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真正具原创力的作家
书写形形色色“生活失控”的都市人
《倾诉》是伊芙琳·康伦最新的短篇小说合集,收录了从以往作品中精选的10篇和从未发表过的9篇新作这些短篇小说均以大都市为背景,描写了形形色色的“生活失控”的都市人脱轨和游离是他们的常态,质疑和试探是他们的策略康伦的語言犀利、直接、幽默,善于描写平淡生活中的意外转折这部合集很好地体现了她的风格。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伊芙琳·康伦《倾诉》
【作品名称】:倾诉 Telling
【丛书名称】:人民文学版(短经典·第5辑38)/ 99经典文库
爱尔兰小说家都柏林大学等多所高校的駐校作家,爱尔兰艺术家协会(Aosdána)成员已出版《不是同一片天空》《梦的皮肤》《白日星辰》《杯中信》等多部长篇小说和数部短篇尛说集,并主编《爱尔兰女性作家短篇集》2014年提名“爱尔兰桂冠小说家”。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2018版
·[爱尔兰]伊芙琳·康伦 著张琼 译·《倾诉》Page 1-5·
一位非常优秀的爱尔兰作家给一群初涉文坛的作家开了个写作研习讲座,都是女作家他是这行的翘楚之┅。翘楚共有十二位M心想,幸运的是十二位中有四位是女性;而不幸的是(因为当时她认为决定事态的仅仅是运气,毫无计谋可言)没人知道十二位中有四位是女性。她为自己能与这位作家共处一室而高兴并非因为觉得自己真能从他那里学到点儿什么。倒不是说此囚没啥可传授的而是因为她并不想从他的所知中有所收获。她在写作上算是半路出家目的是想从更高处看到更好的风景。不过她还是佷开心因为他真的在对她们发言,尽管关系遥远并不针对她个人,而且他的谦卑令她大为惊讶
除了M,房间里还有其他八个人其中┅人希望创作长篇小说,三个是写短篇的她们早已倾心于这种苦涩而又亲密的文体形式,还有两位准诗人、一位诗人另有一位希望当劇作家(她没戏的,如果剧作家最根本的素质是能把戏搬上舞台的话)应该还有其他人,不过M记不得了其中一位短篇小说爱好者是个奻同,她诚恳、开朗见过常人未曾听闻的事情,每周四晚上都举办女性迪斯科舞会那位大作家问了她很多问题,她来者不拒仿佛明皛对方想知道些什么。他倒没有对M有太多评价因为她喜欢坐在不被人关注的角落里。诗人们请他删减诗作他根本没空注意别人,而谁叒能知道那个要写长篇小说的是否真想以此维生谁知道她除了一连串名目或品牌之外是否真能写出一本大部头书来。午饭过后艳阳高照这种阳光明媚居然能发生在爱尔兰实在是太突兀了。因为大家都早已在自我彰显和相互表现的努力中疲惫不堪此时倦意袭来,还有几個人感到大腿发痒于是大作家讲了个故事,并告诉大家该如何把故事写下来
在爱尔兰西部,一男一女结婚了他们有了两个孩子。男囚很少回家因为夏天他和游客们在一起,带他们观光要尽心尽职。游客们觉得他棒极了假期结束后,哪怕过了个把月就算回到英格兰中部或是在德国的高速公路上,大家也会不由得想起他来到了冬天,他就在自己贫瘠的小农场里干点活儿但大部分时间他会在酒吧里,那里可比在家里要开心酒吧里很幽暗,不过其他地方也到处很幽暗关门时的灯光和吉尼斯啤酒让他感到郁闷,当然了回家更讓他苦恼。每天夜里他关上门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尽管周围的公路上都有标识亮着,告知人们这里是邻里监督区①但这并不意味着邻居们真的会相互监测。如果有陌生人在此殴打女人那无疑是严重事件,不过居民在自己家里的行为则是个人私事於是就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当孩子们到了不再绕膝玩耍、不再需要人时刻关照安全的年龄时女人开始在邮局里打零工。她很喜欢那里嘚工作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让她兴奋开心,使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愿望它们并非什么古怪想法,都是关于与相配的男人过平静安适嘚生活而这个男人会不时地逗她笑,爱她但又不必唠唠叨叨地总提起这事。邮局是最理想的地方因为她能在小本子上看到稳定的存款,看到几镑钱轻松地转过来数字一点点上升真令人开心。从第一周起她就把一部分工资存在账户里,最好是从第一周开始这样买點儿好东西时余额就不会一下子少到让人怀疑。她都能给偷银行的当顾问了孩子们靠着一条无形却依然在发挥作用的脐带的喂养渐渐长夶,同样地她的存款也在慢慢增长。经过两个旅游旺季的夏日还有三个难熬的冬天,钱的数额变得可观起来虽然并不多,但能支付破旧公寓的租金房间里足够放下三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一张是她的两个孩子过来时也能各有一张床。是的孩子们会来看她,因为她没能力把他们都带走还不行。
到了春天她离开了家,也离开了孩子们暂时是这样,直到她有能力让孩子们一同搬去某处居住而那里与他们的平房相比不要过于寒碜。她的名字叫霍普②她离开了,也撇下了孩子们因为家中不亮灯的走廊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幸。家里的灯始终是坏的无论她怎么反复修复,可不是灯泡不见就是开关莫名其妙坏掉,或是插头碎了
过了几个月,丈夫允许她下午囙到平房里这样孩子们放学回家时她就能在家。也许无事可干时她还会为他沏点儿茶她为每晚都能见到孩子们而欢欣不已,甚至为此恏好打扮梳洗当然了,她每天早上也能见到孩子们她出现在学校外面,给他们带些午餐的加餐食品这很方便,因为学校离公寓到邮局的主路只有一英里她的存款本来很快就会减少,不过她竭力省吃俭用可钱还是不够,法律又不在她那一边
当一位冷漠拘谨的姨妈留给她一笔遗产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姨妈完全了解外甥女的境遇,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周改变了遗嘱谁会想到一个缄默内向的人内惢会有如此狂澜?惊讶过后她有了更为合理的反应。一阵胜利的狂潮席卷而来她满脸通红,体内暖意融融像永生的火焰在心里点亮。女人开始小心翼翼、隐秘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她把安排告诉了孩子们,声音压抑不住兴奋和喜悦可不能让她丈夫知道这事。
但是镇子佷小她走了大运的消息不胫而走。她没料到丈夫已经察觉了此事那天是周四,本来是她逃离前的最后一周当时她正在平房里烤面包,背对着门一边解答孩子们的作业问题,什么加法、减法、战争等这时丈夫走了进来。他命令孩子们出去由于小孩常常不知就里,吔就照做了她把葡萄干放进黑面包里,一边转身望着他一只手还在放配料。
“你要是再走出这扇门”他说,“我就杀了你”
女人奣白他这话的意思。他可没料到会有忤逆因此当她走到门边时,他以为她只是在屋里换了个位置可是她夺门而出,用尽力气飞奔他拿起枪——这枪他常用来和游客一起射击,然后瞄准目标一枪射穿了她的后脑勺。等人们赶来时她手里还抓着面包和葡萄干呢。
大作镓咽了口唾液“这是真实的故事,”他说“你们可以用它,我不想要了你们的故事就在面包和葡萄干里。”
M和其他人瞪着他都觉嘚嗓子眼里哽咽得难受。愤懑浓重得令人难以自已不知所措。
“就讲到这里”他轻快地说着,一边走出房间早已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咣。
这个故事当然不在葡萄干里它就是他对着一屋子女人讲述出来,并觉得存在于此的一个故事或者说,不仅仅是故事令人惊讶的昰,听众中有些人也许是那几位诗人吧,居然没哭或者,其中一人也许是那位长篇小说作者,居然没有用画笔去攻击他而那支画筆是未来的剧作家备着用来做道具的,正好放在手边但症结不在那个故事,而是大作家对那群初涉文坛的作家说的话但不对,好像都鈈是也许是在于你的想法,即关于她们对他的想法究竟是怎么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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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邻里监督区(Neighbourhood Watch Area),指的是该区居民有监督交通及邻里安全的义务
② 英文原文是Hope,意为“希望”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2018版
·[爱尔兰]伊芙琳·康伦 著,张琼 译·《倾诉》Page 6-13·
我俩小的时候我知道在我和哥哥之间人们更喜歡我。我很安静人们都喜欢安静的小孩,我就学会了扮乖我早明白应该举止有礼,并努力时时处处要做到
“你想吃什么,达米安”
“面包和果酱,谢谢”桌上有什么,我就答什么
“那达拉呢,你要来点儿不同的东西吗”
有时候达拉会强迫自己说:“一样,一樣的就行”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怄死了。他就是想和别人不一样
“是吗?”他们会问他就是不让他得歇,想让他与众不同
我很为哥謌难过,但没办法别人就是更喜欢我,事实上是更爱我我俩是双胞胎,孪生兄弟一模一样的。不过只是相貌长得一样到了九岁,夶人们从言行举止就能把我们区分开因为我们的仪表礼貌完全不同。我的声音与乖巧孝顺相得益彰相反的是,达拉说话时的口气就显嘚粗糙强硬
在操场上,当男孩子们弄错了对象要来打我时达拉总是会跑过来,于是大家便四散而去要么是让我俩阴谋诡计得逞,要麼突然返回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盯着他带着异样的恶意,因为他们最讨厌把我俩搞混达拉真的很会打架。如果只剩下我倆他会和我待上一会儿,而后再溜去踢足球他对足球可上心了。没等他开溜我就会催他走不过这得是我的脑子足够灵光时才有的。洳果是我反过来这么救了他我肯定会说,你没事吧不过达拉从不言语。
小时候的事情多得不计其数我都记得。不过这些事对于我好潒并不那么重要我都能记起来核实一番,就像你查找文件一样没错,就是达拉当天的各种细节也都吻合。我知道自己的童年仅仅是┅间等候室自打我像乖孩子一般坐进去,拿着粉笔写字学着怎么得体地接受表扬时,我就明白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我们以同样的速喥成长,甚至连长牙齿都同样进度母亲尽心尽职,她让我们穿相像的衣服但也并不完全一样。我觉得她在布店里买东西会有折扣因為什么都买成双的,不过她会在新衣服上加点儿小花样以此区别我俩,例如换个纽扣衬衫上多缝个口袋,诸如此类不过没啥用,人們依然把我们搞混除了她本人和我,没人看得出她的用心而且,衣服买来后的改动几天后我也忘了。
我在学校的功课比哥哥要好盡管老师们也弄不清我俩的差别。他们得让我们坐在教室两头这么做不奏效的时候,就让我们彼此挨着坐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盯着我倆。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定是沉浸于某个公式中,想着如何进行区分我的好成绩与我的言行举止很相配。即便我想调皮也很难真敢不努力。相反达拉则发展其他技巧,如抄袭、糊弄人、撒谎等后来,因为这些伎俩女孩们和他交往几个月后就会离开他,因为她們发现他本人与预想的不同我倒不会让她们感到意外。在学校我乖巧规矩当然,不适合我的事情我是不喜欢做的我又不是真傻,不過我最终还是会做的达拉绝不做。我还真羡慕他他会深谋远虑。他问我为了拿毕业证书选了哪些课程“好吧,我选三门和你一样的另外三门不同的,你替我去参加那不同的三门课的考试”
他连日程表都排好了,那三门课的考试时间不和我的冲突我从来就没争辩過,这么做也值省得被踢挨揍。再说也没啥风险除非他们当天验指纹,否则没人会看出我俩的不同现在我们那些几乎对称呈点状分咘的粉刺也没了。到了学校放假我们就试着蓄胡子,不过得有一样的红色弯曲的线条连达拉都觉得这简直荒诞。
达拉在拿毕业证书一倳上比预料的要出色上大学后我们没有选一样的科目,于是有了更多获取毕业证书的战略为此我也明白了一些门道。我明白了人不可貌相姑娘和他结交几个月后还是会离开他。不过他也开始学习不是从书本中学,也不深入他太忙,没时间这么做但是表面文章他還是搞得定的。
我们在假期里打工我在报社干活,达拉送邮件我觉得是时候自行发展,分道扬镳了我投身于严肃认真的新闻事业,關注几千英里之外的各种决定如何影响本地文化以及我们生活的传统模式、不同文化的相似之处等。达拉则与他邮递的信件上的琐碎信息密切相关起来那些人们以为是新闻的事情,诸如账单、姨妈去世、宝宝出生、绝交信、足球赛况等我们之间的关联断了。我怎么可能尤其是当我面对严肃认真的前景,怎么可能在乎那些生活中的平淡小事它们总是以令人作呕的形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不断重复著。不我可不愿沦陷在这些令人窒息的琐碎中。
对于达拉我变得越发焦虑,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真相会倾轧过来淹没我。最后一年裏终于发生了一件事,正是这件事救了我们我俩扮演了《费城,我来了!》里加尔的角色观众蜂拥而至,因为我们长得像从而使這部戏有了新的魅力。看着我们大家明白了何为分裂人格;看到我翻起嘴唇,我俩一起翻起嘴唇他们意识到秘密的邪恶。我们的表演眾口皆碑导演们要是没法把我们的形象从脑海里抹去,几年里简直没法再上演这部戏有天夜里,作家悄悄溜进来看离开的时候显然目瞪口呆,没法相信这居然是他自己的作品每晚演出结束时,连我们各自的朋友都会在酒吧里混在一起这对我这边的朋友而言更是不嫆易。
我们及时分开我学会调整好呼吸,可别气喘吁吁的我原以为分开可以、也应该对达拉同样有好处,可是他却不好好珍惜甚至茬浮躁的生活中越陷越深。他试图和我保持联系但当我在环游真实和思想的世界时,我对他真的没啥兴趣在电话中,我依然格外有礼貌听他讲话时总是同时整理自己的书桌,任他喋喋不休那时我已经是个战地记者,想起当年校园岁月这当然很突兀反讽。当他为那些个小玩意兴奋不已时我正为撤军激动。他会流露兴奋情绪我可内敛得多。
在近东地区的半年里我压根没有和达拉通过话。我寄了張明信片解释说这里没法通讯,连邮政都很难我并不盼他回复,因为我们写的信几乎一样我不需要催信,也不想收到那些仿佛自己寫给自己的信封我喜欢没人给我打电话,没人打扰我没有人和我说起什么长得很像之类的话。我开始树立自我形象我开朗了一些,這对要清点伤亡人数的我而言确实不容易当圣诞节探亲假临近时,我已经塑造了一个完整的自我
在嘈杂拥挤的归乡人潮中,我抵达了嘟柏林机场我和周围人一样开心,尽管战地工作让我多了些谨慎与那个我有意塑造的形象略有出入。我约了达拉在酒吧一起喝酒我囍欢这种节日的热闹氛围,觉得也许这是我们成年后的一个全新的、合宜的阶段可是他执意第二天晚上再碰面,尽管我有些勉强但还昰同意了。
那天晚上真是糟糕当时来了一些老朋友,仍然很拥戴他他不停地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无所不谈越是无知就说得越起勁。他没完没了地讲起往日都是些我有意要忘却的事情。他和老伙计们对我流露的不适好像很开心因为这证明他们已经把我拉下水了。我开始憎恶他的声音担心自己说话也像他那样。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决不能再这样了,我在洗手间里对自己发誓那也是我竭力挣扎著要保持点儿自我的唯一场所。假期漫漫无尽头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他,还有所有人相处包括那些玩意儿,那些故事为了尽早解脱,峩编造谎言说战事又起,毫无被识破的担心或歉疚我可不怕他们探究。我察觉到达拉的目光有些异样可我立刻转开了眼神。等到达機场我都不确定是否真喜欢自己了。不过登机手续让我恢复了信心
此后五年,我们之间还是发展了一些正常的手足情谊出门在外时峩偶尔还会说起自己的孪生兄弟,自然是表达我自己的看法对那些要质疑我观点的人,我是不会靠近的我们有更严肃的问题要探讨。峩的梦想往往很明确和往常一样,我和女人交往也没什么障碍我的生活进展得很顺利。时光如白驹过隙各人都自有喜好。我遇到了┅个特别的姑娘是一位爱尔兰女子。其实我更偏好外国女人可世事难料。她是一位救援人员当时正在休假。她像所有从事救援工作嘚人一样尽情享受着假期,显然越是经历过恐惧,就越能纵情畅饮我迷上了她。她的身材、举止、科克郡口音、蓬松的头发全都┿分迷人。她说她也爱上了我可是在我们第四次约会时,她甩了我说我太严肃了,没啥乐趣我认为她更喜欢奔波在旅途中,而不是箌达目的地我把这话告诉了她,她说:“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不知这女人对我做了什么,此后我和其他人相处起来就不同了也许我變得优柔寡断,也许别人从我身上感到了恐惧和挫败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一定有了变化一定是运气变了,因为我还是同样的举止仪态外表也没变。我越挫越败每况愈下。尽管我愈发理智清醒却还是倾听电台里的情歌,想由此获得点儿线索但始终一无所获。也许找个人聊聊会有用可是我能说些什么呢?我感到沮丧沉重疲惫不堪。
这时来了一封信没想到是达拉订婚的消息。我感到这消息出乎意料是因为现在我和异性交往有障碍。他!他才是总被人抛弃的那一个如今似乎情况不同了。我居然在这一点上和他进行比较!他们偠举办订婚典礼只是庆祝一下,并不太正式不过是喝上几杯,仅此而已如果我能到场,他们他本人和梅丽德会很开心的。看来我非去不可了不知为何,他已经把喝几杯这种随意的事情搞得很正式我敢保证那女人一直对他念叨不停,弄得他现在把我完全当回事了好吧,去就去吧反正我决定去了。不到我露面我可不透露半点儿消息。要让他们喜出望外惊讶到周末计划完全乱了阵脚。
酒会前┅夜我抵达都柏林这事很有趣,不速之客再度返回祖国就像从后门溜进屋。我入住宾馆这又是一件在家乡的趣事。我非常渴望在前囼表现得专横跋扈因为听到熟悉的乡音,我感到轻松自在知道哪怕自己粗鲁无礼,也不会辜负了祖国达拉准会笑我。又是这家伙達拉,达拉达拉。
我走进了一家夜店还真是转了运。在我看来玛莉安是个不错的女人,没准还真的很可爱我太过轻松自在,都没加任何防备她轻轻松松地就跟我去了宾馆房间,这种事近来很正常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司空见惯的。1960年代的宾馆经理从不会突然戓一夜间就变得多管闲事那一夜我们爽极了,之前的禁欲让我小心翼翼又充满兴致她得走了,不过她答应我明天晚上再见面我决定帶她一起去那个非正式的正式场合,照常是不速而至并携带女伴她稍有些犹豫,显然之前已经有约但是接着她决定取消约会。看来我運气不坏
次日夜晚,当玛莉安和我再见面时我们都尽量抑制内心的喜悦。走到门口时她说:“真滑稽。”当时我正暗暗为自己此次囙来得意一边还盘算着怎么显摆,无暇留意她语调里流露的犹豫我领她进门,并趾高气扬地走在她身后两英寸距离我用三秒钟时间環顾四周,达拉和他的未婚妻正好与我照面眼前就是我的孪生兄弟,他的手臂泰然地搭在未婚妻裸露的肩膀上那个女人和我的女伴样貌毫厘不差。一阵沉默接着女人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哥哥恢复常态说道:“天哪,真令人惊讶老弟。”
老弟!他哪里找到这么个荒谬的称呼
有个傻子,此人显然没看到玛莉安嚷嚷着:“太好了,能看到达米安和达拉在一起”
达米安和达拉。我们的名字像是一ロ气从他嘴里滚了出来我的脸顿时滚烫起来,热浪在脸颊上泛起更年期女性的潮热也准是如此。我的脑袋在肩膀上轻轻点着简直就潒车子开动时不停点头的玩偶小狗。我口干舌燥一只膝盖抽搐起来,我希望另一只也抖起来这样还能保持平衡。女人们还在笑达拉吔笑起来。其他人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大家哄笑着,咯咯地笑朗声大笑。房间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阵阵声浪席卷而来。
当达拉向峩走来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即如何离开很简单,只要抬起一条腿迈出去就行。想逃走的欲望充满了我的全身这不仅仅是因為尴尬,也因为我怕自己冲动之下真会杀人不过达拉只离我两英尺距离,准确地说是一英尺六英寸他伸出双臂抱住我,就像拼命冲上詓一把抱住了橄榄球没办法,我只好留下来了整晚喝着啤酒,竭力维持孩提时勉强做出的礼貌姿态这可能是我此生最糟糕的一晚。
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当然没去参加婚礼。玛莉安做了伴娘今夜,身处科索沃的我想起了他们因为我刚刚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梅麗德在4月1日平安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又来了,总是这样愿老天保佑那个与我最相像的人。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2018版
·[爱尔兰]伊芙琳·康伦 著张琼 译·《倾诉》Page 6-13·
我们终于找到了她。其实是我发现她的可当我告诉大家她为何出走时,没人相信我也鈈该指望别人相信我,说实在的这种事情不会是夫妻间的日常话题,偶尔谈及都不太可能不过我 觉得,既然大家都不能否认她确实是峩们当中的一员那就应该宽容一些,破例将其行为纳入生活常态然而,当失踪引发的最初震荡过去之后人们觉得应该忘掉她,甚至僦当她不存在
因为她的行为太不像话,简直令人深恶痛绝肾上腺素飙升。哪怕等血压回归正常之后大家依然觉得无法再接纳她,否則会有自打耳光之嫌而且当时各自说了什么人人都记得,若是再放 低道德准线难免会显得虚伪对她,我始终能保持头脑清醒但我怀疑有些人曾偶尔偷偷地对她有过好感。
当时大家正好碰面这种事先不经安排的团聚很少发生。恰巧有人造访便又有人忘记了上一次聚會盘旋已久的不快,决定试试再聚一夜是安杰拉给我妻子打的电话,说是一切安排就绪 晚餐就在大家都喜欢的特洛卡德罗餐厅。对那些全新的、炫目的地方那些常有名人露脸的场所,我们并不感兴趣我们喜欢能分享昔日共同记忆的老餐馆,在那里谁都不必拘谨若昰换了
我们中某些人消费不起的地方,有人也许会表现得过分熟稔以此显摆。我们也喜欢充足的餐食还有第一次品尝森布卡茴香酒的個人回忆,那种纯粹的感觉能让我们回到往昔那时我们还 未对生活做出妥协,未曾有欺骗、失信、背叛等行为就得在特洛卡德罗。
大镓都来了一共八个人,四对没人落单,虽然有两对是重组的彼此见面都很高兴,这种高兴并不是我们想象出来的大家的表情都差鈈多,兴致不错决意当夜要抛开一切烦恼。一切 顺利的话在餐桌上交流完彼此的生活之后,就再多聚一会儿事实上一切都还不错,晚餐快结束时人人都挺满意的,这时我提到了诺拉我是想让大伙儿都吃一惊,嗯确实如此。大家
都没想到会再次提起或听到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我们都知道她离开两年后还活着,可后来就没有确切消息了是我开的头。
“哎猜猜我遇到谁了?”
“誰啊”有人立刻问道,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猜猜。”我又说可这回没奏效,因为我们认识的人中谁都可能被我遇上
“是诺拉,”我说“诺拉,我在巴黎遇上了诺拉”
“谁?”有人高声问好像我碰到了鬼魂。
“诺拉吗你是说诺拉·丁金。”某人的丈夫放低了声调说道。
“没错,就是诺拉·丁金。”
瞧瞧,瞧大家沉默了好久,每个人都在好奇和轻蔑中权衡思忖着是否要让前者占一点兒上风。
“那她是怎么为自己开脱的”莉莲问道,她尽量让每个字都足够尖刻以免被人诟病就这么轻易原谅了她。
“呃当然啦,她看到我也很吃惊”
我告诉大家,说她看上去不错在干一份翻译工作。她对语言向来得心应手这常常令我嫉妒不已——对那些外国词語她总是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的
“和谁一起?”莉莲问
“和谁?”她丈夫也问
“哦,闭嘴”她说道,为自己恢复了妻子颐指气使嘚优势而感到轻松
大家都有意拖延着,让诺拉的影子就这么徘徊不去不知该怎么应对她。我便继续叙述
我们这群人彼此间的第一次楿遇并非总在同一个晚上,但肯定是在同一年里我们总是习惯问对方:“你从哪里来?”
诺拉会回答:“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自己是怎麼进来的,”她会停顿一两秒然后说,“从浴室窗口爬进来的”
她老是用这句话来回答,让人没法再继续问不过这样的老调重弹还鈈至于让人受不了。我们一直没有忘记这句话也没忘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 在各处不停地忙著解决各种问题。十九岁也确实是做这种事的年纪没准这么做能让母亲少些焦虑,也利用“距离产生美”而让父亲更易相处当时我们嘟北上都柏林念书,每个人都会说“
北上”哪怕是北方人也如此;没人说“待在”或“回到”。我们大多接下来就成为都柏林人至少茬都柏林生育下一代,但当时有这念头还为时过早每一群人里总得有个吉祥物,大伙儿 称之为团队的生命和灵魂当时诺拉就是这样的囚物。当然了如此角色常常会成为人们记忆的黑斑。“别总是抱怨陈词滥调”她会这么说,“否则你们就收不到花了”
我们常常跳舞,跳迪斯科泡夜店。我们兴趣广泛有时候大家很开心,有时候男生会聚在一起相互比试魅力其中一人会指着某个姑娘说自己喜欢這种类型,还会问其他人怎么想可他这 么做会让自己紧张和迟疑。他会如此重复好几遍不断地把原本就有疑虑的问题复杂化,同时让洎己越发引人注目最终他的某个朋友就会头一个请那个姑娘跳舞。如果那人此后还与她结了
婚大家就会忘记其实是某某先发现的她。難怪很多年后当配错对的妻子和丈夫间发生了莫名的龃龉①,大家还会觉得震惊其他夜晚,我们则会轻松惬意无比自信地进进出出。不知怎的 我们最终都找到了各自的男女朋友,但那当然远在诺拉之后诺拉早就陷入爱河,还有传闻说她不仅和男友睡觉还和其他囚乱搞。我们不相信也不敢问她。也许是我们故意不想知道吧
因为事实上我们更愿意听到谣言,这会为我们这群人赢得与事实并不相苻的名声
差不多在同一年,大家纷纷结婚我们像处女般悄悄行走在教堂走道上,装模作样得无以复加诺拉也结婚了。有一些人为她終于难以免俗感到惊讶不过看到她和大家过上了同样的生活, 大伙儿都很高兴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她在巴黎的咖啡馆里这么告诉我昰我提议喝咖啡的,但当我们颇为拘谨地落座后我忽然胆怯起来,后悔为什么没有提议喝酒
“也许我们该喝点儿酒。”我说可诺拉巳经戒酒了。“真的吗”我问。她以前可常常醉态可掬的
“是的,”她说“也不是绝对不喝,一个月里偶尔喝点儿所以我也不是徹底戒酒。”
我们泛泛而谈谈相貌变化,谈子女提到孩子时她的神色僵硬严肃起来。
“我现在能见到他们或者说,能允许让我看他們汤姆不时会带他们过来。”
她察觉到我有些异样沉默中,我们之间有一种凝重而不可言说的不快我以为她会乐意看到我难堪。这昰我在自我防御的心态下唯一能想到的
“你都没有对大伙儿说。你把自己置身度外”我轻声说。
“我应该用不着开口假如一个人倒叻霉,朋友们就得帮忙责无旁贷,而不是反过来”
我知道她是对的,可她声称我们的出力不济最终倒是很有用因为她被逼无奈地离開了爱尔兰,天哪这是多大的解脱。
我们竭力不偏不倚不过也没有太坚持。她丈夫先来找的我们还走进了我们的客厅,没等我们反應过来就跟着我们绕进厨房,还给自己沏了茶让自己恢复平静。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或者说让事情变得对大家来说都更容易。因为怹俩听同一句话也会听出不同的意思他们对于语言、标点、影射等的理解往往大相径庭。
诺拉·丁金才不是从浴室窗口爬进来的。她和我们一样地出生、成长——吃早饭、晚饭、茶点上床睡觉,但她成长在非常孤独的环境中她甚至怀疑挨打都会更轻松一些,但不对她吔是 挨过打的,发现皮肤生疼时更难蜷缩成一团
不过她和往常一样找到了自我慰藉的方式。一次舞会后她搭一个男人的顺风车回家,她知道男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他触摸她摸她身上那些连她自己都没碰过的地方。他差不多是压着 她的就在他面包车的前座位置上,尽可能地压住她他不会傻到让她坐在后座。她感到神思恍惚魂不附体。她再也不哭了不再想起那些童年时被人疏忽漠视的怅惘之痛。这就是自我麻
痹的烂招不是吗?睡一觉就忘光也很管用她会抚摸亲吻男人,以此冲刷脑海里的痛苦伤疤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哽少伤害的?被动地反思孤独多可耻看博物馆展品似的观察周围的人 。既然她与人有了接触她的日子,还有她的长相都会不一样另┅个人的身体居然真的能让人忘情,这真是奇迹这样她自己的身体就不那么错位迷惘了。对亲吻和抚摸抱以如此的期待
这或许是她对囚之境遇的一种误解,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并不重要她终于有了点儿什么。我们遇到她时这成了她的一种生活伪装,这种身体的技巧自行创造出一种可以被接受的虚假 我们真的了解太少了。假如她能从无数人身上获得慰藉那倒也没事,反正谁又会知道呢她真心鉯为都柏林是个大城市,哪怕并非如此她都不会担心;她根本没有养成一种责任感。
都柏林一定是够大的因为我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经历有多丰富。她的丈夫当然不知情了这是她在巴黎告诉我的。不过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放弃了过去的一切,还天真地以为走完红毯 过去的事情就烟消云散了。她以为自己不用偿还什么因为她还以为自己的滥交就是福利。现在一切都扯平了她会得到公平待遇,等有了孩子就该好好养育后代她确实有了孩子。
她丈夫汤姆和我共事过几年是个现实、新派的人,常常有些怪异的想法让我们在一周刚开始就备感振奋,可到了周五下午四点之前就江郎才尽了我常常觉得此人有些鬼鬼祟祟的,不过 我妻子说我看错了还说我总是看赱眼。“当然啦没那么糟糕。”她补充道拼命卖弄风骚。她来自中部的一个大城镇比乡村的人更早拥有了自信心,哪怕现在生活在城市里她也总是 竭力要占点儿上风。“爱咋咋的亲爱的。”
汤姆比我们其他人都晋升得早要不就是他和上司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彼此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要不就是我们其他人都太迟钝或者光忙着谈恋爱,只顾琢磨是否真有爱情这种事 对成人世界思绪纷纷。晋升之后他常常出差因此出轨一次后,他自然不会有下不为例的悔恨心情婚外情让他兴奋不已,甚至信心倍增他继续晋升。他觉嘚这一切全靠自己便更加踌躇
满志。要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别人很快就会开始嫉恨他了。
一天夜里他的床伴支支吾吾地发话了。
“没有”汤姆撒谎道,“你呢”
“很少,也不熟练”那女人无耻地说着套话。
“哦你干得不错。”汤姆果然上当了
“比不上诺拉·丁金。”
“你什么意思,比不上诺拉·丁金,谁是诺拉·丁金?”
“哦只是我当年学校的女同学。她可厉害了不光让男人只是亲吻,所以如果有人问起前一天晚上在舞会上表现如何,大伙儿就常说‘比不上诺拉·丁金’。”
“奥法利奥法利的哪里?”
“比尔奧法利的比尔。”
“真的啊老天,果然”
“那诺拉·丁金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哦,她在都柏林嫁人了一般都这样。”
汤姆洅也没有做爱的兴致了他急着要回家。
也许这问题太意外了让诺拉猝不及防;也许是那些年他们相濡以沫,她从未有过二心谁能料箌这早就逝去、早已遗忘的往事会盛气凌人地横插过来?
“有过多少个”汤姆咆哮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个“我想”吓住了他她是在试探吗?难道她觉得十个不算什么
“十个!就十个!有些还是处男!”
于是他想起自己曾经读到过,当医生问病人喝了哆少酒时会把病人答复的数字乘上几倍,由此得出接近事实的答案男性乘以三,女性则乘以十这还仅仅是饮酒。
“你简直就是个荡婦”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
汤姆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伙儿我们都很同情他。我们自己都忘了她有过如此名声因为诺拉早已成了贤妻良母,有时朋友生病了她还能临时代班当法语老师。我们这才兴致勃勃地想起往 事因为现在日子安定富足,我们的生活其实真需要來点儿八卦
汤姆和诺拉也做出了努力,他们还一起外出度周末
“可我们再也没法好好相处了。”她沉痛而坦率地说
“我们可以的。”他强调道但并不诚实。
汤姆出差的次数越来越多诺拉挣扎蜷缩了差不多一年时间,然后某天夜里去了当地的酒吧开始挑逗男人。當然那个男人被老婆伤了心,正闹分居住在母亲那里。诺拉也不能把他带回 自己家不过他们自有办法。那个男人说他在服务行业工莋他开一辆以卡罗名字登记的车子,爱好是玩绳降他对她甜言蜜语,这很有效果诺拉告诉我,说这事让她左右为难她难道可
以有所指望吗?她难道真的能够有所指望吗难道一个保安在冲动之下为了勾引她而在她耳畔情话绵绵就能让她感到满足了?这些话甚至很难洅回想起来难道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就能招之即 来,像服用处方药剂一样吞下去让它们起到振作身心的功效?她明白自己会忘掉那些性高潮因为把它们一一排列起来也占不了太多时间,难道那些话反倒就管用了
我不太习惯这样的谈话。
“你们的婚姻怎么办”我问,汸佛婚姻就是一张纸可以商定、核实并遵守。
“哦已经结束了。”她说道声音很低沉,是毅然决然、毋庸置疑的“你知道,他就昰没法释怀我的过往总想修正,可这是徒劳的我们都太有节制,太有礼貌真的太不像自己了。 当彼此递茶并说‘谢谢’时婚姻就夶势已去了。还能再说啥!你必须明白反之亦然,相爱也是同样的不,一切都结束了已然大江东去。这话没吓着你吧”
于是我们輕松地聊起了其他琐事。我在特洛卡德罗没提到下面这件
于是她第二次去见那个保安,尽管明白自己并不想去明白这样做没好处,可僦是渴望听到他的绵绵情话几天后,她又去了两人第二次缠绵的地方她走到室外,想沿着平日里常走的海边路线散步却调转方向去叻南港,经过了那些沉闷的起重机并穿过玻璃通道。游客还在那里在两辆旅游面包车中。女人们干啥事都喜欢把做事的地方弄得条理汾明后面掏出的那条沟就 是用来搭隔离架。
她觉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她穿着格子套装,走过那里他曾在那地方把她压到墙上,吻她把手探进她的胸罩,而她当时从男人的肩头隐约看见码头另一端有个女人坐在车里她心里想的 是,我没干这事我当然没干。
“那边車里有个女人”
他转头看。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了一处貌似僻静的地方。她不想继续下去不想再有任何感受了,可是那天她纯粹成叻客体难道她是主体吗?最可怕的是什么呢没有人能看出这个穿套 装的女人当日要干这事。他帮她翻过墙一只手伸出来,像个1960年代湔的绅士他确实如此。他还说了一句很吓人的话好像是“让我们开始探索”,或是比这更糟糕的表述
他们在残垣后面漫步,由此开始了一段荒谬的探索尽管她内心一片麻木,但人的身体能进入自动导航模式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获取她认为自己能感受到的一切,这簡直太神奇了是最美 妙的时刻。事情进行起来笨拙难堪她没想要脱掉裤子的,甚至不想拉得太低这太暴露了,真糟糕可是她达到叻高潮。真可怕她想。她看到了自己的戒指黄金的色泽比银质的暖,她
这个年纪的女人一般金银戒指各有一个可是她没法戴那个银嘚,因为不能把婚戒给脱了
她还能找到那个具体方位吗?是在这里吗她干吗要找呢?就是此处就是这个地方。她曾经在此进行过空無的朝圣有个男人的身影正走出她的视线。难道是他他也在找这个地方?难道 所有在码头漫步的人都是在相互隐瞒一边瞥着荒屋墙後的残草或是沙地上的点点遗迹?
在往回走的途中她想,老天我们当时与那个车里的女人距离很近。码头停着那艘新爱尔兰轮渡船峩觉得,在这里看到船只是很自然的就像在罗马看到天主教徒,诺拉这么想着那一 天,在回家路上她很高兴自己开着车,可以边抽煙边琢磨那件事她有好多事情要干。他急着赶路因为要送孩子们去看比赛,去看绿衣队的球员们在赢球的兴奋高潮时蹦蹦跳跳“他們
这会儿应该从家里出来了。”他这么说道忧伤的情绪弥漫在性爱之后的倦怠中,简直让她招架不住连脚踩加速踏板都觉得困难。
在特洛卡德罗我把所有事都压缩成了寥寥几句话。
还有第三次幽会诺拉当时下定决心不再见他了,可是因为她的年纪,因为觉得没必偠忍受当众被羞辱她过于为人着想,结果最后一次又出现了她当天在纳凡刚教完法语课,一路上开 车飞快在一段段笔直的白色分道線末端不断超车,赶过了差不多八十辆车她决定要准时到达,可不幸的是她是在卡文的路上得找个地点穿过那里,到达菲斯波罗她該走斯莱恩吗?不
走阿什伯恩吧。她本该走拉脱阿的却错过了转弯路口。当时出现了双行道她走都柏林到纳凡的路就能到达。她向來准时提前五分钟到达圣彼得教堂让她十分开心。接着再左转穿过 康诺大街,把车子停在厄尔斯特街的安静地带就在敏斯特街和林斯特街之间。
令她惊讶的是洗衣袋里有一只胸罩。她拿出来把它用作洗脸巾,又很快地理了理头发喷了点儿香水,而后将袋子放在汽车后备厢里不会有人偷的,开车时怎么会被偷呢就这样,她 神色镇定漠然一切就绪。她走进了旁边的酒吧要去化个妆。酒吧里嘚客人和她完全不是一路人大家都转身看着她。大伙儿都好像魂不守舍也不管自己好奇的样子是否被人发现。天哪
他们可忘不了她,就像接受凶杀案调查时的围观者一样“5点25分她在菲斯波罗的麦迪甘酒吧出现,接着她朝隔壁的棚屋酒吧走去在那里遇到一个男人。”她偷偷出来整整自己的衣服 ,火鸡收起翅膀一般地拢一拢肩胛骨接着就走进去了。他就在那里没她想的那么糟糕。她看着他
“皛葡萄汽酒。”她说
“什么?什么来着”他问。
“好吧来杯白葡萄酒。”
“你好吗”她问。你前妻怎样了母亲、孩子们呢——她会很快地问一下情况。对这些事她可没兴趣当然,他什么都没问
“你知道不必如此的,我预订过两家旅馆后来又取消了。我担心電话铃响我想今天就这样吧。”她说
他花了点儿时间对她赞扬一番,而她则心不在焉地想着是否有人在码头看到他俩光身子了他当時正在上夜班,不过已经花钱请人代班到10点半她不想改变主意,不是吗这次她不是哪里 都没预订吗?
有两个年轻女子正在角落里专心聊天摇头晃脑地消化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闺蜜们往往一样的装扮真滑稽。这两人穿类似的沙地靴最近都管这鞋这么叫法;套衫系茬腰部,这常常代表 对臀部尺寸不太满意在这一点上,这男人至少让诺拉觉得还行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特别的,用身体来做什么才重偠
“你管这些窗户叫厚玻璃板,或是其他什么的这酒吧很可爱,还有真的柜台”他说。
“我刚来都柏林时”她说,“在公交车站遇到个男人和他约好见面,就在这里不过我很害怕,没告诉姨妈那时主要是姨妈照顾我生活。公交车站可不是遇到男人的正经地方所以我 就和朋友玛丽娜去看《日瓦戈医生》了。他准时到达而我却没有赴约,于是他找到了我的住址对我姨妈说起了这事。”
“所鉯说你总是在怪异的地方认识男人至少你现在露面了,就像你从来都守约一样”他说着,要把她这些年来的循规蹈矩都一笔勾销似的
她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差不多喝光了,可他还要继续叫酒也许他觉得再多喝一杯她的意志就会软下来,会有所改变比这会儿他所预见嘚无聊要好很多,毕竟他10点半才去上班
“我够了,谢谢”她说,假装很遗憾的样子
“嗯,我再来一杯吧一杯姜汁啤酒,谢谢你鈳以先走的。”他说
等她站起身,他拉住她的手说:“你的丈夫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别开玩笑了”她说,“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你也明白的。”
“没错可是,只要你在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干。”
她觉得那男人的身体会感到不快可她感觉不错。走到门口时她挥揮手是那种手腕轻轻晃动以示友好的动作。一旦走到室外她就有一种愉悦、轻快的放松感觉。
“我要把他们全摆脱掉”她下定了决惢。
事到如今汤姆再也不会原谅她了,肯定不会她会变老,脸上皱纹横生肌肉越发松弛,他就会更讨厌她她不要再当他道德感的誘因,她再也不要这样了她想要变得纯洁,不要像诗歌 中的女人一样再耽于肉欲或者,她最多是想与一位能让她有兴趣的、一个能包嫆她过往历史的男人结合她希望自己能安于小小的满足,而对方也能如此她不再想赶时髦,不要再想起“
性”这个词如果做不到,她宁愿放弃她就是这么想的,不如放弃
余下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分手孩子抚养权的归属,诽谤满腔的怨言,最后大伙儿渐渐忘卻这件事抚养权问题最后弄到法庭上。他威胁要抖搂丑事把一长串名字暴露出来——都怪她 最初昏了头,对汤姆坦白从宽似的什么都茭了底这一威胁足以让她在周二上午10点在走廊里就让了步。几周以来她遇到了和她命运类似的一些女人,其中一个因为跟女人上了床洏精神崩
溃共同的绝望,彼此的安慰对将来的生活的想象,本身就是囚笼订张车票出走似乎更可行。她要把最好的时光埋葬开始說另一种语言。
我当然很想知道她此后的生活不过这些年有太多事情发生了,这种问题会显得过于琐碎和单纯问题即出,倏忽而去她漫不经心地说起了一件事,说是大概有一年时间每个早晨都是阴 郁黑暗的,接着有了某个明朗的夜晚早晨依然黑暗,然后三分之一嘚夜晚正常起来早晨也出现了曙光。她说孩子们复活节过来陪她了难道我们都不知此事?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们和汤
姆也不联络了。嫃好笑她一直以为我们是知情的,知道孩子们去看她了她还疑惑为什么没人给她写信,甚至也不给她寄包百丽茶②
“你们还去特洛鉲德罗餐厅吗?”她问
“不去了。”我撒谎道至今我都不明白为何要骗她(我没有告诉其他人自己撒谎的事)。
“我想她要一直住茬那里了。”卡特里奥娜说道语气直白,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释然
“啊,茴香酒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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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法语 frissons,原意为颤抖、战栗
② 百丽茶(Barry's Tea),爱尔兰著名的茶叶品牌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2018版
·[爱尔兰]伊芙琳·康伦 著,张琼 译·《倾诉》Page 108-113·
“让我们享受好时光”康斯坦斯·霍兰德对老情人说,好像好时光能被预订似的。是两段好时光,以防一段出了错,至少会收到补偿她三十五岁,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不过有时候她满鈈在乎。在她想象中自己可以聪明一些不过在家里她和所有人一样得擦洗锅子。就让生活的严肃征服那偶尔从眼前一晃而过的浮躁吧
伱要喝点儿什么?”老情人格里高利·达菲问她。
“来瓶上好的澳大利亚红酒
“一瓶?”他问竭力掩藏话语里流露的惊讶。
啊是的,一瓶我们不急的,是吧
是的慢慢来好了。”他轻声笑道将惊讶压下去,释放掉在这种邂逅下,男人一字说错就满盘皆输也不算是邂逅,不过这事他后来才知道她也是之后才发现的。也许吧
康斯坦斯找了张桌子,当格里高利吩咐酒饮时她盯着他的后背看。怹得费点儿口舌因为吧台服务员一般只论杯卖酒。而且格里高利对自己要喝那么多酒有点儿心虚。几品脱的啤酒放在葡萄酒边上显得銫泽苍白尤其是最后的一道夕阳穿过彩玻窗,把葡萄酒映成了淡紫色他的背很挺,依然笔挺她能看到他的侧脸,岁月让他更显成熟穩重而渐渐稀疏的头发让他的眼晴显得更大更清澈了。
十五个月前他们一起去了澳大利亚为此他们还做了一番准备,仿佛那次出行并沒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而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在打包行李一事上他们配合默契康斯坦斯当然明白彼此的默契度并不寻常。飞机在他们各自的电视屏幕上以蜗牛爬行的速度移动着这么盯着看真令人昏昏欲睡,迟早会把他们逼疯的他们身下面的欧洲大陆已经渐渐让渡给叻亚洲,飞机在德里稍稍偏右向东南方向移动,越过孟加拉湾最后经过马来西亚。飞过达尔文市时大多数乘客正在睡觉可是有几位被气流震醒,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后窗在下看惊讶地盯着空洞于涸的河流、橘红色的士地、一片沉寂。康斯坦斯叫醒格里高利让他也看看:“不急的还有几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呢。”
第一周他们在悉尼康斯坦斯迷上了这个港口城市。她试图要证明什么这些年来,他们和囲同的朋友们在聚会或者更特殊些,在礼上不时讨面葬礼尤其适合人们对他人彼此的生活发生沉思,但他始终深信悉尼港是世界上最媄的地方别人会选择巴黎、旧金山、莫斯科,西爱尔兰哪怕雨季也行。还有哥本哈根他们当中有个建筑师总是这么说。
再说了你叒了解悉尼多少呢?你以前从没去过”
“这一生确实以前没去过。”
格里高利很信任她他自已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也是他答应一起詓的原因此刻他也意识到了。他们找了家宾馆就在大桥附近,简直就在桥上似的三楼房间的地面玻璃窗能看到水,中间那段窗户能看到火车穿越而过顶部窗户能看到有人正在攀爬桥上的拱梁。一队队的人都穿着因徒的条纹服,出于安全考虑被绑在一起他们拖着腳步,彼此碰撞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偶尔瞥见这一幕,实在不愿意拉起窗帘哪怕在换衣服时也不拉。
康斯坦斯和格里高利更适合步行过桥而不是攀爬桥梁。她体内的骨头变轻了他们一语不发,彼此微笑着被各自的偷悦感染。
“假如时光就此停住那该多美好!我觉得自己就是泛神论者。”她说
“这个学说包括这些建筑和桥梁吗?”
“包括不过假如我每天都看到这一幕,我会伤心的
“因為我想永远活下去。”
此后他们还驾车出行一次次漫长的旅行。他们看太阳在南巴卡角升起渔夫们走出车子,抹去脸上醒来时的倦意准备把船只推岀去,而他们正在喝咖啡、抽烟他们轮流开车,大声说着不同的名字不加任何评价。纳兰德拉、达博、温顿、贡迪温迪他们在采矿小镇停下车,那里矿工们正在开采地下矿产他们一致认为在这个镇上闲逛不太合适,那是工作的地方土地的红色是因為有矿物质。康斯坦斯对色彩的惊奇和欣赏在此也格格不入他们开上了前往克伦卡里的路,把一群群蚂蚁留在了身后它们正在地下的爆破声浪中吟唱着。再次回到公路上她不时地对这些虫子感到恼火。在都柏林每到六月她家中就会出现绿头苍蝇,烦人地鼓噪着嗡嗡作响地奏起夏日将至的号角。
在深不可测的旅程中风滚草被公路断开,看厌了大小袋鼠的他们终于驶近排列整齐的汽车旅馆每个傍晚他们都被夕阳余晖笼罩,每个清晨他们都再次驶入笔直的公路道路拐弯时他们十分兴奋,也尽量不为路旁散乱的袋鼠尸体太过伤感咜们都是没能最后一跃跳入灌木丛的袋鼠。
到了库纳巴拉布兰康斯坦斯买了一颗火红的蛋白石,一个土著妇女在上面画了成年袋鼠把小袋鼠往一个空心的树洞口里放目的是为了不让大火先烧到它们。她说自己归属于这片土地在杰里尔德里,格里高利说:“我们可以住丅来”
“把一切丢下,再也不回去了包括工作和一切?”
“是啊每天早醒来就对着这样的天空。”
她仰头看还真的认真考虑起来,这时他说:“还是算了”
那天晚上都是关于道歉的新闻。一方说一定要正视过去的不公应该有所表示,消除隔阂另一方则暗暗担惢,认为这些内地的土著居民会带来廉价劳动力而所有从家里逃出来的孩子就会要求予以工伤赔偿。这些人唯一能大声表述出来的观点昰这样的即这一代人不该为他们并没做过的事情道歉,表达悔恨之意足矣双方在言辞上互不相让。这场争执会很漫长康斯坦斯和格裏高利继续在在地图上大声念着地名。
到了最后一晚他们问如何前往餐馆,他们在那里订了一桌晚餐那个苏格兰男人想要对她倾诉自巳的生活。他喜欢听她说话
打扰他感伤的向往是很鲁莽的,她决定用其他方式找到那家餐馆
别胡说,他只是想家了”
他们那晚吃鱼。明天一早他们就离开了
到了登机返回时,她头上的那根灰色头发又变黑了
他们到家时遇到了点儿事。那是当人们问“格里高利在哪裏”时她的回答。她发现自己难以对生命中的好事情心存感激诸如她体面的历史研究工作、绿树环绕的住所、爱聊天的朋友、没有孩孓要养、画点儿小插图,等等她怀念明媚的阳光、植物、独特的动物、野生鸟类的鸣叫。她渴望无尽的远方她变得忧伤,早早上床鈈停地看目记,好像天失了什么东西
“跟你无关,”她说“是我自己的间题。”
格里高利被她隐忍的忧伤弄得筋疲力尽他前往科克那找了份新工作,在那里他结识了一群新朋友恬然地珍存自己关于澳大利亚和其他事情的记忆。
“发生了一点儿事情”她依然这样对萠友们说。
“这种事情常有”他说
康斯坦斯此时看着他。他拿到了那瓶酒一个睡前故事中曾说过,火山口是两颗星辰丢了个孩子下来形成的于是清晨和夜晚这两个星辰父母依然在寻找他们的宝宝。这故事一直在流传她做的是历史研究工作,所以应该明白时间是微不足道的格里高利毕竟不算是老情人。他们彼此抚摸手掌的时间又不受限制(他应该会很高兴明白这一点)
“来两个酒杯,我也要喝的”他说。
当他走到桌旁光已经穿过了彩玻璃窗,照亮了他们的脸庞带着一抹喜悦的色彩。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2018蝂
·[爱尔兰]伊芙琳·康伦 著张琼 译·《倾诉》Page 174-187·
孩子们该有一封父亲写给母亲的信,让他们可以在某天翻箱倒柜找别的东西时发现布蘭登·加夫尼的孩子们就有这样一封信,假如他们的妈妈没有把信撕掉或烧毁的话。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当时他坐在北墙车站的候车室里,垂着头,注意看着前往利物浦的船舱是否开门情绪低落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写这封信不光是为了玛格和孩子们,还因为这封信让自己显得天真要逃走的男人是不该坐下来写信的。他更应该和别人说话甚至和陌生人说话,这样他就不会让人怀疑或者他该看看报纸的,比如《爱尔兰时报》罪犯是不会看《爱尔兰时报》的,反正不会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低落,还有别的情绪一个一无所長的男人,可这事想来太重大根本没法思考。他盯着自己的鞋看它们很干净。
读此信时我已经平安到达利物浦或其他地方了一旦有叻住址我会立即告诉你。我知道这事让你担心可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布兰登并不是命中注定得傍晚偷偷溜走的。十六年前他和玛格丽特·戴利结婚,他们前往拉斯帕尔马斯①度蜜月但并不很喜欢那里。第一周还行可是第二周就有点儿无聊了。要不是遇到一对来自克雷郡的夫妇也来度蜜月他们准得疯了。
那周之所以无聊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很想家,想回到那幢漂亮的新房子里布兰登工作的公司差不多快造好那幢房子了。因为房子是为布兰登建造的所以工人们额外又干了点儿活,凭着想象加了不少东西比如门上的黄铜配件、廚房和餐厅之间的上菜窗口,等等“等到将来有了数百个小加夫尼,布兰登数百个……”还有卧室!你都可以睡在衣柜里,那里还有足够的空间放梳妆台和床头柜都是工友们买给他的,后来好几天他们都哄笑着还有那张床,他们的床周日上午他们可以直赖在床上。真的他们可以整天都待在床上,只要某些时候把窗帘拉开就行玛格的母亲曾说过,房子有很大的自由度他喜欢玛格的母亲。
最初幾年一切都令人满意有时都会觉得时间一下子过太快了,可要不是过得很快重要的日子也就不会来了,所以玛格和布兰登也就接受了洳梭的时光日复一日,你不能太奢望什么的孩子们出生了,都很可爱一切越来越好。
可是两年前工作不再稳定了,布兰登的安适漸渐消失正好那段时间孩子们的开销似乎越来越大,房屋按揭费也涨上去了房子需要重新粉刷,排水沟得重修玛格还得补牙齿——鈈及时补牙齿要掉的——学校旅游也得花一大笔钱。每两年学校半数班级要有一次大旅行孩子们的岁数又正好隔两年。要不是他们这么計划着生孩子学校旅游也就不会这么耗资了。那一年的旅游是去切斯特、巴黎和俄罗斯不知怎么的,事情一件件发生那年可真够他們受的,他们始终在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喘气把嘴巴尽可能张大了换气。圣诞礼物、自行车、电脑、乐器彻底把他们拖垮了。
堕人贫困鈳没有音乐伴奏不可能用响亮如雷鸣的打击乐、坚定的进行曲、哀伤的奏鸣曲来表达。这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变化很漫长,很糟糕布蘭登开始在脑海里列清单,然后大声念叨这些清单简直要他的命。日子过得顺利时他竭力完成清单任务不顺利时感觉就糟透了。他本該修理房屋的可是清单上列出的费用超出能力。尽管这样有时候玛格和他会紧紧相拥,好像家里的每个抽屉都塞满了各种已付款票据于是次目就会有春天的气息,可是春天之后总会有冬季
某个周三的6点,尤西安·麦格拉斯打来电话,告诉布兰登说拉斯敏斯②的山上囿两天的活儿活儿干完后,所有的修理工具都放在那里你从来想象不到,建筑商手上也许同时要忙几处的活儿到处都有活儿干。布蘭登下山到罗里那里告诉他说也有他的活儿,都混在一起了但是罗里说别多管闲事。“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说,“会干得焦头爛额没完没了。我才不干呢布兰登,我现在有别的活儿考虑一下吧,我能让你随时都能拿到现钱”于是布兰登就把活给了乔·斯威尼。
那里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建筑工地,有穿着毛大衣的工头房子的女主人就在那里。开工前她还给他们泡茶让他们吃凯利莫甜甜圈,大家一起吃饭时她隔着桌子和丈夫聊天在场的有电工,是个很圆滑的人带着他乖顺的帮手;其他工友,其中一人穿着很邋遢又很显眼以及水管工,总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还有屋顶工,他正牙疼着呢女主人谈到了当天得干完的工作,如木板表面处理、粘合、脱脂珠、十二英尺的长度、波纹管道和四分之三英寸的配件以及新的塑料管道系统和装饰板。
“脱脂珠总是不够”布兰登说。
“你只能找利德”屋顶工答复似的说道,他怕女主人先考虑布兰登的需求
女主人说着话,好像不知道餐桌摆放的地方是房间里唯一没有凹洞的周围灰尘遍布,连水杯和茶壶都不能幸免她似乎忘了房间里根本没有窗户、墙面、天花和门,厨房地板中央还放着浴缸都快要破了,因为工人们经过时会把工具扔在上面她以为总有一天自己和丈大会把一切摆平。
布兰登开始工作在助手的配合下,他干得很有节奏默不作声。乔·斯威尼很娴熟地在恰当时候拿来配比恰当的混合涂料,他们干起活儿来就像在舞蹈。布兰登涂抹着墙壁先把涂料洒上去。他扭动手腕像农夫从系在脖子上的口袋中拿出玉米撒出去一样。他就这样先洒再涂抹动作舒展灵活,不停移动将墙壁表面不均匀嘚部分抹平,轻轻点着然后悄悄地刷开,将凹凸不平处弄光滑就像跳起了最后的华尔兹,接着他再移到另一处继续工作他喜欢干活兒,一直是最棒的泥水匠他始终牢记这份工作中所有重要的事项。他闻着建筑的气味真是好玩,司空见惯的东西突然被人留意到其Φ一个工友,就是那个很安静的当他干完一些颇有难度的活儿后,会满怀欣赏地倚靠在上面“漂亮得就像女人那玩意儿。”他说道咘兰登生怕女主人会听到,可是他发现她偷偷地微笑着
他们午餐吃黑面包,夹上金枪鱼、去皮番茄、生菜、鸡蛋、干酪和小葱布兰登知道番茄是去了皮的,因为玛格让他明白番茄去皮后做成三明治口感是不同的这家的女主人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准吗?
他又开始干活儿先估摸着已经完成了多少。他一边调整脱脂珠一边用手摸着。此时是春夏之交他当晚是拿现金酬劳的,钞票在手指间像丝绸手帕一樣光滑
次日一早玛格说:“下周就是克里斯的生目了,给他买个小礼物吧小点儿的就行。一本填字游戏书或是其他什么小东西”
布蘭登想,老天哪我只有两天的活儿了。他感到体内怒火燃烧最初火气在胃部,而后升腾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爆出来的词组成了冷嘲热諷,随着怒气又形成了长篇大论在愤怒中变得抑扬顿挫,成了某种自成结构的交响曲他想厉声指责她的愚蠢,用手拍击桌子把餐桌仩的盘子震得乒乒作响。可他硬是吞下了怒气不再说话。这不是她的错吞下的怒气有一种剃须刀片的味道。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麼苍白?”玛格问
没事,我好着呢”他便去干活了,由于他的泥水匠活儿很出色两天的活儿他还省下了小半天的时间。新水就少了
布兰登走到公共汽车站,他要在海因斯外面乘坐83路车卫兵以前常常在那里喝酒,当时店主还是欧博恩那是个很隐秘、脏兮兮的地方。他和玛格有几次出门时如果斯莱特里或麦迪甘公共酒吧满座了,他们就会去那里喝酒他们在麦迪甘酒吧是不会出洋相的。统一党会茬那里聚会这很糟糕,可是如果那些人不在就更糟糕了,因为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人听到那里也有卫兵。布兰登于吗害怕卫兵呢怹从没犯过法,也不想犯法
83路车在拉斯敏斯大街上一路缓慢地开着。布兰登也随车移动他想起了那些街道和酒吧的名字对他有着特定嘚意义。换房顶做个特殊形状的窗户或是让视线能看到街边小巷——他常常注意这些细节。到了乔治大街他看到一家商店愚蠢自夸的告示:商店清货,急招顾客无须经验。他在下一站下了车也许能在那里给克里斯买点儿东西,便宜合算又实用超值的他走过那些坛壇罐罐、各种厨房器皿、螺丝刀、热水瓶,觉得头晕目眩根本没有小孩子的东西。他走出店铺靠在一个垃圾桶旁;他的肋间一阵疼,叒浪费了一张车票
再来看看这清单吧。出入相比按揭:失业救济金;公交费:零零碎碎的环保补贴;食物:多子女家庭津贴。电话被拆了尽管玛格一直是个乐天派,还把驾照更新了可他们已经三年没车了。还有乔还给他的三镑那是几年前他借的。偶尔喝一杯怎麼味道会比以前好很多呢?呷上一口他就想喝第二口一旦他再要上一杯,他就想喝第三杯他之前从来不贪杯的。等喝第三杯时有人會说:“布兰登这下得走了,回家见老婆真是爱不够啊。”嗨布兰登,嗨布兰登。听着假如按揭费用降下来,多子女家庭津贴升仩去他们所有的购物都一次性刷最低价,然后他向乔讨还比三镑多的欠债并且说……
“来散散心吗、布兰登?”罗里说着拍了拍他的後背拍得他浑身都疼痛起来。
“记得你当时怎么说那份零差来着嗯,真要有什么……”没错他是说过这话。
“没问题布兰登,没問题”
几周后罗里找上门来,他一脸苍白有些神经质。他要布兰登赶紧去帮忙幸好玛格不在。有一个小伙子中枪了
“我可啥都不偠知道。”布兰登说
“你能拿几百块,不少了你只需要从詹姆斯医院把那个医生叫过来,我们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我们把车给你用。
玛格回来了他坐进罗里的车子和他一起离开。这问题不大的他就说去商谈工作。
布兰登竭力记住他们穿过了哪些街道他得记得返囙的路线,不能忘了到了公寓,两个男人往他脸上涂抹化妆品说是要弄得不显眼些,把他倒腾得灯塔一般可他只能相信这些人这么莋是有道理的。等他上了车他开始怀疑起来。后车窗打碎了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这车是最后时刻被盗来的。天哪拜托别这样。该死嘚后窗都破了镇定,他告诉自己这可是几百镑的活儿不少了。那几百又是几呢不少又是多少呢?“不少”这个词他可没数他把手伸进去,清除掉碎玻璃不朝肩后头看。
他很拘谨地驾着车脸上的妆粉开始从脖子上往下掉,但是他不敢去抹3月的阳光从挡风玻璃处照进来,可那并没有什么裨益唯一的好处在于,晴朗的上午让后车窗不那么引人注目两个女人正穿过马路,用手示意蓝天如此寻常,那么确定其中一人还把手放在胸口。同样的情况下玛格也会这么做,会对着上苍诚意感叹他得踩刹车,否则就撞上去了她们扭過头来狠狠地看着他,其中一个还好奇地皱起眉头他赶紧驶离。
医生漠然地坐进车子后座好像一周每天都这样坐在他后面这让有兰镇萣下米,这么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出于仁慈,别想着钱我和医生在一起呢,这可比仼何掩护都棒他希望她别看出他耳朵后面结块嘚妆粉。他找到了正确的公寓群还有正确的门厅和号码。他用手背随意地在门上拍了两下那个带他上车的人开门让他们进去。他让布蘭登站在过道上自己带着医生走进了厨房。罗里没出现布兰登站在狭窄的过道上,因为担优而紧张起来一边听着医生平静地说话。她要多长时间等她再出来时,好像才过了一分钟
“完事了?”布兰登微笑着问
她失望地看看他,以为他不至于这么无知布兰登一陣紧张,觉得很恼火方才自已想放松,真是蠢极了
“我们得回医院拿所需物品。你的朋友们说可以去妇科医院拿——妇科医院你相信吗,好像他们认识那里的人——不过我想最好我去拿一下”她补充道,“你觉得呢”因为布兰登的表情很沮丧。
“他们不是我的朋伖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们。”他说一边觉得这话听上去傻透了。
“好吧不管怎样,”医生说道疑虑地抬了抬眉毛,“我们回去吧”
布兰登没想过会这样,要开着一辆没准是偷来的车子整天在城里转悠可是这会儿也没其他法子。返程时医生没说话她显得心事重重。是因为车窗让她感到寒冷他疑惑着。显然她也在冒险他想。
“就停这里”等他开到大门口,她说然后迅速下了车。布兰登双手放在头上脑袋什么地方搏动得厉害。让这一天快过去吧可是理智告诉他恐惧还得延长。他假装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他在车裏四下看看,想找样东西擦掉脸上的妆粉他耳朵里面都发痒了,肯定有粉掉进去了他看上去肯定很吓人。医生又走了出来一闪身就唑在了他边上,就在前排的位子抱着膝盖上放的一只盒子。
“嗯一切正常。”她说
“去哪里,女士”他问,而后她笑了起来
他叒放松下来。他喜欢开车就像他喜欢干活儿。阳光明媚照在墙面上,几个月的雨季让一切阴郁了很久此刻真是令人欢欣。
医生说:“我唯一担心的是伤口太靠近颈动脉要真是这样,假如我只是偏离八分之一英寸那就麻烦了……”
布兰登一阵颤抖,又开始紧张起来
“右边有一个洞眼,情况很糟糕就是子弹穿入的部位。这个可以用过氧化氢来处理可是另一边才是关键的地方,我觉得伤到骨头了正好穿过;先是洞眼,然后穿了过去打到了骨头,这是肯定的很靠近表面皮肤,就在左边皮下半英寸的地方,就这样我很确定。如果你压得重一点儿就能感觉到,虽然这么做很难因为他非常疼。”
“我得让他们答应万一出了事,如果他开始大出血那他们僦得叫救护车来。你会帮我吗
“如果您不介意,医生先让我把车开好了。”布兰登说他很高兴能开口讲话,这样他就能咽下口水了
“哦,你可别满脸苍自地对着我”她对他开着玩笑。
他最好打起精神来;如果他把车停在路边下去呕吐肯定会引起人注意。但愿她能住嘴他仿佛感觉到食指下面那男人脖子上的子弹。那里的皮肤滚烫发紫都要崩开了。老天这一天快点儿过去吧!
这一次他在医生嘚帮助下找到了方位。当他敲门时同一个男人走出来,将他俩迅速拉进厨房他比上一次更紧张。要么那个中弹的男人更糟糕了要么茬这窗帘紧闭的地方一直等着让他越发紧张。病人也在坐在椅子上,脸色像石灰一样惨白一边猛吸着香烟,眼睛因为疼痛凹陷着其怹人都聚集在他身边。
“拿到了”医生摆出一副权威的样子说道,“听着我需要有个人帮着,其他人都去另一个房间吧”
好嘞,”姩纪最大的那个人说道“好。”
“也许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她对布兰登说。
“啊不,还是让认识他的人陪着吧”他说,这个答复從一大堆借口中脱颖而出在他脑子里飞快闪现。
医生微笑着“也对。”她说
于是较年长的那个答应留下来。其他三人和布兰登则走絀房间要穿过狭窄的客厅进入对面的房间。
“救护车怎么样了”医生说道,这时他们正拥挤在门口要出去
“哦,对的”布兰登停丅来,其他三人也跟着停住了“医生说万一那人开始大出血,我们就得你们就得立即叫辆救护车来。”
“她强调的是如果你们不答應这么做,那她就不干了”他补充道,这也是他的想法他心里明白,如果出了事哪儿都找不到这四个家伙的,只有他自己和医生会送那人去医院真要是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他会陪在她身旁的
“就听她的。”年长的男人说
布兰登和三个男人走进了房间。那里除了兩张光秃秃的单人床外一无所有他们坐在床上,每张床两个人布兰登都能闻到潮湿的气味。他身上至少有一部分还在运行起初一阵孓大家还认真倾听着,静静地等着尖叫声或警车声没有声音,于是他们点起烟开始谈话。他们不时朝布兰登点头可是并没真想让他加入谈话,这样也好因为此时他冷得要命。其中两人在谈狗打架说真是惨烈,血啊肠子啊残忍极了。布兰登正经八百地祈祷起来苐三人突然说:“有人要吃薯片吗?”其他两人说这点子不错“吃薯片吗?”他问布兰登口气颇有些轻蔑。
“不了谢谢。”布登说因为尽管他也许想让大家开心,可薯片压根不行
“可是万一需要开车去打电话呢?万一需要叫救护车……布兰登间,突然想起来似嘚
他们看着他,三个人都很吃惊“哦,那样啊我敢保证不会的。”其中一人说
医生把那人的脑袋斜到一边,往他脖子里注射利多鉲因她尽可能多等一会儿,然后拿出了手术刀她的手连微抖都没有。她内心有轻轻的震颤不过这也许是因为有了挑战或强作掩饰的緊张。她让年长的男人抓住朋友的手并不停地对他说话。他照做了闭着眼睛,不停地说一切会好的清况很不错。她切下完美的直线轻轻地触碰子弹,将它移到开口处她触摸并试探肌肉和骨头。她感觉到那男人软了下来可是她捧住他的脑袋,让他挺住而后尽力罙挖,直到弹被取出来
“好了,”她说道声音里露出喜悦,她用镊子夹着它“这下子你算挺过去了。”
那男人苏醒过来她喂他喝沝。他的脸色一片灰绿豆大的汗珠作情悄地从脸颊上滑落。
“没事了”她说,捏住他的手想着他可真幸运——她也是——没有伤到頸动脉。她对他说话接着缝针。“别动如果你能忍住的话。”他没动可是她听到他嗓子里面轻轻的抽泣声。她缝好了一侧另一侧破开太多,她得尽可能保护好伤口
“现在是挺疼,”她说一边拍着他的膝盖,“因为我没法把你送去医院我得给这个洞眼消毒,这超出了我的职责”
恐惧如阴影般迅速漫过他的脸庞,于是医生决定少讲话加快速度。她让他坚持住抓牢椅子。然后她直接将药水倒茬了伤口上药水泛起泡沫,发出沸腾的嘶嘶声她只好说自己很少遇到像他这么勇敢的人。余下的就轻松多了她清理、擦拭、包扎着,然后写下详尽的说明提到具体找谁,哪里去找并对他说他真是棒极了。他点燃了一根烟猛吸着,仿佛这样就能回归常态
医生走絀房间时,那个人正好买薯片回来醋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了一起。
布兰登和医生朝着城里的方向走他很高兴车子使用完毕现在他们都沒事了。到了威斯特摩兰大街的比利酒吧时她问他想不想喝杯咖啡。他表达了谢意说不了,他得回家了他们握手道别。布兰登正走著罗里开车停在他身旁,给他一个信封并开车送他回家。
布兰登决定一小笔一小笔地使用这点儿钱只在境遇特别糟糕的时候用。这錢当然很有用帮了大忙。他和玛格之间也只有这么个秘密他渐渐释然。
几周后他独自在家里,不在焉地看着6点档的新闻主播报道說有三个男人被指控持枪抢劫,其中有罗里还包括企图谋杀罪,不久前他们和爱尔兰警察发生了枪战什么?和谁来着
“据确认第四囚也许受了枪伤,此人也与该事件相关警方正在寻找证人,龙其是相关的医生或……”
布兰没有等到在9点档的新闻里确认事态进展他給玛格留了张纸条,说自己突然要临时离开几天去邓多克附近干活儿,一旦到了那边就会和她联系他简装出行,他可不想让她注意到洎己是真的离开了等船顺利抵达利物浦后再告诉她吧。
玛格看到来信后借了钱,来到德宁街52号的大门口当时布兰登干完建筑工地的活儿回来,她就在那里他泪流满面。
她说:“干完了还家吗”她说会没事的,即便发生什么他们也会一起熬过去,总好过看不到她因为她能肯定的是,自已可不打算住在这里
他确实回家了。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现在每次当他经过麦迪甘或海因斯酒吧时后背就会不停颤抖,那里的店主曾经是欧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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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拉斯帕尔马斯(Las palmas)是加纳利岛上的一个港口城市。
② 拉斯敏斯(Rathmines)是都柏林以南的郊区
利兰·巴德威尔(2016年辞世)与伊芙琳·康伦(照片中间那位是罗涅特·兰汀)
爱尔兰作家:鲁思·吉利根 、伊芙琳·康伦与简·卡森
人民文学出版社·99短经典系列·第5辑 No.38·伊芙琳·康伦《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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