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粉属于保健食品吗年黄浦学生属于第几期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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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目主要内容:抗战八年来,无论在白山黑水还是万里南疆,无论是正面战场敌后战场还是印缅战场,黄埔军校的教官学生们前仆后继勇当国难,在中华民族伟大的抗日战争中,黄埔军校的教官和学生用自己的热血和生命铸就了赫赫战功和崇高的荣誉,也铸就了一段彪炳千秋的铁血历史。(探索·发现 2011年 第3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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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分最高2015《收获》盘点 | 长篇:何顿的《黄埔四期》_收获-爱微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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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顿,原名何斌,湖南郴州人。下过乡,读过大学,当过美术教师,干过装修等,现为长沙市文联创作室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就湖南骡子》、《生活无罪》、《清清的河水蓝蓝的天》等。 ↑【作家与《收获》】1993-1中篇《生活无罪》;1993-6中篇《弟弟你好》;1994-5中篇《三棵树》;1995-4长篇《我们像葵花》;1998-2中篇《丢掉自己的女人》;2000-2中篇《蒙娜丽莎的笑》;2003-6中篇《别人的故事》;2005-4中篇《希望》;2006-1中篇《玫瑰花园》;2015《收获》长篇专号(春夏卷)《黄埔四期》。
梗概:长篇《黄埔四期》
谢乃常、贺百丁等人均是黄埔四期生,成为国民党将领后,分别历经上海“一二八”抗战,淞沪大会战、兰封会战、武汉会战、长沙一二次会战、昆仑关战役、赴缅参战、中条山会战、豫中会战……在抗日战场的枪林弹雨中用鲜血拚出一片天地,然而这个身份却在日后成为一切悲剧的导火索。谢、贺两家在“文革”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仍难逃被批斗、下放,乃至妻离子散的命运。这一曲壮烈的悲歌中,有忠贞也有背叛,有英雄气概也有壮志未酬,最终推动每个人生活的不是命运,而是他们自己。
选读:长篇《黄埔四期》 第一卷 在中南军政委员会任高级参议的贺百丁,已无一兵一卒,身边就带个副官。副官姓张,常德人,三十多岁,是他妻子何小玉的表弟,十八岁时,经家人指点,投奔了身为团长的贺百丁,曾于一九三七年的淞沪会战中,把身负重伤的表姐夫背下了惨烈的战场。贺百丁信任他,一九四九年他随陈明仁在湖南和平起义后,很多跟随他的军人都被他遣散,惟独张副官例外。  贺百丁三天两头开会,越开会越觉得自己在中南军政委员会地位低下,何小玉劝他调回湖南的话,时不时在他耳畔萦绕,以致他都没心思听别人发言。与会的人问他:“贺高参,你有何高见?”他答:“没有。”  那段时间家里很沉闷,曾经的辉煌,突然消失了。指挥过众多战斗的贺副司令,很不习惯这种宁静,却又不能不接受这种孤独。他对伤心着的何小玉说:“你大哥被新政权镇压的事,不要在贺兴、贺强面前说怪话,他们还是小孩,这对他们影响不好。”贺兴、贺强是他的两个儿子。贺兴读初中,是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学生,一个人有三个人的爱好,除了读书,还要打篮球、练毛笔字,还想把口琴吹好,没有时间像母亲那样为大舅的死而悲伤;贺强,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悲伤——他年龄小,看得到漠然和友爱,就是看不到悲伤。  有天中午吃饭,贺百丁看着贺强,贺强低着头吃饭,一张脸,皮肤十分稚嫩,他想贺强还小,贺兴既爱好体育又爱好文艺,能看出是个有追求的人,未来在小儿子身上却是个未知数。“贺强,你现在长大了,明年就进小学了,要好好读书。”贺强答:“知道。”贺百丁瞟眼张副官,说:“他们这代人不用躲避战争,比我们这代人幸福。”张副官笑,“是的,军阀被我们消灭了,日本人被我们打跑了,现在和平了。”吃过饭,贺百丁对何小玉说:“这些天我想了想,我在武汉什么都不是,回湖南,至少还是起义将领。”何小玉说:“当初我就不主张你来武汉,你说你们黄埔四期的林彪在这里,结果人家不愿搭理你!”贺百丁被老婆戳了痛处,黑着脸吼了句:“别说了。”  当天晚上,他打了个报告,说自己家乡观念重,想脱掉这身军装,回湖南做点具体事。夜深了,他昂起头望眼窗外,有一瞬间,他想起了贺怀国那张乞求的脸,又想起他的女机要员秦云——这两个人永远是他的痛,是他拚命想忘记却又时不时要从无意识里挣脱出来的阴魂。他无情地把他们从脑海里驱赶出去,“滚开!”他说,厌恶地挥下手。  他的报告被批准了,他带着一家人回了湖南。到火车站接这位前国军第一兵团副司令,帮他把一件件行李搬回家的就只有他的小弟贺百石。他望着曾在他手下任过炮兵团长的小弟,眼前的贺百石完全是一副下力人的模样——着蓝灰色棉袄,脖子上搭条脏毛巾,黑裤子,脚上穿着便于发力的黑帆布力士鞋,一双眼睛不敢望他,便想要是小弟听了他的话去了美国,又何至于如此落魄?他没把这话说出口,感觉自己这一次回来得凄凉。贺百石捆牢行李,手握车把,像从前一样等着他发布命令。贺百丁咳了声道:“走。”  贺百石比贺百丁小十一岁,是兄从老家带出来的,供他在长沙岳云中学读了初、高中,又供他读中央军校西安分校炮兵科,毕业后留在西安,一九四九年随兄在长沙起义。部队整编时,团长以上的军官都留在长沙的革命军校学习,要他们如实写下自己的反动历史。贺百石读了书,思想活跃、敏锐,感觉这所临时军校有点怪,他虽然没亲手打死过共产党官兵,却指挥炮兵揍过共产党部队,这可是大罪,就不敢写。“哥,他们没把我们做起义人士看,盯着我们像盯着俘虏样。我想回家乡当农民。”那年贺百石三十三岁,是个勇敢的青年。贺百丁说:“你想回去就回去吧。”贺百石收拾行装,带着比他小十四岁的妻子离开了长沙。  贺百石就是因这个女人,放弃了唯一一次去美国的机会。一九四九年四月,当时国民党大势已去,但美国政府并不知道国民党在大陆会灭亡得这么快,还在培训国军军官。那时贺百丁的另一黄埔四期的同学,也是他的同乡刘于一,是第一兵团的参谋长,刘于一手上有三名送年轻军官去美国培训的名额,把其中一个名额给他,“贺军长,现在国内情况不宜乐观,让你兄弟去美国吧。”贺百丁知道这是刘于一给他们兄弟俩留条后路,他把贺百石叫到身前说:“这是一张从香港直航美国的船票,你马上去美国,万一我军败了,哥也好到美国找你。”  贺百石不想走,他的心被寄卖行的何丹迷住了——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在贺百石眼里,要多美丽有多美丽。贺百石在年龄和军职上都低于哥,在哥面前一向顺从,哥的话从来就是命令,但这一次他没有顺从,“哥,我不去美国。”直到问过何小玉,贺百丁才清楚弟弟不走的原因,“色迷心窍。”他蔑视道。何丹是何小玉的远房亲戚,也是她父母家的女佣。那段时间,何小玉在长沙开了家寄卖行,有天她回常德看父母,见这女佣生得漂亮,又一脸乖巧,就把她带回长沙,让姑娘在寄卖行收银。多年来,贺百石一直在军队里干,从没遇上过令他心动的姑娘,他一遇见何丹,心里就起了火,扑也扑不灭。原来他一直不肯动婚姻,并非是要独善其身,实实在在是老天安排他在三十三岁这年才能遇见让自己心仪的姑娘。  贺百石很英俊,为人认真、果断、仗义,不喝酒、不抽烟、不近女色,却善于接济朋友。他红着脸对大嫂说:“大嫂,我想娶何丹。”大嫂笑了,说:“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喜欢女人,怎么,看上我堂妹了?”贺百石认真地点下头,说:“大嫂,我真的喜欢她。”就是那天,贺百丁把从香港直航美国的船票塞给贺百石,贺百石不肯接受。何小玉对丈夫说:“百石喜欢何丹,成全他们吧。”贺百丁闭着眼睛想了两秒钟,随口道:“你堂妹出现得真不是时候。”第二天,他把船票给了另一名军官。  贺百石一结婚就带着老婆回了醴陵老家。可是回到老家,却没几人欢迎他,就连母亲也不欢迎他回来。母亲冷冷地问他:“你回来干什么?”他呆呆地望着母亲,“妈,我想回家当农民。”母亲说:“你自己出门看看,土改干部正在斗地主、富农和村里的国民党。你走吧。”贺百石兄弟俩曾经很让父母荣耀,他没想如今自己不但没给母亲带来喜悦,反而让母亲不安。屋前有块坪,坪上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他喜欢这棵桂花树。有天,他干农活累了,坐到桂花树下,母亲见他戴顶草帽,赤着双脚,灰头土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你走吧,别赖在这里。”贺百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了几秒钟才把母亲这句话消化掉。母亲又狠着心说:“你到外面去闯吧,别回来了。”他觉得母亲很陌生,他伤心地对妻子说:“看来我们错了。”何丹说:“百石,我们走吧。”  大年初一,谢乃常一早醒来,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二老婆黄莹,黄莹说:“你醒了?”谢乃常起床,隔壁的陈东山站在门口道:“拜年拜年。”他回了个拜年。另一家的王一庄也拉开门,探出身体对他俩说:“谢司令、陈司令,拜年拜年。”谢乃常回应:“也给王司令、陈司令拜年。”三个人哈哈大笑,笑过后,各自进了自己家。  家里,次子谢国栋和小女谢文清还在睡觉,黄莹和高红梅在厨房忙碌,因是大年初一,即使是在厨房里忙活,也都穿着新棉袄。谢乃常刷完牙,小老婆高红梅递给他一碗面,“老爷,吃面。”谢乃常接过面,坐到桌前吃着。整整一天,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烤火,吃零食,外面冰天雪地。大年初三这天,出太阳了,谢乃常看着一地阳光,说:“我去看下贺百丁。”  他踏着阳光若隐若现的雪地,顶着北风朝前走,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公交车的轮胎上捆着防滑的铁链,驶过时有铁链响动的声音。贺百丁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见进门的是他,高兴道:“大哥来了,新年好。”贺百丁回湖南后,省里给了他省政协常委一个虚职,他心里凉透了,这比在武汉任中南军政委员会高级参议还差。谢乃常喝口热茶,说:“当年我、你和贺怀国、陈德一起去考黄埔军校,那时多年轻呵,一晃三十年了。”  陈德、贺怀国是他俩在黄埔军校时结拜的兄弟,四人曾面对苍天发了“虽不同生但愿同死”的誓。贺怀国早在淞沪会战中倒下了,所以这个誓言在一九三七年便破了。贺百丁在胡宗南手下任新二军军长时,陈德任新二军少将参谋长。湖南和平解放前,陈德因亲手打死过共产党的一名团长,去了台湾。“我想起了陈德,”贺百丁淡淡道,“也不知陈德在台湾过得怎么样。”谢乃常说:“我还记得贺怀国,他留在我脑海里是一个年轻的身影。”贺百丁听他提到贺怀国,打了个噤,想说什么,又把未说的话咽进喉咙,像一条蛇把一只大老鼠吞进喉管样,能看见那句梆硬、生涩的话随着口水咽下去的形状。谢乃常的目光不在他脖子上,继续道:“我记得贺怀国单瘦,尖鼻子、三角眼。”贺百丁脑海里闪现了贺怀国乞怜的模样,问谢乃常:“大哥,你怎么总是说他?”谢乃常答:“前几天,贺怀国到我梦里来了。”贺百丁拧起眉头说:“我一直给他家寄钱,直到他家老三来西安投奔他哥,知道他哥早战死了,我才终止汇钱。”谢乃常对贺百丁竖起大拇指,“你是个讲义气的人。”贺百丁喝口茶,“大哥,参事室给了你什么具体工作?”谢乃常瞟眼贺百丁,“参事室里,干事的都姓共,我们都成了吃闲饭的。”“是啊。”贺百丁答,忽然就昂起头凝望着窗外。谢乃常从贺百丁看天空的目光里感觉贺百丁心大、志大。当过军长和兵团副司令,如今枯坐在家,是有些失落呵。他想安慰贺百丁,但有什么好说的?就扯开话题,问:“你在武汉见过林彪吗?”“只在开会时见过几面,”贺百丁说,“没单独见。”  谢乃常回到家时,黄莹坐在客厅织毛衣,高红梅在着手准备饭菜。谢乃常问黄莹:“今天有人来吗?”黄莹一笑,“你的部下都在云南边界打国民党军队。”早两年,谢乃常接到过老部下何绍晖的来信,告诉他,机场守备部队整编成中国人民解放军后,调到他们当年打过日本人和英缅军的片马和江心坡一带,在那里追剿国军残部。谢乃常是云南和平起义后,只身回湖南的,他的部下都整编成解放军了,这是他给部下的最好归宿。他今天在贺百丁家说:“我起义,主要是不想让跟随我多年的那些官兵再打仗而死。”谢乃常坐在椅子上不说话,黄莹问:“想你那些弟兄了?”“我是担心他们。”他说。  菜上桌了,高红梅宣布:“老爷、太太,开饭了。”高红梅曾经是黄莹的丫环,如今既是谢乃常的小老婆又是家里的厨师。她端来一大钵豆豉、干辣椒和酸菜蒸肉,肉香在桌子上漫溢开来。谢乃常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到嘴里吃着。高红梅一笑——她成为他小老婆时,他已经四十出头,任云南机场守备司令,而她那时还只十六岁,是个漂亮、羞怯的黄花闺女,身上流淌着白族女人那种恬淡和烂漫的血液,如今,她二十四岁了,目光温柔、沉静,笑起来仍然羞涩。他的次子谢国栋和小女儿谢文清,都是她所生。他看眼高红梅,大声喊:“国栋、文清,开饭了。”  大年初五,谢乃常的大儿子谢国民从郴县来了,带了些土特产,那是他的原配老婆亲手炸的麻花和薯片,还有家乡的白辣椒。大儿子生于一九二五年七月,那时他在黄埔军校,为纪念他当时热衷的国民党,他给长子取名国民。云南和平解放前,儿子是他的警卫连长,每天领着一个连的官兵护卫他。那年九月,他让儿子带着一个班的卫兵和两挺美式机枪,开着两辆美国福特卡车,护着二老婆、小老婆和次子及二十箱财宝,偷偷溜回了湖南。谢国民如今脱下军装了,在家务农,照顾生母。谢国民也做父亲了,有个一岁的儿子,这次特意带儿子来认爷爷。他抱着孙子,与孙子玩。家里有台相机,美国货,是他任机场守备司令时,一个叫杰克逊的美军少校赠送他的。“照相、照相”,他说。谢国民就去街上买来胶卷,一家人站在相机前,照了张全家福。大儿子像他,有着一双父亲年轻时那样清澈、敏锐的明眸,和父亲那样高挺的鼻子,但脸型像他母亲田贵荣。  “你妈还好吧?”他问。长子答:“划成分时妈被划成大地主,家里的田,都被新政权没收了。”谢乃常的父亲是清末湖南武备学堂毕业的,当过湘粤联军团长和郴县县长,爷爷在清末任过标统——相当于团长,手里有一标兵马,家里的基业是从他曾祖父手中开始,在他爷爷手上壮大的。他有些怅然。长子说:“爸,现在农村搞农业合作社。”  他望着长子,长子比他矮一些,一米七八,但结实,这几年在老家耕作,把自己耕作得像个健壮的农民。长子在老家长大,心系母亲和那片土壤。一九四九年九月,他把二妈和高红梅及弟弟送到长沙,安顿好,就回了郴县。谢乃常心里有些虚,迟疑了下问长子:“老家的人,对你和你妈还好吧?”长子答:“还算好。”谢乃常有一双敏锐的鹰眼,这双鹰眼比一般人的视力强、反应快,在战争年代多次助他消灭向他扑来的敌人。他见长子有片刻犹豫,就问:“没因你妈是大地主就为难你们吧?”长子答:“总体上还好。”  下午,腆着个大肚子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回来了。大女儿谢美莲二十四岁,在昆明读的高中,喜欢写诗和文章,回湖南后在《湖南日报》当记者。大女儿去年结的婚,住在报社里。大女婿中等身材,戴副眼镜,是学医的,前几年从湖南医学院毕业,分在附属医院工作。吃饭时,他举起酒杯,看着大儿子和大女儿道:“你们要好好工作。”美莲说:“爸,知道。”谢国民说:“我们村干部是文盲,有点蛮干。”他见长子说这话时脸色气愤,就特别叮嘱:“他们是村干部,乡、县政府是站在他们那边的,你要绕开那些人。”  一家人都睡下后,谢乃常把长子叫到天井里一株挺拔的白果树下,问:“你确信,在贵州埋的那二十箱东西,很隐蔽么?”长子望眼阴沉的天空,“爸,那是个荒无人烟的山洞,我们把二十口皮箱抬进山洞,把山洞炸塌、堵死了。”长子传承了他的谨慎,不是那种蛮勇的军人,说:“本来我想运回郴县老家,但汽车驶进贵州后,有次遭遇了土匪,我们有机枪,机枪一响,打死了几个土匪,我们才得以脱身。当地人告诉我们,路上很乱,到处都是土匪、兵匪,二妈很担心,和我商量,我就找了那个山洞,把二十箱装着古代瓷器、陶器、玉器和砚台的,不易腐烂的东西,抬进山洞里埋了。”谢乃常脑海里闪现了那五只秦代的青铜鼎,还有汉代的一只皇帝使用过的玉盆,那只玉盆很完美、漂亮。他说:“那些东西,都是西南的达官贵人想带去台湾,因机场规定每人带的行李不能超过五公斤,送给我的。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去挖。”长子望眼树梢,说:“我在军用地图上有标记,标记也只有我才能看懂。”“军用地图要收好。”他说。长子道:“爸,只有我亲自去,才找得到。”  谢国民和儿媳妇在长沙住了五天,五天后两口子带着孙子走了。四月份,谢乃常的外孙女出生了,黄莹住过去招呼二女儿,家里就只有高红梅、次子和小女儿。有天,他午睡醒来,走进参事室,参事室里都是些原国民党将军,上将、中将好几个,大部分是谢乃常这样的少将。多半是黄埔军校毕业的,都是从北伐时就开始打仗,都打腻了,最后在共产党的宣传和强大的攻势下,放下了武器。贺百石走过来,端杯茶递给他,“谢参事,请喝茶。”谢乃常很高兴,“你来参事室上班了?”贺百石讨好地一笑,说:“我是来为你们服务的。”谢乃常喝口茶,“好啊,小贺。”参事室的秘书见参事们到齐了,便开始念报纸。上面念报纸时,有的将军打起了瞌睡。念完报纸,一些参事就发言,贺百石在一旁记录。轮到谢乃常表态时,他说:“共产党的政策,我都举双手赞成。”一个前国军中将说:“老谢,我们是大老粗,你是黄埔四期政治科的,你多说两句。”谢乃常摆下手,“报纸上都说了。”  贺百石带着何丹回到长沙时,哥哥一家已去了武汉,嫂子开的寄卖行连同住房一起转给了别人。那时谢乃常还没进参事室,与黄莹在蔡锷路开了家寄卖行,卖她从云南带回来的字画,或卖别人寄放在他店里的古董。但那时候,有眼光、识货的有钱人因害怕新政权,都跑到美国、香港和台湾去了,生意就清淡。贺百石领着妻子走进谢家,“谢大哥,我们在你家借住几天可以吗?”谢乃常说:“后面有间房子,你住吧。”那是一九五〇年,那年何丹十九岁,是个对生活充满热爱和憧憬的女人。当时的新政权让老百姓感觉很欢快,见面打招呼都是说“共产党好”。  贺百石忙着找工作,一早便穿戴整洁地出门寻找。这位前国军炮兵团长看到一家工厂招工,报了名,一妇女干部见他满脸帅气,忙发张表给他让他填写。他是个老实人,觉得隐瞒历史,将来查出来反而被动,就如实填写。次日,他去看发榜,榜上没有他的名字。贺百石不安地走进厂里问,那妇女干部说:“我们厂只给劳动人民提供工作,你走吧。”贺百石并不气馁,又走进一家砂厂求工作。砂厂确实需要力气大的男人干活,招工的问他:“你有力气吗?”“我有。”他答。招工的便让他填写履历表。贺百石很认真地填写了履历表,但当他把履历表呈上去后,招工的见他是原国民党炮兵团长,就绷着脸道:“我们厂不生产炮弹,不需要炮兵团长。”过了两天,贺百石见一家皮革厂的大门上贴着招工告示,又鼓起勇气走进皮革厂求职,皮革厂的干部问他经历,他如实说了,那干部起身走了。  贺百石很郁闷,说:“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是起义军官,又不是被俘军官,怎么能这样待我?”窗外一片寂静,他看着夜空说:“他们都不给我机会。”何丹天生有母亲的情怀,看事情也像母亲一样盯着未来,说:“别灰心,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有天,贺百石在街上沮丧地走着,走到一处学校前,见一堆小学生围着个摊贩,那摊贩在炸葱油饼。那人以为他是饿了又不好意思开口乞讨,就问他是不是要吃两个葱油饼。他伤感地摇下头,“我想看这葱油饼是怎么炸出来的。”那人打量他几眼,见他一脸霉相,但身材挺拔,便猜道:“你也是前国民党军人吧?”贺百石打量那人一眼,“你也是吧?”那人答:“鄙人姓刘,曾是一名营长。”贺百石需要找人倾诉,尤其是找陌生人倾诉,说:“想当年,我是炮兵团长,随便走到哪里,身边都有警卫跟着,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刘营长火气很大地说:“兄弟,我给你支一招,炸葱油饼,自己养活自己。”贺百石想目前也只有这条路了,问:“兄弟跟你学炸葱油饼如何?”前国军刘营长说:“你这样想就对了。”  他跟着前刘营长炸了三天葱油饼,掌握了些技巧,便去了河西,在二里半的小学校旁租了间房,买来石磨,又买来糯米和晚稻米,兑在一起,磨成粉子,开始了炸葱油饼的营生。这生意做到第二年夏天,两口子一算,一年下来,把成本除掉,才赚一块八角三分钱。贺百石苦着脸道:“丹,这炸葱油饼的生意,做不下去。假如孩子出生的话,连孩子都养不活。”有天下午,他在南门口的一处包点铺前吃包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他“团长”,是他当年手下的一名连长,他盯着前连长,前连长着人力车夫衣服,脖子上搭条长毛巾,一旁,是他的人力车。他问前连长:“生意还行吗?”前连长嘿嘿嘿一笑,“长官,比什么都不干好。”前连长的脸晒得黑黑的,但看起来十分结实,贺百石问:“哪里能借到人力车?”  前连长领着他走进人力公司,那时的人力公司还是私营的,经前连长担保,他领了辆人力车,把人力车摆在街口,等着人来乘。但那个年代,报纸或广播天天都在宣传抗美援朝,全国人民都把钱物捐给新政权拿去打美国人了,乘人力车的就极少,一天等不到几个客。有天老天爷突然下雨,一秃顶男人为避雨,匆匆上了他的人力车,指明去一家煤店。他拉着人力车便朝前跑,那人是煤店经理,见他身体结实,就说:“我们煤店需要一个为孤寡老人送煤的,你可以来我们煤店拖煤、送煤。”  贺百石并不知道拉煤会改变他孤寂、可悲的命运,只是觉得拉煤比把人力车横在街口等客强。这活儿既脏又累,但不必眼睁睁地瞪着从身边经过的路人。每天,他都是一身煤一身臭汗地回二里半的租房,要用半块肥皂才能洗净身上、脸上的煤。但他年轻,洗个热水澡,就把一天的疲劳和烦恼洗掉了。他对何丹说:“在煤店干,充实。”何丹也有了新工作,街上有个女人在园林单位,这女人经常在她手上买葱油饼吃,也是常德人,见何丹一副可怜相,就决定帮她,说:“我们园林单位需要一些员工植树栽花,领导正让我考虑招几个人,你若愿意,就跟我去吧。”何丹跟着这女人去了园林单位,拿回来一张表格,对贺百石说:“这是园林局发的表格,我今天在那里干了一天,他们同意试用我。”  他洗了澡,坐到桌边吃饭时,何丹还告诉他另一件喜事,说:“我可能怀孕了。”他听妻子这么说,就盯着妻子,“这是双喜临门啊。”妻子点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起来,“我要当爸爸了?”妻子看着英俊的丈夫,“你要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他倒在妻子怀里,感觉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里,只有妻子的怀抱最温馨、甜蜜。  有天,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走进煤店,要煤店送七百斤煤去他家,那男人一见贺百石,吃惊道:“是你?”这人是文西畴,当年湖南和平起义时的地下党,一度与贺百丁兄弟有着密切联络,他没想到当年支持哥哥起义的新七十一军炮兵团团长贺百石,如今成了煤店里送煤的力夫。文西畴不敢置信地说:“你为湖南和平解放做了很多事,我以为你跟着整编的部队走了。”贺百石扬起一张煤黑的脸,回答:“我没走。”文西畴心里有一种内疚,他说:“小贺,你若愿意,来我筹备的教师进修学院打杂吧,等有机会,我会帮你。”贺百石感动得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谢谢你。”他说,对文西畴深深地鞠一躬。文西畴托起他的肩,不让他把头鞠下去,“你明天来我这里报到,我让你负责采购方面的事吧。”  一天,省政协开会,刘于一也是省政协常委,看见贺百丁,把他拉到一边。他不知道刘于一搞什么鬼,怔怔地望着刘于一,不满道:“你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啊?”刘于一说:“昨天文西畴到我家坐到很晚,谈到贺百石的工作安排,他有压力,感觉对不起你们。”贺百丁说:“文西畴多虑了。”刘于一说:“我有个建议,安排你弟弟进省参事室,当参事室的秘书,你看怎么样?”贺百丁说:“好啊,这可是大好事。”刘于一一挺胸,一脸正义道:“这事我跟上面说说,我们是一起起义的,我和文西畴同志都可以证明。”贺百丁想当个参事室秘书还搞得像施恩样,淡着脸色说:“那拜托你了。”  就这样,贺百石的命运再次改变了,成了省参事室的秘书。五十年代,能在新政权里谋一份正式工作,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贺百石来省参事室上班的第二个星期,办公室的张主任掏出三片串在一起的房门钥匙,把三片钥匙放到他手上,“走,去看看你的住房。”贺百石随张主任走进即将属于自己的家,这是两房加一间厨房的套房,墙壁和门窗都粉刷一新,只等他搬进来住了。他说:“张主任,真谢谢组织上关心。”张主任说:“明天你就可以搬家了。”贺百石感到自己总算可以体面地做人了,用不着勾着头,傍着墙走了。何丹是常德乡下长大的女人,有些迷信思想,她挺着大肚子,骄傲地说:“我们的孩子能量大,还没出生,先让自己的父母交上了好运。等孩子出生了,我们要好好疼爱。”  贺百石心里一暖,“那是当然,说不定孩子将来还是个大人物呢。”他猜道。与贺百石结婚以来,何丹一直处在一种不安、担忧的生活状态中!这会儿,她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来得迟了些,却更显珍贵。她说:“百石,该去感谢你哥,送两瓶茅台酒给你哥喝吧。”贺百石去理了发,刮了脸,在街上买了两瓶茅台和两条“大前门”烟,拎到哥家,说:“哥,我现在是省参事室的秘书了。”贺百丁看着小弟,“哥告诉你,参事室里那些将军,年轻时都是亲手杀过人的,你职位低,别惹他们。”贺百石说:“知道,哥。”客房里,只有兄弟俩,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哥哥抽着烟,弟弟喝着茶。何小玉在厨房忙碌,贺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张副官进了就近的一家区办厂上班,还没回家。哥接着告诫弟:“现在,我们兄弟都是端着共产党的饭碗——”哥把话说到这里,停住,目光放到弟脸上,“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弟答:“我不会乱说一句话。”  贺百石搬进了富雅坪的公房,上班更方便了,人也精神了,穿着蓝色或灰色中山装,每隔两天便刮一次胡子,一张光洁的面孔既稳重,又谦虚,招人喜欢。不久,他有了一女。他视自己的好运都是女儿带来的。看着一张小脸红喷喷的女儿,夫妻俩翻字典,翻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取单名一个“娣”字,因为“娣”字右边有个弟字。军人出身的贺百石,不喜欢女孩子娇滴滴的,希望女儿将来成为一名飒爽英姿的巾帼英雄,像传说中代父从军而立了奇功的花木兰。“我找到一个好名字了,”他把字典上的“娣”字翻给何丹看,“这名字再好不过了,娣,女男孩啊。”妻子看着这名字说:“是好。”  每当星期三的下午,谢乃常就朝北正街走去,这是已经把政治抛到脑后的他与一个名叫杨凤月的女人约定的日子,他一到星期天就开始想念星期三了。女人是一国军军长弃在大陆的姨太太,二十六七岁,那军长在一九四八年便被蒋介石倚重的爱将陈诚召去台湾了,还没来得及回湖南接姨太太,湖南就和平解放了。女人高挑,面若桃花,曾是长沙某戏班子里唱湘剧和昆曲的,跟了军长后脱离戏班,过起了闲散、富贵的生活。但没过几年,解放军打来了,粉碎了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散日子。她这国军军长姨太太身份,使很多人不敢亲近她,尽管她漂亮,而且女人味十足,但在那个火红的眼睛望着共产党的年代,这都是人们鄙夷的。谢乃常不鄙夷她,两年前,他一身西装地走在大街上时,遇见并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她当时着一身藕色旗袍,昂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目光散漫、冷若冰霜地从他身边走过。他觉得这个女人很冷艳,像冰天雪地里一枝冷傲的腊梅。  他从云南回湖南后,很想找个单位,可是大家都不需要他。那时候蔡锷路上有家说书的茶馆,茶馆的包子做得好吃,面发得好、馅也是新鲜肉。他不愿坐在黄莹开的寄卖行里像个奸滑的商人样与顾客打交道,常去茶馆,喝喝茶、吃几个包子,散漫地打发完一个个上午。有天上午,他步入茶馆,没想又遇见了她。说书的人正在讲《隋唐演义》。女人似听非听地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茉莉花茶,目光落在杯子上,谁也不望。那天有点冷,她穿着那身藕色旗袍,感觉有些单薄。他在她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要了杯茉莉花茶和三个包子,边喝茶,边吃包子。茶馆里坐着三十多人,说书的坐在店堂中央,正添油加醋地说着裴元庆与李元霸交战的故事。  他小声问坐在他前面的她:“你也喜欢听古书?”她惊悸地望他一眼,他觉得她望他的目光十分凄美,有点像丛林里野鹿的眼光:陌生、干净、紧张。他没把这种感觉说出来,而是说:“你住在离这里不远吧?”女人犹豫了下,没张嘴。他盯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十分纤细,一看便不是那种劳动妇女的手。她的脸很白净、光润,眉毛淡淡两线,杏仁眼,嘴唇略宽,但轮廓清秀。他问:“你干什么工作?”她说:“我没工作。”他看她的眼眸,又黑又亮,他嵌在她眼眸上了,说:“你的眼眸很亮,照见了我。”她没说话。说书的人还在说书,听众们听得津津有味。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伸长脖子听说书的人说书。从她的脸上,他猜不出她的职业,甚至也看不出她的年龄,但看这女人的气质,于那个年代十分独特。他在茶馆女人兑茶后,问她:“贵姓?”女人答:“免贵姓杨。”他说:“我姓谢,叫谢乃常。”女人粲然一笑,他觉得她笑起来面色恬静、好看。他见她的目光落在汤包上,便判断她可能肚子饿了,忙叫茶馆女人端来一笼热气腾腾的汤包,说:“吃几个汤包吧,我请客。”女人惊异地望他一眼,说:“谢谢,我不饿。”他说:“汤包是专为你买的,吃吧,我听到你肚子里有叫声。”她的肚子于那一刻确实咕咕了几声,不料竟被他听见了,她感觉这个人对自己很热情,说:“你真有意思。”她吃了,她的吃相很好看,有些优雅。  她告诉他,她家里住了很多她不喜欢的人。“他们把我的房子占了,说我一个国民党臭姨太住着这么大的公馆,是对劳动人民的侮辱。”她望他一眼,“他们说现在是社会主义,一切都是公家的,就住了进来。”她脸上掠过一抹冷笑,接着说:“他们见我一个女人,就欺负我。”她说这些话时,脸色变化无常,有无奈、气愤,还伤心得涌出了泪水。她举起手,用食指揩掉眼角的一滴泪水。他为她不平,“他们没权力欺负你。”他说。她的两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流过她白皙清秀的脸颊,轻轻地掉在旗袍上。他说:“不要怕,你越怕他们越欺负你。”她望他一眼。他感觉她的目光软弱、凄迷,像病狗的目光,便说:“你告诉那些人,共产党反对独裁,提倡‘民主、自由、平等’,他们欺负你就是不听共产党的话。”泪珠再次从她眼角滚出,顺着清秀的面颊掉落下来。十一点钟,茶馆里说书的人终止了说书,一些听众便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说:“我送你?”她答:“我还不想回家。”他说:“那我陪你一起走走。”  街上一切如旧,两人说着话,打量着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杨凤月说:“我好绝望。”“别绝望。”他说。她低着一头秀发的脸漫步,忽然瞟他一眼,那目光像一道光在他脸上扫了下,“你是干什么的?”他知道她开始对他感兴趣了,说:“我是国民党老兵,现在没事干,游手好闲。”“那我们同命相连。”她说完一笑。他暗暗高兴她这么说,答了句:“是啊,命运相同,不同的是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她看他一眼,目光显得极其妩媚。她说她不喜欢回家的原因是那些住在她家的人对她很凶,她不愿与他们打照面,她总是在他们上班后,溜出门,来街上闲逛,等天黑时再回家。她停住脚步,说:“早几天的晚上,我一个人看了场电影,回来晚了,大门被人关了,我不敢叫门,怕他们骂我。我在自己家的大门外站了一夜,直到早晨,有人开门,我才溜进去。”他说:“今天我陪你回家。”  他是杨凤月这两年带回的第一个男人。他送她回家时,她紧张得腿发抖,他却挺直腰杆地步入公馆。这栋上下两层楼的公馆,是她丈夫任军长时建的,很气派,进门一个天井,再进去是客厅,穿过客厅又是一个天井,天井边有一棵玉兰树,长得很高了。他跟着杨凤月上楼。那几户人见杨凤月竟敢带个男人回来,都用生硬和挑衅的目光瞪着。谢乃常不怕,这些人在他眼里都属鼠辈,他连老虎的目光都见识过——与他当年养的凶猛的孟加拉虎面对面地对视过,连老虎都会避开他的目光,何况这些蛇鼠之辈。他走进她的房间,她感激地看着他,他却不敢正视她。她太美了,那妖娆、凄美的目光可以融化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他站在她窗前说:“你不用怕他们。”  她为他倒茶,这是下午五点钟,他听见街上有人叫卖“臭干子”,就拿着碗,下楼,去为她买臭干子。她第一次露出笑脸,她笑的时候很美,有两个小酒靥一闪,极生动。她煮面给他吃。他搬把椅子到走廊上,坐在走廊上吃面,盯着一个个觑着他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生起气来,目光冷漠如尖刀,透着寒光,把那些人逼进了房间。九点多钟,他觉得再坐下去没道理,要走。她突然紧张地说:“你今晚留下吧。”他望着这个要求他留下来的女人,正犹豫是接受还是拒绝,女人小声问他:“你怕啦?”他这一生,最听不得“怕”字,“我谢乃常连日本人都不怕,还怕他们?”  她很感激,唱湘剧《琵琶上路》给他听,脸上的表情特别生动、妖艳。他鼓起了掌,“唱得真好。”她又唱了一曲《白兔记》,边唱边演给他看,说:“可惜没有戏装。”“你不穿戏装也好看。”他说。她对他撒娇地吐下舌头,“我好久没唱过了。”她红着脸蛋说。他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小,与她的身体不成比例,像个小女孩的手,手指纤细,他把她拉到身前搂到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下,“你很迷人。”他注意到她脖子修长、白皙,于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从此,两人就有了固定的约会。他去她家,把那些惊疑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以免那些鼠辈欺负她。住在公馆里的一个壮汉,鼓起勇气迎接他的目光,感觉被击了下,事后他对邻居说:“这个人惹不得。”从此,他们看见他就避开,本来大声说话的,因为他的出现,声音一下子就没了。杨凤月特别高兴,说:“你真了不起。”他答:“我只是不怕他们。”那时候他还在蔡锷路上开着那家无人问津的寄卖行。有天,他一早起床,吃过面,逗了逗小女儿,这时走进来一个面色红润的五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一见他,目光就友好,“啊,原来真的是你!”谢乃常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经依附于他的男人,笑道:“谢华。”  谢华是他在西安任杨虎城的宪兵营营长时,相识的中共地下党,那时候中共的势力还十分弱小,才两万人。当年谢华等中共党员,为了解蒋介石的中央军、张学良的东北军和杨虎城的西北军动向,以假身份与他套近乎。谢乃常当时很轻看中共,也同情四处躲藏的中共人士,为谢华出入方便,给了谢华一个宪兵营秘书的身份。此刻,谢华打量他,说:“十多年了,一九三七年我们于西安分手,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谢华伸出手,谢乃常忙握着说:“是啊,谁能想到一别就是十多年。”  谢华比他大八岁,当时是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省委统战部部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一头浓密的头发,黑白参半,很威严。谢乃常知道来的这个人不简单,说:“你现在是大领导,有失远迎呵。”谢华批评他,“你跟我客气什么?在西安时,我是受你保护的,那时共产党还只是地下党,身份都不敢公开。”如今谢华位高权重,谢乃常却是个游移于新政权之外的无业游民,他说:“惭愧,我鼠目寸光呵。”谢华哈哈一笑,“我们要感谢你,谢乃常同志。”  谢乃常从云南回湖南的这两年,可没人把他当“同志”看,他正苦恼和茫然,说:“我可是第一次听贵党称我同志。”谢华扫眼寄卖行,问:“你有什么计划?”谢乃常脑海里闪现了另一个人,是他七外公——他外婆那边的亲戚,姓李,叫李木庵,现在是新中国司法部副部长。李木庵与谢华在西安时,都是受过他保护的中共地下党。这段时间,他好几次想到过七外公,便说:“谢副主席,我想找您帮我联系李木庵,我想找他安排我去北京谋个饭碗。”“去北京干什么?”谢华说,“湖南多好!就进我们省参事室吧,我是了解你的。”谢乃常没想到他当年保护过的人,如今来保护他了,说:“那谢谢谢副主席。”谢华答:“谢什么?只是举手之劳。”  第二天,一个年轻人站在他面前,笑呵呵的,说一口北方话,自我介绍是省参事室的办公室主任,姓张。他从包里拿出一份履历表要谢乃常填,谢乃常当即填好表。张主任把表放到包里,说:“您明天就可以来参事室了。”他问:“这么快?”张主任说:“已经算慢的了,明天您来吧。”他第二天便去了省参事室,两天后张主任把他带到富雅坪,指着一栋公馆说:“谢乃常同志,这是我们参事室的公房,住着两位起义将军,一个叫陈东山,另一个叫王一庄。这四间房,以前是我们的一个干部住,特意腾给您住。”张主任把他带到四间腾出来的空房里,谢乃常见窗外有个天井,打开厨房门,一株白果树呈现在他眼里,忙道:“这里好。”他开始搬家,今天搬桌椅,明天搬铺盖,后天把厨房里的一切都搬了过来,高红梅站在敞亮的厨房里烧了第一壶开水,给他和来坐的谢华泡了杯茶,他喝口西湖龙井茶,笑呵呵地对谢华说:“还是共产党好。”  一个月后,谢乃常领到了新政权发给他的第一份薪水,他对黄莹说:“现在我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姓公了?”黄莹问他。他说:“姓共。”黄莹欢喜道:“你加入共产党了?”“没有,是端了共产党的饭碗。”他答。他让黄莹关了一个月做不成一档生意的寄卖行,“现在我是公家的人,不能让别人说我端着公家的饭碗,还让家人经商。”  那时国家穷,办公也没那么讲究,省政协、省统战部和省参事室是在一栋大楼里。谢乃常每天出入这栋大楼,与一些前国民党将军们哼哼哈哈,无所事事。一天,谢华把他叫到办公室,严肃着方脸告诫他,“小谢,有些人爱说怪话,说参事室是洗脑的地方,还有的说是养老院。你别乱说话,学习发言时,会有记录的。”他马上道:“我不会给您添麻烦。”从那天开始,谢乃常不再关心政治,学习时,人家要他发言,他说“我坚决拥护共产党的政策”,人家再问他,他就笑,答:“社会主义就是好。”  这天晚上,谢乃常来到了北正街的新家,这个家是他用寄卖行与一个人换的。他搬进富雅坪的公馆、关闭寄卖行后,有个中年男人找到他,希望买下那处寄卖行做粉馆,或用他在北正街的房子兑换。谢乃常正想弄间房子给杨凤月住,便随那男人去看了房子,房子独门独院,虽然只有四间房,但有个小院子,院子里还有个葡萄棚,葡萄棚上枝叶、葡萄都很繁茂,使房间里很阴凉,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不用到街上挑水喝,便果断地兑换了。请来油漆匠重新粉刷墙壁和门窗,把其中两间房布置得要多温馨就有多温馨,还去中山路百货商店买来新床、新蚊帐、新被子等等,只差在墙上和门上贴喜字了。杨凤月兴高采烈地对他说:“我爱这个家。”她把行李拿来了,还把自己的漱口杯、牙刷和毛巾整齐地挂在墙上,皮鞋置入鞋柜,躺在新床上笑着,“我晚上能睡好觉了。”她说。  不到一个月她就变得更漂亮了,脸上再也没了倦态,也没有黑眼圈,又开始化妆了,时常对着镜子哼几句戏曲。每到星期三,她知道他会来,就很用心地把眉毛描成两片柳叶,给嘴涂上口红,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坐在窗前等他。她用整个身心等着给了她这个家和很多幸福的男人。他来了,脚步声还在院子门外,她就分辨出来了——这脚步声铿锵、坚定、独特,即使混杂在一百个男人的脚步声中,她也能毫不费力地分辨出来。她脸上溢满幸福地拉开门,他走进来,她热情地抱住他,娇声说:“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活。”  他搂着她,抚摸着她光洁的飘浮着香气的脸蛋。她的脸很美,目光却有些迷蒙。他喜欢她这双眼睛,在她眼睛上吻了下。她一笑,缓慢地解着他的衣扣。他把她抱起,走到崭新、宽大的床前,轻轻放下。他把留声机接好,只一会,湘剧传统戏曲便在这间房里飘扬。他知道她在戏曲声中会变得更热情,他吻着她芬芳、姣好的脸蛋,感觉她一方面懦弱,另一方面却有着火一样的热情。她娇声说:“啊,我真希望我们天天在一起。”他不敢承诺她什么,他的行为实在有些冒险,与新政权格格不入。
选读完 2015年《收获》刊发的长篇小说:《收获》双月刊群山之巅 / 迟子建(第1期)护士万红 / 严歌苓(第2期)慈 悲 / 路内(第3期)欢乐而隐秘 / 韩东(第4期)匿 名 / 王安忆(第5期)匿 名 / 王安忆(第6期)长篇专号2015年《收获》长篇专号(春夏卷)黄埔四期/何 顿渔 童/赵丽宏细民盛宴/张怡微2015年《收获》长篇专号(秋冬卷)一九七九年纪事/陈永和解码游戏/孙康青火锅杀/王若虚非虚构:与孩子一起留学/唐 颖1,微信订阅2016年《收获》。扫码即可进入《收获》微店,或从《收获》微信公众号(ID:harvest1957)底部导航条“收获微店”进入。2016年《收获》双月刊6本+长篇专号2本共计130元,或双月刊6本共计90元。 收获微店二维码2,《收获》淘宝店①《收获》文学杂志社;②《收获》杂志官方店。3,邮局订阅,全年90元,每册15元,代码4-7,可拨打11185邮政服务热线查询。4,邮购,《收获》发行部电话021-,汇款至上海巨鹿路675号《收获》,200040,平邮免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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