂且卖个关子。”“你当你来说书的呢!”黎簇撇撇嘴:“而且谁是小朋友。”张海诚也不在意,回头看看吴邪:“这小孩儿的性子跟你倒有三分像的,还一样那么好骗。”“谁他么好骗了?”黎簇有点火了。吴邪本来就烦这人,遂低头自己泡一壶岩茶当他空气不搭理。张海诚无所谓地自顾自说:“吴邪,你就没问过张起灵去了哪?他可是跟我家老头儿一起走的……啧啧,说你这人好骗吧,不然那天我一句话,你就又信了他?”吴邪将第一泡的洗茶水倒掉,再往壶内注入第二泡。“哎,还不是我们喂你读了费洛蒙,张起灵就抱怨你跟他闹情绪,不理他了,那咋办呢?很简单嘛,略施点苦肉计就好了。反正你对我们那么大的敌意,我就告诉你张起灵要去杀我家老头,然后他再带着点伤回来,你不就心软了。”张海诚说笑着又拿起一块荷花酥吃起来。黎簇也听出话里意思,便不插嘴了。吴邪在他说话的时候,把第二道泡好的茶平均地倒出三杯,用小盏的茶托子分别推到张海诚和黎簇两人面前,自己再点一支烟,张海诚那番话说完,他端起自己的杯,朝对方做个抬手的 ‘请喝茶’手势:“趁热。”张海诚吃相文雅地又干掉一块点心,再一气喝干吴邪新倒的茶,吃饱喝足得那叫一个满足和感激。“怎么?在高原山区没什么好吃的吧?要是喜欢你就都带走。”吴邪挺大度地指指点心。“那我就不客气啦……咳,吴邪,你也不用装,我知道你不高兴听我说这些,不过我这人就是不喜欢绕弯子,也不像张起灵那人吧,从小就在本家跟那帮老不死的势利眼跟前混,时间久了也憋得跟个老谋深算似的。”张海诚把空杯推回吴邪面前,示意他给续茶。吴邪便又续了一道茶水给他斟满:“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我家老头跟张起灵出门去啦,我不暂时没事嘛,就来你这坐坐。”张海诚又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说实在如果不知道他的年龄大得可以当黎簇的爷爷,单看这外表和说笑的神情语调,还真像个性情直率的刚毕业大学生。“老板,这人说话简直跟放屁一样,根本前言不搭后语。”黎簇先看不惯了直接呛声。吴邪觑他一眼,又看看张海诚,自顾喝茶没说话。张海诚仍不在意地摆摆手,只冲着吴邪笑:“吴邪,你也真别把我想得太复杂,张家那些事我家老头也没叫我管,这些都是他跟张起灵在鼓捣,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老头可强势了,做什么也是他叫的,我顶多算个帮凶。”“那好吧,帮凶,你茶喝好,点心也吃好了,我这还有事,恕不作陪,请回吧。”吴邪干脆利落地起身就往屋里走,像是准备去忙别的样子:“黎簇送客。”“哎,急什么?”张海诚说着也站起来,好像无奈只能往外走的姿势,但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对了吴邪,你是不是叫你朋友去倒山东那个斗了?”吴邪站住回头:“如何?”“那个斗其实没什么,东西倒是有几件,但你还是别费心思了。”张海诚说着招招手表示拜拜,也没拿点心,右手插进裤兜又往外走,但走几步还是回头叮嘱道:“那串老天珠真是我家老头送你的,没什么别的意思,搁现在市面上,一颗也能卖几百万吧,确是无价无市的东西,卖不出去你就收着玩儿吧,再见。”这才真的走了。吴邪看着他的身影在店门外消失,眯了眯眼,重新坐回到茶桌前,黎簇不敢吵他,就开始收拾那些用过的茶具。吴邪发了一会愣,正好黎簇收他面前的杯子,他抬头望望黎簇,黎簇也呆呆地看看他,忽然就把手里拿起一半的杯子 ‘砰’地一下重重搁回台上:“哎蛇精病,这回再见你,真是跟当年不一样了啊!”吴邪挑着眉看他。“你他么动不动就威胁要弄死我那狠劲儿哪儿去了?”黎簇用下巴耸耸门口:“张家那帮傻逼算毛?汪家都通通死翘了。”吴邪忍不住就乐了:“所以呢?”“干他丫的。”黎簇顺口了又是一股京腔蹦出来。“那就干。”吴邪点起支烟,止不住地笑。*
*“蛇精病!你丫戴着耳机对电脑一下午我以为你在谋划什么大计呢,你丫居然在玩儿扫雷!”——下午五点半,给电脑桌后面埋首的吴邪送茶的黎簇爆发这么一串歇斯底里大喊。“不是只玩儿扫雷啊,还有玩大富翁、俄罗斯方块、连连看。”吴邪一本正经地把屏幕转过去一点给黎簇看清楚。“那……”黎簇气结地站在那,分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急什么。”吴邪又去摸烟盒,抽出两根并递了其一给黎簇,黎簇只得接过,再拿火机先给吴邪点着,自己再点。两人相对无语地抽了半支烟的功夫,吴邪才抬抬下巴道:“去搬个椅子过来。”黎簇依言照做。“过去汪家不是也教过你怎么思考问题么,给我说说你怎么想的,不然你那赞比亚的学白上了?”吴邪又续了一支烟。“你就别提赞比亚的事儿了成么……怎么想的……”黎簇低头沉吟了一下:“这个张家人……”“张海诚,他是张起灵小时候在本家的师傅的儿子。”吴邪补充道。“张海诚,嗯,这人感觉很怪。”黎簇先说了第一感觉,挠挠下巴:“首先就是不要相信这个人说的那些东西。”“嗯。”吴邪不置可否地吸一口烟,靠在椅背上。“但是他的话里必然也夹带了很多有关联和私密性的内容,比如他说的你和张起灵之间的事情。”黎簇说着一边整理思路:“所以正常人接收到这样的讯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完全相信,既然你和我把这中间的来龙去脉都连接得这么详细,那就一定是这样,然后第二反应,就是开始怀疑,凭着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开始逐一推敲这其中哪些是可信的,哪些又是不可信的,但事实上,这些反应都没什么作用,因为这么去想的时候,思维就已经固化在里面,而失去了冷静正确判断这个问题的机会。”“嗯,接着说。”吴邪掐了烟蒂,开始喝茶。“我们所有人在主观和客观上,都会下意识强调答案的唯一性,但是现实中,答案绝对不可能是唯一的。所以我们只需要接受张海诚给出的讯息,而不要刻意主观去筛选其中的对错……他来这说的那些话,里面夹带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内容,但有用的大概在六成左右。”黎簇闭了闭眼重新回想了一遍:“他和他背后的人,对你在进行防备,给你珠子和说那个遥远的故事,是故意要把你对他们做的事的着眼点拉远,让你先往远处想,然后又再跟你说近在眼前的事,让你对当下失去判断。”“所以呢?”吴邪嘴角挂起了一抹笑。“让你失去判断的同时,其实你的警惕心也在升高,他在临走的时候故意提到你朋友在山东下的斗,正常来讲,他走后你就应该会打电话去那边确认情况,但是你没有,难道你真的不担心么?”黎簇问。“我当然不担心。”吴邪摊摊手:“如果有可能出现危险,我怎么可能会坑自己的朋友。”“但是你当时马上站在那反问他 ‘如何’,你是装的?”黎簇不理解。“当然也不是,任何人听到可能不好消息的时候,都会有那样的第一反应。”吴邪摇摇头:“不管我是装得若无其事,还是反应夸张,其实对张海诚都没有用,因为这些人从小受的训练里,有一条就是屏蔽外界干扰,不轻易受人影响。”“所以,我总觉得吧……他好像一直在试图勾起你的好奇心,只是你对一般的秘密已经没兴趣了,所以他那个喇嘛尊者的故事说了半截,你压根没在意,于是他就转变一下,用你可能更感兴趣的人和事物来引导你往那方面想,比如用张起灵。”黎簇拿过吴邪面前的烟盒,抽出烟继续吸了一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吴邪指指对面的黎簇,又指指自己:“我们现在这样面对面坐在这探讨他们的问题,就已经落入追究信息的怪圈。”“也是。”黎簇不禁有些泄气:“所以你宁愿玩那些弱智的单机游戏?”吴邪把空茶杯递过去:“加茶。”“好吧。”黎簇没了脾气,拿着杯子起身,这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显示过了六点。
三十四、接下来,吴邪不戴耳机,继续在玩连连看。六点半,张海客提着一摞打包盒子走进来:“你们果然还在。”黎簇正在收拾茶桌底下水桶的茶叶和积水,瞥了张海客一眼没任何表情,他现在对张家人都给不了好脸。“你怎么还在杭州?”吴邪过了一关便关了暂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某人担心你没按时吃饭,担心这担心那,我就过来了呗。”张海客把打包盒一一铺展开,都是王姨做的饭菜,有冬菇蒸鸡、糖油焖笋、红烧狮子头、清炒茭白,外加白萝卜大骨汤。“某人、某人,cao!”黎簇在旁边嘀咕着骂了一句。张海客有点诧异,看看黎簇又看看吴邪,忽然又看到茶桌上那串天珠,便问:“张海诚来过了?”“是啊。”吴邪走过来开始盛饭。“哎,果然。”张海客有点苦恼地分筷子给他们:“那就是个小精神病,你别理他。”“怎么说?”吴邪眨眨眼。“其实是张起灵让我去打听的,我才知道。”张海客给吴邪盛一碗汤递过去:“毕竟张瑞衡这对父子消失了很多年,当年他本来是本家第一等的高手,不常露面,我们外家的当年受训也跟不到他,所以根本不熟悉。这回也是找到知情的长辈问来的。”“你们家真够复杂的。”黎簇一边扒饭一边吐槽。张海客没理他:“那会儿张起灵刚当上张起灵,但族里的人心已经散了,很多都在想着自己的利益,据说张瑞衡的妻子因为同胞的姐妹也牵涉在一件事情里,被杀的时候她就带着张海诚在身边,而张海诚比我和张起灵还要小很多,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吧,当时是看着他娘被削掉脑袋,就有点受不住的意思,张瑞衡马上赶到,也当场杀了对方……你知道,既都是本家人,也就是出不了五服的血缘关系,那天夜里张瑞衡就带着张海诚走了。”“整半天还真是一有童年阴影的精神病?”黎簇咧了咧嘴:“还以为你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人都天生神经比大象腿粗。”“我还没见过他,不好说,但张起灵觉得有不妥,才叫我去追查一下当年的事情。”张海客说着话,吴邪一碗饭已经吃完了,看张海客面前的碗没动,就点点下巴:“吃啊,吃完再说。”三个人吃完了饭,收拾好重新坐下来,黎簇给两人上了盖碗泡绿茶。吴邪挑眉看张海客:“你什么时候变成专业和稀泥的了?”张海客摇摇头:“老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时候出现,而且好像有些事是冲着你来的,张起灵说张海诚来找过你,而且这个人跟他老子还不一样,他老子有自己要做的事,而他本身就不着调,不知道想的什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话已经带到,往后小心就是。”“怎么小心?”吴邪扬了扬自己的右手:“我又打不过张海诚。”黎簇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哎?他五个手指都这么长,是不是比你们只有两个手指长的厉害很多?”张海客嗤笑出声:“那得打过架才知道,当年的张盐城虽然把手指是练多了些,论打却也未必打得过我。”他用那黄金二指做了个猫爪挠挠的卖萌动作,黎簇突然拿起坚果碗里的一颗榛子朝他扔过去,张海客张手掌心一收接住了,黎簇有点失望:“为啥不用你那手指夹住?”“小子你港产武侠片看多了吧?”张海客奚落地剥开榛子自己吃了。“嘁!”黎簇不服气:“你不就是香港人么?TVB没找你们张家人去拍武打片太可惜了。”张海客喝完一泡茶就走了,吴邪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我走了,你关门也早点睡,明天早上跟我去一个地方。”“好。”黎簇送他出门,约好第二日早上见面时间,便各自回去不提。*
*第二天吴邪的车子八点钟就准时出现在孤山路。同时王盟带着三个人高马大的小弟,开另一辆丰田霸道越野车已经等在路边,黎簇关好店门出来,他和吴邪坐在奔驰越野车的后面,由一个叫油条的小弟开车,去南京。“老板,玉蜜堂那边已经联系好了,谢老板说恭候您大驾光临,中午就在她店里吃私房菜。”油条开着车一边汇报道,他看起来有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子,据说是个退伍的特种兵,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是王盟家的远房亲戚,进来吴家也有三、四年了,当年吴邪对他也有些印象,跟王盟身边打理生意几年,越发成熟稳重些。“好。”吴邪笑吟吟地点头:“你哥办事我放心。”黎簇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吴邪对江浙一带近年崛起的几家古董生意有些关注,但没想到他会想亲自跑一趟南京,便疑惑地看着吴邪。吴邪今天还是素白色中袖T恤加棕色休闲裤的打扮,头发随意一扎,根本不像个老板样,歪在座位里看着窗外风景,但还是回答了黎簇的疑问:“这个女的年纪不大,据说长得也很漂亮,都传她是傍了个干爹才开的这家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她的资金流并不像普通傍个有钱人就能解决的,她前几天收那个罐子就花了五十万。”“谁知道她有几个干爹。”黎簇觉得吴邪还是有点小题大做:“你不会是听说人长得漂亮才想去的吧?”“也可以这么说。”吴邪嘴角上勾。“我cao!我没听错吧?”黎簇真吓了一跳,但当着油条他不好说出来,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那、那……”他想说那张起灵知道了怎么办?吴邪看他那样不禁 ‘噗嗤’笑出来,伸手拍了一把黎簇的头:“脑子里装的都是西湖水么?想点有用的!”“呃……”黎簇摸摸脑袋,不管怎么说张起灵都不是个善类,不理解这吴蛇精病是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三个小时后,两辆车驶入南京市区,又七扭八拐地转到一处有点民国欧式情调的街区,在一栋刻意模仿了唐宋建筑飞檐斗拱,挂着 ‘玉蜜堂’牌匾门面的临街店铺前停下,黎簇立刻下车过来给吴邪开门,那边门里也迎出两个穿旗袍的修长身影。“吴老板,恭候多时。”——一个软糯的女音响起,黎簇循声望去,是个目测有一米七多,穿着湖绿薯莨丝旗袍,长着标秀瓜子脸,五官有点像林青霞般剑眉星目一样夺目美丽的三十岁左右女子。“谢老板?”吴邪波澜不惊地伸手与对方握一握。“谢海莘。”女子递出手心中预备的几张名片,不卑不亢地浅笑着将人往里面带,她身后穿白兰花织锦旗袍的女助理则去引两个车子开去停车场。吴邪身后跟着王盟、黎簇以及一个小弟便跟着谢海莘往里走。进门便是清雅的白檀焚香气味,陈列柜里有大件的各式玉雕、玉摆件,两个同样穿白兰旗袍的美少女毕恭毕敬地立在柜台前微鞠一躬,齐声道:“吴老板。”黎簇不禁觑了吴邪一样,说实在这家店里的美女颜值真是非一般高,难怪近年能在古董行上声名崛起,尤其这个谢海莘,人长得好看自不必说,举止之间还有一股书香高贵的气质流露,这样的类型不论是在文化人还是土夫子里,都绝对是能令男人眼睛生亮的角色。正思忖着,由接头的王盟和谢海莘一路寒暄着,大家走进一大扇山水刺绣屏风的隔间里,巨大根雕的茶桌后也有一个白旗袍小妹在烧水泡茶,谢海莘指示一个位置:“吴老板请坐。”吴邪一边坐下一边说:“叫吴邪就行。”谢海莘为每个人一一指点了位置后,自己便在吴邪旁边不远的另一个地方坐下:“想不到传说中的吴小佛爷这么年轻,要不是早就认识王哥,你们站在一起,我会以为王哥才是老板。”吴邪摆手笑道:“论年纪我跟王盟一样大,但这几年我偷懒清闲些,就让他受多点累了,所以显年轻点。”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场面话,黎簇接过小妹递来的茶尝了一口,是不错的兰香凤凰单枞,定了定神便四处张望,摆在表面的已尽显奢华,近年流行的各种蜜蜡仿古佩饰、首饰的展柜,也镶嵌有一整面墙,但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斜对过的屋角有一处冒烟的假山水池,他无意中扫过一眼,却发现那爿仿真的草木中,一只带有泥污却掩饰不住宝石反光的大石罐子十分眼熟。“……今天我们谢老板本来是要飞北京去参加古董中青代年中晚宴的,但听说吴老板您来,就立马取消机票。 ”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入黎簇耳中,他才把注意力转回身边,是刚才跟谢海莘一起站在门口迎客的那个女孩,个子娇小些,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美貌之余又有一股甜美伶俐色透出,此刻她遣走之前的泡茶小妹,自己坐下就极会来事地换茶叶:“各位哥哥好,我叫谢海珠,沧海遗珠的海珠,别忘了哦。”说着眼波冲在座的一扫,最后停留在吴邪身上凝注片刻,嘴角噙着笑意才低头仔细泡茶。我去!这小狐狸……黎簇捏一把汗,这玉蜜堂是吃男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吧……不过还好吴蛇精病也不是个正常男人,额不是,但是万一呢?黎簇忽然有种看好戏的感觉,便打定主意喝自己的茶,静观今天这局里都是卖的什么药。三十五、喝了三道茶,有个小妹就来说午饭准备好了。谢海莘和谢海珠将众人带到一个雅间。先上来五道凉菜,都是红油牛肉、拍黄瓜一类普通小食,但接着送上四只烧着 ‘万年如意’的精致青花大海碗,谢海珠便站起一一介绍:“这是万字燕窝红白鸭丝,年字燕窝三鲜鸡、如字燕窝八仙鸭子、意字燕窝十锦鸡丝。”黎簇看着四只富丽堂皇的碗内食物,各色轻红彩白,搭配得竟有琳琅满目的感觉,他看看王盟:“这是鸡、鸭几吃啊?”吴邪看着面前的菜挠挠下巴:“大碗的燕菜四品万年如意?这可是慈禧太后寿宴上的菜啊?你们这难道还有做御膳的厨子?”谢海莘由衷赞叹地笑:“不愧是吴小佛爷!能看得出这名堂的人可不多,没错,这是仿制的清咸丰十一年初九,慈禧太后万寿前夕,敬事房日记档里的一张菜单上的菜式,不过厨子嘛,当然不可能还有真正的御膳房手艺,大家不妨就吃个意思。”接着又上了酱鸭子、火方蹄髈、糟鱼片、鸭血粉丝汤等,洋洋洒洒摆了一满桌,黎簇又嘀咕说:“这边人是跟鸭子上辈子有仇啊?”一顿饭吃得还算热络,但吴邪和谢海莘都有意无意地绕着一些古董行闲事在聊,谢海莘说起自己的祖辈原籍在北京,当年也做过古董生意,跟 ‘九门提督’的平三门、下三门都有接触,后来到了父辈就转行了,但到她这代,因为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一些传统文化和收藏古物的,便还是想回到这行里来,卖掉了北京的老宅,旅行过很多地方,最后停在曾经有魏晋风流的南京,开了这家玉蜜堂。女人都很会编织梦幻的故事,或关于理想,或关于人生,但说白了都很空洞飘渺,实打实的是这家店盈利如何。这是黎簇听过一长篇话后心里默默的总结。他一直拿眼去觑吴邪,他自打走进这家店来,便都是一副耐心笑意的神情,很假,像戴了一张面具般没脱下过。
吃完饭走回茶室,吴邪便理所当然地走到飞烟假山那边,指着那只大石罐:“是前几天上了新闻的那只?”“没错,吴老板您真有眼光。”谢海珠一直有意无意地走在吴邪身边,说话声不大,柔婉中总带几分娇憨,听在耳朵里有点苏苏的,但又不觉得矫揉造作:“ 谢老板收来也没敢把泥洗得太干净,我们仔细数过,当中嵌有三种玉石,以及大小共一百二十颗各种宝石,尤其有十三颗珍贵的雨花石,是现如今市面上都难得看到的珍品。”小姑娘伶牙俐齿地介绍道,吴邪眼盯着罐子走过去,俯下身前朝王盟伸手,王盟立刻从自己没离手的小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工整的袋子,袋内有两只手套,吴邪接过来戴好,王盟再拿出一只造型有些特异的放大镜,吴邪按了把柄上的按钮,放大镜亮出一种泛白的光,他就着这种光开始小心翼翼地对石罐观察起来。众人大气不敢出。过了两分钟左右,吴邪才轻微地’啧’了一声,站起身,但好像因为蹲姿时间有点久,一站起来就晃了晃,身后的王盟和黎簇不约而同就想出手扶住他,却没想到谢海珠比他俩动作更快,已经一把搀住吴邪的左边手臂:“吴老板?”吴邪一手撑着头闭了闭眼,没立刻挣开谢海珠,但目光瞬间就恢复澄明,动了动手肘,谢海珠识趣松开,吴邪便朝向谢海莘笑道:“不好意思啊谢老板,吴某人最近听闻一个说法不知真假,所以忍不住就有些好奇。”“吴老板是听说这个石罐注入水后就会有两条鱼影的说法吗?”谢海莘笑得不无得意:“这确实是真的,吴老板大可以试试。”“嗯……鱼影是一方面……”吴邪好像犹豫了一下又问:“这只石罐据说像是先秦以前祭祀的遗物,但出土的地方却并没有古墓,只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小型砂矿?”“是的。”谢海莘点头:“后来我还专门带过一些 ‘朋友’去看过两遍,出土的方圆二十米确实既没有古墓,也没有古代遗址,这只罐子就是凭空出现的,但它又深埋于堆积有至少五百年的地层之中,所以才奇怪。”“如果是明代的地层,那也不是随便下几铲子就能轻易挖到的深度,而且那个挖坑的农民又是为什么要挖?”吴邪立刻就产生了质疑。“南京又不是北京,北京人过去倒是有自己挖地窖囤大白菜的……”黎簇又在一旁嘀咕,吴邪随手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闭嘴。”这一下一点也不重,但却很响亮,黎簇缩了缩脖子,旁边的谢海珠就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又赶紧收敛住。谢海莘点头道:“吴老板可能有所不知,这个砂矿位于南京市区郊的六合区,那一带本是林场,也是自古以来南京雨花石的主产地,到现在每天都还会有人去那边淘石,我当时赶到现场,看到这个挖出罐子的也是当地人,所以我出钱收购他马上就应了,交接爽快只收现钱。对了,吴老板不如先看看鱼影的游动,凭您的慧眼也许还能看出什么端倪。”吴邪赞同,谢海珠让人把一方毯子在厅中摊开,油条几个人便合力把罐子搬到毯子上,由谢海珠几个妹子端来清水倾入罐内。室内探照灯都是高瓦数的黄光,水一过半,那石质的内壁中嵌的玉石块便立刻影影绰绰地有些流光折射,随即水底便出现摇尾曳游的淡影。“还真有鱼!”黎簇忘记方才的警告,发出惊叹。吴邪眯了眯眼,用拇指和食指在水影上方虚虚地比划一下长度,忽然脸色就有点凝重下来。谢海珠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不禁问:“吴老板,您是发现什么了?”吴邪抬眼看看她,又看看谢海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那个地方一定有古墓。”*
*“吴老板,您是怎么推断那里有墓的?您能看出那个墓有没有被盗……您会打算下地吗?”谢海珠一边给吴邪倒茶,一边忽闪着晶晶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朝吴邪探问。这样年纪又极有心思的小姑娘,涉足古董这一行,面对传说中古董产业链最高级的 ‘铁筷子’,自然会有特别强烈的神秘感和仰慕。黎簇看了看王盟,他倒是神色如常,毕竟跟了吴邪那么多年,什么样场合没见过,但黎簇少年心性,过去看到的都是吴邪全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径,这回才是第一次以谈洽普通生意的形式出来,他也不禁好奇这个人稍微正常的一面是什么样的。“珠珠。”谢海莘略低声地喝止了一句,意思不许再问。“不妨事、不妨事。”吴邪倒给打圆场,望向谢海莘:“那石罐是谢老板的,所以这次信息也算是你们玉蜜堂的,我又怎么能越俎代庖?”“吴老板说哪里话,我们都只是成品经营的铺子,哪有能力下地取货?”谢海莘也熟惯地说着行话:“我也不想绕圈子,如果下面真有和这个石罐相关的古墓,那价值恐怕难以估量,我说想请吴老板合作,您开个价码?”“这个不急,只是墓已经被盗过,加上挖矿,很可能整体已经被夷平,再挖下去能有多少收成,就很难说了。”吴邪又挂上那淡笑。“您是怎么看出被盗的?”谢海珠还是忍不住问。吴邪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着:“先秦时代的东西出现在明代地层,这答案不就显而易见了吗?”一句话说得谢海莘也露出失望神情,这个话题就暂且搁置,茶又过三巡,吴邪便带着人起身告辞,谢海莘几番挽留要他多住几日散心,他也坚决不肯,推脱出来上了车,下午四点钟,直接开回杭州。车上黎簇就问:“老板,你来这一趟就为了看个罐子?”“不止是罐子。”“还有美女?”“嗯。”“我cao!你真的是来看美女的?”黎簇觉得不可思议。“你就没看出她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吴邪不理会黎簇满脑子的跑偏。“什么?”黎簇不解他指的什么。“这就是个低级的陷阱,如果是十三年前,我也就上钩了。”吴邪开窗抽烟,望向外面,脸色沉了下来。三十六、张起灵走了两个星期,杳无音讯。张海诚也没有再出现过。解家那边传来回话,开的那个是隋朝墓,大概是个中书省官员的墓,不大不小,但生前是参与修撰国史和判理刑狱的关键人物,所以随葬品里有许多朽烂的书册,但按照吴邪的条件,那些文字资料都没有动,只是搬空了随葬明器,因为保存完好,所以还是不小的一笔的收益,以解吴两家的交情不必言谢,这事就算不痛不痒地告一段落。日子也看似又暂时地平静下来,吴邪让黎簇把那串老天珠摆在吴山居进门最显眼的展示柜里,简单的玻璃门一掩,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偷抢。黎簇在汪家的时候就了解过张起灵的家族,他们的内部体系在没有瓦解之前,有很多阶级之分。他们了解的很多关于世间不同的秘密,是只有族内最高阶级才能掌握,而家族以下其他成员,则大多只是巨大蜂巢中的一只工蜂而已。黎簇也知道当年的一系列所有事件,都跟所谓的长生不死有关系,周穆王三千年前导演的这场戏,就是利用了两层关系,第一是大部分知悉到长生相关的人,毕生都对此着迷,却没有发现破绽;而另一部分的少数人,则发现了长生背后隐藏的秘密。明显的分界线是,那些一生沉迷于追求长生不死,并盗掘古墓以希望获得全部线索的人,就是前者。而后者的特征,是前半生和前者很像,但在他到了某个人生时间点上,人的行为就会忽然发生巨大的变化。开始变得神秘,行踪难以捉摸,与前半生清晰的路径不同,这种人的后半生几乎是无法辨别,没有任何文字记录留下。汪藏海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对张起灵家族有莫知原因的刻骨仇恨,所以他的子孙躲藏于历史的阴影中,世世代代与张家为敌,即使到后来两个大家族都濒临崩溃,但他们各自的残余力量,仍在习惯性地互相猎取。黎簇有问过吴邪,玉蜜堂遇到的女人是不是汪家的残留余孽,黎簇记得在汪家认识过的那个汪小媛,事后回想,那个谢海珠跟汪小媛就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但吴邪却认为这两个不是汪家人,黎簇就追问总不会是张家人吧?他摇摇头就不肯接着说了。张家是一个要把一切真相和秘密都隐藏起来的群体,群体中首当其冲的带领者张起灵,他更是掌握了最多内幕的人,一个张家人只要成为 ‘张起灵’,那他恐怕也毕生都会陷入各方别有居心的势力的探询和左右,而他毕生更将为了隐藏真相而奔走……就像当初知道了世界真相的汪藏海,他后来想做的事,似乎就是希望如何去利用这种真相——因为这个真相似乎是可以和世界互动的,它甚至还在不断变化,并且可以被拿来使用。张家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隐藏真相,而以汪藏海为首的那一群人,则是在知道真相后,进而千方百计想得到这个真相。大白天闲来无事,黎簇撑着下巴坐在茶桌后面,看着远远站在门那边抽烟的吴邪,他一直隐隐觉得吴邪是个很可怜的人,从一个大脑空空的小店老板,变成盗墓行中举足轻重的 ‘铁筷子’,拥有大量的金钱财富,却终日只能老谋深算、步步为营,他过去执着追寻一个结果,但结果得到以后,以为能尘埃落定,谁知却还是无法得到安宁……黎簇还问过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干嘛去了,吴邪的表情也有点怅茫,说他前两年失忆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就被大家送到渤海边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黎簇又问他:“当年出发去古潼京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你要做的那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不能完成,你这辈子也没有意义,三年前你终于完成了,那你现在觉得这辈子有意义了吗?”吴邪抽着烟,望向远处,回给他的是:“意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没有意义。”
*这天下午,吴邪在店里睡着了,他做了个不好的梦,梦里他接过解雨臣给的一份文件,然后就急匆匆地出发去墨脱,踏上了两边都是白雪皑皑的盘山公路,有许多车辆不明原因地被滞留在路边,而且车子无一不是黑色的,几乎与冰雪中袒露的石壁是同样的色调,他知道自己的敌人就潜藏在其中任何一辆车里,于是独自开得飞快,一辆一辆地超越过去。但终究他是逃不过下车之后……他开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整座山体发生了剧烈的坍塌,公路都碎成石块掉落到旁边的深渊中去,他焦急地跳下来走到悬崖边察看,有些慌乱地思考着,忽然背后有了什么动静,瞬间他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匕首从他脖子切过,滚烫的血一下冲出了喉管——他被推倒在地,用尽力气侧身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那个人,只有一个人,灰淡的雪光笼罩在他身周,但那个身影无比熟悉,吴邪的瞳孔刹那放大,是张起灵,手里拿着那把短小的黑金匕首,冷冷的没有丝毫表情地俯视着他。好像只是在确认他的死亡。吴邪捂住自己的脖子,向张起灵爬了几步,抓住了他的鞋子、裤子,然后又艰难地举起胳膊抓住他拿着刀刃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张起灵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话,但山风太大吴邪听不清楚,他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前的张起灵抬手撕掉了脸上的人皮,下面露出张海诚的脸,张海诚天真地笑,然后又一阵夹着雪粉的风刮来,那张脸皮又轻飘飘地飞去,底下露出了张海客……不,也许是吴邪自己的脸,都是假的,吴邪想笑,便又朝自己的脸伸出手去撕,底下再没有另一张脸,而是一片腥红模糊的血肉,吴邪想仰天大笑,但开破的喉管不停涌出血来,他踉跄着后退,向后翻入悬崖——猛地抬起头,眼前一片昏暗,吴邪愣了半晌才明白自己身在吴山居,自己双手还伏在电脑桌上,望出大门方向,已经是傍晚了么,但是奇怪,黎簇没开灯?吴邪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点,刚才噩梦的感受还太过强烈,以至于现在心脏还在狂跳。慢慢站起身:“黎簇!”没人答应。但是茶桌后面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的夜视能力很好,正在悠闲地泡茶,拿着个茶壶往小杯内倒水:“你醒了?”是张海诚。“你怎么在这?”吴邪冷声问。张海诚倒了两杯,一杯用小托盛着推向他的方向:“你刚做梦了吧?喝杯热茶压压惊。”看吴邪站那不动,他就笑了:“你找黎簇吗?我这边先借去几天,放心,很快会送回来的。”吴邪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也关乎他过去心底未解的众多困惑的其中一个,他指着张海诚:“你怎么知道我做过梦?”“怎么?你有点害怕了?”昏暗的光线中,张海诚似乎笑了一下,继续慢慢说道:“我们有人对你目前的状况观察总结了一下,结论就是你这个人已经对身边一切失去信心,人格缺损,虽然思维敏捷善于欺骗,对于局面也能快速正确地下判断,但精神问题严重,可能已患有中度抑郁症……吴邪,我建议你可以去看看心理方面的医生,开点药什么的……至于做梦,我想让你做点什么梦,难道不是很容易吗?”“你……到底是谁?”吴邪后退一步,其实第一次在西泠印社山上看见张海诚的时候,就觉得他说不出哪里很眼熟:“我一定见过你……”张海诚喝完一杯茶站起来:“不错,你这个人果然还是有些悟性的。”他走向大门:“这么提示你吧,在古潼京的时候,你应该还见过我的照片……好了,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拜啦。”吴邪僵立在那,古潼京……他想起来了,当年带黎簇第一次以摄影师身份到古潼京的时候,他们曾发现一个相机冢,然后在翻查这一年到过古潼京的旅行团资料照片时,曾经看到一张相片中,有个笑得很开心的年轻人,那张面孔就跟吴邪长得一模一样!当时他只以为这又是一个顶着 ‘吴邪’面目在活动的其中一个 ‘他’,但是……这个人难道……居然就是张海诚?!而八年前张隆半、张海客他们曾经也拿出过七个 ‘吴邪’的人头摆在吴邪面前,称那些都是他们在一段时间里干预当年那个阴谋的时候,收割的让他们眼花缭乱的人……‘嗡—’地一阵耳鸣,有好一段时间没发作的头疼突然袭来,吴邪原地抱头痛苦地蹲下身,咬牙对着地面,又来了、又来了,一切又回来了……三十七、吴邪没找任何人,独自在幽暗的吴山居内地板上呆坐了好久,才慢慢起身关好店门,游魂一样走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启动车子,看车外茫茫夜色,现在他能做什么?去找黎簇?张海诚他们能带走他,自己又怎么可能找得到?深切的无力感像病毒一样蔓延全身,他得好好想想,但脑子里像一团乱麻,现在能干什么?发动车子一路开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下午的梦境如此真实,前半段的画面更与当年在墨脱被割喉的一幕如此相像,自己应该不是单纯被什么青铜铃蛊惑,张海诚还说的他们对他做过观察评估……呵……当车子驶入家楼下的停车库,吴邪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到家了。他想起冰箱里那包蛇,难道张家那帮人果真换了选择,现在打算让黎簇去读取?他有些急了,锁车便往电梯跑,焦急地看着梯间楼层数目缓慢提升,一到三十层时,他就冲了出去,急忙开锁进门——家里的灯居然是亮的!吴邪愣了一下,玄关处有一双沾满泥尘和暗色血渍的鞋子,是张起灵的,他回来了?!“小哥!”吴邪忍不住大喊出声,同时朝张起灵的房间跑去,门开着,里面也是亮的,有一件破烂带血的黑色上衣被扔在浴室门口地上,但里面没有人。“张起灵!”吴邪不由得更慌了,一手抚上额头,正要转身出去,冷不防一双手臂从背后搂住他,瞬间就被扯进一个怀抱里:“吴邪?”吴邪心里猛地一跳,慢慢扭过头去,张起灵把脸贴在他的左侧耳朵旁:“我回来了。”“你……”吴邪停在那里,只是 ‘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很奇怪的,这次张起灵回来似乎并没有让他立刻就感觉到安心,而张起灵也马上就感觉到这一点,松开手并把他的身体扳过来,两个人都在瞠视对方;张起灵赤着上身,肩膀缠着一些新绷带,有血色渗出,看来是受伤了,但他面色还不错,回来后也简单收拾过,显得倒还利落。吴邪伸手摸他的脸,从耳朵两侧一直到下巴半圈,他居然在怀疑张起灵是否戴了人皮面具——“吴邪?”张起灵抓住他的两只手,从头到脚对他审视一圈,最后目光再回到他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你怎么了?”吴邪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但他目前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挣开张起灵的手,他跑出房间去到饭厅的冰箱那里,’哗’地拉开冰柜速冻层,把那堆摞的几包点心搬出来,他要确认那包蛇还在不在——包袱还在,但他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于是赶紧拿出来,不顾包布冻得干硬,他就想拆开——“吴邪!”张起灵用力将他扯开,几乎拽得他跌坐在地,但张起灵的大手稳稳地端住他的胳膊肘,硬是把他撑着面对自己:“吴邪,看着我!你怎么了?”“小哥……”吴邪再次看清张起灵的脸,这段时间被刻意压制的思念、担忧、焦灼突然在心头肆意疯长,他伸手抚上张起灵的脸,像不放心再次确认一样摸着他挺俊的鼻梁,坚毅的嘴唇,然后是他绑着绷带的肩头:“小哥……你真的……是你吗?”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数秒,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是我。”说罢,他拉着吴邪站起来,吴邪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手心却冷津津的全是汗。吴邪很少会这样,他凝视吴邪眼眸中的颜色,那里一贯澄澈的棕黑色被蒙上了一片灰淡的雾霾,在不久之前,吴邪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张起灵明确了这一点,这个时候不能再追问,他张了张口,又谨慎地放弃了,右手移到吴邪的肩头,奇长的手指为他理了理纷乱的头发,才慢慢把人拉向自己,搂进怀中,像他临走前的举动一样,一下一下安抚式地摸着脑后的头发、脊背,然后用嘴轻轻蹭他的耳朵和脸颊,小声重复说:“别怕,我回来了。”难以想象张起灵此刻表现出来的深沉包容,但这无疑是吴邪最强有力的安定和鼓励,他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但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低垂下眼睑看着张起灵肩头带血的绷带,不由得长长叹出一口气,展开手臂环住张起灵的腰,脸也埋在他的胸膛里:“小哥,我、我又做梦了……我梦到当年去墨脱的情景,在悬崖边,被人拿着刀割开喉咙,然后我回头看,那个人居然是你……是,我知道是梦,醒来我又看见张海诚,他把黎簇带走了,我却没办法去阻止,小哥,我过去一直在做梦,梦里我以为自己吃过天地灵药并且成了救世英雄,我以为我去过一些地方,窥探到一些秘密,就能洞察一切,披荆斩棘,拯救所有人,我以为我已经变强了,不再是当年跟在你身后,只被你保护还总是连累你受伤的拖油瓶……其实梦都是假的,我一直被骗,这一切也许都是设计好的,我怕、我怕连你也不是真的……”张起灵没说话,揽着吴邪走到客厅,让他坐下来,然后自己去敞开的冰箱前把包袱放回速冻层内,速冻点心也摞回去,关上门,再走到厨房倒一杯偏热点的开水,刚才他就是在厨房烧开水,听见吴邪突然急匆匆闯进屋的声音的。吴邪接过水低头喝着,他脑后扎成一小把的头发乱了,好多缕棕色的纤丝掉到前额来,张起灵索性把他的头发松散下来,发尾刚刚过肩,便用手指轻轻捋得齐顺:“吴邪。”他这么叫他,目色幽深,理过头发的手指又捻了一下耳朵,耳尖是冰凉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他靠过去,把人的身体揽在臂弯里,开始慢慢说道:“这次出去,除了有事情不得不走一趟外,还有就是确认一下自作主张在外面活动的张家人。”听到这话,吴邪抬起头,眼中有了些亮光,张起灵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张家……张家一直很复杂,当时内部的体系崩溃得很快,除了死掉的人,剩下有一些离开了家族,隐姓埋名到各地去生活,这些人有些形成了自己的群体,就像香港那支海外张家那样,他们这些年和汪家也一直暗中有接触,有相互追杀的敌对状态,但也有互相利用的合作方式,你那年去墨脱,接触过的那个张海杏就是这样。”吴邪第一次听张起灵这样解释张家的内幕,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哥,那……”张起灵摇摇头,接着说:“张海诚有些古怪,我本以为他前几十年是一直跟张瑞衡在不丹,但最近才发觉不是这么回事,只是暂时也无法探明他这几十年的行踪,他似乎也一直在跟踪整件事,但又游离于外,和其他一些散落的张家人……”“小哥,”吴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今天才想起来,过去确实见过张海诚,他今天就承认曾经易容成我的样子去过丹巴吉林,当年我带黎簇到古潼京时,就见过他扮成我的样子的照片……还有,你记得前阵子南京出土的那个嵌满宝石的石罐吧?高调收购石罐的那个女老板,恐怕也是你们张家的人,她们连名字都不加掩饰,只改了姓谢,叫谢海莘和谢海珠,但这分明是故意告诉我她们就是海字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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