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邵雍的“天圆而地方”
论邵雍的“天圆而地方”
《自然科学史研究 第8卷第3期(1989年)：21 5—218Studlu in the History oF Natural Sciences d．8 No。 (1989)金 祖 盂(华东师范大学)内容提要&&&&&&& 邵雍(1O11-1077)在《皇极经世》中把他的穹 兰互墅慨括为“天圊而地方”。本文通过对《皇板经世》和明代黄哉的《皇板经世书传》有关引文的分析，提出：(1)邵雍的“天圆而地方”，实际上是浑天说，即天圆地平说；(2)邵雍的地平说来自浑天说的地方性，即把地球的局部当作整体，因而把局部地区的直觉印象当作世界性规律。近代天文史家往疰习惯于把“天圆地方”的观点看成一种盖天说，即所谓“第一次盖天说”。但是，就其基本观点而言，“天圆地方”说实际上是浑天说，即天圆地平说，因为它的地不是“方”的，而是“平”的。宋代的邵雍(101 1- 1077)就是这样看的。他在所著《皇极经世》@ 中，把他自己的宇宙论观点概括为“天圆而地方”，却在关于天和地的具体描述中，明显地表现出浑天家的地平观点以及它的地方性，因而被称为“一个恪遵浑天说的人”@。一、“地方”说就是浑天家的地平说明代的黄畿在《皇极经世书传》中把邵雍的“天圆而地方”解释为“圆图象天，方图象地”@ ，又把邵雍关于圆图和方图的解释，分别概括为“天包地外”和“地在天中”。我们知道，这两条是浑天说的基本观点。因此，我们相信， 雍和黄畿对于“天圆而地方”同浑天说的关系的理解，是一致的。究竟“天圆而地方”和浑天说有怎样的关系?我们知道，不同的宇宙学说之间的差别，主要是在地的方面。这是因为，即使在张衡和哥白尼之间，对于天的认识，大体上是一致的。在表面上，邵雍的“天圆而地方”和张衡的浑天说，在地的方面似乎是针锋相对的： 前者明白宣布“地方”，而后者把地比作“鸡中黄”@ ，因而给人们以“地圆”的印象。但是，这种矛盾其实是表面上的。为了说明这个问距，我们需要首先说明，在我国古代的文献中，地有广义和狭义之别。广义的地包括海洋和陆地，通称大地；其对立面是天。反之，狭义+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得到华东师范大学戴家祥、苏秭雷两位老教授的热情指教。谨致谢意。0 本文羌于邵雍均 皇敏经世 的引文，均据黄畿的 皇极经世书传 (明黄氏宝书楼版)卷六、七、八。@ 王立兴： 浑天说的地形现 ，载 中国天文学史衷睾 第四集，科学出版社'1986年@ 本文关于黄畿的引文，均见 皇极经世*(明黄氏宝书搂板)卷八 七 八。@ 本文关于张衡的引文，均据 浑天仪注 和 夏宪 ，见m历代天文律历等志i亡编 第一册(中华书局，I 975年)，第167页和第118页。维普资讯 自然科学史研究 8卷的地就是陆地；其对立面是水，即海洋。在张衡的天“半复地上，半绕地下”中的“地 是广义的， 因为它的对立面是天。但是，在他的“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 ? 天表里有水”中的“地”是狭义的，因为它是同“水”(海洋)相提井论的。在邵雍的著作中，“天圆而地平”中的“地”是广义的， 因为它是以天为对立面的。在他的“水火土石共为地”一语中， “水 主要指海洋，“土石”就是陆地，而“火”是“且见且隐”的特殊东西。撇开这种特殊东西不谈，这里的“地”就是海洋加陆地，即广义的地。但是，在他的“地东南下，西北高”一语中， “地”显然是一块陆地；“东南 和 西北”是这块陆地的两个部分，而“下”和“高”是这块陆地的内部差异。因此，邵雍的“天圆而地方中的“地”—— 太地，与张衡“地如鸡中黄”中地—— 陆地，并不相互矛盾。进一步的分析表明，二者对于地的看法完全一致，即都认为大地是一个圆形平面。关于浑天说的地，钱宝琮(1 892— 1974)早在1958年就把浑天说的地看成球形的天 『同心内接圆面① 。以后，又有不少人从不同的角度论证，浑天说是地平说@ 。这样，邵薤和张衡的观点是否一致的问题，已经成为邵雍的观点是不是地平说的问题。从邵雍的《皇极经世婀 黄畿的《黄极经世书传》看来，邵雍同张衡一样，相信大地是一个圆形平面。在《皇极经世))中，这方面的证据有：“天上有地，地上有天” 前一个“天“就是地平面以下的半个天球，相当于张衡所说的i天“半绕地下”； 后一个“天”就是地平面以上的半个天球，相当于张衡所说的天“半复地上”。二者合在一起，就是浑天家的球形的天；在二者之间，就是浑天家的圆而平的地。“天复地，地馥夭 这句话是同斛律金的“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等价的。它包括一个。半球形的天和一个圆而平的地。前者相当于斛律金的“穹庐”；后者相当于他的”四野 。“地东南下，西北高，是似东南多承，西北争山” 这里， 作者实际上是以“多水”和“多山”分别论证陆上的“下”和“高”，而水面(海面)显然被认为是鉴别“高”和“下”的参考面。在尚未具体论证海面曲率的时代，对于这种参考面的看法，只能来源于局部的海面。这样， 海面本身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一个平面。我们知道，地球的形状取决于全球性的海面的形状。球形大地要求球形海面。在已知海面呈球形的前提之下，陆地上的高下悬殊，不足动摇大地呈球形的结论。反之，在海面被当作平面的情况下，大地当然被认为是一个平面。从黄畿对邵雍《皇极经世》一书的注释中，也可以看出邵雍心耳中的大地是一个圆形平面。《皇极经世书传》云：‘‘地体径二十四度者? ? 乃土石之体耳。土石之外，水接于天，皆为地体。地之径亦得一百二十一度四分度之三。”黄畿认为： 陆地和大地的直径，分别是“二十四度”和“一百二十一度四分度之三”。这相．当于刘束浑天家何承天所说的陆地“四方皆水”，意即平面海洋包围整个陆地，而平面海0 钱宝琮：“张衡*灵宪 中的圆周率同盟 ，载 科技史集刊 第一期，科学出版社，I95B年。@ 唐如川：“张衡等浑天家的天圆地平说 ，载t科学史集刊 第四期(196Z)；盎祖盂： 试论张衡地圆说 载 自然辩证法通讯 l9g5年第5期；束正薄 中国古代传斑地球蕊是地平大地观 ，载 自然科学史研究 l 986年第1期；轷永芳： 西方地圊说在中国 ，载 中国天文学史文集 第四集(科学出版社，19S6)；李志超、华同旭： “论中国古代的大地形状概念 ，载 自然辩证法通讯 l9B6年第2期； 薄树^： 建国以来天文学史研究的进展和成就 ，载 天文普及年历*，科学出版社，19g8年●维普资讯 { 期 金祖盂：论邵雍的“天圆而地方”一详是地平观点的主要根据。文中“水接于天”是说，天和地相互连接而成天涯海角。这是’同心的圆面(地)和球面(天)之间的当然关系。这从另-N面说明：地是平面。文中“地之径亦得一百二十一度四分度之一”是说圆形的地和球形的天的直径，都是1 21．75度。我们知道，121．75度的三倍就是365．25度。按照古代的“径一周三”的圆周率，这就是天的周长。这就是说，天和地不但有相等的直径，而且具有相同的中心。因此，邵雍心中的地面，是球形的天的同心内接圆面。从邵雍和黄畿对大地的具体描述来看，地确是一个圆形平面；他的“天圆而地方”就是挥天说。这是无可置疑的。那么，他为什么用“地方”而不用更加确切的说法呢?我们认为，这只是在词汇极其贫乏的古代的一种习惯说法。二 地平说来自浑天说的地方性邵雍和张衡都把地看作一个平面，从根本上讲，是因为： 浑天说本身是一种地方性的宇宙学说。具体地说，那是因为： 它把地球的局部当作整体，把局部地区的直觉印象看成世界性的规律。由于它的地方性，浑天说还有一些其它的属性。例如，在局部地区所理解的东西方向和南北方向，都不同于在地圆观点指导下的东西方向和南北方向。这里，让我们首先看看，邵雍是怎样理解东和西，以及与之相联系的日出和日人的。他在《皇极经世》中说：“天左旋，东出地上，西人地下 ’’“离(东)坎(西)列左右之门? ? 日月之所出人“日朝在东，夕在西。”“地东南下，西北高。是以东南多水，西北多山。” ’在局部地区看起来，所有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但是，邵雍所讨论的是宇宙万物的哲理，是世界性的问题。因此，他对于东西方向和太阳出没的理解，来自观点本身的地方性，即把大地的局部当作整体。邵雍关于南和北的理解，也是地方性的，而不是世界性的。他在《皇极经世》中是这样说的：“自地上观之，北极出地上兰十六度，常见不隐；南极人地三十六度，常隐不见。”“极南大暑，极北大寒。”“日夏在北，冬在南。。‘天南高北下，是以望之若倚盖然。”对于以上的这一切，邵雍在讨论世界上的哲理的时候，都是深信不疑的。其实，这些都只符合北半球的实际；观测者只要越过地球赤道，上述的“常见”和“常隐”，“极南”和“极北”，“大暑”和“大寒”，以至夏季太阳和冬季太阳的对比，都变得是非颠倒，因为它们都是把北半球的一个地区当作全世界。我们无意责怪900年以前的古人，而只想借此证明，邵雍的“地方”只能是“地平”之意，而地平观点来源于它的地方性。在上述四条之中，最后一条有必要进一步l加以分析。这里“天南高而北下”是说： 天北极以南的天空显得比较高，而天北极以北的天空则反之。因此，以天北极为中心的旋转维普资讯 自然科学史研究 8卷着的天空，相对于地面而言，好象是一个向北倾斜(倚)的天盖， 即所谓“倚盖”。关于“倚盖”的含义，原书的注释是用天赤道同地平圈的斜交来说明的，即所谓“折半而视之”，因为 ，天赤道被称为“浑天之腰”。注释认为，天盖倾斜现象表现为，天赤道的南半是可见的(位于地平圈以上)，而北半是不可见的(位于地平圈以下)。“倚盖”的不同解释，都以观点自身的地方性为条件。 ’“倚盖”的说法，历来被当作盖天说的观点，因为其中有一个“盖”字。其实， “盖”字并不是盖天说所专用的，而“倚”字倒是浑天说所专用的。这是因为，古人所说的“倚”即“北高而南下”，是指天球转动轴的倾斜，是同天球的转动有关的，而倾斜是相对于当地的地面或地平面而说的。盖天说以天北极(转动中心)为天的最高点，在宇宙结构中也没有任何地平圈的作用，自然不存在“倚”的问题。在这点上，我们同邵雍没有分歧；他反对把“昆仑四垂而为海 的说法称为“倚盖之说”， 因为“地直方而静，蚩得如圆动之天乎”。这就是说，地和昆仑山都是不转动的，就谈不上“倚”的问题。原书注者认为。这番话是“阴盖天之谬”的。浑天家反对盖天说的立场，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它所批判的以昆仑山为中心的“盖天”世界，绝非真正的盖天世界。这是因为： 盖天说已经识破天地相连而成天涯海角的假象，因而相信“日去地恒八万里”， 井且以天北极为天的最高点，以地球北极为大地的．中心。应该说，那个昆仑中心的“倚盖”倒是有点类似我国古代以阳城为中心的浑天世界，因为地方性的宇宙学说容许天轴的倾斜状态合理存在。毫无疑问，浑天说的地平观点和其它错误观点，都来源于它的地方性。总之，邵雍的“天圆而地方”就是张衡的浑天说，因为二者都把大地看成圆形平面，都是地方性的宇宙学说。我们知道，宇宙是包罗万象的。因此，带有地方性的宇宙学说，足能是十分原始的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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