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健次日本名字WHY取个日本鬼子名?

之后都有自己的感想,各位,我们看看下面的影视作品观后感吧!

一家来到一望无垠的内蒙古大草原

呼伦贝尔旅游。在那里,我

充分感受了草原的温和、浪漫的气氛。但当我观看完电影《狼图腾》

后,草原的另一面,又展现在我的眼前。

电影《狼图腾》讲述了草原的苍凉、悲壮的一面。

锡林格勒盟的陈阵是一名下乡知青,他发现了一头小狼并抚养它长

大。农场主任包顺贵不给狼以任何生存空间,狼宁死不屈、机敏狡

猾、团结一心,对付人类。野狼被赶尽杀绝后,陈阵把养大的小狼

放归山野,它成为了一匹真正的草原狼。

在整个大自然的体系中,最不可破坏的就是生态和食物链。

如果食物链被破坏,从高等的人类到低等的小草都会遭到威胁。

《狼图腾》这个震撼人心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人因为食物

和狼皮衣服的欲望,在一夜之间把所有冻死的黄羊抓去公社。狼和

人一样,也需要肉来充饥呀!狼群愤怒了,开始义无反顾地攻击人

们的羊群和马群。可恶毒的包顺贵一口咬定是狼群主动袭击牧民们

的财产,对狼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围剿。结果,这样阴险的行为,遭

到了狼群的报复,人们的牲畜一天比一天地少。

这是腾格里(老天)对人的惩罚呀!惩罚

我一下子明白了,人,是不能妄图踩踏大自然于脚下的,如果

这样,就会遭到大自然、动植物的狠狠地惩罚,后果不堪设想。

电影中的一段场景令我久久不能忘怀。在故事中,狼面对着一

堵约三四米高的高墙,里面是浑身肥肉的小绵羊。有一些狼试图用

自己最大的力气跳上墙壁,可是没有用。这时,群狼之首想出了一

一只狼直立着身子,靠着墙壁,两只狼从第一只狼的左臂和右

跳上去,以此类推,搭了三层

地跳入羊群,疯狂地吃着自己的战果。等人们来到时,狼已经跑远

了。狼虽然被人们比喻坏人,但狼坚持不懈、机智勇敢、团结的崇

高精神,比有些人都高尚!

草原,美丽又令人陶醉,粗旷又催人泪下。狼,磨牙吮血、杀

牲如麻,却勇敢机智、奋斗到底。这,难道不是狼的图腾吗?

#文化兵痞子x留洋归国医生

#看完《长津湖》的后遗症

丁程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抢救完最后一批送来的伤兵,揉着脖子准备去办公室小歇一会儿。

他是仁心医院特别聘请的医生,刚从国外留洋回来。国外的医疗设备比国内好上不知多少倍,他们拥有最先进的医疗仪器,有些在国内可能会发生的感染或并发病在那里的几率都会大幅度降低。

他曾一度要求院方去进口这些设备,都被院长拒绝了。他也曾据理力争过,可院长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是摇着头什么也不说。

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深厚的财力背景,能供得起一个无忧无愁的小公子做这些天马行空的梦。

医院接待伤兵都是免费的,这是院长下的死命令。他们只靠着接济艰难的活下去,可偶尔也能收到军方缴械的进口设备,大幅度的增加了他们治疗的生存率。

几个只是受了轻伤的兵在走廊里说笑,似乎被包着眼睛包着手脚的人并不是他们。

“欸,我这次可是捡到了一把新式手枪,那质量……啧,没的说!”其中一个看着大概二十出头的男人比着手枪的姿势在那儿和同伴炫耀。

坐他旁边的少年眼里只有向往和羡慕,他手舞足蹈的让他多说些。男人便说道:“和俺们排长端了鬼子一个据点呢!从那个啥小队队长身上抢来的,又轻,射程又远。”

“不还得上交,你别听他在这儿吹。”另一个裹着手腕的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吹嘘,对着那个少年说,“以后你自己去抢个更好的,这有啥,多抢几个大炮手榴回来才是真的。”

“你就是羡慕俺!”男人喊道,面上却没有怒色。

丁程鑫路过时偶然听到了这段对话,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对他们的形容,他轻声嘟囔着:“兵痞子……”话还未落音,他就突然撞上了一堵“墙”。

丁程鑫抬头看去,是个穿着军黄色衣服的男人,他看着很年轻,估摸着也不过二十出头。和那些嘴里没把门的不一样,倒是长的秀秀气气的。

浓粗的眉尾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狭长的丹凤眼里含着玩味儿的笑意,他微微扶住丁程鑫倒退一步的身形,吊儿郎当的笑道:“小医生,这么喜欢投怀送抱?”

丁程鑫怒视了他一眼,挣脱了他的手,“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少污蔑人了!”

“哦?我好好走我的道,明明是你不看路自个儿要撞进我怀里,”他挑着眉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这条路,“怎么反过来倒是说我?真是好没道理。”

丁程鑫刚刚只注意着他们说的话了,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他理亏但也受不得这人这样说话。他说:“我刚刚再想事,你看到我走过来就不会让一下吗?”

“我来看我的兵,自然走这边方便。”他指了指那边的三人,丁程鑫看过去,刚刚有说有笑的人已经满是严肃的站起了身,等待他的到来。可他却显得不慌不忙,接着道:“至于你想的事,总不是什么正经事吧?我刚刚可是听见了……兵痞子?”

他的话不响不轻,却让走廊上的人都看向了丁程鑫。丁程鑫被盯得耳根子发烫,埋头轻声说着:“这也听得清……”

“听得清,你说的再小声我也听得清。”他答道,他笑着看向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清秀少年,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兵痞子,这形容不错。小医生,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什么叫做兵痞子。”

说罢,他便上前两步,发号施令:“二连四排的人全体都有!轻伤者立刻集结到位,准备出发了!”

丁程鑫被他的嗓门吓得愣了愣,刚刚和他说话时那样不正经,却是好听的。现在怎么跟个大喇叭似的,威严吓人的很。

他反应过来,看这人的架势估摸着就是刚刚三个人嘴里的“排长”,他拦在那人前面,道:“不行,他们要是在受伤会加速伤口发炎的!”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收起了刚刚的笑,带着些丁程鑫看不懂的意味,他说:“这是军令。”

说完就带着所有轻伤患者离开了,他们走的决然,似乎并不在意医生的话。丁程鑫皱着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日头刚刚升起没多久,逆着光给这些身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有些不真实。

那之后的三个月,丁程鑫再也没见到那个人。倒是从医院的幸存者里知道了他的名字——马嘉祺。

“是个好名字,”丁程鑫轻念道,“孑孑嘉人,源源祺寿。祸害遗千年……”

“小医生,这么喜欢我?还想让我活千年。”消失了三个月的人冷不丁的从背后传来声音,丁程鑫转过身见到他微怔了一下,他比三个月前显得更加硬挺,似乎经历了不少事。

马嘉祺踩着军靴走到他面前,笑道:“还真喜欢我啊,看到我都愣了。小医生,我就这样好看?”

这人得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丁程鑫愤恨的踩了一下他的鞋,忙不急慌的跑出病房。病房内的人留下了一串友善的笑声,跟着他一起窜了出去。

丁程鑫抱着病历单走回办公室,脑海里却是那张令人咬牙切齿的脸。他这次好像是带着伤回来的,路过他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丁程鑫对这些向来敏感,不会闻错的。

恰好有护士找他签字,他核对了一眼药单签下名,便随口提道:“刚刚又有伤兵送来了?”

小护士点点头,“对啊,不过这次倒是没那么严重。就几个受了点轻伤,已经包扎好了。”

丁程鑫想到了他刚刚闻到的气味儿,问:“确定没有遗漏吗?”

“没有啊,受了伤来咱们医院包扎都是常事。更何况他们随时都得出任务,得早点把自己治好,所以不会有人拖着的。”护士说的是实话。

仁心医院有些特殊,他们几乎成了半个军事医院,基本受了伤的士兵都会送来这里。无论是北边的,还是南方的。到了这里就只是病人,不会有人在这里起争执。

丁程鑫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哪儿受伤了,不好好包扎休息,跑去病房干什么。丁程鑫不自觉的皱起眉,小护士看见了好奇的问道:“丁医生是在担心马排长吗?”

难得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丁程鑫忙摇头:“担心他干什么,这种不要脸的活着也是祸害别的小姑娘。”

小护士笑道:“我们遇到马排长这么多次,也就遇到您他会这样。”

哪样?嘴里没个正经吗?

丁程鑫越想越气,便道:“那是你们都被表象迷惑了,只有我不为所动。”

“哦?是吗?”讨人厌的声音又传来了,小护士连忙告退,马嘉祺走到他身前,“不为所动?刚刚是哪家小医生盯着我看入了迷?”

“谁看你入迷了!”丁程鑫一见他就来气,明明自己也不是个会轻易生气的人,甚至好说话得很,只有他能轻易挑起他的脾气。

马嘉祺摊开手,作无辜状:“我可没说。”

丁程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他的套,他只说是“小医生”没点名道姓,他怎么就习惯了听见这三个字就觉得是自己呢。

丁程鑫暗自悔恨了一番,他正了神色,道:“麻烦,马排长,让一下,别挡着道。”他在那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又故意提了这事儿。马嘉祺挑眉笑了一下,侧身让他过去。

小医生还真是小气的很。

马嘉祺笑着跟上去,丁程鑫越走越快,马嘉祺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究竟想干嘛!”

马嘉祺无辜的露出手臂上的伤,一条刀痕显露在白皙的小臂上,深可见骨,两侧的肉都往外翻着,血淋淋的可怖极了。他却像是没什么感觉,竟然一直忍到了这个时候,“受伤找医生包扎,小医生该不会不帮我吧?”

见丁程鑫瞪了他一眼,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眼办公室门口的小牌,笑道:“唔……丁程鑫。这名字也不错,该作和解?”

丁程鑫没好气的打开门让他进去,不知道什么意思还说得出名字不错,这人也就张嘴是厉害的。

他打开身后的柜子拿出纱布等一系列用品,看着他的伤口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马嘉祺却道:“止痛药留着给更需要的人,直接清理就行了。”

本人都这样说了,丁程鑫自然遵从。虽然他听完他的话顿了下手里的动作,但很快就恢复如初,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他的小动作并没有躲过马嘉祺的眼睛,他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说:“小医生,你说我们是不是挺有缘的?不然怎么你每次说我坏话的时候,我都能听到。”

哪有每次,也就三次。还是丁程鑫唯三次见马嘉祺的时候。

丁程鑫忍着脾气,口罩下的唇抿着,手上却是加了力道往马嘉祺伤口处招呼。猝不及防的一下,马嘉祺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笑道:“小医生,不是说让我活千年?你这样我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

丁程鑫白了他一眼,却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你再多说几句话,阎王就得来收你的命了。

马嘉祺嗤笑了一声:“阎王可不敢要我的命,”他上下打量了丁程鑫一番,道,“我看你倒是敢。这么说,你比阎王还厉害。”

“小医生,记得让阎王晚点收我的命。我还想多摸几次枪杆子呢。”他说的轻松,仿佛只是同丁程鑫开了个玩笑。

丁程鑫不搭理他,在仁心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少爷了。他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就明白了有些仗不得不打,有些人……一点儿都不傻。

马嘉祺见他不说话,便也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由着他包扎完,他的伤口太深,需要缝针。马嘉祺也只是由着丁程鑫,中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丁程鑫的手艺很好,缝的针线漂漂亮亮,如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马嘉祺看着被纱布层层裹起的小臂,“小医生,你缝的这样好看,我舍不得拆了怎么办?”

“……”丁程鑫觉得自己都快习惯他的这些不正经了,他说,“一个星期不能碰水,每天都要涂药。两个星期后过来复查,没什么大事就可以拆线了。”

“行,那涂药能来找你吗?我手糙,万一加速感染了怎么办?”

丁程鑫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他指了指门外,“不会就去找护士,她们肯定很乐意给你涂。”

马嘉祺撇了撇嘴,像是默认了。但之后那一周每日里都准时准点到丁程鑫办公室报道,哪怕丁程鑫不在也安安分分的呆着等他。

有次丁程鑫上手术到半夜,护士想替马嘉祺抹药,却被他拒绝了。他一直等到了半夜,丁程鑫回到办公室还看见了他。

他赶忙上前想拆开纱布看看伤口,却被马嘉祺拦住了,“已经上过了,别担心。赶紧休息吧,看你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丁程鑫看了眼旁边的小推车上打开的药罐和用过的棉花,确定他上过药不自觉的松口气。他将药罐盖好,收拾着上面的残局,“自己明明会上药,还每天过来,你闲得?”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小医生,你该庆幸才是。”马嘉祺倚在桌上看着他收拾,嘴里还不忘调笑他。

丁程鑫将东西都放好,下起了逐客令:“你该回去了。”

“我可是担心你才等你到现在,好没良心啊小医生。”马嘉祺似是有些委屈,可依旧听从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丁程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马嘉祺。”他见到他顿步,有些慌乱地道,“你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记得过来拆线。”

马嘉祺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丁程鑫目送着他离开,心里泛起了些失落。

他整日待在医院,哪里需要他担心。

第二日一直等到深夜丁程鑫也没等到马嘉祺,他估摸着那个每日来报道的人是不会来了。就连在医院养伤的二排四连战士都在同一个早上离开了医院,招呼都没打一声。

丁程鑫坐在办公室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难过。他既然答应他了就该做到,做不到派个人来通知一声也好,怎么就什么也不说离开了。

让他白等了一天。丁程鑫收拾了一下心情,他最近怎么总因为这个兵痞子坏了情绪。他按压下心底那些有的没的,赶回家睡觉。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做了好几个噩梦,大多是梦到医院里突然送来了许多命悬一线的伤兵,整座医院都忙的不可开交。唯有一个,让他彻底惊醒了,是他看见那些伤兵里躺了张熟悉的脸。

那张总是吊儿郎当的说着些不正经的话,总是爱叫他“小医生”,明明知道他的名字。可他却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儿,半点生气都没有。

丁程鑫想追上去看清楚,他躺的那张床却被人越推越远,他怎么都追不上,喊也喊不回来。他从床上坐起身,平复着气息。

外头天光初现,天际处隐隐透着亮,似是昭示着什么。丁程鑫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润了个嗓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医院突然收到了不少伤兵,要他赶紧回去。

丁程鑫连忙收拾着赶过去,跑在路上只觉得地面都在震动。医院里吵闹成一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样的微不足道。

他看着走廊里,病房里,手术室里,还有不断从门口推进来的人。他们都沾满了鲜血,或许是自己的,或许也有别人的,伤口都深可见骨,有的甚至都不完整了。

他们痛苦的哀吟着,是求生的欲望,是濒死前的留言。他根本无法救所有人,空有一身医术。他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无法得到及时的救治而平白送了性命。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双手沾满了血液,他好像也是那些人的帮凶,成了半个侩子手。

丁程鑫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洗手池边着了魔似的冲洗,他连轴转了一个多星期,才堪堪能歇一口气。

他疯狂的搓着手上的皮肤,皮肤都泛着红痕。水突然停了下来,生疼的双手被人握在掌心里,说话的声音像是从一片鲜红里陡然乍出的光亮,刺的丁程鑫有些恍惚。

“小医生,怎么才一个星期不见就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马嘉祺脸上挂着血痕,手掌温温热热的,嘴角还挂着微笑。

丁程鑫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伸手擦过他脸上的血迹,不是他受的伤。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马嘉祺随他触碰,他笑道:“还说不喜欢我的脸,才刚见面就迫不及待的要摸了,不是喜欢是什么?”

丁程鑫难得没在意他的话,他握紧了马嘉祺的手,不容拒绝的说道:“你得活着,必须活着!”

马嘉祺愣了愣,难得的正经,“好,我一定活着。”正经不过三秒,他说,“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你放心,我能活千年呢。”

“你最好是!我可不想在手术台上看见你,我怕我忍不住动刀送你一程。”丁程鑫没好气的呛了他一口。

马嘉祺失笑道:“小医生,刚刚还说要我活着,怎么现在就要送我一程了?还真是不讲道理啊,小没良心的。”

丁程鑫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总爱拿“小”字开头称呼他,小医生,小没良心。他也不过见了他几面,就多出了这么些奇奇怪怪的称呼。

可这些称呼又好似是一种羁绊,让丁程鑫不想在那些躺着的人里看见马嘉祺,让马嘉祺刚下战场就心念着这白皙的小医生,生怕他被吓到了。

所幸他来的及时,让丁程鑫有了些安慰。

马嘉祺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说:“小医生,你的职责是救人,你已经尽力了。你救了很多战士,他们会带着那些人的意志活下来。包括我们活着的,也背着他们的责任。”

丁程鑫微微红了眼眶,这些天压在身上沉甸甸的心事被人点破后突然松下来,他道:“我明明也可以救他们的,我要是快一点就可以救到他们了。”

“小笨蛋,”他抬手擦过他的眼角,“你是个人,又不是神。说你比阎王还厉害,还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他轻轻弹了下他的额间,带着些自己都不曾体会到的宠溺,“你在阎王手里管一个我就很厉害了,别贪心啊小医生。”

丁程鑫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向来没什么大情绪的眼里清晰的映着他的身影。他明明含着笑,丁程鑫却能看见他身上背着的责任和压力,他不比自己轻松。

牺牲的都是他的战友,他只会比自己更加难过。

丁程鑫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了叫喊声,“二连四排!二连四排!”

马嘉祺闻言揉了揉他的头,“小医生,可以的话早点离开这里。”

丁程鑫却倔强的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才是'兵痞子',我要在这里等你,你得回来告诉我。”

“好!”马嘉祺笑着,眸里浮上了一层水雾,掩盖着里面的不舍,他说,“你等着我。”

又一次,丁程鑫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了。二连四排集结,头也不回的奔赴了那片战火荒土。

丁程鑫的日子日复一日的忙碌,医院每日都要接收很多伤兵,大部分都是断手断脚,或是中了弹失去意识。基本送来医院都是昏迷着推着进来。

他每日里都有上百个病患,只好在偶尔闲暇时期盼着被推进来的人里没有他。

他还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也还没有听他喊过自己的名字。他们明明也不甚相熟,却成了彼此活下去的力量。

丁程鑫最后还是没能等到马嘉祺,他被医院送去了南京。院长找到他,跟他说:“我们会把所有伤兵都转移到重庆延安那里,你得离开,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去救更多人。你的技术会帮助到更多人,会让更多人活下来。”

丁程鑫第一次知道院长的真实身份,他也不觉得奇怪,他说:“您想让我做什么?”

院长道:“我想让你去南京,去当地下党。那里或许没有那么多的伤兵,可是南京却能打探到第一手信息,这救下来的人会比你现在所经历的更多。”

丁程鑫微微睁大了眼眸,他不是不清楚地下党这三个字的力量和含义。他能承受吗?

院长似乎看出来了他的迷茫,他也不急着等到他的答复,“你想一想吧。很久没回去了吧,给你放个假。不论怎么样,总得回趟家。”

不知道前线的战况如何,可近日竟然少有伤兵送来。要么就是这场仗打赢了,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死到不需要再送人来了。

丁程鑫依言回了趟家,是回丁宅,他总该去看看父亲母亲。

府内的管家将他迎了进去,他看着高堂上见到他就红了眼眶的母亲,还有平日严肃如今却尽显苍老的父亲,心中又掀起了一阵动荡。

丁母见到他便走了上来,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话,颤抖着嘴唇确认他无恙后,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辛苦了,平安就好。”

丁母出自书香门第,她一向很开放遵从自家小儿的意愿。可那是她的孩子,她还是会心疼。丁程鑫感知到了母亲的心情,他笑:“我很好,母亲。”

他看向父亲,说:“父亲,母亲。最近这里不安全,日本人随时可能打过来,你们出去躲躲吧。”

“胡说!”父亲气愤的拄着拐杖敲打地面,他大骂:“我送你出去读书,你连本都忘了吗?这里是我的家,你要我上哪儿去!”

丁程鑫只觉得父亲的顽固,这里是家,可在危难面前总得先保护好自己。他回道:“只是让你暂时出去避避,又不是不回来了!”

“出去避避?家国家国,先有家再有国,不守着自己的家,你还想去哪儿!”父亲情绪有些激动,丁母赶忙过去安抚他的情绪。

她给丁父顺着气,她背对着丁程鑫看不清她面上的情绪,却知道她似乎很难过。父亲见她的模样没了脾气,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声出了大厅,让管家布置晚餐。

丁程鑫上前安慰母亲,他不知道母亲怎么了,又觉得似乎能抓到一点什么。“母亲,您还好吗?”

“我很好。”丁母回过神,她笑的温婉,一如丁程鑫小时候闯祸后她来同他说理的模样,“小鑫,你别同你的父亲置气。他很为你骄傲,我也是。”

她摸着丁程鑫的脸,“我的儿子救了那么多人,他是个很好很厉害的医生。”

“小鑫,记得要当个好医生,要救人,救很多人。我们都以你为傲。”丁母拍了拍他的手,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好了,去吃饭吧。”

丁程鑫看着母亲的身影,呢喃道:“母亲……”

晚饭吃的寂静无声,丁母只顾着给他们夹菜,丁父似是还在生气,一言不发。丁程鑫陷在他自己的思索里,也不说话。

饭后,他被丁父叫到了书房。父亲走路有些蹒跚,鬓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白发,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的变老了。

丁父站在书桌后看着丁程鑫,他道:“我的儿,你打小开始我就教你两个字——忠诚。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你要忠诚国家,忠诚信仰,最重要的要忠诚自己。”

“别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他看着书房内的横匾,上面写着四个字——齐家治国。他说,“你十六岁的时候,我让你出去看看。是为了看看这个世界,它长什么样子,发展到什么地步,你要记得你所见到听到的,这是人类文明所需。”

“现在你二十一岁了,快二十二了,我依旧要你出去看看。这次出去,是为了看看这个国家,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用你的所学,去尽一份力吧。”

丁程鑫问他:“父亲……为什么不走?”他知道,他的父母都明白,这里最终会沦为战场,他们留在这里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父亲笑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走。”

他不走,却要自己的儿子走。

彼时,丁程鑫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很久以后,他看清了这个国家的模样,才终于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不走,是因为丁家在当地的声威,他们就像百姓眼里的定神针。一旦他们离开,普通人家就会不相信军队,会自慌手脚。届时,敌军还没打过来,他们就先乱了。

而留着,当敌军到来的那刻,他们也会成为第一个“牺牲者。”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浇灌初升的太阳。他们要告诉所有人,不能投降,不能沦为敌人的狗腿。

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骄傲。

丁程鑫第二日一早就出发去了南京,他没有正式告别父母亲,只留下手书一封,在门外磕头拜别。他总算有点理解了那时候马嘉祺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在天光初现时,他在院长的带领下向延安方向宣了誓,他将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前往南京成为地下党,代号——医生。

火车飞驰而过,他又一次踏离了家的方向。这一次,不知归期。

南京到底是大城市,在丁程鑫踏上南京地方的那刻他恍惚又回到了留学的日子。叫卖声在街头街尾络绎不绝,自行车的铃铛飘过来,连带着车辆一起从身边蹭过。

铁轨电车定时定点的停下,每一站上下车的人都不少。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卷发洋裙,好不潇洒。

丁程鑫见惯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兵,初见这里的繁华还有些不适应。他赶去医院报了道,南京的大医院也叫“仁心”,倒是让他找到了些故乡的慰籍。

南京仁心的接待主任带他逛了一圈医院,这里有着一个医院该有的安静,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室里的设备也大多是国外的进口的装备,是丁程鑫以前求了院长许久都求不来的设备。

主任带他去了员工宿舍,让他收拾一下明天在上班。好在是单人宿舍,要做什么都很方便。丁程鑫安分的待在宿舍,院长跟他说,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有人来和他接头,除此之外不能轻举妄动,医院是个很重要的据点。

其实,哪怕是来到了南京,他依旧有着不真实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完成那些任务,他不过是个医生,他的职责只是救人而已。

丁程鑫抬眼望向窗外,正对着南方。突然想起了那个爱叫他“小医生”的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打完仗回来,去医院没看见他又是否会失落。

他的行程除了院长外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也早就被篡改了,从他决定来南京的那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丁程鑫了。

在南京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丁程鑫在这期间只接到了两个任务,都是传递情报,并不算难。倒是他在仁心的名声越来越响,谁都知道仁心有个妙手回春的年轻医生,长得好看能力也很好。

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找他治病,街上偶尔发生的枪战或是被抓到的所谓共党的人在半死不活后都会经由他的手。他所接触的东西越多,越觉得这里黑暗无比。是人心的腐朽,和社会的败落。

那些想拯救的声音只会被人藏起来,掩盖在假意的繁华之下。

丁程鑫利落的用针管吸取药品,最近送来医院的特工处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又要发生。听说许多达官显贵都在收拾着准备逃到北边去了,南边的地区已经沦陷了几座。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医院的人在聚餐,他敛下眼底的情绪,他们刚刚报到的城市里有他的故乡。

护士和他汇报着昨夜观察的情况,丁程鑫将药物注射进皮肉之下,说:“让那些好的差不多的回去修养,别占着病房。“

护士习惯了他冷言冷语的模样,有本事的人总是会傲一点。她有些为难,“可是留着的都是……马司令的人,我们不好赶。”

丁程鑫听见这个姓氏还愣了愣,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就说重点病房不够,不想更多的人死,就赶紧滚……”

话还未落音,他就听见从门口传来了笑声:“哥,看来这医院的小医生一点儿都不怕你啊。”

丁程鑫僵硬的转过身,他使出全身力气控制面上的表情,看向走来的人。他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梳着大背头,脚上的皮鞋也擦得锃亮,晃得丁程鑫有些微怔。

他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见过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就是初见也是蹬着一双布鞋,只是身上收拾的干净些而已。可那些都不像是现在这般的意气风发,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可丁程鑫却觉得如今的他远不如当时来的顺眼。

“小医生,怎么见到我就出神?对我一见钟情啊。”不过片刻二人就走到了自己面前,他还是一副欠揍的语气,让人恨得牙痒又不能打他。

他旁边的似乎就是刚刚护士嘴里的马司令,驻守南京地区的国民党指挥官,以凶狠残戾出名。他穿着军服,腰间别着枪,他与马嘉祺长的相似,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哦,对。刚刚马嘉祺还叫他了,叫他“哥。”

丁程鑫有些言难尽的看了眼马嘉祺,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投身国民党的?还有个官位如此大的哥哥。

马嘉祺却好像没有见到他的眼神,他笑道:“怎么不说话?小医生莫不是被我的脸看入了迷?”

“好了,”最后还是马司令发了话,他对医护人员倒是显得恭敬:“很抱歉,我会让他们立刻离开。”

丁程鑫闻言点头,这个司令倒是不像传闻那样不好说话。

马司令去安排他的手下,很放心的留下马嘉祺一个人在这里。马嘉祺堵住了丁程鑫的去路,护士见状找了借口离开,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小医生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莫不是小哑巴?”他微微歪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丁程鑫。

丁程鑫这才眯眼瞧着他,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嘉祺笑着问道:“小医生的话好没道理,我是马司令的弟弟,自然得在这里。”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说的如此理所当然。让丁程鑫不得不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马嘉祺眼角含着笑,同两个月前的他如出一辙。

丁程鑫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马嘉祺,他也没有失忆,他记得所有的事。可他不认。

丁程鑫便道:“你现在该去找你哥——马司令了。麻烦让一下,别挡着我走路。”

马嘉祺从善如流的让开位置,他开始丁程鑫离开的背影笑着喊道:“后会有期啊,小医生。”

后会有期……鬼才想见他。

丁程鑫愤恨的想着,却在当晚就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去隐秘巷尾发电报给延安方向,日本人似乎有个庞大的计划,他们还没打探清楚,只知道是针对南京,针对所有地下组织的,请求组织安排具体任务。

他不知道,就在当晚前两天被抓进去的人没碍住刑罚,招了电台的所在位置。原本该来发电报的人是他,而不是丁程鑫。

车辆穿过寂静的夜晚快速朝这里行驶,丁程鑫听见动静加快了速度,赶在他们上来之前完成了发报,又装了个小装置销毁一切证据。

他跳下窗口,还未站稳就被人拉住手进了民宅逼仄的小道上。他被人死死压住,嘴还被堵住了不让他发出声音。丁程鑫发现武力上压制不了他,刚想掏出匕首却借着扫来的灯光看清了来人。

马嘉祺侧过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爆炸声响彻天际,活着的人不断的搜寻。第一轮结束后马嘉祺看着他笑道:“小医生,这么迫不及待见我啊。”

丁程鑫瞪着他,瞥向那只堵着他嘴唇的手,马嘉祺放开后他才压低着嗓音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是国民党,还是……”他咬着下唇,经过今晚自己的身份恐怕是暴露了。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国民党,那他们之间今晚只能活一个人。

马嘉祺却咧着唇角揉了揉他的头,“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记得我是个兵痞子就行了。”他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第二轮搜寻又要开始了,他指向另一条道,“从这里往外跑,穿过这条巷子往右转,跑到第一个路口左拐就回到了你宿舍的主街上。”

“记得别让人抓住啊,小医生。”他推了他一把,丁程鑫双腿不听使唤的跑了起来,他明明想回头问一句——那你呢?你又该怎么办?

直到他跑回宿舍楼,他也没想明白马嘉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是怎么从战场上回来的,又是怎么成了司令弟弟,现在又突然出现救了他。他让他跑,那他又该怎么活呢?

丁程鑫站在窗前安静的望着这个夜晚,注定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共党地下据点被端掉这件事已经传的纷纷扬扬。丁程鑫照常去到医院,内心却一直提着,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又过了一周都没见到他,好在也没有消息说抓到了地下分子,总是也能歇口气。组织传来消息,望他们能具体打探清楚日本方面的举动。

丁程鑫接受了日本少将的邀约,参加日本举行的亲民聚会。他作为院方代表去参加,当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得到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他总算在这样大型的聚会上见到了马嘉祺,他拿着高脚玻璃酒杯,笑吟吟的敬着每一位来和他打招呼的人。他的笑不达眼底,更多的像是讥讽。

他们各怀心事的待在两个角落,并没有一点儿相熟的模样。丁程鑫见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才预备偷摸上楼。刚刚他已经把这里的防卫摸清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他应该是可以顺利进去的。

就在他预备行动的时候,马嘉祺上前拦住了他,他举着高脚杯到他面前,似乎有些醉意,“哟,这不是小医生吗?”

丁程鑫皱着眉看向他,很想让他赶紧滚,他没那么多时间了。丁程鑫瞥了一眼聚在中间的人,对他说:“你想干嘛?”

马嘉祺笑道:“小医生,你之前还对我一见钟情,怎么转眼就不认人?”

“你在胡说什么?”丁程鑫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他穿过马嘉祺就想上楼,在擦过他手边的瞬间被他拦住了。

“别上去,有埋伏。”他说完这话又回到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纨绔模样,调笑着丁程鑫,“小医生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想我了?”

丁程鑫压着气看了眼楼上,他没办法不信马嘉祺,更何况看他这个架势是决计不会让他上去了。他只好顺着他的话,“马先生要是闲得很可以去寻人喝酒,想来有的是人愿意陪你。”

马先生……马嘉祺低头暗笑,倒是第一次听他喊这样的称呼。他道:“小医生,那你愿不愿意陪我?”

“抱歉,我……不胜酒力。”丁程鑫推拒了他的邀请,随即和少将打了招呼离开了酒店。他得赶去和组织发消息,宣告行动受阻。

他刚准备拐入巷子,就被马嘉祺拽走了。丁程鑫使劲挣脱了许久才甩开他的手,“你究竟想干嘛!”

马嘉祺似是散了酒意,眉宇间添上了不耐,“你别去送死行不行?”

“……和你无关。”丁程鑫别过脸,月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月光朦胧的勾勒着他的脸颊,看上去有些悲伤。

马嘉祺软了声色,他道:“他们早就设好了埋伏,全城开电车搜寻。你是觉得你能逃得过去吗?”

丁程鑫愣了愣,他确实不知道这一事。他沉默良久,轻轻开口问:“你究竟是谁?”他抬眸,清冷的月色在他眼里流淌,像是半诉的话语,叫人舍不得骗他。

马嘉祺笑了笑,说:“无论我是谁,我都想保护你。"他伸手理了理丁程鑫被风微微吹乱的头发,“小医生,你是我在这个乱世里认识的唯一一个知道我曾经的人了。你可得好好活着,以后可有吹嘘的资本。”

“谁稀罕……”丁程鑫嘟囔了一句,却听马嘉祺笑了,他才反应过来他什么都听得到,便理直气壮的说,“在这之前,先保护好自己的命吧。”

我们都要,这个乱世里活下去。

那之后马嘉祺隔三差五就会来医院报道,他惯会说话,哄得那帮小姑娘眉笑颜开的。将小姑娘哄好了,才掩其耳目进到丁程鑫的办公室里。外界都传国民党司令唯一的弟弟最近再追仁心医院的小护士,跑的可勤了。

他们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护士。明明只有一个医术精湛,还总喜欢呛人的小医生。

“马嘉祺,你是不是真闲得慌?”丁程鑫见他又一次强迫症似的将他办公室内的瓶瓶罐罐从高到低,从胖到瘦一一摆好,抽着额角骂道。

马嘉祺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说话,他笑道:“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丁程鑫总是忙于手术和病患,大多时候无瑕顾及他。马嘉祺就在他房间等着,等他回来,和他聊聊天。一般时候总是马嘉祺说,丁程鑫边看着病历单边听着,马嘉祺会说今日发生了些什么,偶尔聊聊一些传闻和见地,总之话多的很。

丁程鑫有时嫌他烦了,就把饭盒丢他面前,用吃的赌上他的嘴。马嘉祺总是心安理得的吃着他的晚饭,然后笑道:“小医生怎么什么都会?将来谁和你在一起肯定是个顶有福气的。”

说着说着,话就变了味,“嗳,小医生,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吧?”

丁程鑫顿了顿手上的笔,抬眸想看清他眼里的真假,最后道:“马嘉祺,你是不是不会喊我的名字?”

“这有什么关系?”马嘉祺说着,“丁程鑫,你看我会叫的。喊小医生比较亲昵嘛,毕竟只有我这么喊你。”

“……只有你这么幼稚。”

最近外面打仗越来越严重了,那所谓的中日亲和就像个笑话。或者说,他们就是个笑话。日本想要侵占中国,会找无数个理由和方式来掠夺。

丁程鑫每天都医院和宿舍两点一线,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知道外面的形式很差。马嘉祺也从时常到医院报道变得偶尔才来一两趟,可他总是不说外面的情况,让丁程鑫干着急。

今年的秋天就开始变得格外冷,丁程鑫刚想合上宿舍的窗就见一道人影窜了进来。他转身看着,有些心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你受伤了?”

马嘉祺的嘴唇呈苍白色,手臂上的衣服都被血液浸湿,他穿的黑色衣服看起来倒是没那么惊心怵目,可他的面色依旧很差。丁程鑫连忙关上窗,拿出剪刀将他的袖子剪开,一颗子弹直直的嵌在肉里。周圈的皮肤都被烫焦着绽开,露出里面的肉翻了出来。

他拿着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咬着,这里没有止疼药,也没有酒精。我只能用酒给你消毒,你忍着点。”

马嘉祺接过毛巾,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小酒鬼,居然藏了酒。”他的额间挂满了汗,却还有空笑话他。

丁程鑫没说这是用来销毁资料用的,他用不着解释。他看了眼马嘉祺,见他准备好后,用火燎过的镊子将子弹取了出来。又急忙喷上酒液进行消毒,然后用纱布裹起来。期间马嘉祺也只是闷哼了几句,眼底涨红出了血丝。

“好了。”丁程鑫收拾着东西,“你到底怎么受伤的?”

马嘉祺缓着气,突然拉过丁程鑫,他抵在他的额头上,刚刚流过汗液的额头黏糊糊的,又热的很。他压抑着声音说:“阿程,可以的话赶紧离开南京。”

不是小医生,小没良心……不是一切一切不正经的叫法。也不是最正经的直呼其名,他换了一种更为亲昵的称呼,又好似带了些不得不存在的理智。

他说:“上海快失守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打到南京来。”丁程鑫抬眼时似乎看见了水珠滴落,他分不清那是马嘉祺的眼泪还是汗水,“阿程,快走吧。离开南京,去哪儿都行。”

“那你呢?”丁程鑫问,他总算问出了这句话。

马嘉祺微微离开了些,他道:“阿程,你记得吗,你说过,我是个兵痞子。”

“我还没告诉过你它的意思。”

“兵,是中国人的兵。”

“痞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只当你一个人痞子好不好?”

丁程鑫笑道:“马嘉祺,你告诉我这片土地上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没有安全的地方了马嘉祺……“他轻轻捧着他的脸,不让他落下泪被黑暗淹没,“既然都不安全,为什么不在彼此身边呢?”

“马嘉祺,你又要去打仗了是吗?”

“这次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在南京等你。”

马嘉祺点头,他的声音有些微哑,他说:“好,你等我。等我回来……”

战争来的很快,飞机略过上空,邻边的枪声弹火总会扰了夜晚的清净。有的人早就退了,大部分人还依旧固执的驻守在南京。

医院里越来越忙,经常会有被流弹擦过的百姓送进来。茶后饭余的谈资也从百货里新上的哪件衣服变成了哪哪儿又沦陷了。

丁程鑫走到护士台要单子,就听几个小护士道:“听说上海也沦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向南京来了。”

“啊……那我们会死吗?”

“南京……守得住吗?”

“守得住。”丁程鑫看着那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说道,“要相信我们的战士,一定守得住。”他虽如此说,可其实并没有把握。最近已经和延安那里联系不上了,不过他还是听说了日军攻占的决心,他们拥有高质量的武装力量,飞机坦克一个个轰过来。

南京也愈发不太平,总是会收到时不时的空中扫射,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最近南京城已经不进不出了,医疗资源短缺,他们只能先用在急救的人身上。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席卷所有人全身,他们空有本领,但无法救所有伤者。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失守。

一时间繁华化作废墟,夜晚时常亮起的霓虹也随着秦淮河隐匿在黑暗里,那些悠扬婉转的歌声都变成了哀泣的哭吟。破壁残垣下埋了不知多少白骨,又不知添了多少新血。

仁心作为南京城最大的医院,它在这场轰炸里艰难的存活了下来。因为它建在国际安全区内的原因,成为伤民暂时的避难所,日本兵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医生和护士是战争里的稀缺人才,他们不会轻易伤害。但那些流民却躲不过了,街头巷尾,只要被发现就会遭受残忍的对待。

丁程鑫亲眼见过街边失了下半身的男人,被刀尖从下体穿刺的女人,还有一个尚在襁褓内婴孩,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为何物。

他跟着美国人出去救伤患,只要有美国人跟着,日本兵基本都会放行。但他们会去到下一个地方继续寻找躲在角落的中国人,依旧会残暴的对待他们。

街上堆满了尸体,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下车将尸体搬运到路边上才能继续行驶。原本热闹的街道铺了满地的红黑液体,走起路来都黏脚。

很多尸身几乎没了人形,跟着一同外出的护士忍不住吐了出来。丁程鑫也只能按捺下翻江倒海的胃,去搜寻可能的存活者。

他呼喊着,不远处还能听见传来的枪声和车声。他知道,是日本兵又一次打着“巡逻”的名义来凌辱了。丁程鑫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手术刀,那双救死扶伤的手,终于有一天想将人送往地狱。

他们先遇见了那个美国医生,日本兵叽哩哇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看手势大概是要他们赶紧离开。丁程鑫看了看天边,已经快黑夜了。

黑夜,他们是不被允许出来的。

可是这一整座南京城里已经被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它无时无刻不是黑的,黑的人心痛作呕,根本无法入眠。

丁程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一得空就会想到那张哭的满是泪痕的脸,那样坚强的人居然会哭成这副模样。上海,南京接连失守,那作为军人的他呢?又是否活着。

丁程鑫还是起了身,他实在睡不着。窗户缝隙还能传来外面隐约的惨叫,和伤患实在疼痛的哀吟。

这比他见过所有的场面都要来的残忍。他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些被玩弄的不成人样的妇女,还有悬挂在刀尖上的婴儿,就连男人他们也不放过,后庭被玩的破烂又将人折磨致死。这样的尸体大街上随处可见。

听说日本人还立了赌约,看看谁先杀满一百个人。在他们眼里,那根本不是人命,只是一条条可供戏玩的物品。

丁程鑫翻出医院,他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那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会害死更多的人。他只能偷摸着走,他想去杀那些日本人,能杀一个是一个。

原本熟悉的大街小巷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他无处下脚,一时也不知去路。

不远处传来了吹吁声,丁程鑫摸黑上前,手里紧攥着手术刀。其实他的格斗能力并不弱,在国外留学时有专门培养急救能力的课程。更何况,一个好的医生最重要的就是有着良好的体力,保证自己能手不抖的完成一整场手术。

他知道刺向哪个部位会让他一刀毙命,也知道怎么样能让他连喊叫都无法做到。丁程鑫轻声上前,手起刀落时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次觉得血液竟然是发了臭的。

他呆愣在原地,这是他杀得第一个人。

第一个,他亲手杀了的日本人。

不远处他的同伴似乎在找他,丁程鑫有些慌了手脚,下一秒却被人拉着跑走了。丁程鑫看着那个背影,眼睛模糊了一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跑出来!”他将他带到不知名的角落里,生气的低吼道。

丁程鑫终于忍不住了,他扑上去抱住他,“你还活着你还活着,马嘉祺,你还活着。”他一连重复了三个“活着”,似是捡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马嘉祺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肮脏,也将他狠狠圈进了怀里,“我活着,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活着。”

丁程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只受了轻伤后才松了口气,“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小医生,你忘了?说好我要回来接你的。”马嘉祺勾了勾他的鼻尖,说的轻松。可也只有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丁程鑫不想去细究。

他道:“你跟我回医院吧,那里起码是安全的。”

马嘉祺却摇了摇头,“我不能去,我还有我需要完成的事。”他伸出粗糙的指腹轻轻擦拭过丁程鑫脸上的脏物,“答应我,别再做这种事了。杀人的事,并不适合你。”

丁程鑫握着他的手,难过的不能自己,“我见过那些尸体,甚至亲眼见过他们凌辱的模样,你要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马嘉祺安抚着他,待他稍稍平静后让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他说:“可是这里更需要医生,你的技术会救到更多人。”他抵着丁程鑫的额头,像是那最后一次平静下的温柔,他坚定不移的告诉他,“阿程,你不能出事。你要活着见到南京解放的那天。”

南京被封两周后,城内的尸体都散发了腐朽的气味,哪怕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们也已经发出了难闻的味道。可即便这样,残暴的杀戮依然在继续。

丁程鑫见多了残破不全的尸身,他依旧没办法做到司空见惯。那是他的同胞,是活生生的人命。自那天之后他也在没见过马嘉祺,他不知道他需要去做什么事,但临别前他答应了自己会活着回来,他相信他会做到的。

随着城内的尸体越来越多,腐烂的行为越来越严重后。环境也愈发差了起来,医院内收容的很多重伤者都出现来感染的现象,他们需要干净的环境和设备去医治他们,可现在也只是痴心妄想。

医院的物资日渐减少,日本人更不可能提供材料。他们只能尽可能的省下干净的纱布以备不时之需,实在不行就只能去外面搜寻物资,可南京几乎都被日本人洗劫一空,能找到的也只是寥寥无几而已。

到后来,如果是感染死亡的人都必须得火化烧掉,否则大概率会引发瘟疫。到那时候,就真的谁也活不下来了。

某天,日本人突然闯进了仁心,在场的医生都挺身挡在前面,他们不能让屠杀这件事发生在医院里。那个美国医生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日本人似乎专门请了一个翻译官,他说:“最近我们有士兵不断的被杀死,我们搜遍全城也没找到可疑人,现在怀疑他藏在了医院里。我们要搜索医院!”

美国医生急忙道:“怎么可能!我们只会治病救人,是不可能去杀人的。”

“这话光你说有什么用,得去搜了才知道!”当头的大手一挥,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涌向医院内部。

美国医生想拦,却被推了一下,好在丁程鑫在后面扶了他一把。美国医生感恩的看了他一眼,医院被翻得乱七八糟,好在在医院的妇女幼儒都躲进了地下洞内,留着的都是伤势惨重不能随意搬动的男人。

日本人似乎知道自己搜不到什么了,那个站在前面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术刀。丁程鑫见状绷直了身体,他答应过马嘉祺要活着的。

日本人说道:“这是在我们牺牲的一位士兵身上找到的,你们的医院的手术刀,总得给个交代吧?”他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开始搜身。说是搜身,实则是打着搜身的名义在侵犯护士小姑娘。

丁程鑫握紧了拳,刚想站出来就听见有人说了话:“是我干的。”他震惊的抬头看去,是仁心的护士长,她为了保护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站了出来。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回眸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可她却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她明明知道落在那帮畜生不如的手下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挺身而出。为了她护士站的小护士们,为了一个只杀了一个鬼子就手抖的留下把柄的‘医生’。

美国医生也拉住了他,他轻声道:“我只能护一个,你比他更有用。”丁程鑫震惊的看向他,人命怎么能用有没有用来衡量呢,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无辜的生命。她明明可以活着,可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人被他们带离,她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充满了向死而生的希望,好像在泥泞爬的人在期待有一天能回到干净的陆地上。

小护士们互相搀扶着给彼此收拾着衣裳,刚刚男士都被刀抵着,她们不怪,只是担心那个愿意用生命相护的护士长。

丁程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内,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护士长离开时的那双眼睛,那样的漂亮,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玻璃窗发出了声响,丁程鑫看过去,是外面有人在扔小石子。他急忙起身去看,能这样找他的人,应当是那个人不错了。

他看着窗外模糊的人影,连忙跑下楼翻身去找他。马嘉祺将人稳稳当当的接在怀里,随后带着他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这一次见面他不在像是上回那般完好,身上添了不少伤疤,还有左手臂被层层绕起来的裹布。

他受了伤,却得不到治疗。

马嘉祺似是看出了丁程鑫的想法,他笑道:“小医生怎么总爱看我出神?就这样喜欢我?”

“是啊……”丁程鑫第一次答得这样利索,倒是轮到马嘉祺愣了,他听着他说,“马嘉祺,你一定要活着,要好好活下去。”

马嘉祺轻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我祸害遗千年?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丁程鑫推开了马嘉祺,他垂着头,眼眸里是难以言说的痛苦,他说:“你还是离我远些,我就是个害人精,我会害死你们的……”

马嘉祺将他抱在怀里,想到刚刚看见的大量的日本人从医院涌出来,似乎还压走了一个女人。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细声安慰着他,“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将他们的恶行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这和你没关系。”

他能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他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上街寻人会看到护士长的尸体。马嘉祺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拍着他的背,丁程鑫缓过情绪,问:“你怎么来了?”

马嘉祺笑道:“给你吃个好东西,张嘴啊——”丁程鑫不自觉的张嘴,被塞进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香甜的气味在唇齿间陡然乍开。

“你哪儿来的糖?”丁程鑫惊喜的看着他,这种时候上哪儿有糖啊。

马嘉祺说的轻松,“前几日在废墟里捡到的,想着小朋友应当会很喜欢这样的东西。”

“你才是小朋友……”丁程鑫羞红了脸,他抬眼问,“马嘉祺,是不是只有这一颗?”

马嘉祺自然而然的点头,“当然啊,有一颗就……”他话未说完,就只觉得唇瓣上传来了一阵温热,齿关处被人顶着进入,一股糖果香充斥着整个口腔。

糖果被两个人推来推去,到最后只留下一根甜腻腻的银丝悬挂在唇边。丁程鑫红着脸,道:“这下我们都吃到了。”

“嗯,”马嘉祺压低了声音应着,“很甜。”

那之后的一周,马嘉祺经常会来找他,有时也会带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的小玩意儿。丁程鑫笑他幼稚,却又喜欢被他半环着一起幼稚。

丁程鑫偷拿了些医疗物资给马嘉祺包扎伤口,他时常在外面,比不得医院来的干净。伤口已经开始发脓,丁程鑫担忧的看着马嘉祺,马嘉祺却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事儿,帮我剜掉吧。”

“不行,新的伤口没有经过消毒会感染的!”丁程鑫拒绝了他的想法,医院的酒精棉花也已经不够了。他们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他也不能自私的将剩下的棉花全给马嘉祺用。

马嘉祺想了想,“你等一下我。”他起身将手臂重新包扎好,刚想离开又转身回来,“算了,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丁程鑫被他拉了起来,跟着他跑了许久。他现在住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楼房里,它倾斜着,底下看似杂乱无章,却好像被人有意的固定住一般。

“这里就算他们经过也不会觉得有人住。”马嘉祺将丁程鑫拉上去,这样一栋随时可能会“坍塌”的房子,确实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房间很小,站了两个人就只有一点空余的地方了。马嘉祺从床底下掏出一小个不锈钢容器,晃荡着里面还有液体。他将它递给丁程鑫,打开的瞬间就充斥了难得的酒香。

“这是……?”丁程鑫觉得这人有些神奇,怎么跟变魔术似的什么都能变出来。

马嘉祺一边拆开包裹着的伤口,一边说,“战友的,他不要了就给我了。”

“他人呢?”丁程鑫取了一些给用具消毒,酒液滴在地上混合着泥土洇湿了一小块。

“前几天刚死的,出去杀鬼子被他们发现了。捉到后将他的头砍下来竖在军营前面,以示他们的威严。”他说这话的时候太过冷静,好像看惯了这些事。

可丁程鑫却看见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被他清晰的捕捉到了。他轻轻抚上他的手,用力捏了捏,“马嘉祺……”

他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在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

“没事。”马嘉祺反握住他的手,他笑着说,“你在不给我清理,恐怕真的要感染了。”

“呸!”丁程鑫抓紧给他剜创口,这和之前还不一样,生剜创口。马嘉祺只能喝口烈酒,用酒精刺激着大脑皮层的清醒。

刚刚的酒香已经被血腥气完全替代,空气中安静的只剩下锋利的刀面刮掉表面疮口的声音。马嘉祺出了一身的汗,在丁程鑫包扎完成后他推搡着他说:“你把里面那件衣服脱掉吧,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马嘉祺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无碍,他已经没有衣服可脱了。里面是一件加厚的棉衣,外面裹着一层厚军衣,只剩下这两件了。外面的衣服打满了补丁,仔细看的话能认出是医生专业缝合的手法。

丁程鑫左右瞧了两眼,想找到一件尚且能穿的衣服。衣服没找到,他倒是在桌上看见了一枚勋章。这枚勋章他见过,是在马嘉祺哥哥军服上的。丁程鑫看着它,有些心惊:“这不是……”

马嘉祺看过去,他拾起那枚军章在手里摩挲着,“嗯,他在南京保卫战的时候牺牲了。”

“马嘉祺……”丁程鑫看着马嘉祺的身影,他本身就不算健壮,现如今更显得纤瘦。丁程鑫不知道马嘉祺经历了什么,可他确定,他所承受的不比自己少。他故作轻松的问道:“你当初怎么会来南京?又怎么多了个哥哥?”

马嘉祺本也不打算瞒着,他如实的全盘告知:“当年打仗的时候我们连连败退,到最后已经不剩多少人了。最后一场仗我被炸弹炸晕了过去,醒来就已经到了南京。据他所说,我是当年被人贩子拐走的,他们找了我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

“我起初也不信,可他和我实在长得太像了。更何况,他那时候是堂堂南京司令官,没必要骗我。我便待在他身边,一边想办法联系组织。等我终于联系上了,南京却陷入了危机。”

丁程鑫问:“所以……你是延安的人?”

“嗯。”到了这个时候马嘉祺也没必要瞒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是我没想到,我哥也是。他也是共产党,他在临终前让我去找一个代号为‘医生’的人。可是南京沦陷,他所说的地方早就成了废墟,我找不到。”

丁程鑫愣了愣,他问:“你说的是哪儿?”

“鼓岐老街,一家照相馆里,他让我去里面的掌柜问,一带胶卷多少钱?”

“……那照相总可以吧?“

“骨相。”马嘉祺微讶,“原来你真的是……我曾经怀疑过,可又觉得你不太像。”

“小医生,还真是深藏不露。”

丁程鑫也在心中暗暗震惊,他也是在南京沦陷的前几天才被告知的暗号。对接人生怕他会命丧于此,特地同他说了这个,如果有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们也可以一起解决南京危机。他收拾了一下心情,问:“组织要我做什么?”

马嘉祺说:“我打探到近日有美国记者会被送出南京城,你能想办法让他带情报出去吗?”

“可是……我都没机会接触到他。”

马嘉祺笑道:“这个就交给我好了。不过你自己得小心点,他带的东西一定会被日方再三盘查,万一露出破绽……”

“你放心,我知道的。”丁程鑫见时辰差不多了,趁夜色还未完全降临,赶回了医院。

后来的几天里都没有再见到马嘉祺,倒是日本人又来了几次。他们总打着一些莫须有的名义来侵犯医院里的女人,但她们也学乖了,年轻漂亮的都躲去地下洞里,留下些老者也把脸抹脏了来避免他们的骚扰。

最近外面又开始响起了枪声,不知道他们又找到了什么新的乐子来折磨人。丁程鑫听从外回来的人说,好像是城中有中国军人,他一个人趁夜杀了一小队的人,引得鬼子大怒。

他说的分明就是马嘉祺,丁程鑫握紧了手中的纱布,背对着光线隐藏了眼中的担忧。他既开心听到马嘉祺还活着的消息,又害怕哪天会在那片歌火笙舞的营帐前看见熟悉的人头。

医院门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一般这种时候还有这样大动静的只会是日本人了。他们抬着担架匆忙进了医院,丁程鑫和医护人员迎了上去,是个美国人。丁程鑫心下一怔,恐怕这就是马嘉祺送来的美国记者了。

日本人要他们尽全力救治这个记者,他是传扬日本友好文化的大使,他必须得活着。他中了枪伤,丁程鑫他们将他推进了手术室,又派人像日本人要了许多医疗物资。

为了这个人能活着,他们都得给。

在手术室关闭的前一秒,丁程鑫还能听见那打头的带着怒气的骂声,估摸着没有抓到那个罪魁祸首。他总算能暂时放下心去做这场手术,他暗自祈求——

上天啊,如果这个美国人能活下来的话,请保佑南京能结束这场灾难吧。请保佑……我还能见到他吧。

子弹嵌得很深,他们不敢轻易取出。但好在那人打偏了,但凡多那么一寸,这个人就会当场毙命。手术做了将近一天,才堪堪从死神手里把他的命抢回来。

在确定他能活下来后,丁程鑫似乎都能看见马嘉祺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笃定的朝他笑着:“不愧是我的小医生,我就知道你一定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他的命。”

这人就会给自己出难题。

之后的休养丁程鑫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看,偶尔也和记者谈趣,说到国外的一些美食还会格外激动,引得记者一阵呛咳。缓过来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人生难能遇知己,对谁来说都是这样的。

等记者稍有好转就被日本人接走了,他临出发的前一天还来见了丁程鑫一面。

他说:“我要走了,希望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和你聊天。我请你喝我从我的国家带回来的热可可!”

丁程鑫点头答应,他问:“你要去哪儿?”

丁程鑫故作犹豫,他很是为难的道:“我……我条手帕你能替我带到上海一个亲戚那里吗?我想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他很快又说,“麻烦的话也没关系的,你一路平安。”

记者见他的模样很是不舍,更何况他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说:“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带到。”

“那太好了!万分感谢。”丁程鑫将手帕拿了出来,它看着就是从破烂布条上剪下来的一块,被反复揉搓清洗,甚至还隐隐掉了色。

记者接过那块手帕,手帕上绣了一朵白色的花儿,“这是什么花?”

丁程鑫看着它,笑道:“雪滴花。”

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花,只在早春和凌冽的寒冬开放,它是生的希望,是所有活着的人的对生的希望。

不出马嘉祺所料,日本人果然对记者的行李严加盘查。他们查到手帕时,记者便道:“是好友相赠,你们不会连一块手帕都不肯让我带出去吧?”

他迫于日本的威胁,只能带着他们的欢歌笑语出去,徒留这座城市的悲凉将永远囚于城中,不见天日。可是没关系,能出去他一个,就能出去第二个。他们会带着真相到所有人面前,去谴责这段疮痍的历史。

丁程鑫笃定日本人检查不出什么,因为花儿就是普通的花儿,布料也只是普通的布料。没有人会注意到被他缝起来的周边是有规律的暗码,他们只当这人手艺不好,将这周围搞得乱七八糟。

自从记者被送出城后,丁程鑫每天都在记着日子。他在等人来救他们,他一定能等到的。

人还未来,又有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马嘉祺自从那天后终日在外面奔波,他的伤口总算捱不住他的折腾,发炎后将他整个人都烧的滚烫。偏生这人还不曾察觉,还是丁程鑫靠在他身上发现的不对劲。

“你自己发烧了你不知道吗!”丁程鑫生气的扶着他的肩,让他靠在床上。自从丁程鑫知道他的落脚后基本都是他来找马嘉祺,有时候扑空就稍稍待一会儿,将他省下来的吃食放在桌上。大部分时候马嘉祺都会等他,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马嘉祺烧的整张脸都彤红,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他笑道:“小医生,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还不会死。”

“马嘉祺!”丁程鑫低吼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环境?你知不知道我们根本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救我们?你知不知道医院可能根本没那么多东西可以救你!”

“你答应我要活着的……”丁程鑫说着说着低头啜泣起来,这些日子他看的太多了。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伤口感染发炎,最后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神情恹恹的,油水不进。那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或许晚上还能和你聊聊天,第二天一早就成了冰凉的尸骨。

那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丁程鑫无法想象,如果马嘉祺死了,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他死在了哪儿。或许等他的尸体被野狗吃了大半,他也只是会路过觉得这人死后可怜。

马嘉祺抱住他,感受着怀里人的害怕和哭泣,他只觉得心脏一阵接着一阵的抽疼,中枪的时候都不及此万分。他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小医生,我说过,只有你能管我的命。”

“我不会死的,”马嘉祺扶起丁程鑫,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还没和你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我怎么舍得死。”

“阿程,如果有一天仗打完了,我们就找个小村庄躲起来。你就做村里的小医生,我就种种田耕耕地,我们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丁程鑫扯着嘴角点头,他模糊的说着:“好,好……一言为定。”他将烧的晕了过去的马嘉祺扶躺到床上,又找了被褥盖在他身上。虽然被褥不干净,但总归是暖和的。

今夜他难得没回医院,听着屋外不断路过的日本兵,模模糊糊的过了一晚上。

马嘉祺的状况并不好,他已经烧的醒不过来了,丁程鑫真怕他一觉不醒。但他不得不回趟医院,他将马嘉祺遮掩好,这样哪怕有人进来也不一定会发现他。他得回去露个面,顺便拿点儿他所需的药剂。

可等他再回到那里时,马嘉祺却不见踪影。他只在桌上刻下两个字,“等我。”

丁程鑫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会很快回来,还是要他等他接他去过安稳日子。丁程鑫等了一上午等不到人,只好返回医院。他不能一个白天都不出现,那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的。

那之后的几天丁程鑫都没有见到马嘉祺,那间倾斜的房子里,除了他到过的痕迹外就再没有其他了。他每次都带着希望而去,又饱含失望归来。

南京沦陷后的两个多月,日本在南京的暴行才渐渐停止。他们碍于国际的舆论压力和国共两党的合作,不得不小范围内解放南京城。

丁程鑫在南京可以通行的当天就撤回了上海,他向上头打了报告,奔赴前线做战地医生。原本只同意他去前线医院,可他的履历和经验都太好了,再加上他强烈要求,只好让他去了。

徐州会战,武汉会战……他在前线拼命救人,遇到一些相熟的老人就拜托他们找一个人。他只简单的形容他的样貌,却不说他的名字,到最后总会说一句,“找不找得到都没关系,但请一定要给我回信。”

时隔这么久,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能见到他了,他只是想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又算不算平安。

战争最不缺的就是炮弹,经常能见到一片的火光连天。有时甚至连身体都被炸得只剩下碎块,能被拉回来到丁程鑫面前得到救治的都算是幸运的,连枪伤到了这里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可这些在丁程鑫眼里都没有那成堆成堆腐烂的尸体来的令人恐惧,那些折磨着他的噩梦都被忙碌所代替。

一九四零年,丁程鑫跟着部队抵达皖南。中途又遇国民党突然袭击,猝不及防的突袭让新四军损伤大半。他们都扛着枪拿着手雷想给同伴打出一条生路,丁程鑫见状预备亲自上前将伤兵救回来。

丁程鑫见到空隙往前冲,就见一颗手榴弹直直的冲着自己的方向丢来。他避之不及,却听一声“小心!”整个人随着一起扑倒在地上。手榴弹爆照带起的泥尘和余韵被压在他身上的人全然接受,丁程鑫缓过来急忙掀开他,拍打着他的脸想让他醒过来。

“马嘉祺,马嘉祺,马嘉祺!”丁程鑫的呼喊在这战火纷飞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将马嘉祺转移到安全地区。

过了好一会儿,马嘉祺才咳了灰土醒了过来。他刚清醒就被丁程鑫抱住,那染了黑的脸哭的不像样子,马嘉祺却掰开他的手,严肃的皱起眉:“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你是医生,这里不缺会冲上去拼命的人,就缺一个懂得专业知识的医生。”

丁程鑫被他训的委屈的低下头,他低泣着:“我知道了。”

马嘉祺终归是舍不得对他冷脸,他揉了揉他的脑袋,塞给他一把枪让他好好保护自己。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丁程鑫再一次抱住了,他踮起脚轻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又移到他左耳畔说:“我很想你。”

随后丁程鑫跑到后方,等待救援的伤兵。徒留马嘉祺一个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事变逃出来的人不多,他们的士兵几乎都落进国民党的圈套里。丁程鑫再一次和马嘉祺失联了,他逃了出来,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所接手的伤兵那里并没有马嘉祺的身影。那么,他至少有一半的几率是活着的。

等丁程鑫忙完伤兵营里的事后,他走出营帐,便听到一边的士兵中气十足的喊道:“连长!”他转头看去,是那张曾经听了许多他在背后说坏话,还会笑眯眯的走到他面前,喊他一句——

村庄里总是大清早的就开始鸡飞狗跳,隔壁王阿婆的腿昨日上山时摔伤了,好在他们村子有个医术很高的医生。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不好去收山上成熟的果实,孩子又去了城里,只好拜托和医生同住的男人。

男人是个热心肠,大部分时候总都很好说话。但遇到医生的事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很会打架,村里的小混混都不敢惹他。但男人的左耳听不见声音,据说是以前受过伤,所以和他说话时总是会忍不住提高一个调门。

只有医生,每每看见他们两个,医生总是蹙着秀眉,轻声轻语的似是在怪他些什么。村民们好奇这样的声音男人能听得见吗?男人却说:“听得见,他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这不,这两人又吵了起来。

临近黄昏时分,两个人一起回家,男人凑在医生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医生气的脸都红了,怒骂:“马嘉祺!你少耍流氓!”

男人背过身倒退着走,他看着医生笑道:“我只对你流氓啊,阿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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