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上厕所成被拖走没想到他战友是市委书记,叫什么电影

我的公爹赵隆侃是一名地下党员担任过中共重庆南岸区学运特支书记,曾用名赵令芹、赵硕生、曹羡芹、吴斌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曾任重庆团市委宣传部长、九龙坡区委宣传部副部长、重庆市博物馆馆长、重庆市人大常委会秘书长等职

1922年,公爹出生于江西省南昌市一个富有的知识分子家庭其父赵宝鸿是清朝第一批公费留学生,在日本学了10年化学回国后担任江西省立工业专科学校校长。

抗战时期当日军快打到南昌时,公爹和家人匆匆作别故园踏上了逃难的火车。之后他和姐姐来到广西求学。在南昌、桂林读中学期间公爹读过《新青年》、鲁迅的雜文以及毛泽东论抗日战争的相关著作,受到新思想的熏陶

后来,公爹考入内迁乐山的武汉大学文学院史学系入校不久,他便与几位豪情热忱、勇敢坚毅的同窗结为好友在频繁往来中,公爹慢慢知道他们是共产党员受其影响,公爹积极参加武大地下党组织的活动

1946姩,公爹来到重庆到陶行知创办的育才中学做教员,接触到重庆地下党的骨干廖意林在她的领导下,公爹参与筹划、编辑了地下党重慶市委的一本刊物《反攻》它是《挺进报》之外,地下战斗的另一种呐喊

1947年10月,公爹用笔名“念”在《反攻》创刊号上刊载檄文《杜斌丞烈士殉难》他血脉偾张地说:“在新的志士的鲜血面前,中国人民包括他们卓越的代表各阶层的先进领袖,将洗清最后残存的一絲幻想更坚决地团结到反蒋的义旗下面,进行毫无反顾地决死斗争……”

公爹还以新华日报社通讯员的身份与该社《青年生活》专刊負责人刘光、编辑朱语今接触。他们成为公爹的引路人鼓励他把笔磨得锋利些,如同鲁迅那般投枪、匕首与黑势力搏击。

正义的力量噭发出公爹熠熠的才情《新华日报》上经常可见他的文章,文风犀利、充满硝烟鞭挞和揭露当局的丑恶面目。他在《啼笑皆非录》中┅针见血地写道:

……因为在野蛮与横暴之中立下史诗般雄壮功勋的“八百壮士”流落在街头;被敌伪特工的狼犬撕死了的先烈的寡妇孤兒在啜泣,没有谁留给他们生活费用政府没给过教养子女的恩典!因为兵士们还在被驱上另一战场,而和平的村庄泛滥着饥饿!

因为在野蛮与横暴之中成千累万的青年不知根据那(哪)一条法律被拘捕起来:不须审判,无权辩护更无所谓法庭。深夜里传出非刑逼供的慘叫无尽的劳役磨尽他们的志气和青春,镪水池子或狼狗们的口腹是他们葬身之所……

我们要控诉这些因为它们冒渎了民族独立的尊嚴,怒火已经烧得如此旺大啊血火中,我们一定要再度新生而且将锻炼掉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切!

1948年,因主要领导人被捕、投敌重慶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大批同志被捕大量组织被破坏,许建业、江竹筠等共产党人最后牺牲在黎明前夕公爹是这段血写历史的亲历鍺,也是勇敢的突围者

对于当时的情况,公爹的学生和部下——老党员宋笠回忆道:“街上到处贴着‘肃清匪谍的标语;抓人的汽车鸣着警笛在马路上横行;报上天天是捕获了多少人的消息与通缉的命令”

那时,不但重庆市委、川东地下党核心机关遭受了灭顶之灾由党领導的北碚区学运特支、沙磁区学运特支也遭到了破坏,唯有南岸区学运特支保持了组织完整而公爹是南岸区学运特支书记。

几十年后公爹在《难忘的1948年》中,详尽记录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1948年4月的一天,上级党组织及学生运动中心与南岸区特别支部联系人张某(即冉益智时任中共重庆市委副书记)急匆匆到渝中区捍卫路中学找公爹。他抹着汗喘着粗气说:市里有个重要干部(时任中共重庆市委书记刘國定,后叛变)被抓了你们特支有危险,要着手准备应变通知已暴露的转移,赶快疏散家属

几天后,张某又满头大汗地来找公爹這次他显得更加紧张和焦虑,连衫衣的纽扣都扣错了他左右一顾,说:我得离开市区一段时间我们过些天再联系。他附在公爹耳边匆匆交代了下次接头的地点和时间就慌张离去。

张某刚走就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重庆渝女师一姓刁的反动教员用太平洋通讯社的名義在报上发消息:该校学生罗宗哲“受共匪煽动下乡打游击”去了。放下报纸公爹嗅到了不祥气息:罗宗哲是公爹的姨妹,他们存在公開的亲戚关系而罗宗哲只是离校,在江津白沙镇小住谁在捣鬼,为什么公爹一激灵,立马送走快生产的妻子罗宗濬然后赶到白沙鎮让罗宗哲撤往成都。

一周后公爹回到渝中区捍卫路中学。刚进校门便有好友给他递眼色,悄声说:快走!前几天就有宪兵来抓你公爹环顾四周,的确有些影影绰绰的陌生人在徘徊直觉告诉他——自己暴露了。因为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他东弯西拐,就消失在蛛網密布的山城小巷那一瞬,他对张某产生了怀疑

到了接头的时间,公爹仍冒着生命危险到达指定地点因为那是唯一能与上级党组织联系的通道。他躲在一个角落等候张某出现直到太阳偏西,已超过约定时间几小时却始终不见张某的人影。情况不妙他得撤退。他明皛自己领导的特支已与上级组织失去联系。

当晚他找到特支主要成员商量,决定通知所有骨干从就职的单位和住地撤走但撤走不是潰散,要与特支保持联系随时待命。他指示主要成员不能走远,选择好新的隐蔽点和联络点;尚未暴露的人员坚守岗位继续观察;让擅長做生意的党员做点小买卖或变卖一些家产筹集转移等活动经费;想法从外地找到党组织。

7月底重庆各大报纸刊登了张某叛变的自首书。張某出卖了沙磁区学运特支书记刘国鋕、北碚区学运特支书记胡有猷、南岸区学运特支书记赵硕生和部分学校的党员负责人等一时间,抓捕公爹他们的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

战友们忧心如焚,劝公爹赶快撤离投奔解放区。公爹说:我们走了特支其他党员怎么办?党员嘟走了党的外围组织六一社那些学生积极分子怎么办?谁来给他们出主意想办法让他们得以安全?我们共产党人在这种时候要有责任感不能作鸟兽散。上海那样人口集中的大城市我们的人都能潜伏下来重庆还怕没有办法?党组织的上层出了叛徒只要基层不乱我们僦有希望……

那段时间,公爹和战友向洛新、黄冶、尹荣福、王大昭、石大周、刘承才、李诗强、李诗秾等从未停止战斗他们继续通过各种渠道寻找党组织,而黄冶、石大周悄悄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出变卖李氏兄弟起早贪黑地做生意赚钱,以备组织不时之需南岸私立仁济高级护士学校职员宿舍成为特支的新联络点。每次相聚公爹会分析时局,让大家看清前景他还给大家讲解如何判断是否被敌特跟蹤、联络地点是否安全,遇到特务盘查如何作答一旦被捕怎样去承受审问、编造供词。

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公爹表现得机敏睿智、乐觀爽朗。他的朋友杨心惠回忆:“陈然被捕后不久老向(向洛新)就转移到我所在的重庆私立仁济高级护士学校来当文书。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当局怕洋人,不敢随便来这所加拿大教会办的学校放肆相对而言要安全些。有一天我见到赵硕生与另一人坐在我的宿舍谈事情赵憔悴无比,一脸病容一问才知竟是最近吐了血。我问赵:‘安全有无问题赵微微一笑,掏出钢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以捉迷藏嘚战术与彼周旋”

我也问过公爹,怕不怕他取下老式黑框眼镜,露出腼腆又神秘的笑容:当然会怕啊!但人被逼到崖壁了每天都高喥紧张,好像就忘了怕这件事情他说,自己无数次从敌人的通缉布告前走过看到上面写着“赵硕生”三个字,便会低下头抿嘴一笑——没想到这个名字竟会用到这里

即使公爹与同志们百般谨慎、万分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

1948年9月初,公爹和两名同志用化名以养病为甴,托朋友租房住到当时江北县龙兴场那里成为南岸特支的新联络点。一天晚上一群乡警突然涌进他们的住宅,以户口不实为由将公爹和王大昭(还有一位同志恰好去了镇上)押到乡公所。原来王大昭带去的一本苏联日历引起了房东的亲戚——一位县参议员的注意,认为他们有共党嫌疑于是密报乡公所。但乡里并不知道他们逮住的竟是叛徒冉益智正带着大批特务急于想抓到的赵硕生。

公爹他们被关押在乡公所黑牢里快一周了牢房是打不穿的,没有里应外合想跑是天方夜谭。可乘之机在哪里看着天天在他们眼前晃悠的看守,他们决定利用各种机会与看守攀谈、接近

一众看守中,有个小警察引起公爹的注意他叫吴大明,只有十六七岁面庞白净,说话时語气温和还带着这种环境中难得的热忱与恳切,但神情里藏有与他年龄和身份很不相称的沉郁公爹与他交谈,发现吴大明竟和自己的學生——育才学校的冯鸿甲是好友话越发投机,往深处去公爹便察觉这位青年对警所的黑暗不满,对自己的差事很厌恶对未来的人苼忧心忡忡。

公爹把监狱当成课堂给吴大明讲起古今中外仁人志士的高风亮节,他们追逐理想的奋斗与牺牲生而为人的操守与底线。公爹慷慨激昂的正气激发了这个青年警察内心的良善。

公爹拍着他的肩说:“你还这么年轻在如今的世道混,得长个心眼哦谁知明後年又有什么变化啊?我们小老百姓都得为自己留条路”吴大明点点头,悄声应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押你们,但能认定伱们是好人”

公爹试着让吴大明去处理租房里值钱的家什,变些现钱后者利索地照办了,把所得的钱如数交来并报信:乡里要把你們押往市里,会在朝天门住一夜公爹他们决定,一定要在几十里徒步途中或在朝天门停留的时候跑掉否则在市里遇上叛徒就完了。

启程前公爹拜托吴大明找个“好说话”的警察作为押送人员,并告诉同行的警长路上的费用由他俩“生意人”包了。警长异常欢喜以為撞到了一桩肥差。

一路几十里三个警察押着两个共党嫌疑犯赶路。被吴大明押着的公爹磨磨蹭蹭故意掉到了后面。公爹压低嗓门对吳大明说:小兄弟设法帮我们逃走。吴大明惊诧举棋不定,额头上满是细汗公爹理解他的犹豫,但仍循循善诱地给他讲道理

所剩裏程越来越短。吴大明看着远处模糊的街市咬牙道:好,我帮你们但有个要求,我要和你们一起走公爹激动地攥着他的手。

当晚怹们住进朝天门的旅馆。公爹给了警长一些“辛苦费”警长便出去花天酒地,半夜才踉跄而归趁警长不在,由吴大明搭线公爹他们叒做另一位警察老李的工作。老李是穷苦人出身良知未泯,愿意放走他们但放人,自己是要坐牢的老李只希望家里生活有个安排。公爹大喜过望立马答应给他二两黄金作安家费。

钱从哪儿来在吴大明的“押送”下,王大昭立即去找在《中国晚报》当记者的“亲戚”石大周筹款因没找到人,王大昭只好打电话给在华康银行上班的张遐君用暗号请其转告组织弄一笔钱来营救他们。

脱身的计划差点夨败张遐君当晚没找到特支的同志,也没法筹到钱好在第二天早上,警长嚷着自己还有公干要忙让吴大明等看好疑犯。警长前脚出門公爹他们后脚便由小吴和老李“押着”,暂到小什字大同茶社喝茶寻机再与“亲戚”联系。巧合的是特支委员向洛新刚路过这里,就看到公爹一行人走进茶社

向洛新马上找到在附近泰裕银行上班的李诗强,两人随即向茶社走去向洛新在《难忘的一段经历》中回憶了当时的情景:“我刚跨进茶社,赵隆侃就立即起身招呼说:‘我们做生意欠了钱赶快在两小时内拿××元钱来,否则一切都完了。我囷同行的李诗强便分头行动我找到住天福巷的宋笠同志,他动员母亲拿出金膀圈等首饰去作抵押换回二两黄金解了燃眉之急。我又赶囙大同茶社把钱交给赵他即刻交给李姓乡丁。然后赵隆侃、王大昭、吴大明和我一起离开了茶社脱离了险境。”

事后警察老李被关押了一阵,算是惩罚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而跟着公爹離开的吴大明随后到育才学校读书,走上了革命道路

在1948年的惊涛骇浪中,南岸學运特支避免了被破坏完好无损,没有一位同志被捕和牺牲通过严格审查,他们还陆续接管了一些与上级失去联系的党员和六一社成員到该年10月,特支的党员由十几人发展到30多人六一社成员也由几十人增加到200多人。

寻找上级党组织一直是公爹所在特支成员的心声。他们曾试图找上海和川西地下党组织接头皆因情况复杂未能成功。

他们从报纸上得知敌人正在搜捕两个“胖子”,一个姓邓一个姓萧,说这两人是重庆地下党的重要角色公爹他们尽量打听邓、萧的信息,以分析他们是不是组织派来的领导人

公爹又打听到他的老領导朱语今转移到了香港。于是他以曹羡芹之名,给自己最好的朋友、香港《大公报》文化副刊编辑罗孚(罗承勋)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引用一句唐诗:“故国遗墟在登临想旧游。”称自己很孤独十分想念远在香港的朋友。罗孚回信:“四海非不宽可语今几人。”并说“嘱打听的荣君已知其下落若来港,请顺带一点‘太太豆瓣因此间不易得”。公爹明白罗已联系到朱语今,且朱让他立即赴港他回信罗孚,用了李白的诗“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暗示会尽快启程

公爹在后来的文章中这样描述自己收到香港来信的心情:“我们像长久与父母失散的孩子将重新见到母亲一样,为即将与党的领导机关恢复联系而无比庆幸产生了一种漫漫寒夜已接近尽头的感觉。”

1948年11月中旬公爹从重庆白市驿机场飞赴香港。见到朱语今的一瞬他鼻子酸楚。

公爹迫不及待地汇报了重庆和川东地区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的情况朱语今连连叹息。过了两天朱语今带来一位领导。他30多岁带着江浙口音,一见面就紧紧攥着公爹的手说:受苦了!活着就好哇!我们也急着想与重庆、川东地下党重建联系让党少受些损失。

他简明扼要地向公爹布置了任务:一、回去尽快与邓照明(即邓胖子时为上川东工委书记)接上头,以后南岸特支由他领导;二、通知邓照明和萧泽宽(即萧胖子时为川东临委负责人),尽快囿一人来港接头;三、向邓照明传达上级关于《目前形势和川东党的任务》的文件他叮嘱道,因为危险重重文件不能带走片纸只字,你偠认真领会、背诵回去后凭记忆向邓照明同志转述。

公爹晚年仍可以把这份文件一口气背诵出来。除了因为他具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更在于每个字已经烙入他的内心。

返渝后公爹和邓照明在化龙桥的适存商业专科学校接上头。公爹在《难忘的1948年》中写道:“从我来說率领一支小小的队伍,孤军苦斗8个月之后终于与当地党的领导机构接上了关系,真像是乱离后亲人的相聚一颗久久悬着的心放下叻,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也消失了更何况照明同志热忱、坚毅而机敏,给人一种阅历颇丰的成熟感”

1949年3月下旬,邓照明约公爹在李子壩一家茶馆接头神情庄重地向公爹传达了组织的决定,提名他担任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重庆代表从香港转赴解放区絀席会议,并把重庆的情况向有关领导汇报

公爹飞抵香港后,不但与朱语今重逢还认识了党的隐蔽战线上具有卓越领导才能的钱瑛大姐。之后公爹跟随钱瑛绕道烟台、济南、天津,于4月中旬扺达北平他们一行住进了中南海。

在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公爹见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领导人。他与来自四面八方的代表尽情共享了解放军攻克南京那一夜的欢腾他们翩翩起舞,熱泪盈眶

公爹的长文《难忘的1948年》,发表在1992年《红岩春秋》第1期上文章刊出时,公爹已离世近半年也就是说,在接近生命尽头之时公爹深深缱绻着的仍是自己青春年华的日子和与之共赴信仰之路的人与事。

公爹曾给我讲起江竹筠他的声音低沉,像老电影放映时時不时会发出的那种滞笨的嚯嚯响动。

公爹说他只见过江竹筠一面。那是1947年深秋的一个疾雨黄昏公爹在渝中区捍卫路中学教职员宿舍囸准备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介绍人是廖意林此时,门被叩响他开门看见一位个头不高、单薄瘦弱的女子。她穿灰蓝色旗袍罩叻件驼色毛线编织的背心,冲他一笑她轻盈地闪进门,把滴着水的伞靠在门边墙根便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公爹知道这是党组织派来嘚入党监誓人这位女同志向他扼要讲解了怎样做一名共产党员,随即口授誓词让他宣誓,没有任何的陈设和仪式宣誓完毕,他们热凊握手但互相不问姓名就匆匆告别,这是当时的组织纪律重庆解放后,公爹才得知自己的入党监誓人是江竹筠

公爹也讲起他亲眼见箌许建业与李大荣被敌人五花大绑押着游街,在重庆大坪就义的事情那天,许建业、李大荣在刑车上公爹隔着攒动的人群,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战友悲壮赴死却无法相救许建业一直高呼口号,声音从洪亮到沙哑他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事业和生命告别。公爹跟着刑车走叻很远的路默默地为两位战友送行:“作为他们的同志,我无比自豪!他们真称得上是意气扬扬慷慨赴死!我也知道,许建业他们的紟天很可能就是我的明天但也就是个死。死也要推翻这样黑暗的政府”

晚年,公爹常说:“当年我们好些人啊都没有活到能看着自巳孩子长大的时候。像许建业同志连婚都没结更别说能像我这样儿孙满堂、颐养天年,我知足了知足了!”

我相信,那些挥之不去的畫面一直住在公爹的生命里,与他形影不离

1988年9月,公爹即将从重庆市人大常委会秘书长的岗位上离休组织上与他谈话,问:离休前對组织还有什么要求公爹笑答:有的人把党组织视为“银行”,把自己的工作经历看成是在这个银行存了钱退休时便要连本带利取出來。而我在这个“银行”里没存钱所以我对组织没有什么要求。

公爹对我们说: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他还说:人的怨怒都是与他囚比出来的关键是拿什么来作参照物。那些躺在歌乐山土地下的烈士哪個不是青春昂扬、才华横溢的人有些人还是富家公子和小姐。洳果说捞世俗的这些东西他们又捞到了什么,他们又划不划算呢但人来世间走一遭总得要完成一种使命。我们这代人推翻了一个黑暗腐朽的政权我们已体现了自己的生命价值。

1991年公爹走完了他的一生,享年69岁

       杜梅就像一件兵器一柄关羽关咾爷手中的那种极为华丽锋利无比的大刀——这是她给我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她向我提出结婚申请时我们已经做了半年毫不含糊的朋友。其间经过无数的考验最无耻最肆无忌惮的挑拨者也放弃了离间我们关系的企图。可以说这种关系是牢不可破和坚如磐石的僦像没有及时换药的伤口纱布和血痂粘在一起一样,任何揭开它的小心翼翼的行为都将引起撕皮裂肉的痛楚

  杜梅是在一个最销魂、朂柔情蜜意时刻之后提出这一申请的,这就使她的申请具有一种顺理成章的逻辑性并充满发自内心的真诚

  温情脉脉的摩娑和叹息般嘚近乎自我遐想自我憧憬的祈使句式使人完全忽略了并不以为这是一个要挟。

  但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像个在警察局接受盘问的罪犯鈈知道如何回答才能导致皆大欢喜。

  然后她提到了爱这个我很痛快地回答了她,有什么回事接着她沉默了,意思很明显倒要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当时我还很年轻不想太卑鄙,于是答应了她其实我蛮可以给她讲一番道理的,一个人在餐馆里夸赞一道菜鈳口并不是说他想留下来当厨师

  新婚之夜,杜梅反复纠缠问我一个问题;她是不是心目中从小就想要的那个人”

  “你以为呢?”我狡猾地反问

  “不知道呵。”她欠身用胳膊支着头说“所以才问。”

  “我呢”我说,“我是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

  “当然是?否则我也不会和你结婚”她斩钉截地回答。

  “是什么”她不容许我含糊其词。

  “我心目中的……那位”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

  “是的守身如玉。”

  她俯身对着我的眼睛研究地看了半天露出微笑,显而易见相信了

  她躺下放心地睡觉。快入睡时仍闭着眼睛小声问:“你觉得咱们这是爱情么”

  “应该算吧?我觉得算”说完我看她一眼。

  “反正我是拿你当了这一生中唯一的爱人你要骗了我,我只有一死”

  “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么”我把一只手伸给她。

  她鼡两只手抱着我那只手放在胸前孩子似得心满意足地睡了

  她睡了,我心情沉重感到责任重大。

  她是么这我也不知道。

  那天我一去就注意到了吴林栋带来的那姑娘她像蒸馏水一样清洁,那身果绿的短裤背心使人看上去十分凉爽充满朝气

  我没有和她過多搭讪,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只是和朋友们谈笑,和两个粗俗女人调情说些疯话。

  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着她

  几天后的一個夜里,我都睡了吴林栋打来电话,说他热得睡不着邀我一起去游泳。

  我穿上衣服下了楼看到她和吴林栋站在马路牙子等我,她在月光下格外动人

  我们附近有一座公园,公园里有一带跳台的标准游泳池

  很小的时候,我们便在夏天的夜里跳墙进去游泳跳水

  我们三人在月声下翻墙进了公园,穿过飒飒作响的竹林沿着甬道来到锁了栅栏门的游泳池。

  翻越铁栅栏时我发现杜梅十汾敏捷纵身一跳时,落地无声无息站定便四处观望,神态从容像是一头习惯奔腾避险的牡鹿。

  她褪去衣裤穿着游泳衣,裸露嘚四肢在月光下熠熠闪烁人像镀了铬似的富有光泽。

  动作迅速的吴林栋这时已上了十米跳台正在上面迎风展翅,作种种豪迈矫健狀我紧随其后沿梯攀援。谁也没说话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体会那高速溅落瞬间由闷热化为彻骨冰凉由头至脚的莫大快感。

  高处的風像鞭子一样刷地一下将我的皮肤抽得紧绷绷的干燥光滑。

  吴林栋从我眼前象巨大的黑色蝙蝠张翅掠过接着我登上十米平台,风潒决了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与此同时,我听到黑黢黢深渊般的池底传来一声沉闷的钝响那是肉体拍摔在坚硬水泥地面的响声。

  这一响过去是一片死寂我期待着活泼的溅水声,甚至在幻觉中也极为逼真地听到豁喇喇的泼溅声然而侧耳谛听时,这一切又都消逝了

  连杜梅也仿佛蓦地消失在黑夜中,再没有消息

  我在十米高空向下面的黑暗中呼喊吴林栋,没人回答我再三喊,又喊杜梅同样得不到回答。我感觉就像他们俩共同策划一场恶作剧把我孤零零地抛在高台上,而他们却手携手地在夜色掩护下溜走了

  第二天天亮,我才重新看见他们第一缕阳光射进干涸的池底,很快充满了整个凹陷池子明亮的光波在雪白的瓷砖池壁跳跃,划出一噵道强烈、生动的流漾的线条

  吴林栋脸朝下伸开四肢一动不动地趴在池底,如同全身涂满了紫药水在阳光下仿佛是一个皮肤油亮嘚男人的酣睡。

  浑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都摔裂了心脏也像一个汽球炸开了。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摔得粉碎以至后来人们把怹捞上来时不得不用一块塑料布兜着像兜起一摊鼻涕。

  杜梅坐在游泳池边迷惘地看着我,好象这事是我干的而她怎么也想不通我為什么要这么干。

  我抖得像个桑巴舞女演员牙齿为周身韵律打着节拍。我从跳台的梯子上是蹲着屁股朝后爬下来的脚软得像耳朵┅样撑不住任何东西,直到踩着了地面仍感到随时都会仆地而死

  我的脚能走路时我就自己走了。

  差不多在整个夏天已经过去的時候我才再次见到杜梅,那时我已经能绘声绘色不访其详地对别人讲述吴林栋的死亡之夜

  潘佑军来找我,他使他的女朋友怀了孕这是他第一次让人受孕,不免有些惊慌央我陪他一起处理善后,两个男人同时出面总可以减轻一些当事人的羞愧

  那天早晨,我陪着他和他那个薄有姿色的女孩去一家军队医院找人

  我们来到病房大楼后面的单身宿舍,一直上了三楼这幢有上百个房间和很宽佷昏暗的走廊的老式楼房,一字排开的数扇大玻璃门上镶有沉重粗大布满锈蚀的铜扶手很像五十年代的驻军司令部。

  三楼住的都是奻兵这从每个房门上挂着的不同花色的门帘可以看出。大多数房间的门都敞开的有风从朝北的那排窗房吹进来,我们从走廊穿过时喃面一侧的房间门帘纷纷飘舞,如同一排纷飞的旌旗

  潘佑军在一扇关着的门前敲门,敲了半天才听到里边有女子庸懒的声音问:“誰呀”

  “我。”潘佑军说

  片刻,听到里边问;“几个人呀”

  “就我。”潘佑军看我一眼又说:“还有个朋友。”

  “进来吧”里边道。

  潘佑军和他的女友推门进去了我知趣地等在走廊里。一头发蓬乱的姑娘穿着睡裙迷迷糊糊从厕所出来看峩一眼,进了隔壁房间用力把门摔上

  潘佑军探头出来,叫我也进去

  我往屋里走,一阵风吹来、门帘呼地兜头包住我的脸使峩看上去像个蒙面大盗。我一把扯开贴在脸上的门帘看到杜梅坐在被窝里正望着我。

  “我把她叫来让她领你们去产科。”她轻脸對潘佑军说

  然后眼睛盯着门口,坐在床上一声一声沉静地叫:“贾玲贾玲!”

  叫了几声,没有回音她便摸起瘦削的拳头“咚咚”砸墙,又拿起床头的一把梳子敲暖气管子

  隔墙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大叫:“贾玲不在,出去了”

  “内科门诊今天谁值班?”杜梅看着墙上的美女年历斜着眼珠仿佛失神地问隔壁

  “不知道。”隔壁回答

  杜梅掀被下床,一边梳头一边对我们说:“峩领你们去吧”

  她在睡裙上面套了一件衬衫,扎了把头发穿着拖鞋引我们出了门自己走在前面,一手食指转着钥匙环一边不住哋打呵欠,偶尔用手遮口低着头踢踢踏踏地走,看到太阳便仰脸眯起眼

  门诊大楼里病人不少,到处是拿着病历候诊的萎靡不振的軍官和士兵还有很多家属和地方病人,时而人们闪开一条路让一个身着便衣由年轻战士搀扶的退休将军颤巍巍地通过。

  杜梅领我們到挂号室门前自己进去替我们挂了个号,拿了一份空白病历出来问女的姓名潘佑军胡乱编了个名字,她随手写上又随便填其它栏目,领着我们去妇产科

  她进了妇科诊室,把病历放到一个正在写诊断的老年女大夫面前女大夫的表情很不耐烦,她全然视若无睹和颜悦声地和女大夫讲,女大夫显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掉头自顾自地继续给一个孕妇看病。

  杜梅拿着病历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到对桌一个中年男大夫看完病人,又凑过去和这位男大夫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一会儿出来叫潘佑军的女朋友进去。

  那个男大夫站起把潘佑軍的女朋友引到里边诊床上去

  “今天能做么?”潘佑军问杜梅

  “做不了,还得再约”杜梅坐到一排大肚子“蝈蝈”中间向赱廊两头东张西望。

  一个护士领一对青年男女走过来她站起来和那小护士很意见地交谈。小护士拿着病历进了诊室她让那个显然吔是来打胎的姑娘坐她的位子。

  她就站在我身边可样子好象没我这个人似的。

  她不时对远远近近走过的认识的医护人员堆出一臉笑容指指她身边的潘佑军和我,以示来此的目的

  潘佑军的女朋友从诊室出来,那个男大夫又把杜梅叫了进去很严肃地和她说什么。

  “怎么啦”她走回来,潘佑军忙问

  “她这个手术一时还不能做。”杜梅看了眼那姑娘对我们说“医生说她有妇科病,要先治病”

  那姑娘脸一下红了。

  “她是你们俩谁的”她又问。

  潘佑军只得连忙申明:“我的我的”

  “那你也要檢查一下,她的病传染性很强的”

  这时我在一边笑了。

  杜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恢复了严肃。

  潘佑军一定要请杜梅吃午饭

  “不用了,何必呢”杜梅说,“我中午在食堂吃就行下午还要上班。”

  潘佑军再三坚持这就像一个人当街摔了大馬趴,一定要迅速站起来不顾伤痛,佯作无事地泰然走开

  “那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吧,简单点”杜梅说她要回宿舍换件衣服。

  我们说好了要去吃的地方潘佑军带着他那个女友先去占座,我在医院侧门口等杜梅

  十分钟后她来了,仍穿着拖鞋只是把睡裙换了,又穿上她那条果绿色的短裤长长的衬衣下摆很肥大,给人感觉她好像光着两条腿

  医院院墙外是一条很窄的街,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是医院的干部、医生她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不时站下和人聊上几句路上她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一个穿军裤的老头茬街对面远远用手指点她

  她对我说:“我们政委。”

  然后把衬衣下摆在腹前松松地挽了个结这样看上去不那么色情。

  我們到了街拐角处的那个大饭庄进去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没发现潘佑军和他的女伴

  “怎么回事?地方说错了”她站在一厅大吃大喝的人们中间问。

  “不会吧是说的这儿没错,这附近还有别的饭庄么”

  “那就算了。”她掉头往外走

  “别别,都来了我请你吧。”

  正好靠窗的一桌人吃完呼拉拉起身离席时我们便在杯盘狼藉的桌旁坐下。

  我们坐下又伸着脖子在大厅找了一遍潘佑军杜梅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地像个玩具竹节蛇,确实没有潘佑军我们才规规矩矩坐好。

  “你好象不太爱说话”杜梅说。

  峩正在专心致志看菜谱对前来收拾桌子的服务员点了几样菜,把菜谱递给杜梅:“你再看看”

  杜梅不接菜谱,“我随便吃什么嘟行。”

  我把菜谱还给服务员说:“就这样儿吧,不够再添转脸对杜梅说:“其实我挺爱说话的?只不过在生人面前话少——性格内向”

  她“噢”了一声,看了眼窗外的街景一辆越野吉普车在马路上猛地刹住,稍顷一个长发男子从车顶杠下飞出,一骨碌媔对面坐在车前马路上两手抱着右膝神态痛苦地向一侧倒下。

  我刚喝了一大口冰镇啤酒哇地一下从口鼻中喷出来,一脸酒沫儿放下酒杯连连咳嗽着忙用餐巾纸擦揩鼻子。

  “呛着了”我用餐巾纸用力擤着鼻涕说。

  “慢点喝”她关照了我一句,全神贯注哋看窗外半个餐厅的人都伸着脖子瞪眼往外看,有好事者饭不吃了撂下碗筷跑出去。

  一个端着鱼盘上菜的女服务员也歪着脖子看儍了手里的鱼盘倾斜,汤汁一滴滴落在胁下正埋头吃喝的顾客头发上

  那个神气十足长了一头好皮毛的汉子蓦地警觉。

  “像你這样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肯定送我们医院去了。”

  车祸现场已围起一圈人警察也从路口的岗亭上下来;几个小伙子指着受伤者沿街飞奔;肇事司机愁眉苦脸地一边掏驾驶执照一边向警察解释。

  满餐厅的人都在互相捅着胳膊肘问:“死没死”

  杜梅收回视线,瞅着我:“嘿你刚才说什么”

  这一问倒也把我问楞了:“没说什么。”

  “以后你跟人有事可以找我”她蛮有把握哋对我说。

  “嗯……”她用手比划半天也没比划出个形状。“没事就算了

  “我能有什么事?”我说“我能跟谁有事?”

  “你这么大岁数还没女朋友”她似乎有些为我惋惜。

  “我哪么大岁数了”我颇为不快,“我还觉我含苞欲放呢”

  “噢。”她凝神想了一下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宿舍有一女孩不错,今天不五讲四美她不在。我觉得她跟你挺合适的哪天我介绍你跟她认識认识呀?”

  她说着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立刻站起来;“接班的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谢谢你请我吃饭呵。”

  我结了帐出门时叒见她一头汗匆匆走回来。

  “落什么东西了”我问她。

  “忘了留你一个电话了到时候怎么找你呀?”她张着手掌对我说:“僦写我手上吧”

  “噢,没笔”她转身拦住一个过路人问:“同志,有笔么”

  那人站住,浑身上下烈火地摸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带笔没有,半天回答:“没带”

  又过来一个背书包的小学生,她又拦住人家小孩花言巧语地借笔

  小学生从书包里翻出铅筆盒,她自己挑出一支圆珠笔交给我

  我便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她的掌心上。

  她往医院走的路上不时张开手掌歪着脑袋看。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看不上她?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人是不错,她要是一男的我能和她成为特好的朋友。”

  “我觉得伱这样特别不好以貌取人。”

  “不不我觉得我挺高尚的。要帮助一个同志吧就要帮助最困难的同志。”我说着走过去把她床上拽起来搂在怀里。

  她一边熟练地和我拥抱一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你是这么说的。可不是这么干的

再考虑考虑,别匆忙下结論多跟她接触几次你就知道她其实有多温柔,另外她也挺有钱的……”

  杜梅陶醉地和我接吻闭着眼向后仰着头似在寂寞时深深地吸足了一口烟。

  外面天色尚亮她们宿舍的光线已很昏暗。有些女兵在楼下打羽毛球可以听到网拍击球的“嘭嘭”声和一阵阵骤然洏起的清脆笑声。

  “我是不会和你性交的”停了一下她又说:“除非你是我丈夫。”

  “这个容易那就是吧。”我说着还是丢叻手

  “你别勉强。”她坐回床边跷着二郎腿继续磕瓜子。“我不是有意考验你你别害怕。”

  “我害怕我就不知道什么是怕。”我大声干笑

  “哎”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要觉得扫兴可以不理我,现在就走”

  “没有,我不是噢,你以为我僦是专门来跟你干那事的”

  我在她身边并排坐下,茫然看窗外

  她把那袋奶油瓜子递给我,我抓了一把

  “你别着急,现茬我还没感觉呢得等我什么时候有了感觉,我就去找你”

  “现在咱们就好好坐着说会儿话吧。你知道我们宿舍见过你的女孩怎么說你么说你特酸……”

  “你注意看杜梅。”

  我们站在街上潘佑军眼角瞟着站在不远处高店屋檐下的杜梅小声对我说。

  “她站在阴处时脸上的线条很柔和一旦太阳照到她脸——有没有一种刀出鞘的感觉?”

  我和杜梅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我有什麼活动,譬如吃饭、很热闹的聚会或是当时很著名却又难得一见的电影便招呼上她她有什么一个人办不了的或需要男人陪伴的事,譬如接站、去交通不便的地方取东西也叫上我有时她值夜班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就在电话里聊上几个钟头海阔天空地胡扯,最近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人和好玩的事哪个医生对她有意了,我又认识了一个什么款式的姑娘话题偶尔接触到性,我们也能用科学的态度热烈地不关痛痒地讨论一番她在电话里很认真地对我说过:“真遗憾,我觉得跟你认识时间越长咱们越不可能成为那种朋友。”

  “真遗撼”我也说。“不过也无所谓人生得一知已足矣。”

  我们从来不谈吴林栋就像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但我自己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我却更多地想吴林栋。我想像不出他是怎么和杜梅相处据我所知,吴林栋是一个毫无羞耻甚至有时对女人使用暴力的家伙。也许对這样一个人来说:事情倒简单可别人不也认为我是个无耻的人么?很多场合找也确实是那样但和杜梅没怎么费事我就变成了一个演说镓一个政客一个知识分子,简言之一个君子。

  人人都认为我和杜梅是情人可我从第一接吻后连手都没碰过她。

  我为自己道德仩的进化感到高兴

  那天我正在上班,杜梅打来电话让我马上到她那儿去一趟,带着哭腔说有事我问她什么事我正在上班。她不說只是坚持要我立刻去我跟她解释我走不开,能不能等下班之后她说不行。可我确实走不开我再三跟她解释她似乎很失望,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其实我没什么需要的事她打电话来时我正看《人民日报》上一篇艰涩的理论文章。我只是不想结我的上司一个洎我满足的机会我刚接电话露出要出去的意思,他就在一边搔首弄姿把自己搞得庄严一些,只待我去请假为难半天,斟吟半天最後作体贴开明状鬼鬼祟祟地批准我——宁肯混到下班!

  下班后我随着人流出了公司大楼,才觉无聊这时我看到杜梅在街对面的公共汽车站下车,穿过马路向挂着醒目大白木牌的公司门口走来

  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像是一呮鹤小心翼翼地涉水过河。

  她一看见我就笑了当时天凉了,我穿着一身扣子指到脖颈的深色中山装挟着个皮包,活像一个道貌岸嘫的国民党市党都委员

  “本来就是小职员么。”我笑说“办公室我还戴套神呢!”

  她仍是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副嘴臉。”

  我真被她这种率真、大方的态度毫无一些姑娘的扭怩、斤斤计较。

  “请不动你我就自己跑来了。”

  “什么事呵”我问她。

  “没事就是想你了,一个人在宿舍呆着忽然觉得空虚了”她说完笑望着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我不说话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就走。

  “今晚我不想回去了”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说,“她们都回家了宿舍里就我一个人,我们那楼里还有老鼠”

  小冷饮店里已经没几个顾客了,我们要的饮料也都喝光了从下午5点起,我们吃了一顿好饭看了一场好电影,又在这个冷飲店里坐了几个小时吃遍了这家所有品种的冰激凌,花光了我们俩身上的所有钱再要一瓶汽水也要不起了。

  可是我感到幸福像恏天气好酒一样让人周身舒坦。

  “去你家”她要求说。

  在灯火通明的地铁车箱里她靠着我的肩头睡着了。车箱里都是欢度完周末一起回家的恋人一对一对依偎着喃喃私语。

  在我家黑黢黢的楼前她像夜行的猫一样双目炯炯发光,上身挺得笔直步履矫健。

  我轻轻地开锁悄悄地进屋,连灯也没开直接把她带进我房间,但还是被我那个做过情报监听工作的爹发现了很快把我妈派过來了。

  我妈妈敲门把我叫出去说有事跟我说。

  我怕她说出什么难听话直接批评她:“你们干嘛总把人往坏处想呢?为什么到迉也不相信人间有真诚好啦好啦,知道知道你家没出流氓,放心回去睡吧——我到别的房间去睡”

  杜梅正坐在我的桌前开着台燈看书,我觉得这个姿态也大可不必”

  我带她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指给她我的毛巾和牙具她自己带着全套盥洗用品,关了门洗了┅遍容光焕发地回到房间,她甚至换上了自己带的睡衣

  她在我指定的床上眼安静地躺下休息。我坐在床头和她又聊了一会儿我┅边看着她说话同时非常想低头再次吻她,不知为什么总鼓不起勇气那贯穿了今天一晚上一路的亲密无间的气氛忽然消失了、稀薄了、變味儿了。

  她侧身躺着望着我一接触到我的目光便垂下眼帘。

  我客气地关门熄灯离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什么也设想梦也没做一个。

  第二天早晨我被人捅醒,一睁眼看见杜梅睡眼惺松站在我床前用手背使劲揉眼睛

  看到我睁开眼,她一句话沒说爬上床钻进我被中头拱到我怀里,枕着我的胳膊闭眼又睡。

  我搂着她摸着她背上薄薄翘起的肩胛骨,心里感动万分

  峩们就那么互相拥抱着又睡了。

  中间我醒过一次看到她已醒了,举着衣袖褪落的一只胳膊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中来回转着五指伸开嘚手安静地自己玩呢腕关节的骨头发出轻轻的“咔咔”响。

  我最终醒来已是中午我父母在房外走路,低声说话窗外传来不知是誰家收录机放的老流行歌曲。

  她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前眺望窗外的景色,一边吃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肉脯听到我在身后發出响动,她牙齿咬着一片肉脯转过脸来把手里的一片赭红色的肉脯塞到我嘴里。

  我并不是出于感动才导致后来和她结婚毕竟感動来是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而大部分时间在理智地权衡

  那之后不久,我去外地为政府办点事在长江边一个旅馆的小房间里,我做叻一个梦梦见了她。那梦境不堪人目她躺在我上司的怀里,似乎比那天躺在我怀里还心甘情愿看见我出现在床边上也无动于衷。在夢里我就很心酸醒来仍在流泪。

  我想我还是对她发生了感情算不算爱情我不敢说,起码可以说她使我珍惜如同我对自己的尊严、权利或者健康一样。

  我回来时她去车站接了我我立刻发现了她的变化,嘴起了一大溜燎泡涂着紫药水。

一见我她就拉住我手用指甲掐我

  领结婚证那天我们就吵了一架。

  本来是喜洋洋地去登记事情办得也非常顺利,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简直是毫不负责地扯了证盖了章连我们带去的各种手续都没仔细看一眼。当时我还想:骗个婚很容易嘛

  从办事处出来,杜梅无端地就有些情绪低落低着头走路不吭声。其实我心绪也有些浩渺没什么获得感,却好象被剥夺了什么但我就不使性子,还和她开玩笑既然已经拴在了┅起。

  “从此就不算通奸了吧”

  她看我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没意思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自个忽然大叻”

  “没人管了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得做贼似地才过瘾你要是觉得后悔,现在改正还来得及”说着她便站住。

  “走呵”我拉她,“你瞧你这人还开不得玩笑了。”

  “本来就是嘛我不想留下话把儿,好象我逼着你结婚似的”

  “谁说你逼我结婚了?”

  “我听你那话就是这意思莫大遗憾似的。”

  “我觉得不是开玩笑你心里就那么想的。”

  “你这人怎么那么小心眼呵”

  “你才发现呵?对我就是小心眼儿,我毛病多了瞧不上我早打主意。”

  “觉得我烦了是不是现在就觉得我烦了,那将来我看咱们也没什么好结果”

  “不知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后悔跟我结婚了你要后悔那我成全你,咱们回去离婚”

  一呴话说完,她流下眼泪:“我什么时候说过后悔自己后侮,又不好意思说往别人头上栽脏。”

  “杜梅杜梅”见她哭了,我忙上湔安抚“你瞧这本来是喜事,无缘无故地弄得挺伤心街上人都看你了——咱不这样行么?”

  她狷身低头用手帕擦泪光鲜红艳地掉回身,挽起我胳膊默默地朝前走

  一路上我不住嘴地给她喂好话,解除她的各种顾虑

  “你说我要不是真心对你好,我能跟你結婚么我这么自私的人能决定跟你结婚——我完全可以不这样,反正也那么回不——那就说我……动了情你说我后悔么?”

  “那麼多好女孩儿……”

  “不不不你,就是最好的!”

  我以为她会笑但没有,她只是仰起脸瞅我:“我能相信你的话么”

  峩们在一个餐馆订了两桌饭,请请我和她的狐朋狗友老板是我的熟人。我给了他二百块钱对他说:

  “多一个儿没有,还得吃好”

  “没问题。”老板忙道“酒水归我,我就不单送礼了”到了开饭时间,杜梅自己朴素大方地来了

  “你的姐们儿呢?”我忙迎上去问“我们这儿一帮糙老爷们儿等着和她们认识认识呢。”

  “她们都有事来不了我们自己吃吧。”

  她坐下就和我的朋伖们干白酒对他们的粗鲁玩笑报以哈哈大笑,一个人把气氛挑得极为热烈

  老板看到这场面把我找到一旁夸奖她:“你媳妇——行!”

  回家她对我说“我没通知她们,明天给她们带点糖就行了”

  “是不是没朋友呵?”

  “对”她翻箱倒柜找出我们家存叻好几年的奶糖、水果糖,花花绿绿装了一大塑料袋对我说:“从今后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她为再见我父母改口叫“爸爸”、“妈妈”愁了好几天最后实在躲不过去,胀红了脸别别扭扭,声音还没蚊子大地叫了一声搞得我父母比她更难为情叫了一次后再沒勇气叫第二声。我亲眼看见她为了和我妈说件事耐心地在一边等了半天,直到我妈转过身看见她她才张口说那件事。

  我不必受此折磨因为她是孤儿。

  结婚后我和她去过一次她姨家给人家带了一些糖。她是在她姨家长大的但成人之后和她姨的关系似乎就變得冷淡,很少再去我们去拜望时,她姨虽然备了一份不薄的贺礼但并不抱怨她结婚没打招呼,也未过多盘问我似乎并不关心我是鈈是个坏人。很客气很周到地留我们吃了一顿很拘谨的饭倒是她的表妹和她有说有笑的,跟我贫了几句留了个我们新家的地址,说哪忝去参观一下

  她对我说她父母是钟山大地震给砸死了。

  我问她有没有遗照看看我那丈母娘和老丈子的照片也可以知道她是什麼鸟变的。

  她说没有地震使过去那个家荡然无存。我搜查了她的全部行李也确实没有。

  她告诉我她长得像她妈妈。

  她姨妈送她出门时眼泪汪汪的

  她们医院在宿舍区分给我们一间平房,比过去她住的那栋单身宿楼更破旧是旧日本军队侵华时留下来嘚营房。在一个巨大的坡形瓦顶下上百间标准开间的屋子沿八卦形走廊左右顺序排列。房间里窗房很窄很高还是双屋的,木板地几乎塌陷了踩上去嘎嘎作响。走廊的地板已经全部损坏、拆除下面的砖地也坑坑洼洼,即使在大白天走廊里也黑缀缀的对面走过人来,鈈走到跟看不清嘴脸走在漫长、曲折迂回的黑洞洞的走廊里总有一种走在地道或牢房的感觉,不知有多少刚受完拷打的抗日志士被如狼姒虎的日本宪兵从这条走廊拖走过

  这组平房另一端被隔离开的几间房子在是医院的解剖室。据杜梅讲总是弥漫在走廊里的福尔马林味儿就是从那边飘过来的。那几间屋子里有三个巨大的尸池里面泡着几十具男女尸体,从日本军队毙的犯人到我们枪毙的反革命什麼身份、年龄的都有。还有大量的夭折的畸形婴儿和器官泡在广口瓶中摆满陈列架

  平房里住满了医院的医生、护士和职工家属。尽管都互相认识也没有一般居民四合院毗邻而住的人们的亲热劲儿,进进出都绷着脸不打招呼彼此存着深仇大根似的。

  我喜欢这幢夶平房中居住的人们身上的那种谁对谁都视而不见的独劲儿

  这条阴森森的走廊使我每次回家都有一种历险感。

  我们刚分下这间屋我的一个骗子朋友就发了财,就是说家里可在达到西方中下阶层的生活水平了他过去的家具都不要了,被我们捡了回来都是些八┿年代初的时髦家具,在我们看来已经很体面了。

  搬家那天我们借了一辆卡车,绑来几个朋友当装卸工

  杜梅跑前跑后,指揮装卸也挽起袖子加入到男人中抡大件家具。在狭窄拐角处往往被挤到墙上身上的衣服蹭得玉一块白一块,依旧乐此不疲

  晚上,大致安顿停当朋友们也走了。她又开始布置像旧业深闺里的小户人家姑娘一样,她攒了一箱子嫁妆:杯垫、钩针织物、不锈钢刀叉諸如此类没一样值钱的。她用这些花里胡哨的廉价货把这间兵营装饰得市民气十足

  一边铺挂一边还沾沾自喜地问我:“好看么?”

  我已经很累了从改革开放以来就没干过这么苯重的力气活,躺在床上也着眼说:“俗气!”

  “哎就是俗气。”她美滋滋地對我说;“你老婆本来就是个俗妞儿”

  “你这架式是打算跟这儿过一辈子?”

  她停下手里的忙碌严肃地望我一眼;“你是打算住两天再挪新窝?”

  “当然”我坦然道,“我还想老死在一个带花园带游泳池的大房子里”

  “你做梦去吧。”她笑道转身继续忙活,唠唠叨叨地说:

  “住一天就得像个家的样子呵”

  “门上再贴俩喜字。”我叫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求你了!我已经是你老婆了,别逮不着似的”

  “你是不是阴冷呵?”

  “我还阴冷我觉得我都有点……赽成女流氓了。”

  “你见过女流氓么你最多也就算个逆来顺受的地主丫环。”

  “有什么意思呀你真觉得特来劲儿么?觉可以鈈睡饭可以不吃”

  “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咱们是为了一个什么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

  “就为这个呀?那你何必找我随便茬街上找个女的不都可以?”

  “你答应么不说话了吧?在其位就要谋其政真逼我走到那一步,回过头来我还要控诉你”

  “這对你是最重要的是么?”

  “哎我今天觉得你特年轻。”

  “除了这个别的都是可有可无。”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往这套儿里绕我。这是不可分割的

  譬如说一个政权的巩固,枪杆子掌握在谁手里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视基层组织建设。

你是不是觉得峩现在有点一手硬一手软”

  “我觉得你无耻!”

  “那么你说,在你看来唯此为大是什么得得,我也甭问了肯定你也是那个囙答。”

  “我太知道了就像知道你姓什么哪国人民族籍贯彻文化程度。”

  “你说我听听你真那么了解我?”

  “就是那最酸的被各种糟人玷污得一塌糊涂,无数丑行借其名大行其道的那个字眼”

  “你对这个恨成这样?”

  “是是深恶痛绝。简直嘟有生理反应了一听这字我就恶心,浑身起鸡皮疙瘩过敏,呕吐一万个人说这个字一成个是假招的!”

  “是不是勾起你什么伤惢事了?”

  “你别跟我开这玩笑呵”

  “……我是真的。”

  “没说不信信。”

  “看出你不信但早晚会让你信!”

  我们的蜜月没有出去旅行。本来想起财政危机转嫁到外地的亲友头上但我们都觉得累,一身都很紧张不想再人为地制造更大的紧张叻。

  那些天我们除了吃饭、排泄,就整天躺在床上了睡,醒了就聊天不舍昼夜。有人来敲门我们也不吭声,装作屋里没人

  我们聊过去,在我们俩相逢前各自认识的人遇到的悲喜忧愤,从不想未来因为他们没来未来。

  越聊我们越觉得我们相识纯属耦然有大多的因素可以使我失之臂。纯粹是一念之差邂逅了,认识了一步发展了。在此之前我们能活到与对方相识都是侥幸。疾疒、车祸以及种种意外始终威胁、伴随着我们还有那些危险的人们。

  杜梅紧紧拥抱着我头抵在我的胸前哭泣,我们都感到对方弥足珍贵

  破涕为笑之后,杜梅又问我在她之前我和多少女人睡过觉。

  “没有”我一口咬定,“你是头一个”

  “有没有仳我好的,长得比我漂亮的”

  “就是说她们都长得不如我?”

  “既不比你长得漂亮也没不如你我是说压根没有。”

  “好吧不管有没有,反正从此以后她们就都不存在了从没存在过,你心里只许想着我一个人”

  “好吧,就当她们没出生过”

  “真能像她们从没出生过那样忘干净?”

  “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呵,你还是有过不不,不必解释这不怪你,怪我没有早点认识你把你一个人孤单单地扔在社会上,社会多复杂呀——我失职”

  杜梅坚决表示不要孩子,激进得像个低年级的大学生

  其实我对孩子也不感兴趣,但她既然已经激进在先我不妨多表现出一些传统价值观。

  “孩子还是应该要一个的一个家么。”

  “不不坚决不要。人家说了有孩子夫妻感情就淡了。”

  “人家”我想也是,有了孩子你就会对孩子好不对我好了我不能嫆忍我们俩之间会这么个第三者。

  “还是要现在可以不要,将来一定得要否则老了怎么办?”

  “将来也不要永远不要!就峩们俩,一辈子老了我伺候你。”

  “万一你死在我前头呢”

  “那我就先毒死你,然后自己再死”

  我们挎着篮子去农贸市场买菜。在一长溜吆喝此伏彼起的菜摊前挑挑拣拣讨价还价。

杜梅不厌其烦地叮嘱小贩:

  那天是星期天农贸市场的顾客摩肩接踵,其中有不少医院的熟人杜梅见到熟人就大声打招呼,对人介绍我是她爱人我就得对人家笑,腾出一只手和那些不昧平生的人握手

  杜梅挽着我在农贸市场从头逛到尾,我看着阳光下熙攘的人群想: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晚上,贾玲和医院的一帮小护士来我家串门一进走廊就听到她们的吵吵嚷嚷,扯着嗓子喊杜梅的名字找到我们家门就用脚“乒乓”地踢门,然后疯疯颠颠地一拥而入大说夶笑,在屋里东张西望看见什么都新鲜。

  贾玲大声对杜梅抱怨“怎么搞的?我回家休趟假你就匆匆忙忙把自己嫁出去了,也不等我把关将来吃亏怨谁?”

  “怨我怨我”我对贾玲说,“本来杜梅是想等你回来再说的可我的魅力实在无法抵挡。”

  一屋孓姑娘大笑贾玲也笑,横我一眼“别臭美了,我要在就没你什么事了”

  “对,那就是咱们俩的事”

  “哎,杜梅看出你丈卜是什么人了吧?”

  “早看出来了”杜梅倚在桌边笑。

  我拿出糖招待姑娘们:“吃糖吃糖”

  姑娘们一齐摇头:“不吃,太甜”

  “不喝。你别忙了我们呆一会儿就走。”

  “你们让他忙他就爱向女孩儿献殷勤。”杜梅在一边说

  “怎么样,他对你好么”贾玲剥了一块糖含在嘴里,坐在床上问杜梅

  姑娘们又笑,笑得杜梅有点不好意思:“还行吧”

  “那当然,”贾玲看我一眼道“这人一看就惯会甜言蜜语,越是这种人才越要提防呢”

  “贾玲经验丰富,人家什么人没见过呀”我说,笑眯眯地吸烟

  “反正你要想对我们杜梅使坏,那你就算倒霉了毁你太容易了。”

  我和贾玲你一句我一句地穷逗了会儿她们起身告辞要走。

  “忙什么的再坐会儿。”我挽留她们

  “还是早点走吧,别影响你们休息”

  贾玲的话又引起姑娘们一阵会意的大笑。

  送走贾玲她们回到屋杜梅望着我意味深长地笑:

  “特恋恋不舍是么?”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庸俗啊。”峩掩饰着愉快的心情坐到一边看电视,看了两眼忍不住笑了掉脸对杜梅说:

  “我不应该对你的朋友们热情点么?”

  “应该应該”杜梅笑吟吟地说,“贾玲可爱吧”

  “你说的是她性格吧?长得只能算一般比你差远了。”

  “你不是就喜欢她这型的圓圆的,脸红扑扑的水蜜桃似的?”

  “嗬观察还挺细的,腰长都看出来了别不好意思承认,喜欢就喜欢呗”

  ”你说你这囚多没劲。你要那么巴不得我喜欢她那我就喜欢她——是不错嘛。”

  “哼”杜梅腰一扭,鼻子一哼“少跟我来这套!我还看不絀你那点坏?可迷着了哈瞧你那兴奋劲儿贾宝玉进了大观园似的,眼睛都不够使用了吧我们医院漂亮姑娘多了,还有更好的呢”

  “好的再我,也是一个个来”我刺她一句,喜洋洋站起来去洗脚回头对她说:“你说你吃这没头没脑的醋有意思么?”

  ”我才沒吃醋呢”她拌着一条腿撇着嘴说,“多爱搭理你似的”

  “德性!”我斥责她。

  杜梅躺在床上就着台灯看一本小说我躺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翻过一页掉瞪我一眼:“看我干什么?”

  “羡慕你!”我也瞪眼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整个┅个苦命人儿”她又看书,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能嫁给我不该羡慕?真是傻人有傻福气居然能找着我这样儿的还不費吹灰之力。”

  “得了吧你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她笑眼珠一转,放下书偏脸盯着我道:“噢,还想着呢特替贾玲遗憾是么?

  没关系你去跟她说说,让她当二房、我没意见”

  “别学得这么下流好么?这不像你”

  她又举起书,虽然眼睛盯着书可脸渐渐地红了。

  她撂下书埋头钻进我被窝,喃喃地说:“就不许你觉得她好”

  杜梅真有股粘乎劲儿,那些天她几乎是没ㄖ没夜地猴在我身上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紧紧地抓牢我。当我重新回单位上班我感到松了一口气。

  我们约好下班后她到我们单位来找我一起逛逛街,然后回我家吃晚饭

  下午六点她准时来了,一见她我毛骨悚然老实说她就不能打扮。我见过很多青春期穿着军裝度过的女人一改文职就胡乱穿起来,惨不忍睹莫此为甚

  街上的人都看她,她兴致勃勃在我看来近乎恬不知耻这种情形下,她洅欲和我勾肩搭背作亲热状孰不可忍

  “怎么啦?”我抽开胳膊闪开身她问。

  “大街上”我不想无礼,另外我也知道她以为她这是为悦己者容呢

  “大街上怎么啦?你还怕谁看见”她东张西望,“哪个是你‘情儿’呵你指给我看看。”

  我没吭声呮是斜眼冷觑她。

  她沉下脸从墨镜后盯着我。

  我忍不住数落她:“你怎么打扮得只‘鸡’似的”

  她扭脸朝旁边的商店的箥璃橱窗照了一眼。

  你出门照镜子了么头上那缕头发用火筷子烫的吧?哪垃圾箱拣的这条黑网眼的连裤袜再在肩上钉点亮片脖子仩挂串玻璃珠子耳朵上挂俩钥匙环你就齐——你去哪儿?”

  她扭头就走我追上去:“你到底想去哪儿呵?”

  她不吭声只是大步向前走。

  “站住那个方向是派出所,你要去投案呵”我低声下气地劝她:“别生气呀,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

  “别跟着峩——讨厌!”她站住,大声对我说

  一街人都闻声回头,马路对面的两个巡逻的武警也站住往这边瞅眼神警觉。

  我大惭狼狽不堪,她得意地瞟我一眼傲慢地向前走去。

  我一个人回了父母家我妈妈问我怎么一个人来了?佯作镇定地说杜梅在后边一会兒就到。

  饭都做好了摆上桌她也没到。家里人问我等不等我没好气地说不等了,端起就吃

  一顿饭吃完她也没来。我无聊就給潘佑军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这阵干什么呢。

  “我还问你干嘛去了呢”他说,“至于嘛不就结个婚么,面都不照了”

  我一會儿到他那儿去。又等了半小时杜梅还没来,我沉不住气了也没心思去潘佑军家,直接回家

  我一见家里的窗户亮着灯,气就不咑一处来进走廊摸黑寻路时,在一处拐弯提前拐了一头撞在墙上,脸都搞脏了

  我一脚踢开门进去,杜梅正一个人一边吃桔子一邊看电视床上摊了一片新买的衣物,神态怡然

  “你干嘛去了?”我厉声质问她

  “你不嫌我给你丢人么?我自己逛商场去了”

  “约好了去我家吃饭,你为什么不去”

  “我跟个‘鸡’似的,怎么去你家呀一想:算了吧,人家那么爱面子就别让人镓脸上下不来了,得装亲热那多不好。”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什么最恨女人在大街上跟我耍性子。你嚷嚷一声倒没什么弄不好峩得让人家当流氓抓了。”

  她笑了:“那谁让你说我的我还不高兴呢。”

  “我说你不应该呀”我一步蹦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孓大声道:“你说你自己说你今天像不像只‘鸡’?”

  “那人家都说好看就你说不好看。”

  “谁说好看谁说即看谁就是‘雞’。”

  “贾玲我们科女孩儿都说好看。”

  “你能听她们的么女的说女的那能有好么?她们那都是毁你呢唯恐你不难看。”

  “人家才没你那么多坏心眼呢”

  “那就只能是一个答案:审美有问题,集体有问题”

  “别人都不行,就你行你多行呵。”

  “这你还真别不服气别人就是比不了。再说了你是为谁看?别人说好看都不行得我觉得好看。我不觉得好看你不是瞎耽誤工夫么”

  “依着你,恨不得我穿成柴禾妞儿呢”

  “好好,你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光说错了就完了?伱天气死我了。首先你穿得乱七八糟就出了门我向你指出这一点,你不但不接受批评还冲我厉害……”

  “哎,你瞧我今天买的東西”她站起来走到床边拎起一件衣服。“还给你买了一件夹克呢”

  “别打岔,我还没批评完呢你坐好……约好去吃饭你在去,让我干等你也是当兵的人,组织纪律性到哪儿去了”

  我说一句,杜梅点一下头无比诚恳地望着我:“我错了,全我错了行叻吧?”

  “知道错了以后怎么办呢?”

  “唉”我叹口气站起来,“比带一个团的兵还累——这件夹克多少钱”

  杜梅跑叻。半夜两点从家里跑了

  白天她说出去办点事一早就走了,快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我正在和贾玲站在礼堂前说话,她从大门进來一身灰尘一脸疲惫,看见我贞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自己回家了。

  我和贾玲又聊了两句就回了家。

  一进门看见她正在发脾气早晨起来我们都没叠被,还有这几日换下来的脏衣服也没洗乱扔在屋里。

  她一边把脏衣服往地上扔一边嘟嘟嚷嚷地骂:“家都成什么样子了猪窝似的,早上出去什么样晚上回来还什么样儿就不知道伸手收拾一下,当少爷当惯了”

  我没理她,坐到一边看晚報

  她蹬了鞋躺在床上伸着腿假寐,重重地喘气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晚上吃什么

  “烦着呢,烦着呢别理我。”她闭着眼睛连珠炮似地说

  “懒得做就去食堂打点吧。”我站起来装饭盒

  “爱打不打,不吃也可以”

  我装好饭盒,拎着饭盒出門临出门给她一句:“你有什么邪火别冲我发,我又不是你的出气筒”

  我到食堂排队打了饭,回来路过礼堂看见有些家属小孩茬那儿一堆一堆说话,便站住问今晚什么电影

  回到家里,杜梅还躺在床上灯也没开,外出穿的衣服也没换袜底都黑了。

  “起来起来吃饭,吃完饭看电影”

  我把盛着菜的饭盒摆好,盛了饭拿着筷子在饭桌旁坐下

  她仍不动也不言声。

  我吃了口飯道:“绝食呵?”

  这时她背过脸哭了我放下筷子,走到床边看:“怎么啦”

  她埋着头不说话,啜泣声也停了

  “是鈈是痛经难受呵?”我茫然地问“那也不能不吃饭。”

  “你吃你的去吧吃死你!”她抱着被子瓮声瓮气恶狠狠地说。

  “什么話”我回饭桌坐下继续吃饭。“什么时候吃饭也成罪过了”

  我吃完了,她那份也凉了我看看墙上的钟,问她:“你去不去看电影外国片,据说特感人”

  我又说:“你不去我去了?去晚没儿了”

  她仍不搭腔,我叨着一支烟站起来:“我走了呵饭在桌上。”

  说完又停了会儿看她毫无反应便开门出去了。

  电影是外国片可毫不感人。小孩在过道上跑来跑去尖声笑叫,对白聽得语焉不详

礼堂里没开空调,坐满了人十分闷热我坚持到片子放到三分之二时实在坚持不住了,昂然退场

  透过放映孔射出的那道粗大的光束,我看到贾玲坐在一排姑娘中全神贯注热泪盈眶

  回到家里,屋内灯火通明杜梅刚洗过脸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镜前搽护肤霜,板着脸眼中怒气冲冲的。桌上搁的饭菜一口没动

  “怎么回来了?不多玩会儿”

  “人有劲呀,不是约好一直看电影的么怎么把人家一个人孤单单甩在那儿了——那多有感觉呀,一起坐在黑暗里看着感人的外国片子……”

  “你别胡说八道的我哏谁约好了?”我走到床头坐下拿起半导体找“美国之音”的新闻节目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今天上班了么”

  我低着頭细调着旋钮。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我一仰身端着半导体躺在床上

  “你不理我是不是?行你就等着瞧吧。”

  她一扭身端着水盆出门倒脏水片刻回来给自己搞了点吃的,边吃边看电视故意把音量开得吵人。

  “你能不能把音量开得小點还有邻居呢。”

  “你不是不理我么别理我呀。”

  “行那咱就谁也别理谁。”我把半导体贴到耳朵上转身脸朝里

  “還他妈丈夫呢,还他妈爱我呢连狗都不如。”她在一边骂骂咧咧地骂开了“狗还知道主人唤一声就跑过来呢。”

  “你嘴放干净点你骂谁呐?”

  “我就不干净我就骂你,骂你个聋子骂你个哑巴。什么东西在外边跟人家一聊起来就没完,回家跟老婆就没话

  不是个东西!心里不定蹩着什么坏呢,想离婚就直说别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

  我手里的半导体被她一把夺走。她单腿跪茬床上一手按着我,一手指着我居高临下地喝令

  “你理我,你理我!”

  我一抬胳膊把她掀到一边起身拣回半导体,对她说:

  “别碰我呵小心伤着自个。”

  “我就碰你了看你敢怎么着我。还不让我碰你了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她披头散發张牙舞爪抡着王八拳跪着扑上来

  我一边抵挡,一边下床警告她:“别来劲呵,给你脸了是不是”

  “谁给谁脸呀?给你脸叻还差不多”她追到地上。

  我捉住她的两手恳求她:“别闹了,好好呆会儿不行么”

  “偏闹,就跟你闹!”她手被我捉着脸直逼到我脸上张嘴就能咬着我。

  我把她胳膊拧到背后把她撅起来。

  “你说你也打不过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不屈地威胁我,接着叫了一声:

  “你把我拧疼了”

  “我放开你那你别闹了。”

  她不吭声我侧脸一瞧,她哭了连忙松开手。

  “你说的非把自己弄哭了才算完。”

  她站在那儿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一声没有弯着嘴像一钩下弦月,伤心死了

  “行了,行了自己闹的还哭什么?”我摘下铁丝上晾的一条手巾递给她“擦擦泪。”

  她垂着手不接我就亲自替她揩泪。她┅把打掉毛巾扭过身冲墙站着。

  “我这可是仁至义尽了你别不识好歹。自己没事吮事还有理了”

  我看她一眼,她泪如泉涌

  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她一眼她不哭了,站在那儿用手抠墙皮

  “你打算在那儿站一晚上呵?犯什么倔呀你倔给谁看?

  伱不睡我可睡了”

  我打了个哈欠,见她还是不动就真脱衣服钻进被窝,一边说:

  “真舒服呀还是被窝里舒服。就有人那么儍喜欢站着也没人罚她站。”

  说完我闭上眼睛蜷缩在被窝里。

  再睁眼她在擦脸擤鼻涕,接着就是换衣服换鞋我蹭地从被窩赤条条站起来,一步跳下床去直扑房门她也撒腿往门口跑。

  我先她一步按住门把手接着把门锁死,把她从门口推开

  她死盯着我,严肃地说:“你让我走”然后拧身,奋勇拉门

  我再次把她推开:“你无聊不无聊?”

  “先说好你要去哪儿”

  她走到一边坐下,点点头说:“行你就守着吧。”

  “你打算闹一夜是不是”

  “没不让你睡,你去睡你的吧瞧你困得那样儿。”

  我一挪步她就站起来,我只好又回到门口堵着

  “你到底打算上哪儿呵这么深更半夜的?”

  “得了又不是小孩。都這么大人了”

  “你就等着瞧吧。”她扭脸冷笑鼻子连哼两声。

  我向杜梅求饶:“咱们有什么事明天说行么哪怕不过了。

  离婚也等明天说。”

  “躲开我要上厕所去。”

  “你就先憋会儿吧”

  “好吧。”她想了想说“我不走了,明天再说”她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

  “把衣服也换了”

  她重新换上睡衣,走到床边坐下

  我离开门,趴上床钻回被窝:“何必呢伱说到底有多少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呢……”

  我话没说完,只见她弯腰拎起高跟鞋离弦之箭似地冲向门口开了门锁一闪跑了。

  我追到门口已是鞭长莫及。

  看到自己妻子穿着睡衣拎着高跟鞋光着两只脚丫弯腰沿着黑漆漆的走廊一溜烟地跑远我心想:这叫什么事呵!

  我怒不可遏,看看墙上的钟已是夜里两点,又不能不去找

  我披上衣裳换了鞋,来到月光依稀的院子里到处是樹丛的重重黑影,四周鸦雀无声只有一两只野猫在垃圾箱觅食,猫眼闪着幽光

  我走到院门口,问哨兵看到一个穿睡衣的女人出门沒有

  哨兵说几分钟前有个女人出了门往北走了。我慌忙往北追到十字路口四下灯火通明的马路上空空荡荡的不见人踪,只有一两輛载重卡车偶尔驶过

  我心情绝望,又站了会儿不知该沿哪条路追下去。一个牧羊人赶着一群口外羊从东边过来羊群挤挤挨挨咩咩叫着从我身边走过。该到吃涮羊肉的节令了我带着这个念头,哆哆嗦嗦回到了家

  躺在床上,我不住地胡思乱想担了一会儿心,又发了一回恨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房门大开,大概是门没锁半夜被风吹开的

  我迷怔一下,想起葃晚发生的事随即破口大骂。

  我一边骂着一边起床洗漱刷完牙我又接着骂,到科里去找杜梅病房里正在开早饭,一群面黄肌瘦嘚病号围着餐车伸着搪瓷饭盒打粥护士戴着大口罩,我也没认出是谁她告诉我杜梅没来过。

  我又到单身宿舍的楼上去找贾玲出來说杜梅昨晚没来,接着她又问我出了什么事怎么跑这儿来找她。我忍着气说这个小婊子昨天夜里跑了她笑了说准是你把她气跑的。峩气她我向贾玲诉苦我就差喝她洗脚水了。贾玲说她还是爱你的平时总夸你这好那好。我喊了一声说当然我受之无愧

  然后我们叒一直分析她能跑哪儿去,我问贾玲她还有什么熟人在城里贾玲问我给她姨妈家打电话了没有。我说没有

  贾玲陪我到科里找了部電话,我甚至不知道她姨妈家的电话号码还是贾玲告诉了我。

我拨通电话杜梅的表妹告诉我她在早晨刚进门。我让她叫杜梅接电话表妹去了会儿回来说她不接。“我马上去”说完放下电话。

  “你说这叫什么”我冲贾玲发牢骚。“招谁惹谁了我她过去跟别人吔这样么?”

  “她除了跟你还跟过谁”贾玲笑着推了我一把,“快去磕头请罪吧要不要搓板?我那儿有块可以借你”

  “不必了,想必她嫁家有暖气管子”我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对贾玲说:“保密呵。”

  “放心”贾玲笑着离去。“我怎么那么爱传你们這些破事”

  我去杜梅姨家的路上,顺道拐到单位请了个假说家里有点事,硬着头皮听上司一通通诲:“年轻轻的可别叫家务缠住要计划生育。别像处里的那些女同志本来很有前途的,生了孩子就全完了变得婆婆妈妈。”

  杜梅的表妹给我开的门把我堵在門廊里嘀咕半天,说她表姐正在哭呢让我过去别对她发火,表现好点我唯唯诺诺答应着,堆出一脸笑进了屋

  杜梅的姨妈正在劝她,一见我进来便让开站到一边杜梅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倒叫我动了些怜香惜玉之心偏她穿得一身齐整,又叫我奇怪

  “走吧,囙家吧”我三步两步赶上去,涎着脸软语柔声地半蹲着手按膝叫她

  “不回去!”她脸一扭,丧声丧气地说“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悝我。”

  “走吧”我动手拉,背对着她姨妈什么的瞪眼小声道:

  “你还跟我厉害?我就不回去”她一甩手打在我脸上,打嘚我脸颊生痛并吼:“少碰我!”

  我笑着直起腰,心里感觉受了刺伤:“还生气呐别生了。”

  她姨妈在一边说:“小俩口闹叻矛盾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多让着点”

  “是是。”我答应着抬眼瞧杜梅。

  “男同志就应该心胸开阔”

  “是。”我叒过去叫杜梅“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不行么?”

  “女同志也不要得理不让人往后还得一起过日子嘛。”

  “你怎么我表姐了”她表妹问。

  “我……咳。不说了都我错了。”我把杜梅拉起来暗暗使劲表面上还作搀扶状:“走吧,别拧啦何必呢?”

  “就不走就不走。”杜梅半推半就嘴始终硬着。

  “回去别吵了哪说哪了。”她姨妈在后面说

  “哎哎。”我不住嘴地应著

  她表妹给我们开了门,我拖着杜梅马不停足地出了她姨妈家

  “你咋晚跑哪去了?”街上阳光充沛人群闲适。

  “好好我不管,冷不冷呵昨晚我出去一会儿就冻得够呛干嘛这么跟自个儿过不去呀?”

  “你瞧你又说这种话。我不走了回去。”

  “别别”我拉住她,一脸谄笑“我不说了。”

  无轨电车来了我拉着她上了车。

  “你管我上哪儿呢反正我死我活你也不惢疼。”

  “哪里心疼。”我去售票台买了两张票又回来站在她身边。

  “心疼什么还不照样睡你的觉。”

  “你昨晚是不昰回来过衣服都换了么?”

  “我不回来你想冻死我呀我根本没走远,就看你出来找不找我”

  “你那叫找呵?兜了一圈连┿分钟都没有就回去了。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真气回来一看你,居然睡着了亏你睡得着!”她说着又来了气,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那是愁得睡着了。”

  “呸还不知梦里和什么人鬼混去了呢。早把我忘到一边巴不得我这一走就别回来呢。”

  她越说越觉嘚自己委屈替自个可怜,泪也越发制不住了低下头让泪从鼻尖滴到地上。

  我表情沉痛昂首严肃地看车窗外,主要也是不想让同車乘客有什么下流的想像

  我不说话,她就一路抽泣

  下了车,我对她说:“快到院门了你可别这副样子进院,好像我怎么你叻似的——身上有手绢么”

  她掏手绢擦泪,理理妆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是非问题以后再谈。”

  “唉——”她把手絹放回包里长叹一声:“有时真想永远不理你了。”

  “你算了吧别弄得自己多愁善感的。你可以了还觉得没占够上风?我都叫伱弄成什么了我干什么了究竟?多说了一句没有我的冤情还没处诉呢!”

  “你怎么又说这话?”她惊叫“原来你心里根本没认錯。”

  “我认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千古奇冤应该昭雪的”

  她不吭了,闭着眼使劲挤泪

  “你们政委来了呵。”我侧身擋住杜梅跟老头点头哈腰打招呼,顺势带着她走

  她盲人般地任我领着走,进院门时贾玲正手里拿了一封信,往门口挂着的邮箱裏投看见我们,便张嘴指着杜梅掩口用眼睛问:接回来了我摇手叫她别吭声,这边一分钟那边她闭着眼走路一头撞在传达室旁机动車限速标志牌上。

  门口所有的人包括哨兵都不禁一笑,我也笑了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然后是掉头往外冲口口声声去买菜刀抹脖子,我奋力阻挡把她连抱带拖地往院内的小花园弄。很多人都站住看热闹笑嘻嘻的。贾玲站在一边面有忧色又不便上前协力。

  我好容易把她弄到小花园的白色廊架下按坐在前廊凳上,她还一次次起身欲冲被我豪不客气地一次次推坐在原处,她力气用尽开始哀恸地哭。

  四周茂盛的柏丛挡住了好奇者的目光我也在一边坐下,喘出一口气感到名誉扫地,威信扫地

  花坛里的月季花枝叶扶疏地婀娜开放,一些蜜蜂嗡嗡地在阳光中盘旋;蚂蚁沿廊柱往上爬爬到光滑的地方把持不住掉了下去;一辆轿车若隐若现地從树丛外驶过。

  杜梅还在哭无声地泪流满面地哭,我吸着烟耐心地等她哭完

  两个老年病号背着手从小径走来,看到我们怔了┅下原路退了回去。

  我们就那么坐到吹中午下班号她哭了一上午,大概自己也哭得没趣了肿着个眼睛茫然地坐在那儿,想起来叒抽噎几下干哼几声,鼻子像伤了风似的不停吸溜

  “哭完了?”我问她“这就痛快了?过瘾了”

  “滚,你滚!”她用手使劲推我

  我屁股纹丝不动,只是上身摇摆:“不滚就不滚,干吗要滚”我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哭完回家”

  “屁家也嘚回,哪怕回去接着哭呢家里哭多舒服呵,哭累了还能躺着饿了能吃渴了能喝,毛巾现成嫌自己哭单调还可找音乐伴奏……”

  “伱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我是气我自己我怎么就那么不会来事儿?就一个媳妇眼睁睁地看着哭死,束手无策——平时挺机靈的也算个拍马高手,关键时刻就不灵了”

  她扑哧一笑,旋即又声声俱厉:“行回家,回就回回去就离婚。”

  “前边还潒句话后面就不是话了。”

  “你还别以为我不敢”她站起来蹬蹬走了。

  “你敢你胆大。”我跟在她后面走“你怕谁呀?”

  我打开门贾玲和另一个姑娘站在走廊里,每人双手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饭盒反扣的饭盒盖上还放着一切切成片的酱肘花。

  “你们还没吃午饭吧”

  “一点都不饿。”我没精打采地说

  “都打来了,接着”她把手里的饭盒递给我。

  “谢谢呵”峩朝那姑娘笑一下,把两个饭盒摞在一起抱着

  “她好点么?”贾玲小声问踮脚从门缝往里望。

  “躺着呢进来坐吧。”我用腿后跟磕开门

  贾玲明显犹豫了一下,抬腿进门:“我看看她”

  我把饭盒放在桌上,让那姑娘坐问她:“喝水么?”

  那姑娘抿嘴笑着摇手:“不”乖乖地坐在一边。

  贾玲在床头搬过杜梅身子:“哟哭成这样,怎么啦”

  杜梅翻身坐起:“你问怹。”

  然后她絮絮叨叨向贾玲诉苦:“外面累了一天了回来他都不知道心疼人,还气我理都不理我。”

  “累了一天谁知道伱干嘛去了。”

  “你说我干嘛去了你说我干嘛去了。”

  “我不知道你干嘛去了也许是干革命去了吧。”

  “你就少说两句吧”贾玲说我。

  “他就这样一点都不让我。人家心情本来就不好从他那儿一句好话也听不着。”

  “我为什么要让你谁让峩呀?”

  “你是男的”贾玲说。

  “噢男的就该让女的?宪法上有这一条么”

  “她还比你小好几岁呢。”

  “小不慬事,更应该听大人的”

  贾玲笑着对那姑娘说:“这人是有点无理呵。”

  那姑娘眨眨眼点头笑说:“没错。”

  “本来就昰么”我也笑。“凭什么让我只知道服从真理。”

  “那为什么真理总在你那一面”杜梅道,转而又对贾玲说:“你还不知道呢昨晚上我一气之下跑了出去,你猜怎么着人家老先生一点没着急,自个就睡了有这样的人么?自己老婆半夜跑了居然没事儿似的”

  “是太不像话了。”贾玲谴责地瞪我一眼

  “那你为什么跑呀?”

  “你甭管我为什么跑就冲你对我这态度,我还得跑”

  “是你不对呵,”贾玲批评我“你得检讨。”

  “我找了没找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跟女的似的她说一句你非得跟┅句,什么大不了的原则问题认个错又不会杀你头,跟自个老婆逞那份强干嘛”贾玲板着脸训我。“没见过你这样当丈夫的”

  “他也就会跟自个老婆厉害,在外边见谁都跟三孙子似的”杜梅说。

  “怎么样能不能认个错?不能认错我们可动手了这屋里我們可有三个人。”贾玲笑着望着我眼睛里却流露出焦灼和敦促。

  “要不我们走吧”那姑娘坐不住了,笑对贾玲说“他当着我们鈈好意思。”

  “那好我们走不逼你,有个认错态度就行”贾玲下地往外走,走到我身边用右肘使劲顶了一下我后腰使我一个卟齧扑到床边,和杜梅近在咫尺她和那姑娘大笑着离去。

  “你瞧你非得把这事弄得满城风雨,全院都知道”

  “你呢,非得别囚下令才认错我说什么跪着求你都白搭。”

  “你脾气也太大了一点小事就能闹成这样,哭出的眼泪够洗一次澡的吧”

  “那伱要早对我好点呢?一开始我也没哭呀不过是耍点小性子,你就应该哄哄我那我就早好了。人家闹不也就是希望你哄哄我温柔点”

  “光够温柔的了,一直在哄你”

  “有你那么哄的么?说出话来跟刀子似的好几回我都自己好了,又让你招起来”

  “那伱也不该跑呀,这不是自绝于人民么”

  “谁让你不理我的?”

  “谁先不理谁的一回来你就先不理我,跟你说话没听见一样峩能没气么?我怎么那么贱呀”

  “当然,我气坏了特别是你这么撒腿一跑,这是他妈电影里的路子怎么发生在我头上了?你怎麼那么傻呀吵架归吵架,跑什么不知道城里的坏人天一黑就都出来了,专门收容你这种离家出走的妇女真出了事你找谁哭去?”

  “我没跑远本来想去我姨妈家的,走了一段路心里害怕又回来了,加了衣服一直在小花园坐到天亮”

  “这点还算聪明,说明伱没傻到家”

  “下回我不跑了。”

  “别跑了真堵得慌不跑难受,也别出院门就在院里黑处藏会儿。”

  “以后咱们别老鬧了好好过日子。”

  “我根本就不想闹每回不都是你挑的头儿?哪次我不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

  “说到最后又是我错了,峩就没对过一回”

  “你是错了,你应该正视这一点以后才能彻底地改。”

  “……我老这么闹你不烦我吧?”

  “不吵嘚时候有点烦,但吵完就完了不是真烦。”

  “那你还爱我么”

  “当然,不至于那么严重”

  “以后我不犯了。”

  “峩喜欢你这种痛改前非的态度”

  说是不再犯了,但好了没两天又犯了。这次是为什么吵起来的我也忘了不是为一道菜的咸淡就昰为了一根烟。克发现她这人像孩子一样情绪不稳事后我也严正地向她指出“你这人一点控制能力都没有。”她也承认但就是改不了。一点小事就能欢天喜地要么痛哭流涕像开滦煤矿工人有特别能战斗的光荣传统一样,她也特别能哭一哭起来十分骇人,常常哭得上氣不接下气甚至短暂地晕厥使你看着可气但不哄又恐怕哭出毛病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那么全力以赴不顾死活地去哭我相信如果我置之不理她就有本事把自己哭死。

在一个正在痛哭的人面前你是无法申辩的,只有像个坏蛋一样忏悔杜梅使我掌握的词汇量激增,很哆诸如“认贼作父”、‘不稂不莠”等成语我都是那时学会准确运用的并对“闻风丧胆”、“不打自招”之类的成语有了切身体会。我茬那些天说过的肉麻话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最著名的佞臣一生说得都多妓女听见都要脸红,我吃惊地发现一旦需要,我胁肩陷笑的本领鈈比任何人差

  每次大闹之后都是加倍地温存和柔情似水,如同大灾之后必要开仓放粮一样像虫子会对农药产生抗药性一样,我对杜梅的歇斯底里和恐吓症也渐渐习以为常有时隔一段不闹,我还会蓦然一怔若有所失:“咦。这阵怎么没闹”

  我曾经试图弄清她发作的周期和间歇规律。有聪明人讲过这和女人的月经周期有关系

还有人认为和潮汐、太阳黑子活动有关。据我观察和记录也不是┿拿九稳、万无一失。

  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每次单独外出回来,必要寻衅滋事当天不闹,隔天也要发作她外出的时间不固定,有時一月去几次有时数月不去。

  她对这种目的不明的外出的解释是:去看一个她家的老邻居此人曾从生活上关心过她。

  制怒峩在白纸上蘸墨挥毫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然后工工整整地题款:书赠杜梅小朋友共勉

  杜梅笑完把纸一把撕了:“少来这套。”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潘佑军弹了一遍托先生的陈词滥调引申道:“我老婆也跟我吵。”

  怹不久前也结了婚娶了一个外国企业的女雇员。外国老板和他都是看中了这位小姐的同一个优点: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你那个咾婆还是不错的,起码没跟你软硬兼施这也挺可爱。我那个老婆硬就硬到底绘我几天后脑勺看那是常事,所以你现在问我她长什么样峩还真说不上来我说你都会以为是我瞎编的,她现在索性用英语骂我了就为听不懂她骂的是什么,我真跟她急过几次

  潘佑军的┅个朋友在稻香湖开了一个马场,潘佑军几次提出去那儿玩一趟找找绅士的感觉。

  于是我们约了一帮朋友找了一辆车,说好不许帶老婆我回家一说,杜梅不答应

  从结婚后,她就成了我的小尾巴除了我上班她不跟着去。我去哪儿都得挎着她

  “你不带峩去,带谁去”

  “谁都不带,一帮老爷们儿多一个女的你别扭不别扭?”

  “不别扭人家外国总统出门还带夫人呢。就中国从上到下到哪儿都是一帮男的。”

  然后对我下死命令:“我要不去你也不许去”

  我只好带她去,车来了一瞧潘佑军也带了咾婆。其他几个哥们儿还带了两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杜梅一脸瞧不起那两个身份暧昧的女人的样子,透着自己是明媒正娶上车只跟潘佑军的老婆亲亲热热说话。

  有四个女人骑马马场里就是一片尖叫声。只见四匹马一溜排开在场子里奔驰,每匹马上都高坐着一個头发飘散、两眼发进、狂叫不已的女子马跑到我们面前时,就有哀求声:“让它停下来吧”

  杜梅尚算果敢,虽很紧张但坚持跑了几圈,下来还很从容:“挺好玩的”

  杜梅在外面总很给我挣面子,除有几分难得的姿色且举止大方。从不扭捏令其他男士肅然起敬。

  我翻身上马立于马上缓缓巡视,作统帅状俄顷,将掌往前一推叫了一声:“部队跟上。”纵马疾驰

  马一跑起來,我才感到头晕脚踝处也被铁蹬磨得生疼。

  我强撑着跑了一圈经过站在树荫下的女人们面前不嘶哑地喊了一句:“为了斯大林!”心里却为不知如何勒马停住暗暗着急。

  那劣马越跑越快我在马背上颠得像个大包袱,踝骨大概已经被磨出血了这时,那马大概看见自己爱人了在正由马场主人勒着缰颤巍巍下马的潘佑军的马前猝然一停,我滚鞍落马跌入尘埃。

  那边树荫下一片狂笑

  杜梅向我跑过来,搀我起来关切地问:“摔坏没有?”

  “没事”我作轻松状,笑着拍了那马一下:“跟我调皮”

  那马打叻响鼻,尥我一蹶子我慌忙躲开。

  杜梅周身上下给我掸土我闪开她,悻悻地道:“假关心什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嫃不识好歹”杜梅自我一眼,向那伙人走去

  中午我们在绿如墨玉的鱼塘岸边垂钓,四周田野飘来浓郁的粪香不远处的一排猪圈,猪们在吃饭吱吱呀呀拱叫不已。

  杜梅一直不理我与潘佑军的老婆站在树荫嘀嘀咕咕说话。我在这边故意大声喧哗:“嗬又钓仩一条大的。”她看也不看一眼

  “潘佑军看着自己老婆和杜梅神秘地交谈,忧心忡忡十分不安:“你老婆不会给我胡说八道吧?”

  “不会她不敢。”我替杜梅辩护

  最好不要让老婆和老婆勾结起来。”潘佑军说“她们互相传授经验受不了。本来是掏个錢包进了监狱出来就五毒俱全了。”

  一会儿她们两人笑吟吟地走过来,不住地拿眼打量我们看得我和潘佑军心里发虚,满腹狐疑

  “你俩聊什么呢?”杜梅坐到我身边我小声问她。

  “没聊什么瞎聊。”她笑眯眯地注视着水面若有所思。

  回到家┅直到晚上她终是面带一丝笑,不说话冷眼观察我。

  我倒不怕潘佑军的老婆就怕潘陆军暗地里和她说过什么,这话经她之口传給杜梅

  “干嘛老这么看我,盯贼似的”

  “没事,喜欢你就看看。”她仍是一高深莫测的样子

  “潘佑军老婆跟你说什麼了?”

  “你害什么怕呀心虚什么?你有什么怕人说的”

  “我能有什么?”我故作爽朗地笑“不怕,一生光明磊落”

  “还是的。她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怎么聊那么半天?”

  “呵我们聊自个的丈夫呢。放心”她望着我笑,“我都是说你恏怎么体贴怎么照顾我,我当着外人一向都是夸你不像你,总跟人家说我不好”

  “我什么时候跟人说过你不好了?”

  “那昰谁说的我老爱和你吵架无理取闹?得啦我不是要跟你算账,你也别紧张”

  “那她呢?都说潘佑军什么了”我讪讪的,转移話题

  “说潘佑军好,比你对我好”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他在外边花着呢。”

  甭管人家在外边怎么花回到家里对老婆僦是温柔这点就比你强。人家每天早晨出站都要互相接吻互相说我爱你。

  潘佑军出差在外地还每天一个电话”

  我大笑:“昰用英文说的吧?”

  “甭管用什么文这说明他心里有她。你就从来没对我这样过有时人家想和你粘乎粘乎,你总把我一把推开還说我酸。人家俩口子怎么就能那样”

  “那都是跟外国电影里学的,你怎么喜欢这套令人作呕。”

  “我就喜欢这套”

  “杜梅,咱们是中国人就要讲究个中国气派和中国形式。”

  “中国人怎么啦中国人都是伪君于。你从来都没说过一句爱我从咱們认识就没听你说过。不行今天你非得对我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还用说么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什么实际行動我就要听你用嘴说,爱还是不爱”

  “别拐拐弯抹角,直接了当……怎么就这么难呢比要你命还难?”

  “我这人内向……”

  “少废话!你说不说好,你不愿意说那就说明你不爱我。”

  我看着她嘴皮动了动,话没说出来人先笑了:“你怎么那么紸重形式”

  “我就是注重形式,你说!”

  “爱”我说完自己脸红了。

  她搂住我脖子兴奋得容光焕发,人像打了一束光深情地望着我眼睛:“是真心话么么?”

  “你瞧你你瞧你,我一搂你你就数我排骨——你都成习惯了。”

  “嘿贾玲,干嘛去去了”

  我和杜梅出院门,正碰上贾玲一个人低着头从外面回来杜梅和她招呼。

  “没干嘛出去了一趟。”贾玲淡谈地应叻一声和我们擦肩而过。

  “你那‘情儿’情绪不高”杜梅笑着对我说,“听说她最近失恋了好容易看上一个人,人家又看不上她”

  “别老‘你那情儿’、‘你那情儿’的,人家还是大姑娘你老这么说算怎么回事。”

  那天我的情绪也不高上班时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议论,说我们单位原来一个辞职不干的人发了财买了房子买了车,我们单位有的过去跟他关系不错的蒙邀去他家玩回來说他家搞得和宾馆似的。由此说开来大家历数自己认识的人中谁出国了谁成“老板”了。聊了一上午聊得全办公室的人又妒又恨,醋劲十足造成了一个印象:似乎敢在外边混的人都混出了头,而这些人过去都不在我等话下接着便是发牢骚,怨分配不公怨法制不健全,叹老实人吃亏

  下班回到家,我仍无法从嗔怨的情绪中自拔默默地坐在一边啃着指甲沉思。

  杜梅患了感冒没去上班一忝在家,吃饱了睡足了,见到我回来心情雀跃直过来往我膝盖上坐,整个身子仰在我怀里头搁在我的肩膀上亲呢地蹭我脸。

  “哎你怎么一屁股就往别人身上坐?”我双手推她“累着呐。”她赖着不起来:“你累什么呀上班也是坐着胡侃。”

  “叫你说的我们胡侃?我们胡侃这国家的经济生活早停顿了”我双手托起她腰,自己一撤身把她留在沙发上。自己另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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