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古书到哪里买有《靖懋之治》这本书卖?

2003年,中央政治局常委吴官正到海南视察时专程拜访了海瑞墓,在参观海瑞墓时他说:“海瑞的精神今天仍然深深地感染着我们,共产党的干部来海南一定要到海瑞墓看看。”(《海口晚报》2008年12月3日载文博专家邱达民口述,中新网2007年3月4日载编剧刘和平讲述)

2004年,张黎和刘和平在一起做一个历史剧本子《曾国藩》,当时已经做了十七集,第一集就是琦善去审林则徐说他贪名。明眼人都知道,这样写是几乎播不了的。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只是自己图个开心。后来实在没钱吃饭的时候,时任海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张松林找上了他们。

2005年3月,刘和平开始创作海瑞题材的相关作品,他把嘉靖和海瑞的像挂了起来,每天写作之前先给这两位焚香叩拜。

2006年3月,电视剧开机。关机前一天,横店暴雨,很多人档期都到期了,但大家都还在等最后一场戏的到来。刘和平远在北京,决定去嘉靖帝的永陵拜祭。香一点,跪在那儿,横店那边立刻就雨过天晴。等最后一场戏拍完后,雷阵雨又来了。

2007年1月,这部剧在湖南台播出。当时的湖南电视台台长欧阳常林亲自为这部剧的片尾曲谱词,整个湖南台都对该剧寄予了厚望。然而事与愿违,该剧最后的收视率“惨不忍睹”,待该年湖南台出品的《恰同学少年》和《血色湘西》全部播出后,湘剧的黄金年代业已告终。

但放眼湘剧乃至整个国产历史剧里,刘和平和张黎合作的这部剧,都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也许它还将后无来者。

它就是——《大明王朝1566》。

《大明王朝1566》海报

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中国历史几千年,周秦汉唐宋,时间线进展到明朝时,整个政治体系已经非常完备。明朝的皇帝吸取了历代王朝灭亡的经验,罢黜了丞相的职位,规定了后宫和外戚的权力,牢牢把宦官把握在自己手中。可以说,此时权臣、外戚和宦官所带来的威慑力已经荡然无存。因此研究明朝,本身就相当于在研究中国政治体制的成熟形态。从中可以更明朗地发现其先进之处以及固有的矛盾。

同时,明朝的史料之丰富是其他朝代无法比拟的。研究先秦史的朋友常常寄希望于各种上古时期的材料,否则就只能在寥寥几部故纸堆里扒拉。清朝灭亡后,整个民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根本没空去编写一部清朝国史。同时由于满文档案长时间不被重视,直到2002年国家才开始启动编纂《清史》的计划。

而明朝除了官修张廷玉版《明史》外,还有万斯同、王鸿绪等人的《明史》原稿。同时由于遗民情结,计六奇、张岱、査继佐、王夫之等人也都有各自的私修明史。此外,明朝还有着完整的明实录、圣旨、奏折、民间笔记。加上各地的县志、讼状以及没有被风干破坏的大量墓志铭,可以说,这些史料能从各个层面还原出一个明朝。

哪些层面呢?由于史料过于完备,后人在翻阅史料时发现,明代政治斗争的激烈被记载地异常清晰,也因此,书写明朝的方式从明代起至今都没有定论。

先看官修《明史》。清兵入关以后,从顺治二年设明史馆,直到乾隆四年才刊行,整个修纂过程历时百年。通过对其中一些细节的观察,我们能发现这部《明史》是站在谁的立场上的。

首先,编修《明史》的人是万斯同,他是著名思想家黄宗羲的弟子。而无论从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弘光实录钞》来看,还是从他父亲和自己的生平经历来看,都能清晰地看出他的立场是站在东林党人这边的,因而这一书写方向被继承到了《明史稿》中。

此外,由于清朝和明朝本质上都是封建王朝,所以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是绝对不能将前朝统治者说得太差的。也因此,笔者查阅康熙谕旨时发现,他曾多次表达过对《明史稿》里明朝皇帝和某些大臣的指斥不满,同时指示纂修大臣应严格掌握分寸。

可以说,官修《明史》是站在统治阶级和文官阶级共同体的立场上书写的。所以前期的很多史料的可靠性还是足以令人信服的,只是由于万历以后“大清龙兴”,很多事情才不得不进行掩饰,比如南明的几位皇帝就被暗搓搓隐藏到了《列传》里。

建国以后,看待历史的角度站在了人民的立场上。因而在南炳文的《明史》里,我们能看到史学家们对文官阶级和统治阶级的批判。而在顾诚的《南明史》里,我们也能看到史观的再一次转变。这次顾诚没有一厢情愿地对文官阶级里的“清官”们进行歌颂,而是将他们的言行和动机真正区分开来,扒开他们名为爱国实则为了私心的真面目。

网络时代,书写明朝的人越来越多,如当年明月、杜车别、李晓鹏。他们各有立场,有的观点和《明史》一样,有的歌颂统治阶级鞭挞文官阶级。每个人都在书写明朝,国家、清流、奸臣、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己站的队伍。明朝的历史如此迷人,又如此精彩。

这次,书写明朝历史的那个人叫做刘和平。他说:“我们《大明王朝1566》这个戏出来,标志着中国长篇电视剧的成熟,让任何文学艺术门类的人看了之后,不敢小瞧电视剧。我敢在这里说一句,我们这部电视剧出来之后,不管你是哪个界的,文学界的、史学界的,方方面面的,最后都得承认,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文学作品。”

该剧播出以后,得到了文化界的一致好评,刘泽华、冯尔康、古伟瀛、胡忠信等多位历史学家都给这部剧打了高分。

那么,刘和平是怎么书写明朝的?

为什么选择嘉靖时期?除了上面安排的任务外,我们还能找到嘉靖时期的一些典型之处。

因为统治阶级和文官阶级的斗争激烈化始于嘉靖。

从嘉靖即位以来的大礼议,到后来多年玄修不上朝却牢牢把控着朝政,嘉靖不像他伯伯弘治那样“听话”,也不像他堂兄正德那样“惫懒”,嘉靖本身就是权力中心,他时刻将权柄掌握在手中,却又不肯像后代万历和天启那样担骂名,因此必须要找一个可以替他“遮风挡雨”的人出现。于是严嵩应运而生。

大家都说严嵩是大奸臣,后来在《明史·奸臣传》里他还被排在了头位,但严嵩又何尝不知道裕王才是未来的皇帝,他为何要跟裕王对着干呢?因为不跟裕王对着干的话,严嵩死得更快。他做了内阁首辅,就是要替皇帝“遮风挡雨”。所以杨继盛和沈炼要杀,却不能由皇帝来杀,骂名得由严嵩担着。

因此我们看到,嘉靖朝有很多有个性的人物,不仅有徐阶、高拱、张居正等清流,还有严嵩、严世蕃、鄢懋卿等严党。最重要的是,嘉靖朝有海瑞,有着大明朝最厉害的人之一,海瑞(不像黄仁宇和当年明月说的那样,关于海瑞的真实面貌会在下文提及)。

在这样一个权力漩涡中,刘和平选择再虚构一极,那就是以吕芳、陈洪和黄锦为首的宦官势力,将整个中国政治体系下形形色色的人纳入到一个故事里、一个阴阳八卦里,看他们如何运转、如何博弈。

刘和平没有彻底表现出自己的立场,而是像他曾经说过很多次的那样,让笔下的每个人物都承受历史。无论是后来写《北平无战事》,还是在给《十月围城》写推荐时,他都说:“我们在写历史题材的时候,一定要自觉地知道,我们笔下的这些人物,他们都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承受历史,而非创造历史。简单地写他们创造历史,反而会流于表面,没有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我们在后世评价他们的时候可以说他们创造了历史,事实上只是历史已经进入那个阶段,需要有人来承受它,完成历史的转型。再往下说,我特别反对说,哪一个人,哪一群人,哪一个阶层的人,就能改变这个世界甚至世界的意志。改变不了,唯一值得推崇和歌颂的最伟大的精神,是一种承受的精神。”

我们看到,当刘和平笔下的人物在承受历史时,他写每个人的时候都会站在那个人的立场上,观众能通过那样的主观感受去理解人物,更加能还原成一个人。但同时,由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那么在看待他人时一定会产生不一样的看法和评价。因此,当这些多元评价同时出现时,我们对历史情境就完成了“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三步式的哲学思考。

在《大明王朝1566》之前,刘和平还写过一部描绘帝王的剧《雍正王朝》。在那部剧里,他沿用了托尔斯泰的命题“帝王是历史最大的奴隶”,站在了雍正的角度进行一元化创作,虽然一改过去史书里对雍正的暴君塑造,却依旧停留在了从某一固定立场看问题的创作方法上。因此,不少观众批评这部剧过于美化皇帝。

《雍正王朝》是一个开始,它的编剧是刘和平,艺术总监是张黎,两人因这部剧相识。后来,张黎沿着《雍正王朝》的路子拍了他最有争议的一部剧《走向共和》。在这部剧里,主创者站在了李鸿章、袁世凯等人的立场上,依旧处在了颠覆形象的思想层面上,让许多观众为他们遭受的非议抱不平,而没有真正产生对历史情境的真实还原。

因此可以说,《雍正王朝》和《走向共和》确实在艺术上完成了对历史人物的同情和理解,但都只走到了“肯定”后“否定”这一步。

只有到了《大明王朝1566》,在同情和理解的基础上加入了批判环节,才能真正做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很多观众看完《大明王朝1566》后,认为严嵩、严世蕃也有苦衷。这一点我们在剧中确实能看到,比如第十七集胡宗宪和严嵩相见时,老态龙钟的严嵩对自己学生的爱护之情就感动了很多人。

严嵩这个首辅当得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权臣那样一手遮天,而是有很多难处。在他和对手徐阶的交集中,就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气势,而是在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和徐阶交流,言谈间十分诚恳。同时,刘和平依然在作品里表现了严嵩、严世蕃们大奸似忠的模样。

皇帝知道严党贪墨吗?他知道。第十七集中,嘉靖皇帝就在胡宗宪说自己误国的时候说:“你又不在内阁,更不是首辅,误国还算不到你头上。……严嵩这个首辅当得真是值啊。”

但是嘉靖为什么不追究呢?

因为嘉靖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有着极强私心的人,所以他需要严嵩的存在,只有严党存在,他才能享受荣华富贵。因此严党的任务是替嘉靖敛财。同时嘉靖还是一个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他必须要维持国家的运行。

所以当严党一方面替嘉靖敛财,另一方面也必须承担起维护国家稳定的指责。在故事后期,严家要倒台时,严嵩让严世蕃写信给胡宗宪,只交代了一句话:“打好了这几仗就休整。倭寇不能不剿,不能全剿。”因为朝廷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倭寇在,胡宗宪就在,胡宗宪在,就谁也扳不倒自己。

这才是严嵩老谋深算的真面目,他为了保住自己才不得不维护国家稳定。看懂了这一点才会发现,刘和平确实还原了历史上那个大奸臣的本来面目。只是人不是标签,符号和定论是我们在完整了解了一个人的形象后提炼出来的定论,但是在还原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让观众自己感受,而不能代观众去评价。

奸臣是有血有肉的奸臣了,那么清流们呢?

上文说了,嘉靖是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他必须要维持国家的运行,所以他不得不保裕王这一帝国的未来继承人。同时,为了防止严党坐大,他也需要裕王身后有一批人能和严党抗衡,那就是以徐阶、高拱、张居正为主要人物的清流们。可是清流就真的是清者自清吗?

为了斗倒严党,他们冠冕堂皇、想方设法,剧中张居正的一番话暴露了这一点:“王爷,长痛不如短痛,这次干脆就让浙江乱了,就当做我大明朝身上烂了一块肉!”谭纶听了这话后深表赞同:“是大谋略!只是苦了浙江的百姓。”

说出这话的,正是后世被称之为“明朝第一政治家”的张居正,为了大局居然想靠牺牲浙江的百姓来引严党上钩。如此的清流,究竟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自己的权力?

更赤裸裸的描写是在严世蕃的视角上,在嘉靖将高拱、张居正和严世蕃逐出内阁时,严世蕃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脾气暴躁的高拱和装模作样的张居正的私心。

“高肃卿,你要还是想赖着等内阁首辅那把椅子,我告诉你,徐阶现在都还没坐上呢。就算徐阶坐上了,也不会传给你,江南他还有个学生赵贞吉在等着,你身边他也还有个学生张居正在等着。”

而到了第二十九集,高拱严厉指责赵贞吉、暗中腹诽徐阶,借题发挥,可以说是名义上的“替海瑞不值”,但是否也存了自己的私心呢?从这里可以看出,严党并非好人,而清流也不见得就真的一身正气,每个人都是复杂的,每个人也都是身不由己的。

二元对立很容易产生一家独大的局面,所以嘉靖在这里面引入了第三元——以吕芳为首的宫中势力不断调和着两方派系。由此诞生了吕芳、冯保、黄锦、陈洪和杨金水等不同形象的太监。

这是嘉靖的哲学。故事的主角之一嘉靖在第一集就早早登场了,却在第33分钟才说出自己的第一句台词。出场后,他背诵了唐朝李翱的《问道诗》:“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这首诗里,嘉靖最爱最后一句,他说:“你们这些人有些是云,有些是水,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都是忠臣,没有奸臣。”这正是嘉靖一贯的想法。整部剧里,他都这样控制着手下的臣子,直到最后一集觉察到自己快不行了,决定给儿子裕王交个底的时候,他说:“没有真正的贤臣。贤与不贤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看清楚了,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嘉靖皇帝信奉的是“长江黄河论”,所以他需要“云在青天水在瓶”。第一集开头,从周云逸被杖死到御前会议闹闹哄哄,这一切都是“混沌”的,可以用“无极”来形容,直到嘉靖出现才立刻趋于统一。作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嘉靖把玩着这一切。于是阴极运转之下,我们看到了三个典型人物的出现。

一是胡宗宪。第十七集里,嘉靖问吕芳胡宗宪像谁时,吕芳说:“他就像个媳妇。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中间有丈夫也得顾着,底下还有那么多儿女要操劳。辛苦命,两头不讨好。”

这句话就表现出了媳妇的两难境地。整部剧里出现过三次对“媳妇”的描写,除了这次外还有严嵩对胡宗宪自称媳妇和徐阶对嘉靖自称媳妇。徐阶说:“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百兆生民,就像这一家的子女,皇上就是这一家的父祖。臣等便是中间的媳妇,凡事但按着媳妇的职分去做,能忍则忍,该瞒则瞒,尽力顾着两头。实在顾不了,便只好屈了子孙也不能屈了公婆。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所以在这部剧里,最难的是胡宗宪,他既不愿公婆难为,也不想子女受苦,最后只能在严党、清流、皇帝、百姓间充当润滑剂,操劳一生。

二是沈一石。中国古代重农抑商,作为商人虽然表面上生活富足、雍容华贵,可实际上出了事谁也不去保他。沈一石要是做小本买卖,那是成不了气候的;但要是想做大,就必须和政治挂钩,一旦跟江南制造局走在了一起,那么只要出事,大家都会往他身上压。同时那些官员们要保的也是黎民百姓,谁也不会去管一个商人的痛楚。

作为最无助的商人,沈一石在生命的最后把祸顶上了天。他选择鱼死网破,用生命书写了自己唯一的一次抗争:“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我之后,谁复伤。一曲《广陵散》,再奏待芸娘。”

第三个人,就是本剧中的另一主角,阳极的象征——海瑞。

刘和平在接受访谈时说:“首先从天象说起,也就是从‘无极’说起,书的开头就说嘉靖三十九年整个腊月到四十年正月十五都不下雪,然后说到‘太极’,太极先是生太阴,这个太阴就是嘉靖,由于只有太阴在发动,所以开始时的局面乱成一团,接着阴极阳生,太阳出来了,海瑞就是太阳。嘉靖、海瑞这两个人是故事的发动机,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八卦,都围绕阴阳两极,也就是这两个人旋转。”

第二十四集里,即便是沈一石想把事情往上面捅,也有很多人比如杨金水、严世蕃、赵贞吉,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都不愿牵扯进宫里,虽然他们都知道根在哪里。

但海瑞一意孤行,他说:“我不是‘越中四谏’,也不是‘戊午三子’。我姓海名瑞字汝贤号刚峰。……历来参劾严党者都因牵涉皇室反罹其祸。我看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们只敢参严不敢直言天下大弊,才使得严党能够藏身大弊之后肆行贪墨而不倒。天下大弊不革,就算倒了一个严党还会再有一个严党!这样的道理我不明白为什么就不敢向皇上进言?”

这就是海瑞的目的,他比其他人都更纯粹,更坚决。剧中其他人都有私心,海瑞没有,他无党无派,只一心期望政治清明。

《大明王朝1566》开头第一集的第一幕是打死周云逸,原因是腊月没有下雪,周云逸说是上天预警。刘和平在原著里这样描写:“于是朝野的浮言又悄悄漫向了皇上。一场由天象引起的政潮已经暗流汹涌。”

比较一下就能看出海瑞和周云逸的不同之处。

要知皇帝又叫天子,周云逸说上天预警,这番言论其实是从根本上否定了嘉靖皇帝的合法性。同时,由第一集里的对话可以知道,周云逸其实是裕王的人,嘉靖要杖杀周云逸也是为了给裕王警醒:不要结党。

而海瑞呢?海瑞十分聪明,无论是现在的这番言论,还是在后来呈给嘉靖的《治安疏》里,他谈的都是实际问题。在那篇奏章里,他先将嘉靖比作尧舜禹汤,然后再不断提出皇帝的各种毛病,从一开始就没有否定掉皇权。可是无论周云逸还是杨继盛,都在否定嘉靖的合法性。这是根本上的威胁。

很多人看过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和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后,认为海瑞只能作为道德楷模却不能办实事,然而历史上的海瑞,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官员。

潘叔明和许苏民两位老师就曾撰写过文章来澄清《万历十五年》里对李贽作品的误读,李贽的原文是这样的:“夫青松翠柏,在在常有,经历岁时,栋粱遂就。噫!安可以其常有而忽之!与果木斗春,则花不如,与果木斗秋,则实不如。吁!安可以其不如而易之!世有清节之士,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栋梁者,如世之万年青草,何其滔滔也。吁!又安可以其滔滔而拟之!此海刚峰之徒也。是亦一物也。”

我们发现,这段话中,李贽其实是在描述海瑞是“栋梁者”。《藏书》里,李贽也说过“至今小民得保守田业,相率绘公像而尸祝之,比比也”等话,均是在赞扬海瑞,至于认为“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栋梁者”是形容海瑞的,这其实是受了黄仁宇先生的“荼毒”。

那么海瑞究竟多有能力呢?

海瑞在担任江南巡抚期间,就解决了困扰了几百年的吴淞江淤塞问题。海瑞以精准的判断凭一己之力力排众议,“由是旱涝有备,年年丰登,吴民永赖,乐利无穷”,在当时就连他的政敌都不得不感慨“万世之功被他成了”。而当我们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点就能发现,海瑞的治水工程还引发了一场开埠设城运动,从而形成了一个世界级的大都市——上海。可以说,没有海瑞就没有现在的上海。

此外,海瑞在针对后来导致李自成造反的驿站问题上也有极大的贡献,如果当时没有权贵极力劝阻而最终罢策,这项政策对明王朝的延续也许会产生非常大的作用。

这样的一个海瑞,根本不是什么只有道德没有能力的无用之臣,而是真真正正的孤臣,没有私心、无党无派。

也因此,嘉靖不可能杀海瑞。嘉靖杀别人可以说是他人搏名、结党,但对这样一个海瑞,他杀了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是纣王、海瑞是比干了。嘉靖要做的是逼迫海瑞认错。其他所有官员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海瑞没有。嘉靖必须要留下自己的历史形象。

然而直到本剧最后,他们也没有得到互相认同,刘和平也没办法让他们互相认同。

很多观众认为,本剧最高思想的凝结是嘉靖的那一番长江黄河论:“长江之水灌溉数省两岸之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两岸数省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海瑞不懂这个道理,在奏疏里要朕只用长江而废黄河,朕其可乎?反之,黄河一旦泛滥,便需治理,这就是朕为什么罢黜严嵩杀严世蕃等人的道理。再反之,长江一旦泛滥,朕也要治理,这就是朕为什么罢黜杨廷和夏言杀杨继盛沈炼等人的道理。”

其实不然,本剧剧名是“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上述这段话只是对嘉靖思想的精华总结,而不是海瑞的,更不是刘和平的。

在刘和平与海瑞灵魂共通的那一刻,当嘉靖问海瑞他奏折里妄谈的那些尧舜禹汤、汉文帝、汉宣帝、汉光武、唐太宗、唐宪宗、宋仁宗、元世祖都去了哪里时,刘和平和海瑞齐声说:

“都在。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画面立刻切到了饥寒交迫的百姓在鹅毛大雪(本剧中“雪”是一个重要意象)中的凄苦情状。我们也能很快明白,刘和平与海瑞的立场,是真正地站在人民的角度上。

人心,一个看似云雾飘渺、捉摸不定的词,却是历史的本来面貌。很多精英人士认为,历史是可以篡改的,群众是可以煽动的,人民是盲目的、愚昧的。但其实他们忘记了一件事,之所以能够煽动群众,是因为他们本身就迎合了群众的心理。第一次世界大战里,萨拉热窝的“理想主义”青年向大公开了第一枪,由此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启。但如果群众的情绪没有被挑起来,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理想主义”青年呢?

不像很多精英推崇精英治国看不起民众,在刘和平的作品里,永远以“民心”为第一位。想利用群众的,早晚被反噬。

《雍正王朝》的主题曲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北平无战事》最后一集里,共产党说:“让国民党把钱带走,把民心给我们留下。”

回到《大明王朝1566》,虽然很多人认为这部剧在替严党翻案、替嘉靖翻案、替徐阶翻案,但如果真正探究进去,会发现它才是真正写给劳苦大众的作品,不歌颂文人、不歌颂奸臣、不歌颂皇帝。在将这些人全都还原到历史情境后,观众自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要站在人民的角度进行批判。

刘和平在剧中使用了官员便是“媳妇”的设定,于是产生了“嘉靖——百官——海瑞”这样的三元结构。而在海瑞身上,同样有着“海母——媳妇——海瑞”这样的三元结构。可以说,这是刘和平刻意为之的。很多观众认为海母不近人情,儿媳夹在中间处处受掣肘,其实这恰恰是刘和平所希望的。

嘉靖是皇权(国)的象征,海母是父权(家)的象征,在二者如此高度统一的时代,海瑞举步维艰。

刘和平说:“1566年,封建体制走到了尽头,明朝的特点是家国不分、朝廷不分。具体来说,紫禁城乾清宫是分界处,乾清门以外是国,门以内是家;门以外是朝,门以内是廷。明朝皇帝可以不经过法律程序直接在‘廷’内、也就是在皇帝家里,将大臣杖毙。嘉靖是在这一年去世的,之后裕王朱载垕继位。几十年来,皇室与文官集团的争斗在这一年结束,朝和廷开始区分了。隆庆帝把权力交给政府机构,起用了徐阶、高拱、张居正。嘉靖一死,他第一个就把海瑞从牢里放出来升官。”

所以整部剧的基调是悲怆、隽永的,每个人都在这样的社会里沉浮。观众心里清楚,他们遇到的,是社会的固有矛盾,即便有海瑞也无法解决。

我们看到,在故事最后,裕王看到徐阶的家人圈地不法,大发雷霆:“什么六、三、一,六成归田主和棉商,三成归朝廷,才一成给百姓,这样做和严嵩严世蕃他们当年在浙江改稻为桑有什么两样?你这就给我把徐阁老叫来。”

斗倒了徐阶,痛骂了嘉靖,海瑞还被关在大牢里,清流领袖的家人就已经“和严嵩严世蕃没有两样”了,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这部剧从开始到结束,一切的轮回似乎都在昭示着:在那样一个社会里,找出路是找不到的。嘉靖的法子不行,徐阶的法子不行,张居正的法子不行,有海瑞也不行。

家国不分的大明朝,哪怕有着前所未有的繁荣,也只是薄纸一张、吹弹可破。

结语 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

同样是最顶尖的历史文本,《北平无战事》和《我的团长我的团》在呈现上就不及《大明王朝1566》。《北平无战事》过于缓慢明亮,开头第一集方孟敖在雨中奔跑时居然用了慢镜头,实在没有必要。《我的团长我的团》则有很明显的剪辑失调问题。虽然在主题表达上,这三部剧都触及到了灵魂,触及到了本质,但只有《大明王朝1566》堪称接近完美。

《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照

说是“接近完美”,是因为该剧的服饰几乎没有一件是对的。当然,也只有在观众对剧本、画面、剪辑、表演都无从挑剔的情况下,才会对服化道进行苛刻的要求。

这部作品的表现手法可以说是很超前的,在刻画人物时会不断闪回黑白画面以表现人物内心。舞台剧式的表演带给观众的震撼,绝非二者相加所能达到的简单效果。这一手法后来被张黎运用到了《人间正道是沧桑》里,并且运用得更加成熟。只是到了《中国往事》和《圣天门口》时,略有些“走火入魔”。

与此同时,无论是四十岁的倪大红扮演八十岁的严嵩,还是为了练精气神饿了好多天肚子的黄志忠,抑或是之前说不再演皇帝最后却对这部戏爱不释手的陈宝国等,该剧的主要演员都贡献了一场堪称完美的表演。王庆祥、徐光明、刘立伟、王劲松、郭广平、肖竹、刘毓滨、郭东文、徐敏、张志坚、甘雨、王戎、赵立新等,可以说,每一个演员到其他剧里,都能算得上是演技担当一样的存在。

刘和平曾经透露,他打算写一部续集《大明王朝1587——海瑞与张居正》,但是在查找史料的过程中,始终无法对张居正产生认同,因此最终弃笔。

确实如此,作为被誉为“第一政治家”的张居正,无论是一条鞭法还是考成法,实则都是在维护乡绅的利益,而非真正为民众祈福,这样的人在海瑞面前应该是自惭形秽的,又怎么能真正与之对抗呢?

所以说,这部《大明王朝1566》在国产历史剧里只能是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了。

【作者孔鲤,微信公众号“书林斋”(微信号:Kongli1996),微博@孔鲤】

青史书,乱世录,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当时明月,几度春秋,风口浪尖铸传奇

望极天涯无尽处,飘摇路谁人共命途

万里关山,寂寞龙潭明或暗,正邪黑白谁评说

天地大,总无涯,烽火烈焰,千载多少云烟

机谋智计,步步为营,今朝物换星移

浮世深长路遥,知行合是谓道

风云裂变,生死无间何所恋,笑看红尘万事迁

绿竹畔,陌上花,情义肝胆,多少爱恨嗔癫

士为知己,生死约定,追觅飘渺因缘

碧血叱咤,燃尽风华,丹心笑颜灿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旧日月照,惊心动魄几时归

气势磅礴的历史画面,波澜壮阔的内外风云,

明争暗斗的朝堂矛盾,变幻莫测的君臣关系,

忠奸难猜的兄弟情义,复杂微妙的男女恋情……

《大明那一年》叁:千秋天下 第三十一回 励精图治

这又过了十三年,期间天启皇帝登基,不料魏忠贤竟能荣耀直升,高寀依附魏忠贤升至兵部尚书,黄坤当然不可能知道当中的原由是因为魏忠贤女儿冯素玉与任青阳那个案子的原因。偶然的一次,高寀在东厂去交接工作,竟然撞到了当年逃了的黄坤。黄坤自打进了东厂的小指系统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有关自己的资料统统先毁了。那日魏忠贤在听黄坤说自己出卖人的故事的时候,表示他知道他当初是这么干的。所以黄坤当时一听魏忠贤说他知道自己干的什么事,不由得惊骇之极,但魏忠贤只冷漠的说了句我比你先进东厂,他并没有追究。

  可惜黄坤没算到又和高寀碰面了,黄坤怕高寀找魏忠贤告发自己隐瞒资料一事,一是他做了太监在东厂混比在宫里混强太多,他怕自己东厂的职位保不住,二是他糊弄魏忠贤这事如果被魏忠贤知道,也绝对是个死。正当黄坤吓得六神无主之际,被高寀秘密叫到瓦子巷,通知他要想保命,要想继续做东厂档头,以后就听命办事,而且不能让魏忠贤听到或是知道一点风声,否则后果是什么黄坤自己应该明白。

高寀叫黄坤帮他找一个人,是个男孩,说如果这个人还活着,现在应该二十多岁,名字中有一云字,黄坤想起薛如忆当年怀孕的事,便问高寀是不是要找他的儿子,高寀说在扬州的时候遇到了薛如忆,告诉了黄坤当时发生的情况。黄坤听说高寀收养了一个女儿,但并不知道那是魏忠贤的女儿,当年黄坤看见高寀被薛如忆捅了下腹,这二十多年高寀没有亲生的儿女,还要找薛如忆生的儿子,于是猜到高寀可能丧失了生育能力,满口答应一定好好办。

  后来许显纯叫黄坤多调查一次凌云冲的身世,黄坤因此特别留意了凌云冲的资料,翻查之下发现凌云冲的卷宗上赫然写的有薛如忆的名字,而且他的名字里刚好就有一个云字,当时他就急忙向高寀秘密汇了报,于是就有了‘一庭芳’试探凌云冲身世的安排,这件事以后,高寀听了无可的转述,几乎肯定凌云冲是自己的儿子。黄坤掌管东厂的情报系统,喂养了很多信鸽,都是传递东厂消息所用。高寀暗地里与建州相勾结,不仅倒卖军火,还互通军事情报,他命黄坤另外办的一件事就是利用东厂传递消息的机会作掩护,顺利的和建州互通眼线传递消息,但终归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被兵部侍郎李瑾逮到了一次,但令李瑾发指的是,与建州来往的函件都是以李瑾的名义签署的,把罪恶的线索指向李瑾本人。

  很快魏忠贤得知李瑾在调查东厂和建州勾结的案子,当时魏忠贤和清流斗争得硝烟弥漫如火如荼,认为这是清流想阴狠地整垮他、置他于死地的诡计,竟然说他掌管的东厂通敌,等于说魏忠贤通敌,天启皇帝再怎么不管事也绝不会不杀一个通敌的人,哪怕这个人他再宠信再放纵,魏忠贤当然怕,于是倒打一耙先发制人,矫诏皇命,以通敌叛国罪名,叫许显纯陆超逮捕李瑾,借机捕杀清流一党。通敌事情败露后,高寀便销声匿迹,无所动作,再也没叫黄坤传递情报消息。

  凌云冲听到黄坤说当年亲眼看见高寀被薛如忆捅了下腹,便也猜到高寀可能因此丧失了生育能力,无怪要找薛如忆生的儿子。他曾听薛如忆说起,她的儿子早产,刚出生不久就死了,所以当她听凌云冲说她和他娘的容貌很像的时候,她真心的当他是她儿子那么爱护有加。凌云冲之前还疑惑高寀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他儿子,如此离奇怪异匪夷所思,现在终于知道原来真和自己猜测的一致,果真是薛如忆蓄意戏弄他的。现下凌云冲总算了解到他们之间深深隐藏的纠葛情仇,以后对付高寀更多了一些把握,他要利用薛如忆给他的儿子身份整治高寀,为薛如忆报仇。

  凌云冲瞧着这个奴才样的黄坤,心里暗忖,这个东厂的四档头,负责东厂的小指系统,对于黄坤这种货色,魏忠贤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才,他当年也算一方豪强,黑白两道通缉的大人物,但他在魏忠贤面前呆得太久,越发没有尊严,丢自尊能丢到他那份上,也实在令人瞠目结舌。这厮闲来哼哼小调,找找寡妇、大姑娘的,不在魏忠贤面前小日子也忒自在,对下属其实也不错,吃喝拉拢加好说话。在上司面前谄媚讨好,为活命不容易,一副奴才嘴脸,太监本性,一旦势危立刻背主投强,他这棵墙头草也不是容易当的,他变脸的本事可是谁都学不来的,他没有许显纯的胆略和野心,只是想安分的在一个强人手下做个奴才,狐假虎威获点权势,这样的人每每和人拼命都是被迫的,他所谓的忠心也只是嘴巴上说说的。没有大义,没有气节,只是求生的本能,只是想要保全自己,想要活下去。他自然知道他串谋通敌该当何罪,而且他处在东厂职位监守自盗更是罪加一等。

  听得黄坤心惊胆战的道:“督公,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的。黄坤不敢欺瞒督公,绝无半点不实。求督公赐黄坤解药,饶黄坤不死。”凌云冲不动声色的道:“姑且听你所说。”顿了一下,又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那天你干掉陆超回来复命,我说‘怕人的人不见得杀不了人’,现在我便跟你说下半句,那就是‘怕人的人不见得不会被杀。’你这条命,现下用不着我动手,就是皇上,甚至高寀,都不会让你活,而你又中了魏忠贤下的毒,真是祸不单行死期将近。”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黄坤吓得魂飞魄散,惶遽跪地,叩头不止,可怜巴巴的哀求道:“督公饶命,饶命啊。求督公恩赐解药,黄坤肝脑途地任凭驱使,您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凌云冲俯身在他头上说道:“眼下你这条命,能让你活的只得靠你自己,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嗯?”说着直起身子,蔑然的一笑。黄坤爬将起来,毕恭毕敬的道:“督公有何吩咐,黄坤一定拼命为您去干。”凌云冲从袖子里拿出事先揣着的一张大纸,丢在他手上,道:“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通通写下来,注意,要一字不漏,枝枝叶叶清清楚楚的写下来。”黄坤大惊,呆如木鸡,两手接过那纸,恭顺听从的一躬身,连连道:“是,是,督公。我写,写下来。一定要多详尽有多详尽。”说完咬破食指开始写起来。

  就在这时,凌云冲所率的那一众锦衣卫的队长快步走了过来,拱手回报道:“启禀督公大人,魏忠贤豢养的那批亡命之徒,人数过千,方才咱们锦衣卫队和二十一死士同时夹击,已将他们杀灭大半,其余漏网之鱼统统弃械逃散,现下咱们的人正在全力围捕。相信很快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凌云冲点头道:“很好。这到底是皇上亲自交托下来的事情,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给我传令下去,这事处理一定要妥当利索,绝容不下半点疏忽,一点遗漏。天亮之前,我要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兵贵神速,办事要快,咱们也好及时回京向皇上交差复命。”

  锦衣卫队长拱手领命道:“是。属下这就让大伙儿加紧去办仔细去办。办妥之后,速来向督公回禀。”凌云冲抬头看了看天色,下令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你让锦衣卫的弟兄们办完事就在附近休息一会儿,今儿个咱们就要赶回京里去。待会儿叫二十一死士的头领来见我,我有事情吩咐。”锦衣卫队长拱手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说罢,躬身退走。黄坤哆哆嗦嗦将写好的罪状低头哈腰地双手奉上,恭敬的道:“督公,所有该写的,黄坤都写了,请您过目。”

  凌云冲接过那纸,黄坤又道:“若您还觉得不够,需要加写什么,黄坤立刻补上。”凌云冲不动声色,把纸上内容从头到尾细扫了一遍,确定与他刚才所供述的事件条条一致,收将起来揣在袖子里。黄坤见凌云冲一言不发,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声泪俱下的哀求道:“求督公开恩,赐黄坤春花散的解药,求求您,饶了黄坤吧,您有任何吩咐,黄坤忠心听命差遣。求求您,求求您。”凌云冲不紧不慢的从腰带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纸包,丢到黄坤面前,道:“这是一半解药,等你做完我叫你做的事情之后,再给你另外一半。”

  黄坤拾起来,叩头道:“谢督公!谢督公!督公再生之德,黄坤没齿难忘。”说着从地下爬起来,慌忙把纸包里的药丸吞了下去,然后马上恭顺的问道:“敢问督公,不知督公有何事差黄坤去做?”春花散是东厂二档头赵小兴新制的毒药,这毒是魏忠贤从他那里拿到的,凌云冲还未听说过,黄坤更是不知此毒,将才那阵他听凌云冲和魏忠贤对话说到这毒方才知道。凌云冲并没有真正的解药,那只不过是普通的丸药而已,黄坤连春花散这毒药都不知是何物,当然分辨不出解药的真假,就算他不信以为真,也只得信了当真。而且刚才他听魏忠贤说,赵小兴的这种毒,现在世上再没有解药。于是凌云冲给他的这包解药,他不信也得信,不然上哪儿去找解药?

  凌云冲要调查案情,‘春花散’的解药一事,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借此诱逼黄坤道出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实。凌云冲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现下先不忙叫你知道,以后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听到吗?”黄坤点头哈腰的应道:“是,是,黄坤遵命。”凌云冲道:“那个叶迎春,我倒要会她一会,等回到京城,你跟我到瓦子巷柳竹小舍走一趟。”黄坤躬身应道:“是,督公。”凌云冲道:“去打点一下,准备回京。”黄坤应道:“是。黄坤告退。”躬身一鞠,疾步而去。

  凌云冲一个人在村林里站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渐明,忽听得脚步声响,转头一看,见从远处走来一名死士,头戴斗笠,手提长刀,正是那二十一个死士的头领。凌云冲走上前去,问道:“处理得怎么样了?”那死士头领回道:“已全部斩杀干净。那些个锦衣卫正在善后,很快便能收拾停当。”凌云冲微一点头,道:“现下魏忠贤已被诛除,你们二十一个人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到月泉镇,以后就不用戴着竹笠,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你们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林清风应该也挺想念你们了,你们现在回去,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凌云冲知道他们和朱由检之间因为东厂废留问题的冲突,所以不能让他们再回京城,以免引起事端。朱由检利用他们去杀魏忠贤,正是为了缓和他们嚷嚷废除东厂的噪动。如果让他们回去京城,再和朱由检闹得争执不休,后果定然不堪设想,皇权不可违逆,朱由检必定会派人灭了这股力量。说不定他很有可能叫自己亲自去做,如果自己迟迟不行动,难免会有杀身之祸,虽然自己无惧生死,可是任青阳和无可妹妹自己怎能不管?在倒魏之时,朱由检已经派亲信监视无可妹妹,预备以她牵制自己。如今这事也同样可能,如果朱由检真拿她们要挟自己,自己又当如何处置是好?

  现在他说这番话就是想将那些死士劝离京城,不让他们和朱由检搞到闹翻的地步,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那死士头领道:“本来咱们在京城也待不下去,那儿的生活我们都很不习惯。那天皇帝正式下达给咱们除掉魏忠贤的密令,让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诛杀魏忠贤,还说会派人协助咱们一起除掉魏忠贤,得到皇帝支持倒是其次,咱们都和魏忠贤不共戴天,又受林清风林大官人所托,咱们自当办妥此事。虽然咱们受命于谁都会有个交代,不过皇帝许诺事成之后要封赏咱们,咱们觉得能让咱们手刃仇人已是最大奖赏,所以咱们决定不再回去京城,现下就回月泉镇。”B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冲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皇上也不会怪罪你们的,不能强留只能答应。这里离月泉镇还有一些路程,你们可以暂且在途中歇息,择日再离开。我回到京城,会向皇上说明。你们放心回月泉镇去吧。”死士头领道:“皇帝跟咱们说,没了魏忠贤的东厂是他皇帝的东厂,他会让东厂走上正轨,所以咱们才深信不疑领命诛杀魏忠贤。咱们希望他说到做到,别再让咱们在月泉镇看到东厂番子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不然咱们就算拼了命,也会杀上京城找他讨个说法。”

  凌云冲心想这些死士和林清风本人,都是极其憎恨东厂的,而自己能把这些人借出来,也是说为了消灭东厂,这些人和林清风如果知道自己不仅没消灭东厂,还自己当上了大头的,是不会肯罢休的。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坐上了东厂督公的位置,他们会怎样?本来凌云冲之前还有点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当时他们听说朱由检要留着东厂就激烈的抗议,对他这个只有一步之遥即将任职东厂督公的总指挥也开始离心,所以他不得不担心。但是现在看来,死士们觉得他和林清风之间的交情深厚,也不会死心眼到谁当督公就反谁,他当了督公也要反的地步,然而他发现他们仍存戒心,和自己离心已成定势,他们毕竟是林清风的手下,怎会完全信任自己。

  为免他们和朱由检冲突,现下让他们离开京城再好不过。凌云冲道:“这个你们大可以放心,你们不必再为东厂存废之事和皇上讨价还价。我现在奉命接管东厂,统管东厂一切事务,虽然皇上还没有正式下旨让我就任督公一职,不过这个位子我是坐定了,皇上不废东厂,他就要找一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统御东厂的人,而要做到这些,除了我,谁也顶不起来。在我管制下的东厂,一定会逐渐回到正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愿。所以你们绝对放心,东厂,一定会面目一新。”死士头领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再相信你一次。”凌云冲取下腰上挂的信物刀,道:“这一仗我们已经成功,现在我把这把刀交还于你们。”说着将刀递了过去,死士头领接刀抱拳道:“告辞。”走去会合其他死士。

  夜光隐退,曙色降临,凌云冲率领那一队锦衣卫人马起程返回京城,黄坤跟随在后。一路急速回程,第二日就到了京畿辖区,连夜赶路,不一日已抵达京城。晌午时分,凌云冲回到东厂,稍作休整打理,即刻进宫去见朱由检。凌云冲进得宫去,径直去到文华殿,却没有在文华殿看到朱由检,便问守侯在此的内侍太监,道:“皇上在哪里?我刚赶回京城,有重要事情禀告。”王承恩道:“皇上刚刚还在这里,现下才离开一小会儿,很快就要过来,所以吩咐奴才不要跟着,就在此等候。皇上已经批阅了一天一夜的奏章了,今早早朝过后,皇上又在文华殿审阅今天刚上奏的奏章。现在才用过午膳,正在湖心亭休息。奴才这就过去通报。凌大人请随我来。”B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冲跟着王承恩来到宫后苑中的湖心亭,远远就看见朱由检立在亭中,两手叉腰,看向湖面,若有所思。王承恩走上前去,道:“皇上,东厂凌云冲凌大人到了。”朱由检听见他的声音,随即转过头,看见凌云冲正朝亭子这边走来,对王承恩道:“你先退下吧。”王承恩应声退走。凌云冲走到朱由检面前,拱手行礼道:“臣参见皇上。”朱由检道:“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凌云冲道:“臣只是不想让皇上等得太久。”朱由检道:“你是个有心之臣,朕很欣慰。”凌云冲道:“皇上,那个老家伙已经不在了。”朱由检道:“哦?他怎么死的?”

  凌云冲道:“自缢而死。”朱由检道:“朕已经听说了。你找的那个姓白的书生,编曲一首,给魏忠贤送终。兵不血刃就要了魏忠贤的命,这个杀法,着实干净利落。”凌云冲道:“魏忠贤不怕生死只怕成败,杀掉他很容易,但要真正打倒他、彻底打跨打败他,莫过于让他神形俱灭,尤其是让他自己回顾这种滋味。所以臣布置了这个陷阱让他自己掉下去。那首挽歌是一支绝妙生动的说唱,更是针针见血的注解,魏忠贤听到的,不是这首曲词,而是他的一生。得到后再失去,远比一无所有要痛苦得多。魏忠贤罪孽深重,杀掉他太便宜他了,现在他不仅死了,还败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这是魏忠贤最怕最恨的事情。”朱由检道:“不错,一无所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后再失去。魏忠贤这下死得真是丧魂丢魄,他自己便觉得他真正垮了彻底败了。”既而满意的笑道:“你办事总是谋定后动,凡事深谋远虑,看来东厂督主的位子非你莫属。”凌云冲微微一笑,谦逊的一低头,随即抬起头,道:“这样我才当之无愧。”

  朱由检微笑道:“那我也真的放心了。”跟着脸色一肃,又道:“这趟朝廷铲除魏阉一党,元气大伤,满朝文武大臣,非魏党成员竟寥寥无几。朕初登皇位,很需要你们这些栋梁之才为朕辅助朝政,为朝廷出力,为朕效忠。”朱由检清楚的知道,阉党势力遍布朝野,早已根深蒂固,就算魏忠贤死了,他们也一定不会就此轻易的臣服听命于新皇帝。他将魏忠贤的亲信党羽统统罢免或流放或处死,但像高寀这样的曾经同党,却早早与魏忠贤断绝了明处的亲密来往,与魏忠贤只是例行公事的见面,当下早已不是魏党一列,最多在暗地里还有勾连,然而苦无真凭实据,处置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另想办法。揪查高寀通敌的案子,最难的是查证工作。谁会那么傻,把证据一直留着等人来抓。可要没有证据,揪查通敌一党就是一件捕风捉影的事,所以取证是第一关键,然后才能够指证那些通敌分子。朱由检思索着想让凌云冲去做这项工作。

  凌云冲知道现在朝中因魏党被除,职位很多空缺,正是用人之际,他很明白朱由检这话的意思,说道:“是。臣自当尽心尽力。皇上身为一国之君,需要顾虑的事情自然很多,国家大事与人情世态各有各的重要,但有时候却很难兼顾。忠心的未必真能干,能干的又怕他不忠心,能臣不一定是忠臣,忠臣却不等于能臣,若是能两者合二为一,那是再好不过,这样的臣子不是没有,只是历来既忠且能者太少。”朱由检赞许地微微点头,说道:“做皇帝本来就不是一件清闲享福的事,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这一番话,实在倒真的点破了为政之道的艰苦还有困惑。朕思贤若渴,然而满朝文武间杂奸佞其中,大小臣工实心济事者能有几人?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奈何能用之人可用之人却不多。如果方正安能像你这样了解朕的心情那便好了。可惜,哎。”说罢,长长一叹气,随意走动了几步。

  凌云冲刚刚回京,不知道这几天方正安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到朱由检,此时朱由检有意在他面前说起方正安,绝不是随口感慨而已,他从朱由检的口气里觉察到事态情况非同一般。他知道在魏忠贤还没倒台的时候,方正安就曾奏议朝廷希望能够削减东厂的人马,他猜想是不是方正安现在又旧事重提,甚至变本加厉和那些死士一个腔调要求皇帝废除东厂,因此惹得皇帝不快。便即问道:“方正安一向和皇上同气连枝,他如何不能体会皇上的感受呢?”朱由检道:“朕也很希望咱们像之前那样同心协力,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一二再再二三的拆朕的台,先是关于怎么处理魏忠贤,再是关于东厂存废问题,现在又是关于驿站裁减与否,朕一直举棋难下,还不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凌云冲回想起当日朱由检问自己和方正安对他流放魏忠贤的看法,方正安表态是一定要杀之免除后患,后来又几次上书朱由检,说以魏忠贤的罪行死有余辜,应处以极刑,希望皇上改变流放的判决。朱由检在看过方正安的几番奏章后,均是不与理睬,仍是按自己的决定处理魏忠贤,将其流放。最后因情势大变,朱由检才重下决定,必须杀了魏忠贤斩草除根。但通过这件事,朱由检觉得方正安露出了和他唱对台的苗头。凌云冲猜想,驿站问题一定是自己离开京城这些天方正安和朱由检才闹起来的,所以自己并不清楚,不过东厂存废问题,他却是早有耳闻的。东厂这个机构,是维持王朝统治的,是没有副作用的。在魏忠贤掌管时期,它扰民了,这个时候它是违规操作的工具,但是在大多数时期,它有利于维护朝廷的势力和统治,是相当积极的作用。B站大明那一年

  凌云冲道:“驿站之事,臣还无所知,姑且不论。难道他这些天还在为东厂的存废问题上书请奏吗?”朱由检道:“裁减驿站一事,是你离开京中这几天朕才下达的旨意,你不知道也不为过。但是关于东厂那些事,你是一早就知道的。在魏忠贤还没倒台的时候,方正安就曾奏议朝廷希望能够削减东厂的人马,魏忠贤倒台以后,他和林清风的那些死士异口同声,向朕提议废除东厂,虽然他没有像那些死士那般激烈,但他对东厂始终存有异样的眼光。他说他不想看到东厂阴魂不散,死灰复燃,祸害天下。其实他所持的理由也言之有理,魏阉掌管下的东厂,上乱朝纲,下扰民生,确实作恶多端,祸害天下,难怪引起朝中、民间如此巨大的反感,更何况他跟你一样,同遭东厂毒手,家破人亡,难怪他恨东厂。

  他的心意朕非常了解,可是他似乎不曾明白朕的境况。朕说那是朕的东厂,不是魏忠贤的东厂,你还不明白吗?他说在他看来,这还是东厂。朕当然知道他这话里面想说的意思,其实东厂背后一直是握在皇帝手上的势力,魏忠贤不过是利用先皇不问朝政之机才趁势祸乱到了朝纲,但是在朕掌控之下的东厂,又岂会像魏忠贤那样祸害天下?朕实在忍无可忍,当即斥责于他,胆敢将朕与魏忠贤相提并论。朕跟他说,现在的东厂是朕的东厂,与以前魏忠贤的东厂根本是两回事。现在东厂在小凌的手里,也就握在朕的手里,小凌听朕的指示行事,按朕的意思做事,如今的东厂就是朕的东厂,是小凌掌管下的东厂,难道你连你的好友兄弟也信不过吗?他听朕说让你接管东厂之位,这才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凌云冲道:“先前关于怎么处理魏忠贤一事,方正安几番上书奏请皇上改变判决,此举确然违逆了皇上一早已发出的圣谕,但他所说也有一定道理,魏忠贤的确十恶不赦,说到底他还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稳固而为,这和皇上的意愿一致。诛杀魏忠贤,乃为民除害,不为我们私人仇怨,也是为社稷黎民。皇上英明,大可不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凌云冲知道朱由检认为方正安和魏忠贤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亲手杀魏报仇,所以认为方正安此举有些假公济私,虽然实话说按魏忠贤的罪行也确实该死,但朱由检认为方正安在这件事上多少存有私心,只顾将魏忠贤除之而后快,没有遵从他下达的旨意,所以才违逆他早已发出的圣谕而三番二次的上书。现在凌云冲趁机劝说,为的是和缓他们之间的矛盾。朱由检道:“朕也不希望伤了咱们君臣之间的和气,所以这件事朕就这么算了。不过接着东厂存废问题,他又和朕闹得不快。朕觉得他没有替朕思虑,他只顾他自己所想。”

  凌云冲听着他这番话,心中暗忖:“东厂本来一直就是握在皇帝手上的势力,我无非是一颗棋子,存废之事,岂是我说了算的?如果他要废除东厂,在魏忠贤离开那刻,东厂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他还要我接替魏忠贤的位置,他自己明明不愿意废除东厂,却非要我帮他说出来,足见这个皇帝心计颇深。他曾经在五福客栈对我许诺一定有福可享,但从他秘密杀掉奉圣夫人开始,我已经不信他了。他表面上下旨送其往西山别院修养,看上去也算情深意重仁慈厚道了,但背地里却忽然暗下杀手。这是一个很有手腕的皇帝,他岂会对政敌前嫌尽弃,芥蒂全消?奉圣夫人当然该死,只是他这个做法确是令人刮目相看。自从我踏上卧底这条路,生死问题都没得思量,更别说将来享什么福,我从不奢望。我对自己的处境一直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说一定有福可享,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合作的目的而已,使的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我只求能够全身而退已是最为难得,就怕连这个期盼也难以达成。虽然他打算把东厂交由我掌管,可是他也不是那么轻易就相信我,所以要我除掉魏忠贤向他证明我的忠心,然后才对我有所信任,才让我掌管东厂。他不是当初那个和善可亲的信王,他是皇权至上的皇帝。难怪那天无可跟我说,皇上城府极深,他对要铲除的人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自己和方正安虽然颇得他重用,可是他为了保住皇位,什么事也都做得出来。虽然他没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却派人严密监视着我的妹妹。他知道我极为在乎无可,他企图用她来限制和要挟我,所以他暗中调派内宫侍卫监视她。假如我有异动,他的亲信侍卫定会将无可拿住,迫使我不敢以手中的大权颠覆他的位子。他用无可来限制我要挟我,着实戳到我要害,他料定我不会为了一点权势,不管不顾自家妹妹。他如此做法,可见他并不真的完全信任我和无可。

  这是一个敏感多疑但又深谋远虑的皇帝。魏忠贤毕竟不是皇帝,权势再大也得维护皇帝,可如今的朱由检是皇帝,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就算我有胆子对他说不,可我是不是又一定有实力做到不呢?我一个人倒无所谓,但是无可和青阳我能不顾么?我凌云冲眼里确实不在乎皇帝给的这些大权大势,他这个皇帝我也不放在眼里,但是有时候还真是不能随心所欲,无可和青阳我不能不管不能不顾。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方正安就是一个例子,我也不例外。现在方正安和他闹矛盾,我得帮忙缓和化解才是。” 随即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东厂的设立,本在为皇上作耳目之用,聆听天下声息,观视百姓动静,可以辅佐皇上广行善政,施于万民以为大明福祉,其实这种做法并无不妥,只是落于魏忠贤这等奸人之手才物极其反,转福为祸罢了。方正安只见其弊不见其利,才会有此奏议,并非存心和皇上作对。”

  朱由检道:“那么以你之见,东厂善恶好坏,不在其自身,只在于掌握在谁人之手?”凌云冲道:“皇上圣明,此乃与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之理相同。”朱由检大悦,道:“你既然明了这个道理,当然也有操控之法。”凌云冲微微一笑,道:“臣一向深信知行并一,知而不行,实为不知。”朱由检道:“既然如此,朕就放心把东厂交由你掌管。”凌云冲微一躬身,颔首道:“谢皇上信任。”朱由检道:“朕没有选错你。可惜啊,方正安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因循守旧不知变通。”

  凌云冲道:“不,他明白。所以当他听皇上说让臣接管东厂之位,他就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其实臣觉得,他恨的是东厂的所做所为,而不是东厂本身。确切的说,他恨的是魏忠贤掌管下的东厂,而不是现在皇上掌管下的东厂。魏忠贤掌管下的东厂,实在作恶多端,祸害天下,以至于烈臣纷纷声讨,百姓怨声载道,所以方正安看到的都是东厂为祸的一面。他不像臣身在东厂,全面了解东厂,他对东厂有所偏见也再所难免。皇上不用因此跟他计较,毕竟他的奏议也是出于一片忠义之情。”

  朱由检点了一点头,道:“他的忠义之心朕当然明白,所以朕才没跟他过多计较。不过现在驿站裁减这事,朕的旨意已经颁布下去,他竟联合朝中十几名大臣屡屡上书,不断奏请朕收回成命,朕实在颇为头疼,眼下正是为此事心烦。”凌云冲道:“前一段时间,臣听闻都察院有个叫顾其国的监察御史在巡视陕西期间,察报上奏驿站诸多弊病,希望朝廷着力剔除其中的弊端,甚至提出裁撤驿站、治理贪官的建议。皇上当时颁下诏令,命令内阁传旨兵部,严厉整顿各地驿站,将那些贪官污吏革职惩办,同时传旨吏部和刑部,对百官及其亲属都要严加详查,哪个口子出了问题,哪个口子的主管官员自己拎着脑袋来见。此令一下,朝内朝外深受震撼。皇上现在何以突然改变旨意,颁下裁减驿站的诏令呢?”

  朱由检道:“就在你离京的这几天,刑科给事中刘懋上书奏报,一场静悄悄的驿站腐败又卷土重来,还越来越严重了。那个监察御史顾其国在天启二年登进士科,此后先后担任过江西永丰县吉水县的知县,由于他的政绩远超往届官员,为人干练正直,被先帝擢升为御史,前一阵子他便上书提出裁撤驿站。朕当时只是颁令严打整治,但是那些主管官员不是酒囊饭袋就是蛀虫败类,阳奉阴违假公济私。”说到这里已是气愤不已,忽出一拳重捶桌案。

  凌云冲道:“既然全不中用,那就把他们都揪下来,论罪处置,皇上另寻贤能,担任驿站之职便是。”朱由检道:“朕先前下旨治驿,规定驿所官吏不得索长例,各衙门承舍不得勒占夫马,州县吏不得私折夫马,道府厅不得擅用滥用,抚按不得私差多差。朕颁布的这项诏令,他们置若罔闻漠视不顾,朕的圣旨成了一纸空文,朕的威信何在?既然人心不可靠,无人认真执行,那就只有采取裁减一法,方能减轻黎民百姓的负担,方能最大程度地遏制贪污腐化。现在刘懋在奏疏上恳请朝廷裁撤驿站,以节余公帑、遏制腐败,朕欣然批准。可是方正安一伙人却百般阻挠,一干人等成天上书,对朕苦苦相逼。那些贪官污吏个个是硕鼠,捉不胜捉,整顿驿站关乎大明生死存亡,如今官场腐败严重,财政危机严峻,全国各地的驿站系统也成了各级官吏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之地,大小官员们骚扰累民莫过于驿站。试问朕怎能收回成命?”

  凌云冲道:“皇上励精图治,希望看到大明政清人和,人人清廉自守,臣能明白皇上的心情。只是这裁撤驿站之事确实非同小可,望皇上三思而后行。”朱由检道:“朕虽然是皇帝,但是很多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实在也不该随心所欲,凡事并非由着自己性子来,此事也并非不理方正安等人的上书,而是朕已经想了很多遍,也想的很透彻了,裁减驿站势在必行,不得不动。”凌云冲道:“看来皇上自有一番道理,那方正安等人上书的理由又是为何?”朱由检道:“方正安他们所持的道理,朕根本不以为然,简直是小题大做,危言耸听。你跟朕到文华殿来,朕要你看几份奏章,咱们再详谈。”凌云冲颔首道:“是。”跟着朱由检去到文华殿。

  此时的大明王朝已是弊窦丛生千疮百孔积贫积弱,广大官员贪污腐败,肆意掠夺国家公共资源,这突出体现在对驿站的使用上。驿站是国家工具之一,原本为传递军情和差遣命官之用,然而明末的官员徇私舞弊,无孔不入,官员及其亲朋好友依仗权势,甚至在鬻贩贸迁、游山玩水时,也占用驿站资源,致使驿站用于公务者不足十之一二。他们如狼似虎迎来送往,在常例食宿供应之外,还敲诈勒索,公差旅行,蔚为大观,弄得驿站入不敷出,成为国家之累。为贴补驿站开销,驿夫、驿卒甚至被逼得卖妻鬻子。

  广大官员却乐得占便宜,对此腐败现象视而不见,敢于向皇帝建言者更是寥若晨星,这稀疏的一二人冒天下贪官之大不韪,向崇祯皇帝提出裁撤驿站、治理腐败的建议,期望使试图励精图治的崇祯皇帝能更清楚地了解当时官场的情形,以便在改革中对症下药。崇祯皇帝对魏忠贤是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东林官员也是如此,所以他们达成了一致。旁人或许认为魏忠贤是个大奸大恶,可是在天启皇帝看来,魏忠贤却是个听话又好用的得力助手。这个魏忠贤既缺乏才干,又缺乏人品,是精通权谋擅长党争的宵小之徒,得势后倾全力结党拉派,经营自己的山头,和东林一大帮人针锋相对。

  恰恰因为魏忠贤是个这样的人,天启皇帝才会放心地把朝政交给他,因为宦官魏忠贤所依仗的是皇权,他的权力几乎完全依赖于皇帝的信任,一旦他失去皇帝的信任,他就会粉身碎骨,连灰都剩不下。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天启皇帝用他是既安全又可靠,还可以制约东林一党独大。说他没能力?下面那么多官员又不是吃干饭的,只要不出大乱子就成,天启皇帝还要干木匠呢。于是,魏忠贤凭借他的邪恶智慧和对天启皇帝无比的忠诚斗倒了东林党。在魏忠贤时代,魏忠贤专权乱政,排除异己,他没做什么实事。魏党之外的东林官员呢?他们为了重振朝纲,只得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倒魏大业中去,当然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做实事。魏忠贤死了,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明朝官员对皇帝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由来已久,远的不说,朱由检就仅从他爷爷万历皇帝和他哥哥天启皇帝两朝的耳闻目睹,他也了解不少。他父亲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就不提了。这些大臣特别是言官们,喜欢把芝麻说成是西瓜,他的前辈们早有领教,今天在驿站这个问题上,他也作如是想,他认为,他们个个存有私心,裁撤驿站损害了某些官员的既得利益,所以他们才极力反对。

  就在凌云冲还没到来之前的一刻,朱由检坐在文华殿的书案前,看着内阁呈递上来的紧急奏章,感觉脑袋都快炸了。他拍着脑袋看着面前的几份奏章,一份是关于辽东兵变的,一份是关于浙江风灾的,再一份是关于陕西山西两地饥民闹事的,另一份是关于蒙古诸部年赏的,还有两份是关于裁撤驿站的。这段时间,朱由检一步步的粉碎阉党斩除奸佞,着力于肃清奸党平反冤狱,对遭到魏忠贤迫害的人士,应开释的具开释,应褒赠的即褒赠,应荫恤的应荫恤,应复官的就复官,应启用的就启用,并且下令,拆除所有魏忠贤的生祠,折价变卖资助边饷。一时间,大明朝竟有了春暖花开、柳暗花明的政治新气象。

  可是刚刚有比较不错的景象,这才过了几天,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些所有问题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财政问题,其他一切问题都是财政问题派生出来的。解决了财政问题,其他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不解决财政问题,则纵然是其他问题暂时解决了,必然还会再度爆发。而财政问题的核心与关键就是国家赋税收入太低,低到到了威胁国家本身存亡,民族存亡的地步。过去这个问题没有暴露出来,并不意味着这个问题不存在,而仅仅是因为国家没有遇到大的挑战,而在连年战争,连年自然灾害的情况下,以最尖锐的形式把这一问题暴露了出来。

  凌云冲跟朱由检走到文华殿外的走廊上,守侯在此的内侍太监王承恩立刻迎上,躬身行礼道:“皇上。”朱由检道:“你就在此候着,未经传召,不得进来。”王承恩应道:“是。奴才尊旨。”说着躬身退在一旁。朱由检带着凌云冲走进文华殿,示意凌云冲关上房门,凌云冲猜想他可能会说到高寀,此人通敌之事正在调查当中,自然是不能外泄。一进去之后,朱由检就走到书案前,随手翻看起刚才看过的奏疏。凌云冲把门关好后,回转身走过去。朱由检看着奏疏,不禁叹了一口气。

  凌云冲见他愁眉深锁,忧心不已的神色,问道:“皇上为何摇头叹气?”朱由检道:“小凌,你过来看。”凌云冲走近书案前,朱由检将手上的奏疏交给他看,指着书案上的一本奏疏说道:“这份是浙江风灾的急报,朕已经叫户部派人前往赈济,这还不算严重的。”指指另几本奏疏又道:“你手上这份奏章,还有这些,都是陕西山西各地官员上奏的,晋陕两地旱疫成灾,连年失收,当地的官府还征收重税,结果被饥民打死,地方官员要求朝廷派兵镇压。但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就算派兵镇压,也根本调派不过来。辽东建州虎视眈眈,西北蒙古蠢蠢欲动,必须谨防蒙古连合各部大举进犯宁夏关,北疆兵马点滴调动不得,否则建州难以抑制。尤其是陕西山西方面,一个处理不好,导致民意沸腾,激起民愤民怨,流民起义必定会以燎原之势扩散,一旦演变成大变乱,影响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局面肯定会一发而不可收拾,造成的后果也难以想像。朕左思右想,这实在是两难的境地。你说朕应该怎么做?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凌云冲微一沉吟,将奏疏放回书案上,说道:“皇上,眼下当务之急是全力赈济灾民。本来就没粮食,百姓也没钱,一些奸商还坐地起价,粮价陡然提升。朝廷倒是派人赈灾,可调拨的粮饷,却没有落入百姓手里,都被那些经手的贪官污吏层层瓜分了。自嘉靖年间起,田赋由征粮改为征银,但地方官府在征收朝廷规定的正税之外,还要征收火耗、羡余等附加税,称为耗羡。耗羡除一部分用作地方财政外,其余的或用来贿赠上司,或被地方官吏吞没。而那些贪官污吏欲壑难填,致使耗羡的征收量越来越大,百姓负担愈来愈重。遇今饥荒之年,臣建议皇上革除征收耗羡的陋规,采取严刑峻法,对那些贪墨赈灾钱粮的官吏绝不姑息,以保一方太平。”朱由检点了一下头,说道:“这两点朕也有想到,前几天朕已下旨擢监察御史火速去办。只是仅此做法未能妥善,除此之外还应怎样?你继续说。”

  凌云冲联系前一阵了解到的时事情况,说道:“不久前陕西澄城县发生民变,知县被杀,现在皇上手头上又收到同样情况的奏章,可见这类事情已呈愈演愈烈之势。如今晋陕两地连年失收,百姓苦无生计,而地的官府还要催逼他们交缴赋税,这样无疑是雪上加霜,如果皇上再派大兵镇压的话,臣只恐怕到时官逼民反,那就绝非社稷之福了。古语有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但凡有一条活路,灾民也不会铤而走险。以臣之见,倒不如免收晋陕两地的赋税,给他们一线生机,休养生息,这样一来也就免除了当地官府催税的为难,二来也可以免去一场不必要的兵祸。臣这个解决方法,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朱由检微一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朕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对于广大百姓无疑是雪中送炭,但是有些心怀不轨之徒却是趁机作乱,蓄意生事,不处置那些煽动饥民的闹事分子,叛乱队伍势必做大,朝廷颜面何存?社稷岌岌可危也是可以预见,这正是令朕头疼的问题。”凌云冲道:“皇上所言极是。诸贼穷饿之极,无处生活,与其勉强度日,不如铤而走险,兵至则稽首归降,兵去则抢掠如故。此必然之势。如果放任自流,他们必定抢掠上瘾,所以应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狠狠的教训,对那些居心叵测者更应沉痛打击彻底剿灭。臣建议皇上钦点总督,统管军政大权,负责招抚事宜,如若招抚失败,再用军队清剿。抚剿结合,双管齐下。皇上以为如何?”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寇亦我赤子,宜抚之。朕不想自相残杀,以免建州趁虚而入,殃及了天下苍生。然而剿灭乱党也是必须,待会儿朕拟诏下令,让晋陕两地官府对未造反的饥民要从优赈济,对那些草寇流寇,一定要全力清剿。说到招抚,如今朝廷没有钱银来招抚那些叛贼乱党,结果这些人最终还是只能走上叛乱的道路。所以解决财政问题才是首要关键。”

  说着指着书案上的另一份奏疏说道:“这一份是关于辽东兵变的加急文书。宁远十三营中,有一营士兵因屡次拿不到兵饷,又听信军官煽风点火,一怒之下一哄而起,闹出了兵变。”说着把奏疏拿给凌云冲看,又道:“哗变的官兵将辽东巡抚、总兵官、通判、推官等人捆绑起来,囚禁在谯楼上。士兵们对巡抚毕自肃拳打脚踢讨要兵饷。毕自肃到任的时间不长,因为掌管着辽东的银库,所以被首当其冲的暴揍一顿。而朝中的户部尚书正是他的哥哥毕自严。那些兵士们认为是毕家兄弟俩贪墨了朝廷发放的饷银。可是他们不知道,此刻朕和朝臣们也在为兵饷的事情发愁。毕自肃跟那些兵士好言解释,自己是两袖清风,但那些士兵蛮不讲理,拿不到银子,他们就拿毕自肃出气。

  毕自肃斯文扫地,伤势严重。兵备副使郭广及时赶到,他设法筹措了五万两银子发给士兵,才救出了毕自肃。谁知毕自肃这个人颇有志气,士可杀不可辱,尊严大于性命,此事过后,他到中左所上吊自杀了。如今辽东局势严峻,辽东缺饷,愈演愈烈。加上各层军官层层盘剥,士兵拿到手的很少,士气极为低下。将领们天天写奏疏跟朕要钱要粮,朕苦于无处筹饷,为此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朝中大臣则指责辽东军官指挥不当,作战不力,贪污军饷,朝廷上下对此争论不休。朕已下令,拆除所有魏忠贤的生祠,折价变卖资助边饷。建州贼心不死,辽东战事吃紧。打仗需要钱,设卫铸城,屯垦守边,哪一样都需要花费大量的银两。而如今国库空虚,已经没有充足的财力去进行设卫屯垦的事务了,当年先祖永乐爷还做出过用库存的檀香木当俸禄发给朝臣的事情,现在朕就得裁撤驿站,以节余公帑遏制腐败,一举两得。”

  由于政局混乱、战事频起、天灾人祸等诸多原因,是任何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都无法承受的。这种危难之局,明朝政府的财力几近枯竭,难以支撑起辽东局势突变所带来的各种经费开支,所以朱由检才想以裁撤驿站这种方法来处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整治驿站腐败。朱由检认为裁减驿站利大于弊,方正安却认为弊大于利,故而争执不下。凌云冲这么猜想着,将奏疏放回书案上,问道:“皇上,兵部得知此兵变后有何动静?高寀是如何向皇上奏报的?”

  朱由检道:“这只老狐狸通敌已久,朕暂时未有揭穿他,因为时机尚不成熟,他通敌的罪证还有赖你们查核抓实,可能他已心知肚明他就快露底了,但是现下他仍然掩藏的极好。这次兵变,他倒是在履行一个兵部尚书的职责。他上奏的处理方法朕已经看过了,和方正安的想法几乎相同,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兵部一致认为要严处肇事官兵,重竖军威。现下西北蒙古局势比较稳定了下来,但东北建州虎视眈眈,所以朕早前就有调派孙承宗将军重返辽东战场的打算。这次兵变发生后,朕已将孙将军从宁夏关调回辽东,官复原职,仍任辽东经略,统管抗虏事宜。接到朕的旨意,他即刻赶赴辽东,驻守山海关。

  虽然朝中有不少大臣极力主张启用孙承宗,但不巧的是,辽东巡抚王在晋曾经在遏制建州的战略问题上被孙将军痛骂,这时他便趁机捣乱。他先翻出孙将军柳河小败的老账,又指使亲信言官弹劾孙将军,说他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忠效朝廷,竟持皇上信任,拥兵一地,自立门户,始终是京畿的一大威胁。他还指责孙将军在天启年间意欲率兵入京,说他这是‘挟兵震主’、‘居心叵测’,图谋叛变之心昭然若揭。只一句‘意欲’,便致使原本支持启用孙将军的朝臣一个个见风使舵顷刻变卦。结果孙将军不得不上书为自己申辩,他只得将担负守土之责的辽东督师一职交付给他最为看重的将领,自己则请辞归养在家。

  这趟弹劾活动,王在晋一伙无中生有,朕没有理会。朕很清楚孙承宗的为人,他不是野心图谋的人,这些年来,也依仗他镇守边关,屡抗异族的侵扰,大明才得以保有一点安宁。他的军队也一直表现得很好,不招摇做大,也不骄扬跋扈,所以朕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以不动不变为上。朕批准了他的辞呈,接受了他的推荐,同意选用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将领,相信兵变事件他的门生会处理妥当。对于裁驿一事,朕还没有听到孙将军的消息。而那个高寀对此始终保持沉默态度不明,在早朝上他打马虎眼,启奏说朕自有圣裁,一切听从朕的旨意。兵部只有方正安这个侍郎对此颇有异议。”

  凌云冲对朱由检欲调遣孙承宗赴任辽东之事,早已耳闻深知其情,现在听朱由检这样说来,心里暗忖高寀可能另有图谋,所以不开罪皇帝,反正裁驿结果好坏都与他的通敌大计不相干,他当然漠不关心了。他附和皇帝,也是想免得皇帝过早怀疑到他,他不想在他的某种计划达到之前和皇帝纠缠,以免阻碍他下一步的行动。王在晋所谓的孙承宗在天启年间意欲率兵入京云云,其实当年他是想以入朝贺万寿节为机面见天启皇帝,揭发魏忠贤的罪恶。但魏忠贤阻挠孙承宗觐见,又在京城暗下埋伏,企图趁他进京时将他逮捕。

  孙承宗洞悉了魏忠贤的诡计,在行至半路后毅然返程。此事说不上是挟兵震主居心叵测。朱由检除掉了魏忠贤,之后就是拨乱反正,辽东战事是这位力图振作的新君最关注的环节。皇帝都要谨防朝廷大臣与边疆大将或是封疆大吏的内外勾结,历朝历代因朝臣内外勾结而导致宫廷政变的屡见不鲜,这是崇祯最为警惕和忌惮的。他之所以置孙承宗而不用,当然不仅因王在晋的污蔑,毕竟孙承宗是两代帝师,这样一个资历深厚且手握重兵的重臣,是任何皇帝都会忌惮的,素来敏感多疑的崇祯尤其是。

  凌云冲道:“皇上,臣有几点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朱由检道:“但讲无妨。”凌云冲道:“是。这次变兵的规模很大,有官兵带头,参与的人众多,虽己恢复了秩序,但形势仍不太稳定,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呈愈演愈烈的态势,所以必须十分谨慎的处理。士兵发生这么严重的变乱,带兵的将领难辞其咎,参将和中军明明知道情况,却放纵自流,不加以制止。臣认为,应当擒拿兵变的肇事者,但只杀这几个罪魁祸首,其余黜免或降职,不再追究其他各营,以此进行安抚。为防止士兵惊变,宁远十三营中,哪一营没有参与兵变,予以嘉奖。长此以来,各层军官妄图盘剥,士卒深为怨恨,必须惩处那些贪墨兵饷的军官,做到令行禁止,违者严惩不贷。另外应该尽快解决兵饷问题,以免再度激起兵变。”朱由检连连点头,道:“不错。教不严,师之惰。兵不驯,将之错。尤其是中军,负有保护巡抚的责任,却没有尽到职责,罪在不赦。只要奖惩分明,各营士兵很快就会平静下来,兵变事态便得以平息。眼下辽东局势紧急,若要化解危机,最急切的事,还是如何解决好兵饷问题。故而驿站裁撤才是正题。”

  朱由检说着取过书案上另一本奏疏,递了过来,道:“这是方正安呈上来的奏疏,你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凌云冲接过在手,打开看了起来。只刚扫了一眼,就觉得此疏文文词练达,机锋犀利,可见方正安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这篇奏书摆事实讲道理,引经据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文书中首先说到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开设驿站之目的,然后下文便写到他不赞成朱由检裁撤驿站的理由。大明先帝洪武爷初设驿站之本意:笼络强有力之人,使之肩挑背负,耗其精力,销其岁月,糊其口腹,使不敢为非,原有妙用。一但驿站裁撤,原本秦晋士瘠,无田可耕,其民饶膂力,贫无赖者,藉水陆舟车奔走自给,至是遂无所得食,未几,秦中叠饥,斗米千钱,民不聊生,草根树皮,剥削殆尽。上命御史赉银十万两往赈,然不能救。又失驿站生计,所在溃兵煽惑,遂相聚为盗,而全陕无宁土矣。

  当年朱元璋设立驿站是有深远意义的。表面上,设立驿站可以方便交通,传递军情,暗藏的一层意义,则是收买人心,天下间不少孔武有力之辈,因不喜劳作,便投身于驿站,做些简单的工作,混口饭吃。这帮人有饭吃,天下自然比较安定,社会治安也比较良好。然而现在,驿站裁撤一被批准,这帮人失业了,确实很有问题。虽说未必是全部,但大多驿站的驿卒们很可能加入流寇叛军的行列。方正安表示皇上这个举措是一大政策错误,因为不根据实际情况。裁撤驿站,造成灾害之年,无田之民无糊口之业,加上溃兵煽动,便成自民变之始,终会酿成祸端。

  后文里甚至说到裁撤驿站违背了洪武帝的初衷,影响了军情传递,极可能动摇辽东抗虏的士气,以至军心涣散,后果不堪设想。文中将裁减驿站各种弊端一一尽述,痛陈利害和风险,尤其论述了驿站对飞报军情、转运军需等国防军事工作的极端重要性,强调如若裁驿,等于就是在削国本涣军心,万万不可行。疏文一路下来陈词慷慨激昂,意思很明显是和裁驿对着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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