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伤,右手食指关节疼骨头断了有点错开怎么办

第六十九章
洗洗重新出发市委书记直接黑脸,他才到任不过两个月,本想大展拳脚,拳脚未展就出了这档子事,当然还有其他狗屁倒灶的事,三把火还没烧着,就弄了个灰头土脸,外来的和尚未必好念经,五山市土著的地盘意识太强,卫生局长也是新上任的,充分领会了领导精神,没得好说,冲锋去,反正新人也没把柄让人握着,可以放肆地烧上一烧,于是卫生局开始了大动作,雷厉风行地开始了全市地毯式排查,五山市卫生监督所便开始了忙碌的没停没休的下基层明查暗访。自此五山市电视台的七点新闻经常可见卫生监督人员着执法服,携同工商、警察扫了不少黑诊所,又集中销毁了不少缴获的非法药品及器材,大大地安慰了些老百姓们的那颗忠心耿耿的红心。五山市卫生监督所到燕云医院检查医疗机构及医护人员职业资格和执业行为,重点检查了医疗机构是否超出《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核准科目开展诊疗活动;医疗机构是否使用非卫生技术人员;医疗机构是否违法发布医疗广告;医疗机构是否雇用“医托”。大检查之下,公立医院也存在不少问题,燕云医院也一样,激光科超范围开展美容的诊疗活动;痔疮科使用了非卫生技术人员,即是无证行医;激光、痔疮、皮肤和手外科均违法发布医疗广告,即是手外科和中山医附院毛关系也没有,挂羊头卖狗肉;而存在问题的科室,大多数是承包科室;当然医院也存在问题,检查出部分不被承认的学历,后续处理是给这部分人机会,重新培训,考试,拿证,再考不过关的,转岗到非医疗技术岗位,或者劝退,拢拢总总居然也有六七个人受到了波及。不过这消息绝对是机密的,漏出些若有若无的消息让人传来传去传得玄乎,普通医务人员哪里知道队伍里有南廓先生,只是闲了会聊起,谁谁谁转岗了,谁谁不干了,黄科在晨会上吼,闲事莫理,人员的合理流动而已,你们管好自己,夹好自己的尾巴就行了!尹医生在下面笑,掩嘴悄声说,全场好像只有他才有尾巴吧,惹得左右几个人一片嗤笑,连赵凤岭的冷脸也忍俊不禁了。这次全市深入检查,不少公立医院都存在类似的问题,比较严重的共性是超范围经营和使用非卫生技术人员,这些情况的存在,反映了整个五山市医疗卫生系统管理存在很大隐患,鉴于之前黑诊所事件,市卫生监督所不敢怠慢,我朝不讲究引咎辞职,不然他们有多少帽子顶戴来摘,为此做了份详尽的检查报告,上报了五山市卫生局。五山市卫生局新局长,据说是新市委书记自省里带下来的人,手腕很硬,和市委书记一样,上来就大刀板斧地改革,现在整个五山市到处挖到处掘,整一个大工地了,一派欣欣向荣的好景象,上次方文盛去市里开会,回来一抓头发,漱漱掉落一地的沙。官场上也到处挖,已经揪出好几只大蛀虫,随便抖抖就是几亿元,据说还要继续深挖广挖,当然这些高层次的事情,老百姓都不太在意,一向看不到百步之外的事情,多少个亿,不是从他们口袋直接掏的,就像自己身上唯有的那几个亿般无所谓,看他们引颈受戮,不外是看个乐呵,和几百年前的人看午门斩首觉悟一样的高。而卫生局长哪能不跟上领导的步伐,整顿是绝对的,改进也是必须的,黑诊所扫的扫,灭的灭,一片鸡飞狗跳;至于公立医院,先来温柔一刀呗,发文下去,先来个自查,各单位有多少承包出去的科室门诊等等,如实报来,不追究责任,当然如果隐瞒,由市局派人查出,那就是一把手责任,黑色的帽子爱戴不戴,大把人眼冒绿光等着呐。自查报告收上来一统计,医政科科长吓一大跳,立马拟了报告附上具体整个五山市卫生系统调查结果明细,局长一看吓出了冷汗,下面的小虾小猫医院乱些正常,堂堂五山市人民医院居然毫不落后,不,是顶了个头牌,独领风骚,承包了五六个门诊、三四个赚钱科室出去了!先前的卫生局长都干嘛去了?不,也不能那么说人家,只能说是,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又带着帮副局长科长们到各医院巡视了一遍,不敢怠慢,赶紧让办公室写了调研报告,少有的没有过多的粉饰,整理整理递市府去了。市长书记一看,血压唆唆地飙升,老心脏吓得快病发,这帮龟孙子,这挖了多大的坑等着我呐,如果不是一早发现,保不准哪天就在我手上爆发,如果再搞出医死人事件,那黑锅可不好背呐,现在是什么时代,千禧年已经过去两年,千年虫已经克服,已经跨入网络时代了!网络时代意味着啥,如果你是麦克杰克逊,你今天整了个下巴,明天一早全世界都看见了。整顿呗,召集班子开会,定调,清理整顿,决不手软,今日手软了,只怕他日就膝盖软了。卫生局长召集了各医院的老大们齐集一堂,下死命令,私人承包关系全部取消,半年内全部解决,半年后全市决不允许一家公立医院科室或部门承包给私人个体,如查实还有此情况,院长就打包袱回家奶孩子去吧,孩子大了,别,局长知道你们都有二或者三,这经验之谈知道么。红头文件一下,各院长们摸摸头上的乌纱帽,忍痛斩仓,甚至还忍痛把吃进去的肥肉吐出一些来私人老板才罢休,不过各显神通,倒是把这些承包的科室都平了,或关或转,重新洗牌,都恢复了姓公。赵凤岭不知道这中间的曲折辗转承合,大大小小的猫腻,只是看到小福建告诉他,要走了,他们科要关了,然后便是激光科痔疮科也关了。赵凤岭高兴得很,觉得五山市卫生系统自此清正廉明前途一片光明了。方文盛虽然比他年轻,可是见识到底比他多,见过那些人人前三/个/代/表和人后三个大婊的样子,揉搓着他的头发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心想,那政治手段,不是那些什么影视剧里边的桥段么,在欧美那边,早给人玩烂了。这世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会有你起床太阳出来就换一个新世界,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依然黑森森的藏污纳垢,不存在白乌鸦。赵凤岭不满地扒拉下他的手,“能改一分就是一分好,对不?终归都是进步,对不?”“对对对!”他继续乱揉他的头发,敷衍他。不过他倒愿意赵凤岭天真些,简单些,他不需要知道太多外面的事情,他只需要专心面前眼前的工作就行了,不外是病人手术治疗药品等等,而其他事,他来就行了,他比他擅长不是么。燕云医院那几个承包科室取消承包,听说福建老板刘胖子倒也潇洒,说早就预料到了,这个东西,不过是打个时间差,钻个政策的空子,他将会转战到某某市,以他的政治敏感度,起码又有几年好搞,几年嘛,足够他搞些什么了,他的未来依旧一片光明。手外科社会影响大,不可能关闭,如果原因传出去,哪里对得住祖国和人民,权衡之下,医院接了过来,至于接收手外科的器材设备药品都按了原价,那则不是赵凤岭之类的普通医务人员能够知道的事了,至于刘胖子付出了什么代价,割了几刀肥肉出来,就更不为人所知了,反正是皆大欢喜大团圆结局就是了。燕云医院一并接了愿意留下来的医护人员,大部分人员都留了下来,毕竟他们更愿意安稳工作,也不愿意再挑战自己的心理底线坑蒙拐骗,都是普通人,老老实实做个医生护士多好,凭技术吃饭,行得正,企得直,有道是,有头发谁肯做癞痢。(企=站)开始燕云医院的职工也有些嫌弃他们,嫌他们野路子,处理病人的惯性思维依旧是手外科的那一套,不过时间长了,他们也渐渐转变过来,相处久了,大家也没差多少,不过是生活逼迫的份上,谁不愿意干手净脚、坦坦荡荡地工作赚钱,做一个心安理得的人,做一个被人尊重的人,他们也就渐渐接受了新人新科室。最不习惯的是工厂主管、摩托搭客佬等等,没有了那个直接的收入,连买条烟都得降档次,非常之不爽,直接的结果是手外科病人锐减,不少都送外面的医院去了,那是人家的自由,谁叫你档次不够又没有其他条件来凑,每次查房财务科长都黑脸,医务人员比病人还多,这要怎么活!坚持了几个月后,燕云医院没办法,把手外科并入外科了,谭主任多年前的心愿终于以这种诡异的方法达成了,证明有时,确实曲线才能救国,不管怎么样,谭主任还是高兴地接下手外科这个残局,又派手下两位新来的医生去进修显微外科,倒也把场子撑下来了。
流水十年这一年,方文盛三十一岁,赵凤岭三十三岁,他们认识十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爱不爱了,而是,丝丝缕缕交叉的互相生长的生命了。赵凤岭的家里,一向只关心他汇回家里的汇款,高兴程度与及单子零的数量呈正相关关系,其余一概不感兴趣,所以即便他已经三十三岁,除了他姐偶尔问一问之外,其他家人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终身大事,他父母也没有说,儿子你要不要存点钱结婚买房子?基于利益最大化的要求,他们都不在乎他是否结婚,他们孙子孙女还有外孙外孙女一大帮,认都认不全,根本不需要多出一个来锦上添花,只要他赚的钱,能够给他们使,能够给他们看病,就够了,其他,没心情也没精力操心。每年父母住院费用就花费他不少,还要操心没人看护的问题,姐姐有时候看顾一二,没时间还得另请保姆照顾,赵凤岭根本就是焦头烂额。方文盛有个和睦友爱、上下齐心、抱成一团的家庭,温暖的家庭万般好,却有一个不好,关心太多,那就是催婚。方文盛这两年经常给叫回去,幸亏自己有车,又通了直达高速,倒也方便,只是每次回去就有些尴尬,虽然赵凤岭从不问,他也不方便说,可谁不知道那么一回事呢。只是每次方文盛从家乡回来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觉得亏欠赵凤岭,有时眼睛都不敢直视他,因为赵凤岭那冷清的眼睛似透视镜似的,似乎他回去干了什么他都一目了然,不管怎么样,他东昌县的温暖家里,是赵凤岭插不进去的世界,而且,他也看不到能够让他插进去的希望,那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假如硬破,只会两败俱伤。所以他更加不好说什么了,那些糟心事,不是谁加诸于他的,而是他最亲的亲人,而且,他们的出发点也不外是因为爱,他连推拒都觉得是造孽。有时带回来的鸡呀青菜什么的,或者他妈妈炸好的丸子等,拎到赵凤岭厨房,也不见他作什么评论,好像是他从菜市场买回来的一样,只是会照着家乡的烹调方法煮好就是,大多时候方文盛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却摸不准他的想法,也只好由着他去,那人的性格,他不想说的事,他又如何能撬得开他的嘴。只是家里人召唤的时候,该回去还是得回去,而每次,赵凤岭都选择不回去,除非是过年,一派你回你的家,我安然过我的日子的泰然,其实他心里安不安,谁也摸不着。回去得多,催婚催得多,实在推不了,何况他年纪也着实不小了,方文盛按着家人的意思,见过几位姑娘,他一颗心全在赵凤岭身上,看过之后,连人单眼皮双眼皮都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感觉,都是宜室宜家的姑娘,他知道,经过家人的筛选,闭着眼睛结婚也没差,可是现在这里有个赵凤岭,他实在无法狠下心结婚去,假如他结婚了,赵凤岭怎么办?这事连去想像都不能。都不愿去想,因为想了,只是无处安放。这些年俩人交往配合愈加默契,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努力,尊重对方的工作,感情上私下里小心地维持着亲密关系,那么长时间相安无事,他们放松了些,不再像旧时那么警惕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们的接触又频密了些,有时半夜回来,方文盛也会摸到赵凤岭宿舍和他云雨一番,毕竟食髓知味,俩人又年轻,身体又好,再多的接触都不够,总是想要更多,有时也不仅仅是身体的接触,只是在外面和人玩过疯过,却无比想念静静地和他相拥相伴的感觉,想要天长地久的感觉,只是未来,谁都没有谈过,那似乎是不可以触碰的一个雷区。赵凤岭不再是当年那个要求一辈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工作生活中跌跌撞撞这么些年,他学会了妥协,更加内敛,很多事情都沤在心里,宁愿它腐烂变质长菌生霉,也不愿意掏出来晾晒,什么事情也不再渲泄于口,因为明知道与事无补,说来徒伤感情,何况他不需要另一个人的牺牲来成全他的爱情。而方文盛对家里人的好意也是束手无策,不用说是无法向他们直言自己的真实情况,可是拖延能够拖到几时,他也没底,这就像埋了颗定时炸弹,他以为还有无限长的距离和时间,可事实如何能够照着你的以为来发展。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潜藏的问题终会浮头,有些事情,不管你怎么忽视,怎么逃避,它都会拐着弯撞上来,逼着你面对,逼着你选择,逼着你割舍。这世界,苟且容易,苟活也行,苟全却太难。这天下午四点多,只有赵凤岭在坚守办公室。谭主任去散步,郑主任家里装修经常要去现场督促,廖医生要接儿子放学,如此等等均放蛇去了。(放蛇=偷懒)谭主任和黄科自从爱上了养生,都会在这个时点相携去郊野公园散步,起缘是内科胡医生才四十多一点,在例行体检中发现肝癌,从发现到去世,也不过就四个多月的时间,一时众医生都吓懵了,医人不医己,才四十多,不正值壮年嘛,人五十岁还称之为青年企业家呐,与死亡似乎是无限远的距离,谁知道一下子就没了。原来人生有时很儿戏,说没就没了,连预演都没一个。于是大好时光的男人们,一个二个都扑去检查,稍上了点年纪的,不少都查出了问题,谭主任郑主任血压高,黄科肺有阴影,吓半死,去了广州检查,后来才说是炎症,反正一通折腾,财人去安乐,大家都比较注重健康养生了,于是下午去散步,嘿嘿,晚上的酒照喝,歌照唱,女沟不沟不知道,这也得看你功能好不好,是不,哪能一概而论。叶秀秀亲自过来温柔地叫赵凤岭过去收病人,赵凤岭抬头,“要你大护士长亲自来,可是特殊的?”叶秀秀微微一笑,“对啊,这病人是警察抓捕时受的伤。”“这没什么啊,这事我们一年总有那么几回处理的。”“这病人我认识,是本地人,老丈人退休前还是镇政府里的干部,嗯,怎么说呢,你明白啦,处理时小心一些。”叶秀秀交待。“谢了!”赵凤岭知道,这种病人处理不好容易招麻烦,以前的都是外地人,或者小烂仔,抓捕过程摔了跌了踢了很正常,也没人敢吭一声,今天叶秀秀特别来提醒,可见是有些棘手,谭主任又没在,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保持着惯有的严肃面孔到了护士站。车床停在护士站前,病人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赵凤岭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略略放下心来。俩腰上佩了枪的警察和俩治安员在一旁守着,神情严肃,不像以前嘻嘻哈哈很随意的样子,警察小杨和小赵都是赵凤岭认识的,于是点点头,继续处理病人。赵凤岭检查了基本情况,叶秀秀递上了血压脉搏体温等基础检查数据,情况是稳定的,病人三十多岁,正一脸愤愤不平,赵凤岭猜测这中间是有什么,可他作为一个医生,只关心疾病,于是问,“哪里不舒服?”病人噼噼啪啪讲了一通警察如何暴力执法,如何令他受伤,赵凤岭略去无关的过程,摸上他的腰,“这里痛?当时是这里被膝盖顶了?”“对,对,就那里,好痛,当时那人把我的双手扭到后面,膝盖大力一顶我的腰部,我就双膝跪下了,腰和膝盖都很痛!我会不会残废啊?!我站不起来了!!”病人有些失控,大力抓着赵凤岭的医生袍下摆。“要先具体检查过再看看,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为你医治的。”赵凤岭又问了小杨和小赵,基本受伤过程和病人说的一致,于是让护士送病人去拍片。赵凤岭打电话给谭主任,讲了病人情况,并希望他回来看一看,主持个大局什么的,谭主任说,你看着办就行了,我和黄科正爬到山顶,一时半会下不来。小赵和两位治安员随着病人去检查了,小杨没有走,赵凤岭问,“怎么回事?”小杨笑笑,“太多我也不好透露,不过确实是抓捕过程他有抵抗。”赵凤岭点头,想着病人一会回来,该安排哪个床位,叶秀秀过来,“安排个单独的套房吧,方便他们。”赵凤岭点头,毕竟治安员在一边二十四小时守着,别的病人心里会不舒服。没多久,病人回来了,拍片报告第四腰椎压缩性骨折,他把片子插灯箱上认真看了看,压缩未达三分之一,应该保守治疗可以,等谭主任回来再商量下治疗方案,于是出具医嘱收住院,诊断是第四腰椎压缩性骨折。当天谭主任未返科室,第二天查房,谭主任认真检查了病人,又看了片子,同意赵凤岭保守治疗的意见,继续观察,如没有压迫神经,就不严重,卧床休息2到3个月就可以起来佩戴腰围带活动了。燕云镇公安分局局长找了吴院长,这诊断能不能不这么出?意思大家都明白的。是否可以出成陈旧性的。
第七十一章
何处取磊落吴院找来黄科长说了,黄科长下科室找赵凤岭,授意了。赵凤岭不禁心里发寒,别人的性命或者身体,就如此低贱吗?!他控制着暗暗升腾的怒气,淡淡地说,“我只能按事实出报告。”黄科长看着这个刺儿头就冒火,次次忤逆,皱眉,“做人呐,有时,一加一不等于二的,不是数学题,有时,领导的苦心我们也要体谅一下。”赵凤岭低头想了一会,依旧是淡淡地说,“很抱歉,我是一名医生,只学过凭病情出诊断,还有,我是宣过誓。”他指了指墙上的日内瓦条约,“很抱歉。”黄科双手抱臂,眼神渐冷。赵凤岭双手捧着病历,恭敬地递到黄科长面前,“要不,您来?”黄科长眼神冰冷悻悻地看着他,不接,俩人对峙良久,一时整个科室寂静无比,众人均噤声,想不到一向不吭不哈的赵凤岭居然敢如此死硬地对上一向嚣张跋扈的黄科。黄科长哪里肯接,他也不敢出具那样的证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骂骂咧咧着拂袖而去。病人家族在燕云镇也有点势力,于是和警察局扛上了,不说赔偿,钱嘛,我家也大把,那个警察给我出来,暴力执法致病人受伤,已经是故意伤害了,我要告他,告到他坐监,可是病人当时被一水制服晃花了眼,根本不知道是哪位下的膝盖,于是扯皮很久。何况这是件大乌龙事件。病人是位个体牙医,因为需要牙粉(做石膏模用),便经常由供应商送货上门,燕云镇缉毒队经过观察监控视频,发现这位牙医店铺门口经常有不同的人员出入,又有人定期送粉,于是埋伏将送牙粉仔捉了,牙粉仔吓尿了,真以为自己被人利用了,牙粉里藏有白粉,于是带着警察上牙医诊所指认,警察不由分说踢门而入,抓捕牙医,牙医见架势想自己没有做坏事,于是拼命反抗,给特警一下把他双手反扣在背后,膝盖顶住他的腰部就把他扑到地上,并派人派了警犬搜索毒品,搜了几天都没什么发现,证据不足,而牙医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口口声声自己是冤枉的,还要告伤他的警察。最终分局以赔礼道歉及赔偿了不少钱才了结了该件事情,对于赵凤岭的做法,众说纷纭,基本上,上层说他难搞,没有行政意识,不会领会领导意图,聪明的人,应该领导还没说,就心领神会,给领导冲锋陷阵,劈荆斩棘,扫平一切障碍;最下层的喽啰们说他有原则,下回再有类似的事,劳资也有参照处理方法了,不必被踢上去当枪使,为五斗米折腰尚可,但是要屈膝,劳资也是不干的,位虽卑,人却是不轻的。这件事情方文盛是后来才知道的,他知道赵凤岭肯定是这样选择的,不按实事求是的,也就不是他了,虽然换做他的话一定会考虑利弊来做决定,只是不免又为他担心,吴院心胸宽阔,于此这事不喜是自然的,但并不会太过计较,他也会去周旋一二,荣誉不会给他,但也不会给他穿小鞋;但是黄科这人,是有几分本事,这样的人往往目中无人,赵凤岭这样直接不给他脸,只怕日后会给他下绊子,只好又多留心他的事,尽量给他转圜。这天下午快下班时,谭主任叫住大家,“等会一起去燕云大酒店吃饭。”“有什么好事?”尹医生问。廖医生故作神秘,“去了不就知道了嘛。”赵凤岭没问,不过也有些好奇,一般科室聚餐都去中等价位的餐馆,讲求个实惠,今天怎么去燕云大酒店了,那可是五星级酒店呢,不是他们医生的收入能够负担的。谭主任说,“一会下来坐医院车去,马拉强在门口等着了。自己来的到时到三楼黄山包房就行了。”接班医生来了,交了班,一伙人闹哄哄地上了车,一会就到了燕云大酒店,谭主任让马拉强也一起上去,完了还要他拉大家回来,马拉强生性随和,也笑嘻嘻地随着他们一起上去了。去到包房,里边已经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在候着了,见他们来了,赶忙迎出来,“谭主任,郑主任,各位大医生,欢迎欢迎!”男人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让他们入座,让谭郑主任坐了主位,自己在下侧陪坐,见大家坐下,男人又笑着站起来,“你们谭主任郑主任我是见过的,各位大医生还是第一次见,我是王标,很荣幸能够请到您们吃饭,以后还请多关照!”谭主任笑,“好说好说。”赵凤岭狐疑,不知这人是何人物,问旁边的马拉强“你认识这人么?”马拉强摇头,“不认识,不过这人好油滑。”谭主任把各人都向他介绍了一遍,王标一直礼貌十足,对哪个医生都很认真地点头,又张罗着上菜,倒茶,殷勤地服务起大家来。上的菜也很丰盛,酒干脆上的是茅台,王标一一向他们敬酒,敬到赵凤岭时,赵凤岭说“我不会喝酒,我就以茶代酒了。”王标一笑,“那行,我喝酒,你喝茶,情分是一样的。”尹医生起哄,“赵医生不喝不行啊。”赵凤岭有些难为情,王标笑,“我来替他喝了吧。”把赵凤岭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一口闷了,众人一笑,也不再为难,由着赵凤岭喝茶了。马拉强侧过头来,在赵凤岭耳边小声说,“这人真八面玲珑!哦,我想起来了,他是药贩子!有一次他请马副院长和黄科吃饭,是我开的车,不过我是在楼下西餐厅吃,他们自己在包房,所以对他印象不深。不过那天他们吃得很晚,我在车上等着睡了两觉,过了十二点,他们才出来,”马拉强有点色色地笑了,“你知道吗,他们一出来,闻味道我就知道他们干过什么!”赵凤岭压低了声音,“别在这说了!终有一天你会死在你嘴巴上!”马拉强尴尬地笑笑,“你明啦,就是那个啦。”谭主任见了,“赵医生和阿强叽叽喳喳什么啊,出来喝酒不许搞小团体啊,罚酒罚酒!”马拉强赶忙站起来,“好好,我受罚。赵医生不能喝酒,我一并替了!”王标过来倒了酒,马拉强也不推辞,仰头闷了两杯。在包房喝完,又接着上去唱歌,歌没唱两首,王标叫了经理在一旁细声吩咐,一会便来了群姑娘,赵凤岭略一数,正好是他们的人数,立马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五山式”特色服务了,趁着人多有些混乱,他借尿遁了。他自己走出来,也没打算再回去让别人尴尬,给谭主任发了条短信,说是有人找他,先回去了。谭主任没有回复他,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这样的良辰,估计正忙活着,赵凤岭沿着夜晚安静的大街慢慢往回走,反正也不远,当是散步了,他不禁有些后悔出来吃饭了,这种饭局,实在不适合他,现在这样,实在又招了其他人的忌讳,大家一起乐呵,比较安全,虽然他回去不会嚼舌头,但是人家不相信啊,会担心啊,真是烦。第二天交班后,谭主任给各位医生发了份彩页的药品说明,A4大小双开彩页,做得很漂亮,上面是一个抗生素药品,据说是新药,疗效很好,在各省级三甲医院试用效果良好。赵凤岭明白是昨晚王标代理的,谭主任也没多说,只是说这药会进来,各位同事试用看看,疗效好就用用,不好就不用呗。各位了然地应了。科室陆陆续续有人用起来,王标又来过几次,有时请吃饭,有时没有,有时会和医生聊聊天,有一晚赵凤岭值班,大约十点,科室没新收病人,老病人也平稳,所以很安静,王标提着宵夜来了,说,“赵医生辛苦了,刚刚和人吃饭,听说是你值班,顺便给你打份炒面,你填填肚子。”来者便是客,赵凤岭笑着谢了。王标坐了下来,让赵凤岭趁热吃,赵凤岭正好也有些饿了,便打开吃起来,味道不错,似乎是大酒店的烹调手法,“燕云大酒店的?”王标笑,“赵医生真厉害!刚刚和你们马院吃饭来着,就在那边顺便打了。”赵凤岭笑笑,“那么早散场?”“老人家了,折腾不起。”赵凤岭笑,边吃边问,“王先生有何事,不妨直说。”王标笑,“其实是小事,我那药还请你多帮衬帮衬,用一用,话不怕老实和你说,我们这些小跑腿的,没底薪,光拿佣金的,你们不用,我可没法活呐。”赵凤岭眼光掠过他手上的车钥匙,笑笑不言。王标收了笑容,正色道说,“我也不敢亏待你们,按行规我多给一个点给你,给你百分之十一。”赵凤岭脑子一麻,以前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药品回扣,毕竟燕云医院是小医院,药品用量小,与大医院的用量有天渊之别,之前估计那些医药公司也看不上小医院,所以外面药品回扣的事情甚嚣尘上,而燕云却依旧清风悠然,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风到底还是吹到燕云医院了。他不由地有些厌恶,脸色沉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春风里迷失的方向王标见状,以为他胃口大,不满意,于是有些为难地说,“那我再多给你一个点,你可别说出去,别人我都没这个点。”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略有些难堪地说,“好了,有合适的我就用吧。”王标得了他这句话,满意地站起来,“那你忙,我走了,往后还请多关照关照啊。”后来赵凤岭基本上没用那药,每每到月头,就可见王标来转一圈,递信封,赵凤岭偶尔也会用,哪怕是用上一支,王标都会结数给他。后来便有赵标钱标孙标李标在科室出没,与医生们言笑晏晏。当医药代表一次又一次请吃饭,整个科室医生欢欣鼓舞去吃饭时,赵凤岭渐渐厌烦,这种应酬本来就让他心里不舒服,且他不会喝酒,去到那里也不会搞气氛,一般吃完他就回来了,他根本对下半场毫无兴趣,外科佬一向比较放肆,节操基本上也是拿来玩耍的,手术间说黄段子是小事,出来玩乐对夜场豪放的服务员毛手毛脚也是有的,偶尔的逢场作戏也是无所避忌的,起码在外人看来没影响过婚姻家庭。医药代表请,会大方些,一般会有特色服务,当然很受医生们的欢迎,不管是医生还是上位者,要他自掏腰包去享受特色服务,绝对是没有的,谁的毛爷爷愿意花在那里啊。赵凤岭一是对女人没兴趣,二是觉得实在是脏,简直是皮肤性病学的现场大演绎,只要你有足够的设备,估计那些病一半以上能够看到,足够医生大开眼界的了。以后但凡有下半场赵凤岭都借各种理由遁了,基本上只参加上半场而已,到后来科室搞集体行动都选择在他值班休班的时候,省得各不待见,赵凤岭乐得自在,他实在不善于照顾到同事们的感受,因为他无法做到和他们共同进退,无法白天衣冠楚楚,夜晚衣冠禽兽地混成一堆。这种袒胸相见的沟通多了,医药代表和医生们已经眉来眼去,赵凤岭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法管别人,只好自己暗暗坚持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执着,谭主任在晨会上到了什么新药,有什么作用,查房后建议治疗方案中出现了哪些新药,赵凤岭也没有过多的注意,按主任建议的治疗方案走就是了,毕竟他不可能不按上级医生的意见做治疗。月底收到信封他很无奈,有些泥潭,不是你想避开就能够避开的,踩上一脚泥,同样脏,谭主任等其他人会比较放心,这会子同仁变成同流,大家都面子里子都好看,他又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地步,以前转介病人他多少还有些主动权,选择权,这个药品方面,根本没有多少选择权。有次他开的处方打了回来,药房的药剂师在药品旁边标注了缺药,他想,这个药便宜好用,挺经典的药,自来燕云医院起就有的药品,效果也还不错,于是让病人先等着,自己过药房去看一看。去到药房,药剂师陈华见他过来,“赵医生,刚才那药是没有呢,你换个药吧。”“是啊,我看到你的标注了,我过来看一看,怎么那么经典的药会缺货呢?”赵凤岭在药架上看抗生素,一串串都是陌生的商品名。陈华把药一个个码齐,皱眉,“不但那个药缺货,好些便宜的药都是。不是我们不进,是实在没货。”“以后会不会有啊?”其实赵凤岭也不抱希望。“这可不好说,便宜的药利润太低,你想想,国家政策允许的是进价上加成百分之十五,一块钱的加百分之十五,是一毛五,一千支才多钱?如果换一百元的,百之十五就很可观了,这利润计算,谁都会,何况现在市场化,便宜的药自然会慢慢淘汰的。”陈华心水很清,他是前两年招进来的药剂第一个本科生,基本功扎实,做事也勤奋,赵凤岭与他能说得上话。赵凤岭摇头叹息,这种趋势是必然,他看着药架上的药,有些恍然,不知不觉中很多熟悉的药品已经在燕云医院药房消失了,他一片怅然,陈华见他发呆,拍拍他的肩膀,“兄弟,顺其自然啦。”赵凤岭笑笑,无奈看了看现有的药,认真考虑了一下,选择了相对便宜些的药品,回去给病人重新开了处方。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有相熟的朋友找赵凤岭看病,他开了处方,亲自取了药给了朋友,见是陈华值班,所以朋友走后他就在药房和陈华闲聊,值班病人不多,陈华在整理药品,写下第二天需要到仓库领取补充的药品,又检查哪些药品的有效期快要到期的,在黑板上标好,这部分药品先发,如果用不完,要在有效期到期前退回医药公司换货。陈华念念叨叨,这个药又进不到了,那个只能换新药了,赵凤岭笑,原来呆子也不止他一个。陈华整理完,洗手后递支烟给他,俩人并肩靠在药架前抽烟,陈华道,“你知道药品的那些事啦,别人在我这个工作上,就是靠着帮那些人统数,也赚不少钱,药贩子也不是没找过我,可我实在也下不去手,我胆小,害怕有一天事发会坐牢,”他憨憨地笑,“不是我高尚,而是实在不敢也不想做。”赵凤岭看着架子上一排排的新药,觉得有必要要多来药房看看药品说明,以免禁忌症都不清楚,“做自己最好,活得光明磊落,吃饭才香,睡觉才安稳,有道是夜半不怕鬼敲门。”陈华笑,“可不是嘛,我小市民,不求富贵,但求平凡安稳,好好过日子。”赵凤岭叹息,这也是大多数人的追求吧,可是有时,在某种情况下,好人也成魔鬼了。就像谭主任,原来也很清正廉洁,连病人红包都不收的,有时病人没钱,给他们垫钱买饭吃也是常有的事,可现在开起那些药来,也毫不含糊,有些病人可用可不用的,也用上了,哪个药贩子更识做的,他的药就用得额外多些,到底在利益面前,不好守啊。陈华弹弹烟灰,朝他眨眼,“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个同学在市招标办,他是个小马仔,跑腿的,不过五山市药品统一招标的事,他经手的不少,说很简单的,药品不攻关,就进不了招标范围。哪怕你质量再好,企业牌子再硬,价格再便宜都没有用。每年招标前夕,领导们都很忙,各医药公司出尽百宝,各显神通,要搭上统一招标的快车,不然一片药一支针都别想在五山市卖了。”“这算什么回事啊,逼得一个二个都成精成鬼了。”赵凤岭抽完最后一口,掐熄扔了,人人都在这个局里,一个也别想拉下。“可到头来还不是老百姓埋单,”陈华用力把烟头摁熄在空易拉罐上,“他们何其无辜。”赵凤岭默然,无辜的何止是病人,他们何尝不是,这一竹杆子下去,多少人都落了水,想不湿都难。陈华转身在架子上拿了盒包装的小盒装药品,丢到台面,“你看看,这是阿司匹林的一种,据说是特药,这几粒就二十八元多,算起来一粒要二块多,你记得不,之前有玻璃瓶一百片装的,也有一千片装的,多便宜啊,算起来不到一分钱一片。”赵凤岭拿起盒子,细细看药品所含的成份,换汤不换药,价格就翻了多少倍上去,他拿着那药,如拿着烧红的火炭,他们俩,最多在这里说说而已,能怎么样,能够怎么样?!最多不过是守住自己而已,只是有时,连自己也会守不住,这是一张大网,挟裹着所有的人,谁也逃不了。陈华看着他苦笑,“不但病人看不起病,我也快看不起了!前天我妈来看个感冒,一次就二百多元,两次差不多用了我一个月的奖金,真是的,看个感冒都快要命了。”“你找的哪个看的?”“黄医生,我妈喜欢找他。”赵凤岭了然一笑,“谁叫你找的下手最黑的呢,别人拿刀子,他抡斧头。你不知道本院的都不找他看的?!”陈华一笑,“你比喻可够形象,却也够毒辣的,”他看了眼他无害的样子,“人不可貌相啊。”赵凤岭笑笑,“你现在才知道我是铜碗豆啊。”这几年中国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无数新药特药,疗效如何暂且不说,高价是最基本的,包装是好看的,赵凤岭虽然不是药学出身,却也有基本的药学常识,药品的研发是一个长期漫长的过程,研发出来还得经过动物试验阶段,又要临床病人的志愿试用,哪里是几年就能够出成果的,推向市场的,这样大批量新药出来,不是代表着科技水平的进步,而是,冒进了,是药品界的大跃进。几年后某药监局局长和药监系统多名贪官骨牌式落马倒下,就证实了赵凤岭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第七十三章
彷徨这天晚上赵凤岭心情烦躁,没什么心情看书,他一向对电视节目没兴趣,娱乐节目要多假有多假,电视剧胡编乱造,得忍着智商下限来看,多累人。这段时间方文盛晚上节目都很多,新门诊大楼筹建开始后,各路人马晚上的节目越发丰富多彩起来,这又怎么少得了方文盛,职位使然,何况他一向热爱夜生活,呼朋引伴,饮酒作乐。他看了看饭桌上的快餐,袋子上印有燕云大酒店的LOGO,华美而精致,方文盛刚刚打电话来,说晚上要应酬,要他记得吃晚饭,赵凤岭心不在焉地应了,电话才放下,就有人敲门,赵凤岭懒洋洋地开门,见有位年轻人提着饭盒,见他出来,笑得十分谄媚,“赵医生是吧,方科让我送来的,您慢用。”这人显然不是服务员,赵凤岭接过袋子谢了,放在饭桌上。虽然没什么胃口,饭终归要吃的,他打开袋子,有米饭,有牛仔骨,煎黄花鱼,是他喜欢的口味,竟然还有一盅鱼翅汤。赵凤岭看着鱼翅汤食不下咽,现在的应酬饭,已经吃到这份上,一个新门诊大楼……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不明白这鼻涕似的东西有什么宝贝,不外乎是蛋白质,不禁有点担心方文盛在这事上的方寸,想打个电话给他,可打了该说什么呢,他何尝不明白在那个位置上的身不由己,再说,他在那个场合打滚多年,一直都滴水不漏,哪里要他这个外行菜鸟来多嘴,所以还是放了电话。拎着袋子,丢到楼下的垃圾箱,似丢掉的是麻烦。回去也是无聊,所以信步走了出来,傍晚的医院挺安静的,刚刚下过一场豪雨,枯枝枝叶落了一地,满地狼藉,如他的心情。不觉走到了药房,又是陈华值班,见他进来,陈华笑,“赵医生下班了还跑医院来干嘛?有时间不去好好享受,回来多无聊啊。”赵凤岭笑,“哪都是无聊,这里不是有你聊嘛,不算无。”“我正漫漫长夜,不知如何度过呢……”话未说完,陈华自己倒先笑了,“说得像是闺怨似的。”赵凤岭也笑,“闺怨没有,医怨肯定是有的。”陈华和他击掌,“你怎么那么知我心呢。对着这些药,我可烦死了。”“不就是新药呗,你担心发药时没注意到特殊事项,把药发出去了?”“可不是么!”陈华指着地上一框药品,“这些都是新进的,他们无所谓,医生怎么开就怎么发,可我到底是药剂师,还是要把关,这么多,只怕一下子没记清,手疏就发出去了!”“主要责任都在医生,你不用怕。”赵凤岭逗他。“我是药剂师!”陈华瞪着他。“谁不知道你是啊,大药剂师!来吧,我帮你一起整理。”赵凤岭弯腰去把药拿出来,“也是的,我们医生记着自己喜欢用的那个药就行了,你们倒要全部都记住,我们医生用药的习惯还不太一样,五花八门的。”“是各个药贩子和不同的人的交情更近,所以大家都用不同的药物。”陈华幽怨地道。“小帅哥,”赵凤岭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伸手竖立在嘴巴上,“心照得了,嗯,来,我们来看看这些新家伙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禁忌,来,我来帮你记一记,保证事半功倍。”俩人把药品整理出来,在不同的区域放好,陈华在拆药品的时候把说明书都放在了另一边,收集装订好,有空就看一看,保证发药时能起到把关的作用,新药,医生们毕竟也不够熟悉,难免会开出有配伍禁忌的搭配来。陈华摆放好新药后又在黑板上登记,让同事们也知道药房进了什么新药,属于哪一类药物,方便到时查找,陈华写了一长溜,把小黑板都写满了,不禁想要骂人,“你说他们到底得有多饥渴啊,一下子进那么多新药进来,也不怕消化不良。”赵凤岭笑,“你没听过食铜食铁么?”陈华捧腹,“阴功啰,那些人的胃,也不怕哪天穿了。”“放心啦,我们好好地吃五谷杂粮就得了,你管人家吃的是铜还是铁。”陈华笑,“赵医生你段数越发高了,打算成仙了么?”赵凤岭打了个单手十字,“小生正在努力。”“一个药这个数哦!”陈华伸出了三个手指。“多少?你别卖关子了,我数学不好。”“三K!”陈华跳了起来,指着黑板上那一串药名,“你算算,就这一堆,是多少?!”赵凤岭伸手把他的手压下来,“平常心,平常心。”“他们赚钱,可累死的是我!”赵凤岭笑,“为人民服务!”陈华给他逗笑了,“想不到你这死硬派也修炼成这样子了!看来真的要成仙啊!”赵凤岭幽幽道,“难不成要憋死自己么,唯有自己看开点。世界已经够丑陋,我们唯有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点点事,留点儿希望的尾巴——给自己,大多数时候,也唯有苦中作乐罢了。”“赵仙儿,高深了啊,忒高深了!”“领会精神啊,领会精神。”赵凤岭看着那厚厚一沓说明书挠头,“愁死我了!那么多药,我该开哪个呀?”他揪着陈华的白大衣领口,“告诉我,哪些是干净的!”陈华失笑,“如果全部都是不干净的,你就不开药了吗?!”赵凤岭蔫了,“不能。”“那不就得了!你就两眼一闭,当全部都是没有的呗!纯粹从药品、医学的角度来开,你想那么多干嘛!只有想从中搞多点“水”的人才考虑的事,你考虑个屁啊!”陈华鄙夷地道。“臭小子,这话有道理啊!”“你是当局者迷!”赵凤岭笑,“好像你不在局中似的。”“其实你也眼馋那些“水”吧!”陈华的大脸趋近过来,阴恻恻地道。“你不眼馋!”“我就是眼馋才这么纠结的啦!”陈华跳脚。“你不是怕这个吗。”赵凤岭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就是嘛!”陈华耷拉着头。“那不就得了,为了你的脖子,好好地干活吧!那些“水”,别想了,想多了肾虚,”赵凤岭踹他一脚,“病人等着拣药了!”陈华如梦初醒,赶忙颠到窗口去,点头哈腰,“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病人眨着大眼睛,满满的困惑,几时燕云医院的服务态度那么好了!赵凤岭拿了那沓说明书,朝他摆摆手,“漫漫长夜,华弟弟自己孤枕慢慢眠吧。”“我的说明书!!”陈华吼。“你重新整理一份呗,谢了啊!”赵凤岭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傻瓜不止自己一个,还是蛮爽的,施施然回宿舍去了。这天回来,方文盛看见赵凤岭耷头耷尾地拿着个信封塞进书桌的抽屉里,又呆呆地坐了一会,幽灵般地在书房走了几圈,每个月有几天他都是这个症状,规律得如同女人那姨妈综合症,有次方文盛好奇,打开抽屉一看,好几个褐色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写着代码和数量,方文盛立马明白,这是药品回扣,他家凤哥哥头痛了,收与不收都是麻烦,而且,他看了,有些信封厚厚的,数量挺可观的,不能不说是个诱惑啊。而此时国务院纠风办、卫生部、药监局等部门联合发文《200X年纠正医药购销中不正之风工作的实施意见》,五山市卫生局纪检组根据文件精神开始着手整顿行风,制定下发了《五山市卫生系统廉洁行医五十条》等等条例,大张旗鼓地在五山市卫生系统学习反商业贿赂的文件,又把相关法律条款整理出来下发学习,这些行为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违法的。奈何四千多年前大禹治水都已经采用疏通办法了,纪检组的堵的办法,不能说全无效果,却也收效甚微,更多人还是信守着法不责众的想法。连续好几天,当赵凤岭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时候,方文盛心里叹息一声,有道德感的人就是麻烦,那么折腾,他把赵凤岭揽进怀里,“你是烦恼药品的事吧。”赵凤岭抬头,“你怎么知道的?”就着窗外的路灯的光,赵凤岭的眼睛幽幽地亮着,他可不想这双明亮的眼睛染上阴霾,“你哪里有点儿变化是我不知道的,你以为我的眼睛白长的么,白看的么?”他刮刮他的鼻子,“你屁股挪下,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赵凤岭本能地挪了挪屁股,方文盛按住他,“别乱动!哥哥我可要谈正事呢。”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你烦这药品的事烦了好几个月了吧,你自己一个人折腾,也不和我说一声,你当我什么啊?嗯?”赵凤岭怔住,身体僵在他怀里。“你觉得我比你小,就不成熟不可靠吗?哥哥我可比你成熟多了,傻瓜。有事就应该和我商量,你可要知道,我几时都会支持你的。何况这社会上的猫腻,我比你懂得多,知道不?”赵凤岭在他怀里轻轻地点头,方文盛把他按在怀里,“既然回扣会令你痛苦,那么你就干脆一点,别沾。你是不是想,你拿不拿,药价里头已经含了这个了,是吧,你不拿,药价也不会便宜,不是不?这东西本就是一个人没法改变的事,不过我们可以用个折衷的办法,像之前一样,捐出去。”赵凤岭点头。
第七十四章
医者的骨头方文盛抱着他,感觉到他难得的软弱,“凤哥哥,我的手已经脏了,你就没必要再弄脏了,而且你不是这种人,这种事,你做不来的,做了你会很痛苦、会一直自我折磨,没法过你的心理关的。你只要好好地做你的医生就好,什么都不用管,万事有我呢。”赵凤岭不禁有些感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抱紧了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臂弯里,有时真累啊,也真的很厌倦啊,真想什么都不管,抛却这些烂事糟心事,一走了之,到陌生偏远的乡下隐居,种种地,栽栽花,养养狗,给附近的村民看看病,那么日子是不是会美好许多呢。赵凤岭贴近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方文盛,我们私奔吧。”方文盛吓一大跳,身体瞬间僵了,思想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赵凤岭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啊!正考虑着要说些什么,赵凤岭已经笑着滚到一边,“吓到了耶!吓坏了耶!哈哈,我开玩笑的!”方文盛定了定神,把那三魂拽回来,大力把他拖回怀里,“私奔就私奔呗!到时我耕田来你织布就行了!”赵凤岭半抱怨地在他胸前大力点了点,“稻草和稗子你都分不清,饿死得了。”方文盛被他手指戳中关键点,胸前一片鸡皮疙瘩起来敬礼,“那不正好,死在一处,重新投胎,下辈子你做女人,我娶你。”赵凤岭听他这话,暗想,只怕他这个心结永远都不会解开,可就算是有下辈子,生为男人还是女人,自己也做不了主,于是笑道,“下辈子不做人了,做鸟做树都好。”“做鸟会被人打下来,做树不能移动,还是要做人才好。”方文盛伸手一抱,把他抱到自己身上趴着,屁股往上顶了顶,坏坏地笑了,“不做人,怎么做……”他拖长了声音,瞬间气氛变了,如单曲循环着靡靡之音般旖旎起来。“你怎么就尽想着……”方文盛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按下来,准确地堵住他的嘴,春宵一刻值千金,劳资的千金已经去了一半,此时不做,更待何时,下手再不迟疑,熟练地扒掉他的衣服,赵凤岭挣扎着扭了两扭,继而软成一团,顺从身体的感觉,缴枪投降了。第二天晚上方文盛吃了饭推了下半场的活动,觉得赵凤岭情绪有些不对,要多陪伴他,于是非常难得地俩人窝在沙发上腻歪,赵凤岭在看重返现场电视节目,方文盛躺在沙发上,枕着他的大腿,闹着他给他揉揉,赵凤岭一边给他揉太阳穴,一边说,“少喝点酒,再喝下去迟早会毁了你的肝。”“好好好,我下次注意。”方文盛敷衍,胡乱应着。“没有一点诚意。”方文盛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累了吧,不用按了。”过了会又想起昨天的事,便说,“钱的事,你不用想太多,我之前不是给了个卡给你吗?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要用,自己支就行了。”赵凤岭昨晚被他点醒,通透了,觉得之前的犹豫不决挺丢脸的,自己也差点成了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人了!忙低着头应了声嗯。又过了一会,方文盛坐了起来,略有些羞赧地说,“那个是我的工资卡,是工资和奖金,全都是干干净净的。”赵凤岭听此,不由得也为他心疼了,一个人,但凡有更好的选择,谁又愿意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失了自己的本色,何况他一个小芝麻官,在那些场合混,自然得守那些上得台面或者不上得的规矩,自己不知不觉给了他那么大压力,没有理由自己来装圣人,那头又享受着他的好,还要看不起他的行事标准,于是抱着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良久才抬起头,双手挂在他脖子上,歪着头直勾勾地看他,嘴角轻挑,眼里流露出几分勾引的邪气,“方哥哥,那你养我吧。”方文盛听得心里一震,又给他那眼神勾得三魂不见七魄,莫说养他,就是要他的心,也会立马扒出来双手呈上,“好。我养你,”知道赵凤岭虽然是玩笑,可那个人脸皮薄得很,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大的进步,相当于一个承诺了,不由伸手抚上他的脸,深深地看着他饱含深情的眼睛,“我养得起你,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就好。”赵凤岭从他怀里脱身而去,回头邪气地一笑,“哄你的啦,傻瓜!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呐!”方文盛追过去,长手一捞,把他按在怀里,“我不管,”埋头热烈地吻了一通,“是你招惹我的,没得反悔啦。”“好好好,等我不想做的时候你就养我呗。”赵凤岭给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先软了一半,明天还有病例讨论,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坐立不安,赶紧讨饶。“只许给我养啊。”方文盛心里有种难于述说甜蜜的感觉,难得他愿意依赖自己,这是他们第一次说到以后,却又以这种方式来说,虽然说他对未来还是很模糊没什么概念,却又充满憧憬,但是具体是何种意象却很茫然,在这种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于毁灭人,哪里能做什么改变,可就算是这样偶尔的相处,赵凤岭偶尔不经意间流露的真情,已经让他觉得很满足了。不管怎么样,赵凤岭动摇的心在方文盛的分析下,无比清晰地知道了自己要走怎么样的路,做怎么样的事情,经受恶魔的诱惑而没有堕落,多年的道行差点儿毁于一旦,这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心中压着的大石放了下来,感觉到整个人都轻松了。于是他采取了和原来一样的方法,每月收了信封就把钱寄给助养的小孩子,随着这个钱的增加,他助养的小孩也多了,一律都是匿名的助养,把这钱能够以这种方式回馈出去,虽然说他还是粘在药品那只大网上的小虫子,却也好受多了,这不是他高尚,只是维持他做人的基本,首先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才对得起别人称呼一声赵医生。每次寄钱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些冲击的,看着真金白银真是太强烈的冲击,毕竟有钱好办事,他的工资奖金收入也就那么丁点儿,人活在世上,钱是水、是舟、是一切的润滑剂,有了它日子会滋润许多,能摆平很多烦恼,但是方文盛的话如定海神针,他早已经下了决定,让那双手始终干干净净地去拿手术刀。这样处理,虽然暂时让赵凤岭的心情好了一些,但是当面对一些穷困的病人,一些放弃治疗的病人,这些事情仍然是无法逃避无法忽略的存在,面对这些事,个人的力量渺小得就如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在这些翻滚的波涛中,他这个小水泡,一个浪花也无法激起便迅速地消逝于无形。
第七十五章
谁许你镜花水月,谁许你锦绣前程重阳那天,方妈妈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起来,拉着方老爸也起来打算去登高,这天方老爸感觉身上有些重,不太想起来,看老伴热情高涨,不好扫了她的兴,所以也强撑着起来,洗漱后吃了早餐,感觉人稍微精神些,觉得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省得在家里越窝越没精神。方妈妈退休后天天和一帮阿姨大妈位跳广场舞,腿脚练得挺麻利的,坐车来到松岭山脚,便开始爬山,她甩开膀子在前面走,方老爸在后面跟着跑,“死老太婆,走那么快干嘛。年轻时候你幸亏没走那么快,不然我可追不上你了。”方妈妈回眸一笑,放慢脚步,“当年我是故意放慢脚步的,不然你哪里追上我。”方老爸笑,“敢情是你对我先有意思的?”方妈妈笑眼眯眯,“那一帮锉子站在那里,就你高人半个头,我在台上一站位,一甩头,就光看到你了!”方老爸乐,走快两步和老婆并排着走,“原来你也挺大胆的啊。”“那当然,不然怎么配当娘子军呢!”方妈妈放缓脚步,“才走两步,你怎么就喘得那么厉害?你是不是不行啊?不行我们就不爬了,在这下面坐坐就回去。”“我才多少岁,哪能就不行呐!”方老爸拍拍胸口,“老当益壮,懂不?!”方妈妈笑,“死老头子,我说走路,你想哪里去了,真是老不修。”于是俩人并排着不紧不慢地往山上走,方妈妈说,“老头子,你说小盛是不是该调回来了?那边一个镇医院根本没什么前途,赚的钱虽然比这里稍微多一点,可我们家也不在乎那点钱。”“是啊,也不知他想什么的,上次回来了又非得折腾着调回去,我原来以为他是那边有姑娘舍不下,可这么几年过去了,也没见他带过女人回来。儿子大了,都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了。”方老爸叹息。“他也没女朋友啊,每次去相亲他都有去,不过次次都嫌人家嫌得要死,不过也是,那些确实也配不上小盛,我都愁死了。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现在这家也不成,业也没立,老这样晃荡可不行,这岁数,得安定下来了。”“是这样,下次回来要多敲打敲打才行,不能再由着他在外面没个正形。”太阳出来了,温度上升,晒得人有些眼花,方老爸喘着气,觉得有些头昏,他扶着树喘了会气,眼前景象有些发虚,方老妈唠叨着走了几步,没见老伴跟上来,回头见他闭着眼睛扶着树喘气,脸色发青,赶忙冲过去搀扶着他到石凳坐下,“老头子,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方老爸大喘气,胸口像有大山压着,又闷又痛,心跳很快,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他脸色大变,“我胸闷,喘不上气来……怕是要坏事了……美君……”方妈妈吓得大惊失色,不过早年的部队生涯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冲着爬山的那伙年轻男人说,“拜托你们帮帮忙,我老公怕是心脏病发,求你们帮我背他下去,求求你们了!”方妈妈就要跪下,一位小青年冲出来搀住她,“好!好!”爬山的青年立马围了过来,应该是同一工厂的同事,还穿着一样的工衣,“别担心,我们来帮你们!”一位大个子二话没说,背上方老爸就往山下冲,其他几个也一起护着往山下跑,方妈妈也跟着往下跑,他们几个人接力,很快就到了停车场,又央求着一位刚上山的人送他们去医院,那人也爽快,加大油门把他们送到医院。路上方妈妈电话都快抓不住,还是背人的那年轻人帮他拔通的电话,通知了方武扬、方艺清。去到急诊室门口方武扬已经带着医生护士等在那里了,冲上来接了人,飞跑着把方老爸推进抢救室,方妈妈才腿一软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一阵兵荒马乱,总算把方老爸送到了医院,见到了大儿子,有了主心骨,方妈妈这才后怕哭出来,等她回过神来要感谢那几位救命恩人时,人早已经悄悄走了,她也没记清人家的样子,都不知去哪里感谢。原来登山诱发了方老爸的心绞痛,虽然说他平时没什么症状,偶尔的胸闷也不以为意,甚至有时以为是胃不舒服,经造影一检查,心脏有几条血管都有狭窄,加上他以前工作期间应酬过多,部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习惯令他的血液粘稠度很高,医院实施了紧急手术,在狭窄处放了四个支架,总算把方老爸的老命救了回来。方武扬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遇上那么多个好心人,他爸只怕就赶不及了。方文盛接到他哥说他爸爸心脏病发,在做支架手术时,整个人都吓懵了,他梦游般地走到外科,找到赵凤岭说,“我要回家。”赵凤岭看他状态不对,拉着他来到外面,“怎么回事?”“我爸心脏病发,现在正在做支架手术。”方文盛机械地回答。赵凤岭安慰他,“应该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了。你等一等,我请假和你回去。”方文盛这才恍然,“我的假也还没请。”匆匆掏出电话来打给院长请假。赵凤岭找到谭主任,说家里人生病要回去看一看,把手上病人情况简要交待了,便匆匆脱了工作服出来,见方文盛还等在走廊上,看着窗外在抽烟,不过整个人状态已经调整过来,冷静了许多。赵凤岭匆匆上楼简单收拾了行李下来,方文盛已经把车开出来等着他了,他上了车,“要不要我来开?”方文盛脸上的不安已经消失,换了副坚毅的面孔,“没事,你开车没我熟练。”俩人也不再多话,匆匆往家赶,方文盛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位的有些紧张的赵凤岭,有他在身边,好像就能定下心来,有了无穷的力气,可是这样回去,势必就要直接面对家里人,本来如果让他们见面,肯定要慢慢铺陈,做些准备,可现在……不管怎么样,见步行步吧。“回去我不会让你难做的。”赵凤岭突然来了一句。“啊?!”方文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是说,回去呢,你别犯傻,在家里人面前乱说话,就说我是朋友,坐你的顺风车回来,这样好吗?”赵凤岭很严肃地说,语气多少有些不自然的硬梆梆。方文盛想想,也对,现在父亲生病,确实不宜生事,他能这样体谅,最好不过,不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赵凤岭也安慰地一笑,“我没事的,你不用顾着我。”“好,我们慢慢来。”方文盛安抚他,“你别担心。”“我不担心,你心中有数就行。”赵凤岭朝他笑笑,还是笑得有些不自然。他们俩赶到时,方老爸已经做完手术在重症监护室,脸色晦暗,双目无光,看见方文盛来才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大家都没留意站在儿子身后半步的男人。方文盛大受震荡,半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老爸,于他而言一直是顶天立地的存在,是他必须仰视的高大男人,可现在居然蔫蔫地如棵咸菜般躺在病床上,他扑过去半蹲在床前,看着老爸颤抖着伸出手来摸他的脸,眼泪差点就忍不住掉下来。方老爸吓了一跳,看着小儿子一副难受的模样,心疼不已,忙说,“我没事,没事。”方文盛愈加心酸。赵凤岭看着方老爸的脸色,知道他确实度过了场大劫难,只要再迟一些,也许就不好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吧,回来吧。”方老爸摸着他的头说。方文盛赶忙摇头,方妈妈在一旁掉眼泪,“好了,好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方妈妈这才留意到赵凤岭,问,“这位是?”方文盛站起来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赵凤岭,他也是医生,顺道坐我的车回来,他来看看爸爸。”赵凤岭有礼貌地问候了他们,这时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只是简单地彼此打了个招呼,赵凤岭见他们一家安排事情,也不便久留,另外他也不是心血管方面的医生,帮助不大,所以他就先回自己家去了。第二天赵凤岭上医院来看望,见方老爸气色稍好,其他人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剩下方文盛在守着,去到时父子俩正在谈心,方老爸说,“小盛,你看我这样,说不准哪次一不小心就去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什么要求,就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在一起,你调回来吧。”“不……”方文盛不字才出口,赵凤岭就在后面用膝盖顶了他一下,赶忙改口,“呃……好,我……尽快调回来。”方老爸摸着胸口,“在山上的时候,我那时觉得我就要去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你孤身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又还没有结婚生子,我死都唔眼闭。”方文盛眼睛湿润了,拉着他爸的手,“爸……”赵凤岭劝慰道,“伯父不用担心,方文盛调回来不难,你好好地调养身体,才能够好好地看着他结婚生子啊。”方老爸笑了,“是啊,我要养好身体,好好地看着他成家立业才放心呢 。”方文盛看了看赵凤岭,又看看他老爸,不太明白赵凤岭的心思。方老爸也没什么精神,一会便倦倦地闭目休息了,方文盛扯着赵凤岭出来,走到走廊上僻静处,方文盛盯着赵凤岭平静的脸,“你刚才什么意思?”“我没别的意思。”赵凤岭平静地说。“你真不介意我调回来?成家立业?”方文盛盯着他,真想扒开他的壳,看看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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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生活在继续,理想在路上方文盛又在家呆了两天,木然地陪着妈妈去市场买菜,陪着爸爸下棋,也陪着喝茶看电视,只是再也不敢问家里人对同性恋的看法,更加不敢漏出一丝自己喜欢着一个男人的事情,他非常惶恐,想不到家里人居然抵触到这个程度,他只怕他一说出来,家里人就会立马把他捆起来关在家里,让他再也见不着赵凤岭。他有些仓皇地回了燕云镇。当晚他没有去找赵凤岭,窝在自己出租屋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办?家里人一定要他回去,还有家里人的看法,能和他说吗?说了赵凤岭会不会一走了之呢,他那个人的性格,容不得一点瑕疵,那么刚硬,他哪里受得了来自方家人的侮辱。可如何在中间找到一条路来,如何曲线救国,他也只是有想法,没有办法。整晚方文盛的大脑各种想法奔腾不已,一直在打架,说,不说,回,不回,他一直没法入睡,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却又梦到了他爸爸凶神恶煞地道,没好下场!死无葬身之地!!第二天早上醒来,全身疼痛,像被人用把乱棍打过,无处不疼,他直在床上赖到快十点,疼痛也没有减轻一点,于是抖着爬起来摸到科室去,打算让人看看,吃点药,他知道他发烧了,他记得赵凤岭说过,要他注意身体,说一向没病的人,最怕生病,因为一病起来就很重,没那么容易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脆弱起来,不知多少年前他说过的话也清晰地想起来。进了电梯,不知怎地就按了四楼,又茫茫然走了出来,赵凤岭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方文盛步出电梯神不守舍的样子,快步走过来,“你怎么啦?不舒服吗?”方文盛的咬牙直挺挺地站着,腿直发抖,什么话也不说。赵凤岭没见过他这样,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是在医院,一手扶着他,一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啦,怎么啦?”手一接触到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原来发烧了,而且烧得不轻,赶快带他到值班室,扶他到床上躺下,拍了拍他的脸,“放心,有我呐,没事的,没事啊。”方文盛也不知怎么地,全身无处不痛,连喉咙也似什么塞住一样,话也说不出来。赵凤岭掏出口袋里的电筒让他张嘴给他看喉咙,他看着赵凤岭贴得那么近,那么认真而又紧张的样子,眼睛涩涩的,他伸手抱着赵凤岭的腰,赵凤岭就势抱着他,“没事啊。烧迷糊了么,没事。”抱了几秒,赵凤岭轻轻推开他,让他啊了两声,收了电筒,“扁桃体肿得厉害,昨晚就开始烧了吧,怎么不叫我。”方文盛软弱地闭上眼睛,比身体疼痛更疼痛的是心里,及往后怎么办的彷徨。一会儿,赵凤岭就带着黄美美进来,给他输了液,期间赵凤岭一直握着他的手,也没顾忌黄美美看到会怎么样想,黄美美打好针后说了句,“一会我送酒精和棉球纱块过来,你给他擦擦,不然烧傻了,你哪里哭去。”赵凤岭道,“谢了啊。”也没多想她话里的意思,直觉地觉得她信得过,不用避忌。一会黄美美就送了酒精棉球纱块过来,还拿了个盆子,赵凤岭接过东西,解开他的上衣,又松开他的裤子,把酒精倒在盆里,把纱块泡在酒精里,用酒精净了手,把纱块的酒精略挤干些,一下一下地给他擦拭,“你呀,以后有事就告诉我,怎么忘记了我是医生呢,真烧傻了怎么办,烧傻了我可就不理你了啊,我可不会管你的了啊。”方文盛一直绷紧的神经在他喃喃的说话声中放松下来,沉沉地睡去。赵凤岭看着他想了很多,方文盛这样子,不需要他说什么,他都明白他在家里碰到了什么样的难题,他不禁叹息,我真的不想置你于这样的田地,但凡有个如果,假如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招惹方文盛,一定躲得他远远地,那么,他就不会如此难做了,自己也不必如此痛苦了。这个人,本来游手好闲,游戏花丛,日子过得不知多逍遥快乐,可是自己把他拖进这烂泥潭里,除了让彼此浑身泥巴,步步维艰之外,哪里还有多少见得人眼,见得光的快乐。这时有护士在敲门,“赵医生,29床发烧,你过来看一看。”病人术后发烧,还是有些麻烦,赵凤岭应了声,“马上就来。”站起来,给他掖掖被子,去看抢救室病人了。赵凤岭时不时进来看一眼,他都睡得很沉,打完给他拔针也只是动了一下又睡着了,赵凤岭心想,这家伙到底有多少天没好好睡觉了啊,坐在床边摸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些,没那么烫人了,出了一身的汗,拿自己的毛巾给他简单地擦了擦额头和背上的汗,见他皱着眉头,忍不住用手指想要去抚平,见他放松了些,又以手指为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方文盛动了动,见是他,复又睡去。赵凤岭回办公室去继续处理事情,下班过来,见方文盛已经醒了,正呆呆地坐在床边,似在想着什么,见他来了,沙哑着声音道,“下班了么?”赵凤岭点头,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到底身体底子好,烧已经退得七七八八,腻腻地出了些汗,“好些了么?”方文盛点头,就要站起来,也许是起来得太快,又是一阵头昏,赵凤岭赶忙搀住,笑,“终于让我看到你弱柳扶风的时候了。”方文盛就势揽着他的肩膀,半边身体压着他,“为夫今天就靠你了。”他这沙哑低沉的声音,伴着憔悴的样子,反而有了丝沧桑味道,赵凤岭揽着他的腰,支撑着他,“走,我们回家。”方文盛紧了紧他的肩膀,“回家。”心里暗说了句,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走到楼下,碰到袁小凤,袁小凤见鬼似地,“见鬼啰方文盛,你昨晚干嘛来着?怎么那么憔悴?”方文盛软软地继续靠着赵凤岭,摆摆手,“昨晚去采阴补阳来着……”袁小凤撇嘴笑,“切!装什么熊!被人当药渣了吧。”赵凤岭忍不住笑了,“没事自己走!”“有事有事,哪哪都有事。”方文盛继续搭着他的肩膀,只是稍稍减了他那边的压力,继续如行走的药渣般赖在他身上。时不时碰到熟人,见他的样子,也不疑有他,“生病了啊?注意休息啊。”马拉强见他这样,直接跳起来,过来见看眼眶发青,“我草,人夜御七女也没你这样子!要不叫赵凤岭煲锅三鞭汤给你补补?”方文盛腹中无力,连笑都是软软的,“赵医生,拿你的手术刀,把他那一鞭切下来煲汤,保准汤到病除!”“切!说真的,怎么啦?”马拉强关心地。方文盛笑,“没事,明天又是一条龙。”好不容易上了四楼,开门进去,赵凤岭喘着粗气,扶着装死的方文盛把他丢到沙发上,方文盛就势勾着他的腰,赵凤岭一下子跌进他怀里,方文盛突然狂热地吻他,像明天就要分别般带着绝望的感觉吻他,赵凤岭推开他,脸红红地,“你还没好呢。”方文盛伸手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胸前,“我没想那个……就是想你了,很想很想你……怕你不要我了。”赵凤岭安慰地抚着他的背,“傻啦,除非你不要我,想太多了你,生场小病就想那么多!”方文盛不吭声,紧紧地抱着他良久才放下。赵凤岭站起来,脱了外衣,随手丢在椅子上,“我煮点粥给你吃,刚刚生病,吃清淡一些。”方文盛抗议,“这也吃斋,那也吃斋,你不怕我嘴里淡出个鸟来!”赵凤岭提着砂锅出来,“来啊,你淡出个鸟给我,看我不剁了煲粥!”方文盛贴过去从后面抱着他笑,“嘴里没有,另外那个,你舍得么?”赵凤岭装上米淘洗,“是你要吃肉的啊。”方文盛咬他的耳朵,“没肉吃没力气啊,有力气才吃得动肉啊。”赵凤岭失笑,去冰箱拿出瑶柱洗了,一并丢进砂锅里,泡着,看看觉得还少了些什么,又抓了把花生洗了丢进去,把香菇洗了切丝放进去,没有提前准备,也不能提前泡香菇瑶柱了,将就吧,开了大火煮上,又拿勺子搅拌一会,放了个白瓷小勺子进去,方文盛扒在他肩膀上,“放个勺子干嘛?当肉骗我啊?”“笨死了,有那个勺子,不容易糊底。”“唉……”方文盛叹息,“还是要吃斋。”“瑶柱不是肉啊?”“没腿的,算吗?”方文盛无辜地。赵凤岭没好气,“明天买排骨煲粥。”“又是粥啊,我要吃饭,我要排骨,我要牛肉,我要力气,要吃肉!”方文盛抱着他的腰蹭着他。“好好好,有你这么馋的么,明天什么肉都有!”“你说的呀!明晚不许耍赖啊!”赵凤岭一脑门黑线,瞪着他。
第七十八章
携手,前行方文盛吃了一天的砂锅粥,又在赵凤岭宿舍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闻着他的味道好好地睡了一天,烧退了,整个人精神都好了不少,晚上俩人交颈而眠,平和而温馨,睡前聊着聊着不觉俩人都睡着了。次日方文盛的喉咙也舒服不少,说话不再是鸭公嗓,他继续在赵凤岭床上赖床孵蛋。赵凤岭一大早起床,按无肉不欢的家伙的要求去买了排骨、牛肉,又买了蘑菇、土豆,想着如何喂饱家里那只懒虫。中午吃了饭方文盛又陪着赵凤岭睡了个午觉,下午赵凤岭轻手轻脚起床时方文盛醒了,眯着眼睛看着他穿衣服,欣赏他依旧修长柔韧的身体,凹进去的腰窝,不带情/色意味的,纯粹欣赏的目光,赵凤岭自顾穿衣,没什么表情,下午他有个手术,满脑子是等会的工作,他在方文盛目光中轻轻带上门,关门之前朝他笑了笑,方文盛给他笑得飘飘然的。方文盛枕着自己的手,盯着天花板想,家里这么反对,现在赵凤岭心情这么好,他怎么舍得破坏他的心态,更怕他鸵鸟般地缩回他自己的世界去,在脑子里构思着如何来和他说,怎么说,一步一步把他诱到身边,困在身边,不管怎么,要先走出第一步……想着想着又睡着了。赵凤岭回来得有些晚了,方文盛已经做好了饭,见他回来,笑,“你的田螺姑娘棒不?闻到饭香么?闻到肉香么?”赵凤岭踢掉鞋子,穿着袜子直接走过来,抱着他,在他颈窝闻了闻,“嗯,肉好香。”方文盛看他推迟了下班,很累的样子,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别心急。”赵凤岭在他怀里闷闷地笑出声来,过了一会才推开他,回头去找了拖鞋穿上,洗了把脸出来吃饭,方文盛已经盛好饭在桌子上,赵凤岭笑,“田螺姑娘好贤慧啊。”“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方文盛笑,“这鸡汤据说是翻煲最多的。”赵凤岭嗤笑,“他不爱你的话,你抓住他的鸟都没用。”方文盛捶着桌子爆笑,把饭喷在菜里,“有用,有用,宝贝儿,你都抓住人家的命根子了,人家保证什么都从了你。”赵凤岭不动声色,冷冷地扫了眼他下面,“好,我记着这招了。”方文盛翻白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要摸着鸟鸟到隔壁吐血三升去。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吃撑了,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赵凤岭站起来,“我下去转转消消食,你去不去?”方文盛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你现在不担心……吗?”“你不是快要回去了吗,反正你要走了,还有什么所谓。”赵凤岭在玄关换鞋,无所谓地说。方文盛也跟着出来,“回去的事……”正说着,对面的同事回来了,一边掏钥匙一边和他们打招呼,打了招呼继续下楼,赵凤岭说,“现在在外面,不方便说这个。”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俩人顺着操场走出来,球场边的大叶榕、小叶榕还是他们一帮人在陈主任带领下种的,现在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的,快有四层楼高了,他们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并肩走出医院,顺着后面的小道往环城路走去,环城路是新修的,而且只修了一半,是断头路,那头尚是荒山,所以基本上没车,成了小镇人们散步的好地方。时间已经比较晚,散步的人大多回去了,他们难得安静地在一起散步,方文盛看着安静而悠然的赵凤岭,近来他反而放松了,似乎有种豁出去的无所谓,想到他刚才的话,感觉更捉摸不到他的想法了,其实他也很头痛,他看着他的侧脸,清俊,却也是明显男人的轮廓,爱上他似乎是无法解释的事情,但是,如果能够理性地分析的,那是数据,不是感情,更不是爱情,如果他是女人,那么,也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他不是……这种绷着的局面持续太久了,到现在,只能寻找转归了。回去时赵凤岭有些害羞地先去洗澡了,洗到一半才发现他没拿衣服,洗完后他叫方文盛,“帮我拿套睡衣进来,我忘了拿了。”方文盛歪在沙发上,“直接出来吧,天气不冷。”赵凤岭磨蹭了一会,飞快地蹿过客厅奔卧室去了,方文盛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一个白影,笑,“跑得比兔子都还快!”他站起来跟过去,倚在门框上,欣赏着他线条优美的后背,大爷般地说,“宝贝儿,不用穿了,一会又要脱。”赵凤岭回头瞪了他一眼,找了衣服穿上,爬到床上去,拧亮台灯,拿了本书看起来,方文盛瞪着他的书,“下回你的睡前读物要换一换,嗯,花/花/公/子好了。”赵凤岭懒得理他,眼神也没给他一个。“宝贝儿,你品味那么独特的,解剖图谱当睡前读物的?那个能助兴么?”方文盛大脸凑过去,笑嘻嘻地说。赵凤岭抬手叉开他的脸,眼神依旧在书上……不过,不过,眼神好像还是停在那一行!方文盛轻笑,他家凤哥哥就这么爱装!晃晃悠悠去了卫生间洗澡,没多久就出来了,有意光溜溜的,晃到门口他故意嗯了声,赵凤岭抬头看他,忍不住笑了,“皇帝新衣?一丝不挂?”方文盛扑过去,把他的书丢到床头柜上,坏笑,“好多丝耶,要不要数一数”伸手捉住他的手就往下探,赵凤岭一脸羞涩地要挣扎,却挣不过他,“数一数?”方文盛双目灼灼地看着他,眼里的两团火像要把他烧穿。赵凤岭垂下眼帘,耳尖泛红,方文盛成功捉着他的手抵达秘境,手指与茂密草丛缠绕,最直接的触感让赵凤岭立马烧红了脸,在他的亲吻中放弃了抵抗,方文盛斋了多日,终于又饱餐了一顿,意犹未尽地道,“如果要吃素的话,给神仙也不做啊。”赵凤岭默默地鄙视身边的这个大俗人,同时也默默地鄙视自己,慵懒地躺着再没有一丝力气动弹。方文盛起来给他清理干净,又倒了杯温水给他喝下,复又上床,打侧身体半躺着,看着赵凤岭,“这次我回家,家里要我调回去的事你也知道的,这事我也不想瞒你,如果我爸没生病呢,我还可以拖着,但是现在这样,回去是一定的了。”赵凤岭低眉应了声,“嗯,知道。我不会阻拦你。”方文盛捉住他的手,“你和我一起回去。”赵凤岭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确定?”“嗯,确定,和我一起回去,你进人民医院,我进卫生局。”方文盛肯定地。“你有把握?”赵凤岭轻声问。“嗯。”方文盛握紧他的手。“你家人不会同意的。”赵凤岭想,他生病,固然是身体的原因,但也和他这些天没休息好有关,不用想也知道他会碰到什么样的阻挠了。“那个……那个慢慢来,我们先走第一步,好不好?”方文盛握紧了他的手,生怕赵凤岭不答应。“你想过没有,回去必然就面对很多问题,我们的家里人都在东昌,如果有事,将会影响很大,你准备好了吗?就算是众叛亲离,也行吗?”赵凤岭看着他,眼神冷静,语气平和。方文盛闭了闭眼睛,他爸爸的话,他哥的话,重又浮现在眼前,他现出痛苦的神色,他抹了把脸,想把不愉快全部抹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会准备好的,这是一个长期战,你害怕吗?”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把赵凤岭的手都攥痛了。“只要你不害怕,我就不会害怕。”赵凤岭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方文盛强笑,拍拍他的脸,“不要搞得像地下党一样,好像要上刑场一样,没事的,凤哥哥,我们不要怕。”赵凤岭转身抱住他,“嗯,我们不怕。”“那我周末就回去商量这事,你要不要一起回去?”方文盛回抱着他。“我不回去了,你一个人反而方便些。”方文盛想到家人的态度,想想也是,决定周末就回去,敲定俩人调动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先走出第一步。
第七十九章
梦想照进现实周末方文盛回到家,家里人都很意外,但又非常高兴,特别是方妈妈,又唠叨着谁家的姑娘不错,谁家的妈妈打听他家小儿子来着,方文盛耐着心听了,然后说,“暂时没这个功夫,我先弄调动的事呢。”方妈妈幸福地嗔怪地瞪着小儿子,“这是不相矛盾的事情,不妨碍的呀,可以同时进行!”方文盛也瞪着他妈妈,眼睛没他妈大,瞪不过,干脆扭头溜了。气得方妈妈在后面跳脚,“臭小子,相个亲怕什么怕啊,像躲避瘟疫一样!”晚上吃完饭,他们在客厅喝茶看电视,气氛温馨而美好,方文盛起身叫他哥到书房谈点事情,他妈妈在后面狐疑地看着他,见他神态轻松,转而继续看她的豪门婚怨大戏去了。方武扬随着他进来,见他郑重其事地关了门,问,“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方文盛推着他哥在他爸惯常坐在大藤椅坐下,他也在对面坐下,方文盛深深地吸了口气,“哥,我想和你谈谈调动的事。”方武扬挑眉看他,奇怪地,“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嘛。”方文盛认真地看着他哥,“哥,我想求你个事。”方武扬打断他,“俩兄弟,说什么求不求的,我们用得着这样么?”“那是别人的事,”方文盛有些艰难地开口,“上次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位,是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把他也调回来。他是脑外科副主任医师,中山医毕业的本科生,条件很好,调人民医院,你看行不行?”方武扬看着他,不说话,方文盛给他看得有些发毛,不在自地傻笑了下,方武扬拿起支烟,方文盛赶紧狗腿地给他点上,方武扬抽了两口才问,“调动不是小事,你知道,外面是这个价。”方武扬伸出右手叉开五个手指,又翻了下掌,“你嘴皮子一动,就帮人调动?要知道,你哥我也要去求人的。”方文盛有点急了,“他是我死党,他还救过我的命呐,那年我青霉素过敏性休克,就是他救的我。”“他是医生,救人本天经地义,何况你们还是同事,这有什么。”方武扬不以为意。“哥!”他想,这可是你弟弟的爱人,他不无沮丧地想,如果他是个女人,他哥一听是未来弟媳,那还不乐疯,上赶着把人调回来,可他是个男人,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苦恼不已。“你好多年没在东昌生活,很多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知道吗,爸爸已经退下来几年了,人走茶凉知道不?以前爸爸的朋友卫生局蔡局长也退休了!新来的局长是市里调下来的,后台很硬,鸟不鸟我都还未知。我虽然说是在组织部,本市土生土长的各单位的一把手我是泰半都认识,可外来的和尚嘛,就算是认识,也没什么交情,他们不少都是下来镀金的,走个过场,没打算在东昌长久的,对下面的关系,看得很淡,他们的眼光放在上面呐。”因为是自己的弟弟,所以方武扬是完全照实来说的。方武扬又抽了口烟,想到前两天去找人,并不算太顺利的事情,有些恼火,弟弟还不知轻重,又要多搞一个人进来,他以为那么容易啊,自己家里企业啊,嘴皮子一动,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啊,公家单位,有时说简单就简单,可有时,牵扯着不少关系,不知多少猫腻在里边。“哥,无论如何也帮他一帮吧,至于行走费用,不管是五万还是十万,我叫他出就是,不用你垫。”方文盛想,最多那个费用,他来偷偷垫上就是,只把他调回来,俩人隔着几百公里,就算是赵凤岭不介意他都无法忍受。“我试试看吧,你的事都还八字没一撇呢。”方武扬有些烦恼,大力地在烟灰缸里掐熄烟。“一同办吧,我们一起回来。”方文盛眼巴巴地看着他哥。“能帮他办就不错了,哪还这么多要求?!”方武扬瞪他一眼,“还有啊,这事我不敢保证能成的啊,我只能够保证你的那份。”方文盛耷拉着脑袋,知道这事就是任谁也不可能保证的,“那好吧,就拜托你了。回来我会乖乖听话的,你说什么就什么!再不做浪荡子!”“你说的啊,你可给我记好了!”方武扬终于捕捉到他最想听到的话,笑了笑。方文盛次日便回了燕云镇,他不敢把他哥的话复述给赵凤岭听,只是告诉他,没问题,到时把他们一起调回去。赵凤岭深信不疑,翻着手里的书页,微微笑了,如东风夜放花千树。方文盛被他的笑容晃得眼花,暗想,我要让他多笑笑,夜放,日也绽放,天天绽放。方文盛又把他手上的一块地皮变了现,打了十万给他哥,说是赵凤岭调动的活动经费,方武扬想,这人看来是真正想回来的,这钱给得还真够快的。方文盛又叮嘱了几句,拜托他上点心,说赵凤岭家里人身体不太好,要能早就早点回来关照着点。方武扬开始去走动调动的事,确实没有上次顺利,他们县长与书记也是才任命的,书记也是市里下来的,他与他们都还不太熟悉,确实,他与他们确实还远远不是对等的关系,要想走他们的路子,还得有个熟悉的过程——谁敢给不知根知底的人乱帮忙,谁知道是不是陷井?!所以方武扬正在一步步地和他们熟悉,打算接近,再成朋友,然后再请求帮忙,当然如果他们组织部长愿意帮忙也行的,不过部长近来心情不好,整天黑着脸,上次他正想开口,人精的部长听出点什么,立马就用话把他堵回去了,搞得他尴尬不已。他抹了把脸,把方文盛臭骂了一顿,以前把他调回来,那时可是他们的黄金岁月,他爸爸还没退休,是市委常委,说得上话,巴着他们的人,一大串,而且县里边这些一把手,基本上都是东昌本地的,早就是熟人朋友,东昌那么小,谁不认识谁呀。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县长书记是市里下来的,连带着许多局也是市里下来的空降兵,根本不鸟本地这些土著。所以方武扬咬牙切齿,死方文盛,上次调回来了,为嘛又折腾着调回五山市了?!那破山喀啦有什么值得猫的!方武扬突然如醍醐灌顶,那一年,方文盛调了回来,然后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过着颓废日子,然后,居然又突然神经病发作,死活不管调回五山市燕云镇去了!不到二年,为什么折腾?折腾些什么?!方武扬突然有些后怕,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他家的三儿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来?!他们方家的人做事一向有分寸,玩是玩,正经事是正经事,两相不误的!为何当年他如此的失常?为何死活回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直到今天,方武扬仍然看不上那地方,死气沉沉,毫无希望。这里边的事情他完全不清楚,这让方武扬很不爽。这边方武扬的怀疑尚未有着落,那边方妈妈已经开始张罗着小儿子的相亲事宜,方家放出话去,要给小儿子找一位贤淑的妻子,多少人虎视眈眈啊,这等门第,这等人才,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方文盛周末又给叫了回来,又经历了场相亲,回来正喘着气呢,方妈妈热心地,“今天张家姑娘怎么样啊?那可是华师毕业的,二中的语文老师啊,斯文人来的。”方文盛掩面,“妈!那等膀大腰圆,熊一样的姑娘你也敢找给我相看?!你不怕有一天打架,你儿子给她一屁股墩压扁!”方妈妈额头冒汗,这姑娘她也没见过,所谓的事急从权,方文盛回来得急,也就马虎从学校直接到了相亲的西餐厅。方妈妈道,“也就一百二,身高一米七,标准身材啊,小盛,你至于嫌弃成那样么?”方文盛大怒,“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大鹏展翅的,谁爱谁纳去!”方妈妈记下默默退去,悄悄打电话给对方,又赔了不少小心,方妈妈抚心大叹,臭儿子哟,再这样下去,老娘命都短三十年哟!下回来了位娇小玲珑的姑娘,方文盛回来又骂道,“你们搞位三寸丁给我?!我一手抱过去,人从腋下溜出去了!什么玩意儿!谁喜欢带谁家去!”方妈妈悄悄靠近小儿子,肩膀撞了撞他,“我喜欢,带我家去,我又吃不着,还不是给你!”方文盛怒,“都给我滚!”见他妈妈受伤的表情,赶忙转头又安慰妈妈,“妈妈,我自己会找,你们就别折腾了,行不行?!”方妈妈默默去墙角面壁叹息。折腾了好几次,来来回回,每次相亲方文盛都去,可是不是嫌人家胖就嫌瘦,要么就嫌高嫌矮,而且相亲时各种无赖,要么一副流氓相,要么就是孤寒吝啬样,介绍人快要气疯了,把方家的脸面也丢得差不多了,说方家小儿子,长得人模狗样,看着还行,一接触,坐没坐相,站没站样,谈吐粗俗,根本就是草包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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