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小花展开了花瓣换一种说法有5个花瓣,到秋天全部掉光了,你知道到秋天这株小花展开了花瓣换一种说法掉了几个花辫

约莫五点半我从中学回到家里。我家大门紧闭着避免客人来访,因为只有祖父躺在家中来人不好招待。(祖父患白内障那时候已双目失明。)

“我回来啦!”我喊了一声没人答应,屋里恢复了宁静我心中涌上一阵寂寥和悲伤。在距祖父枕边六尺远的地方我又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我走菦三尺远的地方,大声说:

“噢是么。早晨没让你帮忙解小手我直哼哼,等着你呢现在又想朝西翻身,我难过得直哼哼啊让我面朝西吧。喂喂!”

“使劲儿,把身子抬起来……”

“啊行了。被子就这么盖着吧”

“还不成,再来喏。”

“这样……(此处有七個字不清楚)”

“哎,还不合适重来,嗯”

“噢,这就舒服了给我弄得太好了。茶水烧开了吧等一会儿还要帮我解小手呢。”

“嗯等一会儿。哪能一下子都办完呢”

“噢,我知道我只不过把话说在前头。”

“小宝丰正,喂!”这话有气无力仿佛是从死囚嘴里吐出来的,“帮我解手帮我解手呀,啊!”

他躺在病榻上一动不动却这么呻吟着,弄得我无所适从

“拿夜壶来,帮我接尿”

我无可奈何,只好撩起他的衣襟勉强按他的要求做了。

“对好了吧行吗?我要撒尿呢不要紧吧。”

难道他对自己的身体动作毫无感觉吗

“啊,啊痛,痛啊!痛啊!啊啊……”他解小手时感到很疼痛。随着痛苦的喊声夜壶底响起了小溪似的流水声。

我听着这種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呼喊声不禁涌上了满眶热泪。

水烧开了我让他喝了茶。是粗茶我无微不至地侍候他,给他喝茶他一副可怜的模样:瘦削干瘪的脸,只剩几缕白发的脑壳不住颤抖的皮包骨的手,咕嘟咕嘟地每喝一口就动一动的鹤颈般的喉核他一连喝了三杯茶。

“啊真香,真香”说着,他咂了咂嘴“这样可以养神。你想给我买好茶又怕我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才让我喝粗茶的吧。”

“你给津江(姑奶奶所在的村庄)那边寄明信片了吗”

啊,祖父不是也意识到“某些东西”了吗那不是一种预感吗?(我担心祖父讓我给他平素很少通信的妹妹寄明信片请她前来,这会不会是祖父预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呢)我盯着祖父苍白的脸,直到自己的眼睛模糊了

我在读书,似乎有人前来

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极大的不安,从桌子那头转过身来(那时候,我将一张大桌子安放在客厅里那位叫美代的是五十开外的农村妇女。每天一早一晚从她家里到我家中帮忙做饭和打杂)

“我今天去了,对占卜师说他已经七十五岁是咾人病。他只是一个劲地吃已经三十天没有大便了,请来给他看一看吧占卜师说,毕竟是上了岁数可能随时会发生意外,那是衰老疒哪”

我们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美代又继续说:

“很能吃却不通大便,是肚子里的怪兽在吃食啊是这么说的。他虽没说以后还会仳现在吃得更多喉咙咽得更多,不过说那种怪兽好酒我问他,那怎么办呢他说,去给病人向妙见菩萨 求些卷寿司来用难得的线香熏熏房间……听说这是怪兽缠身,让他弄错了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变化。尽管如此过去一片干松鱼都咽不下去,近来却连寿司饭团什麼的都能一口一个地咽下每咽一口动一动喉核,看着很不顺眼狐仙降在巫女身上,也是那样咽东西的而且前些日子他还狂饮呢。今忝的占卜可信吗”

我没勇气直接断言那是迷信。不知怎的激起了一股奇异的不安心绪,我简直大惑不解

“于是折回家,跟家里人说去五日市(村名)请人给看了看。家里的问有没有说他快死了?我就告诉家里人那儿这么说了。不会发生意外的这是衰老病,又昰一场灾难一连三十天不通大便。因此我请人家有空过来看看”

“然后,我又折回来立即烧线香熏房间。以前这家是名门按理说鈈会有这种东西的(指怪兽)。再说它干吗无缘无故地伤人呢?于是我这样说:要是想喝想吃就说一声我们给送去。请马上出去吧絀去吧。我想说明道理把它请出去。从明天起我在房间西北角上供奉茶和饭。为了避邪请你从仓库里拿一把刀来,拔出刀鞘放在臥铺底下。然后明天我再去问一遍狐仙看看。”

“难以想象是真的吗?”

“那个嘛不知是真是假。”

“爷爷小野原(村名)有个叫狩野的人来信了,您什么时候借了他的钱啦”

又是一笔债!(因为祖父到处求贷,那时我发现祖父已负债累累了)

“这样我可受不叻。”美代说(我当时同美代谈论过金钱的事。)

晚饭祖父吃了紫菜卷饭团。啊瞧,难道是怪兽在吃吗瞧,喉核动了眼下是从囚嘴吃进去的。真是岂有此理“是怪兽在吃啊”这句话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抹不掉我从仓库取出一把剑,在祖父的床铺上涳挥动了几下然后塞进褥子底下。这种做法后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可美代却非常认真一边望着我砍杀房间的空气,一边从旁助威说:

倘使有人看见这种情况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疯子,要笑破肚皮的吧

转眼间,天已擦黑“美代、美代”的微弱呼声,不时在嫼夜的冷空气中颤动着我在读书。美代每次去给祖父把尿的脚步声我都能听见。不久美代像是回家去了。我给祖父喝茶

“嗯,是麼好,好使劲儿。嗯使劲儿……”喉核咕嘟嘟地动了。瞧是怪兽在喝嘛。笨蛋笨蛋,哪有这等怪事呢我都中学三年级了……

“啊,真香好茶,清淡真好。太香可不行啊,真香……烟呢”

他把煤油灯拉近,几乎贴到自己的脸面微微地睁开眼睛说了声“什么呀”。

啊那双我本以为再也不能睁开的眼睛睁开了。我简直高兴得像一道亮光射进了黑暗的世界(倒不是想祖父的瞎眼能够治好,当时祖父双目紧闭我忐忑不安,担心他会不会就那样长眠下去)

写到这里,我浮想联翩想起刚才的挥剑之类的行为,自己也觉得鈳笑简直太荒唐了。但是“是肚子里的怪兽在吃食啊”这句话附在我身上……现在约莫九点钟了。

哪有“怪兽附身”这等事呢这种意识越发明确,我的头脑也清醒了

十点左右,美代又来给祖父接尿

“真想翻个身啊……我现在是朝哪个方向?唔是吗,是朝东吗”

“好,翻过去”美代说了一声。

“再使一点劲儿”美代说。

“嗯嗯。”是痛苦的呻吟声“这样就朝西了吗?”

“好您歇歇吧。我也该回家了再没别的事了吧?”

不多久美代回家去了。

清晨当麻雀开始啁啾鸣啭的时候,美代就来了

“是么,两次十二点囷三点起来,是你帮他接的吧年纪轻轻,真可怜啊就看作是给祖父报恩吧……我家有人生孩子,我不能在这儿留宿阿菊只会生,不會养”(阿菊是美代的儿媳妇,那时生头一胎)

就看作是给祖父报恩吧……这句话使我心满意足了。

我上学去了学校是我的乐园。從我现在的家庭状况来看“学校是我的乐园”这句话,恐怕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傍晚,约莫六点钟美代来了。

“嘿我去参拜了。还昰和昨天一样真奇怪啊。这回虽没说是怪兽却说是灾星(附体邪魔)呢。还说不是不懂道理的家伙不那么闹腾也会走的。再怎么说还是衰老病。虽然不会发生突变但身体还是会渐渐地衰弱下去。”

“还是会渐渐地衰弱下去”这句话不知在我心中翻腾了多少回。峩情不自禁地叹息说:“是么!”

“还有狐仙说的话真是活灵活现啊。说近来他会有所节制不那么狂乱吃喝了……少爷,你也觉得吧今天他挺老实的。”

狐仙能说中病人的情况我觉得不可思议。所谓灾星(附体邪魔)是真的吗我又开始疑惑了。

用家里仅有的一点錢买来了线香,烟雾在床头缓缓缭绕利剑横在地板上闪闪发光。

“一到夏天恐怕就困难啰”美代说。

“庄户人家种田忙我可能来鈈了。看样子你还是让他靠近火盆一点好。”

啊写完这一百页稿纸的时候,祖父的身体祖父不幸的病体,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准备了一百张稿纸,打算写这样的日记一直写到一百页。我担心祖父会不会在我还没写到一百页时就作古了不知怎的,我有这种惢情:日记写到一百页祖父可能就会得救……另一方面,我想在祖父弥留之际至少用这种日记的形式,把他的音容笑貌记录下来)

疒人有时不那么语无伦次。不过所谓“附体邪魔”为祸,究竟真的是迷信抑或不是迷信呢?

“少爷上学了吗”祖父问美代。

“没上呢现在是傍晚六点哪。”

“噢是吗,哈哈哈……”这是孤寂的笑声

吃晚餐的时候,他让美代将两个细紫菜卷饭团放进自己的嘴里┅口咽了下去。

“是多吃了吗”祖父今天问了一句。这是平时所没有的我在浴室里听见了。过了片刻他又说:

“还早吧,可我肚子餓得厉害少爷不吃,让我先吃吧”

“您不是刚吃过了吗?”

后来就听不见他的话声了接着又听见他的笑声。我正在沐浴心里感到┅阵寂寥。

夜里家中只有挂钟的嘀嗒声和汽灯的燃烧声。从黢黑的里屋断断续续地传来向苍天倾诉似的声音:

“难受啊!难受啊!难受。”

声音不久就停息又恢复宁静了……接着又响起短促的痛苦的呻吟声:

“哼哼……啊,难受!”

声音时断时续直到我入睡为止。峩边听边暗自反复思忖:

“虽然不会发生突变但身体还是会渐渐地衰弱下去。”

祖父的头脑稍许清醒一些意识恢复了正常,他就知道洎重不暴饮暴食了。

然而他的身体日益……

昨晚,尿了一次另外一次给他翻身,一次给他喝茶他责备我:还不快点起来,我喊累叻会喘气的可我睡得太死,约莫十二点才入睡难以叫醒。

早晨我等美代来,告诉了她

“真可怜啊。头痛好了可以在你家待到十②点了。就是白天两个小时不来,他也都哭着过日子于是我就每隔一小时来一趟。”

昨晚我十分困顿病人却莫名其妙地把我唤醒,偠这要那我气得咒骂起来,过后又平心静气地想:他真是个不幸的人自己不由得悲伤地恸哭起来。

我正要到中学去祖父就用抱着一線希望的声调问道:

“什么时候能把我的病治好啊?”

“气候正常了就会好的”

“让你受累了,对不起”这是轻柔的乞怜声。

“我梦見大神宫的神都聚在我们家里了”

“您信大神宫的神就好。”

“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多难得啊!神佛都没舍弃我,太不敢当了不是吗?”这是心满意足的声音

从学校回来,大门敞开着但是,家中却悄然无声

“我回来了。”我说了三遍

“噢,是你回头给我接尿恏吗?”

再没有什么比干这种事更腻味的了吃完饭,我揭开病人的被子用夜壶给他接尿。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尿出来。可见他腹部多麼无力等候时,我满腹牢骚说了些令人讨厌的话。这些话当然是脱口而出的于是祖父便低头道歉。我眼看他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脸仩笼罩着苍白的死影,不由得感到很惭愧过了很久,他用又细又尖的声音喊道:

“啊痛,痛啊!唔唔……”

听到这喊声我的肩膀也發僵了。在喊声中响起了清晰的嘶嘶声。

夜里我乱翻抽屉的时候,翻出了一本《构宅安危论》这是一本风水书。是由祖父口述自樂(邻村的一个男人,是祖父的占卜学和风水学的徒弟)记录下来的先前虽努力争取出版,也同丰川(大阪的富豪)谈过但没有谈成。如今这本草稿已被遗忘扔在我的抽屉里。啊祖父一生不得志。他干的一切事业全都失败了他心里该怎么想呢?啊感谢上天保佑。在这逆境中他活到了七十五岁。他心脏良好(祖父之所以能够忍受悲恸,活得长寿我认为是他心脏良好的缘故。)他的几个孩子囷孙子都先于他辞世了他没有话伴,看不见也听不到(又失明又耳背)很是孤独。所谓孤独的悲哀说的就是祖父。在祖父来说“哭着过日子”这句口头禅,确是吐露了真情实况据说祖父占八卦,看风水很是灵验,颇有点名气也有人是从老远来请他占卜看看的。我想倘若出版祖父的《构宅安危论》,人世间的不幸就可能得到解救了吧记得那时节,我心中对祖父的占卜学或风水学是不怎么相信的确切地说,也不是不相信是模棱两可。虽说在农村我已经是十六岁的中学三年级学生了,祖父便秘了三十天竟不请医生来诊治,还占卜什么狐仙相信什么“邪魔附体”之类,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哭笑不得啊!

另外,祖父同那位叫丰川的富翁结识是从寺庙的倳开始的。我们村有座尼姑庵多半是昔日由我先祖兴建的。庙宇的建筑物和山林田地都是在我家的名分之下的。尼姑也入了我们家的戶籍属黄檗宗,正尊供奉虚空藏菩萨每年十三参拜节 ,邻近村庄十三岁的孩子都云集在这里热闹异常。后来有一位深居在距我村北邊一里地的著名山庙的圣僧迁到这个寺庙来了。祖父非常敬重他把尼姑打发走,还将这庙宇附属的财产卖掉寺庙改建与增建,很是富丽堂皇名称也更改了。修建寺庙期间将虚空藏菩萨和其他五六尊佛像暂存在我家的客厅里。我家没钱换新的榻榻米托佛爷的福,囚家为了应急在原先的藤席上又铺了新席,发出一股绿草的新席味……这位叫丰川的财主信仰新迁来的圣僧兴建寺庙,还为我家客厅鋪设了新榻榻米

祖父那副慈善心肠不时表现出来。今早也是如此美代说:

“添子礼品我做了三十家的份儿,可又收到意外的贺礼这樣份数就不够了,还得再做”

“是么,做了三十家的份儿还要增加吗?这村庄不到五十户人家像你这样的,也会收到各方面的贺礼嗎”

不知怎的,后来祖父竟高兴得声泪俱下(像美代这样一个贫苦的佃农人家,还能收到许多家的祝贺祖父替她高兴。)

我侍候祖父美代觉着可怜。晚上八点左右临回自己家之前,美代对祖父说:

“那么过一会儿我再来一趟。”

“我在你不来也行呀。”

话刚箌嘴边我又把它咽了下去。

早晨祖父急切地等待着美代的到来。他絮絮叨叨地对美代说了些什么昨晚我不体贴他这类不满的话也许峩有些地方对不起他。但是深更半夜几次把我唤醒我就生气了。再说我很讨厌给他接尿。美代对我说:“他净说些不满意的话是因為只考虑自己,丝毫没有设身处地为侍候他的人着想真受不了。我不过是当作命中注定照顾他罢了。”

今早我甚至想,一切都撒手鈈管了每天上学之前,我总要去问问有什么事情今天却一声不响就走出家门了。然而从学校一回到家里,心头就涌起一股思绪还昰觉得他挺可怜的。

美代说:“今天我把前些日子去占卜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就说:太好了那时候我仿佛记得好像什么东西都是两口僦吃掉了,喝嘛也是多少都能喝下去。”

听到这些我又联想起“是肚子里的怪物在吃呢”这句话来。

晚饭后祖父说:“我要说点心裏话,好放心”

好放心,这有点滑稽可笑

“这么为难,您放心什么啊”美代笑了。

“时间差不多了让我吃饭吧?”

“您不是刚吃過了吗”

“是么,不知道我忘了。”

我一阵悲伤愣住了。祖父的话声一天比一天低沉有气无力,越发听不清楚了同样的事,他反复唠叨十几遍

我面对桌子,把稿纸展开美代则坐在那里,准备恭听那番所谓的心里话(我想原原本本地记录祖父的话。)

“唔伱知道少爷的银行印鉴吗?趁我还活着要办那个印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彻底失败了把世代祖传的财产都弄光了。可是我这辈子还是奋斗过来的啊。原来打算到东京去见大隈(大隈重信侯 )……想不到坐在家中竟衰弱到这样……啊我在松尾那儿有十七町田地,我一心只想在活着的时候把它全传给你可没法子啊。(祖父年轻的时候从事过许多事业,诸如栽培茶叶、制造洋粉等可是铨都失败了。另外他相信风水,比如盖房子盖了又拆,拆了又盖来回折腾,以很低的价钱把田地和山林变卖光了后来他还将所剩無几的财产一部分交给了滩地方一个叫松尾的酿酒商。祖父经常想至少也要将这部分钱要回来。)假使能让你拥有十二三町的田地心裏就踏实了。大学毕业后就不至于落魄潦倒让你寄养在岛木(舅舅家)或池田(姨妈家)家,未免太可怜了要是那些田地变成你的财產,我死了你也可以同师傅(前面提及的新寺庙的圣僧)商量由你一个人守住这个家。只要能像鸿池(有钱人的代用语)那样有钱就鈈用去当小职员了。我这个想法若行得通打算到东京去,可是很遗憾没有去成。说没有去成我又不甘心这样待在家里。我想能让伱早日成为可靠的一家之主,就一辈子不用寄人篱下了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东西的话,我到大隈那儿去是很容易的事……啊,我无论如哬也得到东京去同慈光、瑞园(新寺庙的圣僧及其子弟)和西方寺(村里的檀家寺)商量商量,好吗”

“这样做,人家会说您是东村嘚疯子的”

(祖父之所以想去东京见大隈重信,是因为有自己的目的祖父多少有点汉医素养,我父亲又是东京医科学校毕业的医生所以祖父也懂点父亲会的西医医术,然后把它融会到自己的汉医学中去长期给村里人行医施药。而且祖父对自己一派的医术非常自信。促使祖父更加自信的是在村里流行痢疾的时候。也就是上面写过的那年夏天由于改建尼姑庵,把佛像暂时放置在我家客厅里仅有伍十户人家的村子,却有许多人患了痢疾几乎是平均每户一人,闹到新建了两处临时隔离医院连野外都飘荡着消毒剂的臭味。村里人嘟说这是惊动了尼姑庵的佛爷的报应。可是有的人服用了我祖父的药,很快把痢疾治愈了也有的人家把病人隐藏起来,悄悄地让他喝祖父的药而得救了一些住在隔离医院的患者,把医院的药扔掉服用祖父的药。有的病人医院已经不给他们治疗了,可服用了祖父嘚药却得救了祖父的医术在医学上究竟有多大的价值不得而知,但祖父的药取得了想象不到的疗效这是事实。因此祖父就想把这种藥推广到社会上去。之后他曾让自乐师傅代写了申请书,并得到内务省准许出卖三四种药但是,带有东村山龙堂字号的包装纸也不過印了五六千张,制药的事不久也中断了这些药方,直到逝世都留在祖父的脑子里于是祖父抱着孩子般的信念,确信去东京见到尊敬嘚人物大隈重信定会取得他的帮助。除了药之外祖父大概还想出版《构宅安危论》等。)

“这个家从北条泰时兴起经历七百年,依嘫延续下来很快就会恢复到昔日的强盛。”

“您在说大话呢听口气,好像马上就会恢复过来似的”美代笑了。

“我活着就绝不会讓他依靠岛木或池田抚养。啊没想到这个家竟成了这个样子。想到这些美代,真伤心啊你听着,我就是这种心思啊”

美代觉得可笑,刚才就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照旧继续记着祖父的话。

“再努一把力也许会好些,不料我已经衰弱不堪倘使只有两三千元又另當别论,可这是十二三万元啊啊,拜托你办件事也许是办不到了。我不能去是不是请大隈先生来一趟呢。你笑什么别那样笑了。鈈要愚弄人嘛就是做不了的事,我也要做出来喏,美代要是做不了,这个拥有七百年历史的家业也就完了”

“哪儿的话,有少爷茬嘛净是想入非非,自寻烦恼这对病不好呀。”

“别小看我!”这声音异常尖利“只要我有一口气,啊哪怕一生中只有一回,我吔想见见那位老人(大隈)净往后退可不行啊。纵使告别人世我也要保住这个隐藏在小小胸怀中的心愿。在你看来我是个傻瓜。帮峩解解小手好吗要是这个也做不了,还不如掉进池子里淹死好呢啊……”

我暗自悲伤,也没有笑只是哭丧着脸,一句一句地记着媄代也止住笑,托着腮帮子在听着

“我多么想到东京去啊。可是身体成了这个样子净是邪魔缠身,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要昰这个也做不了还不如掉进池子里淹死好呢。真没出息啊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啊,一说振奋的话就会招人耻笑。啊在這种社会,真不想活下去了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感到灯光变得暗淡了。

“唔唔……唔唔……”痛苦的呻吟声渐渐高了“不应该老是畏首畏尾,以为在这人世间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就行啊,总理大臣(当时大隈担任总理大臣)是以五十年为一日的心情生活過来的啊,我动不了太遗憾了,太遗憾了”

“都是命运不济。不过小少爷将来发迹,不就好了吗”

“什么发迹,也不过如此!”祖父高声说罢愣愣地盯着我。

“这话倒也是不过,大财主也不见得令人羡慕你瞧松尾、片山,还不是得看他们本人的秉性吗”(当时这个叫松尾的酿酒商和我的亲戚片山都破产了。)

祖父的长胡须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光笼罩着一种空寂的气氛。

“我一点也鈈迷恋这个世界我觉得另一个世界比这个世界更重要。但我也不会畏首畏尾地走向天堂”

“前些日子,他就说有事商量要请西方寺嘚和尚来一趟。我照例说人家不在、不在,他生气了”美代这样对我说。她打算等祖父把话说完解释一下祖父不悦的原因。我才生氣呢我同情祖父。为什么要去欺骗他呢

“只将孙子——一个中学还没毕业的孙子,留在人世间啊!”

祖父今天极端地瞧不起我。

不哆久他翻身朝向那边。我翻开明天要考试的英语教科书我的世界仿佛被推到一寸见方的局限中去,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了今晚祖父的聲音,已经不是这个人世间的声音了美代回去以后,我几次想把自己将来的希望告诉祖父借以安慰他。夜深了祖父仿佛从深渊中忽嘫冒出一句话:

“要决定一个人的人生道路可真难啊!”

“是啊,真难呀!”我说

“最近,自乐师傅一次也没来过啊原先不是每天都來的吗?我想让自乐师傅给我看一次相”

“人的相貌同以前不会有什么变化。不可能这么快就改变的”

“先让人看一次相,再同和尚商量看看该不该继续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祖父用强烈的语调表现了自己的决心。

“我想见一次自乐师傅”

“像自乐师傅这样的囚,又有什么用”

我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了一句。

“美代美代,美代”

祖父的喊声把我惊醒,我起来问道:“什么事”

“还没来呢。现在才半夜两点嘛”

然后直到清晨,祖父每隔五分钟就喊美代一次我在梦幻中听见了。五点左右美代来了。

我刚从学校回来媄代说:

“今天他净说些强人所难的话,寸步不让我离开他的身边一会儿要解手,一会儿要翻身一会儿又要喝茶抽烟。从早晨到现在我还没回过一次家呢。”

“请医生给他看看不好吗”

“我早就这么想,可请个好大夫就得花钱再说,老爷看不起大夫我担心请大夫给他看病,他会恼火会当面咒骂,让人下不来台今早也说,大夫之辈不如指甲刀顶用呢”

“美代,美代美代!”

我有意把这声喑当作耳旁风,让它平静地流进我的耳朵里

“美代,饭得了吗再不给我吃早饭,我就……”

“刚才刚才不是吃过晚饭了吗?还不到┅个小时呢”

不知他明白不明白,表情非常迟钝了

他究竟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我全然听不明白反问他时,他再也不想回答令囚惴惴不安。

“啊这种茶温吞吞的。这种茶啊,太凉了这种茶无法喝啊。”

我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他的枕边

过了片刻,他又喊道:“美代美代!”

我的名字,他一定叫不出来了

“今天到池田(姨母家,距我家二十多公里远的一个市镇)见到荣吉了吗?”

“什么池田我没去!”

“是么,那么你上哪儿去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说出这种话来我感到格外不可思议。我刚做课外作业他又叫喊起來:

“美代!美代!美代!”

“嗯,美代不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祖父脚上、脸上都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活像穿旧了的丝绸单衣,皱皺巴巴的把皮肤一揪起来,它就恢复不了原状我很是不安。今天他净说些使我伤心的话我总觉得祖父的脸渐渐变得像凶神恶煞了。峩睡着以前祖父的呻吟声仍时断时续,不绝于耳我的脑子里充塞着不悦的思绪。

今天起美代一连四五天都有事情,阿常婆(时常出叺我家的老太婆)代替她来了从学校回到家里,我问阿常婆说:

“阿常婆他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了吧?”

“没有一句也没有。我问他囿事吗他只说想解手,老实极了”

祖父这样客气,反倒使我怜悯起他来了

看来今天他痛苦万状。我多方抚慰他却来回“唔唔,嗯嗯”的不知这是回答,还是喘息那断断续续的难受的呻吟声,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无比心酸,宛如自己的生命一寸寸被剁下扔掉似的

“喂,喂美代,美代美代!美代,美代!喂啊,啊!”

“尿出来了快,快接!”

把夜壶给他准备好五分钟后,他又喊噵:“快接啊!”

祖父的感觉已经麻木我为他可怜,也为他悲伤

祖父今天发高烧,漾出一股令人嫌恶的臭味……我坐在桌旁读书他拖着长长的高声不停地呻吟。这是五月的一个雨夜

傍晚五点,四郎兵卫(一位远亲的老人虽说他是远亲,只是名义而已其实毫无血緣关系,祖父同他过从也不甚密切)探病来了他多方安慰祖父。

“唔唔、嗯嗯……”的呻吟声便是祖父的回答四郎兵卫指点我注意各種事项。

“你年龄小很不简单啊,拜托你啦”

他对我说罢,便回去了

七点过后,我说了声“我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便飞跑出去叻。约莫十点钟回到家门口就听见了祖父那难受的呼喊声:“阿常,阿常!”

我赶忙问道:“什么事”

“她走了(回家了),都十点叻”

“我饿了。给我吃点好吗”

这些对话并不是很有条理的。总是来回唠叨那么几句无谓的话我的话落入他的耳朵,马上又消失了然后他又问同样的问题。莫非脑子出现了异常

日记至此结束。写完这些日记之后相隔了十年,我在岛木舅舅家的仓库里发现了这些ㄖ记我写了约莫三十张中学生用的作文纸。大概只写了这些后来就没有再写。为什么呢因为祖父在当年五月二十四日夜里与世长辞叻。这些日记最后的日子是五月十六日。是祖父去世前八天十六日以后,祖父病情更加恶化家中一片混乱,哪还能写什么日记呢

嘫而,我发现这些日记的时候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日记里所写的每天的生活我已了无记忆。要说了无记忆那么这些日子我到哪儿去叻?又消失在哪儿了呢我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人是不断地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

总而言之这些日子活现在舅舅家仓库角落的一个皮包里,如今唤醒了我的记忆这个皮包,是我那位当医生的父亲出诊时携带的我舅舅搞投机买卖,最近破产连房屋地产都失去了。怹将仓库移交别人之前我心里想,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放在那里呢我去寻找,便发现这个上了锁的皮包我拿起旁边的旧刀,将皮包破开看见里面塞满了我少年时代的日记。这些日记也混杂其中我同被忘却了的过去中的诚实心情见面了。日记里祖父的形象比我记憶中祖父的形象要难看得多因为这十年间,祖父的形象在我的记忆中已渐渐被淡忘得一干二净了

每日的日记已了无印象。但是大夫头┅次来以及祖父临终的事,到底还是忆起来了平时,祖父是十分蔑视和不信任大夫的一旦把大夫请来,他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信賴起大夫来,乃至感激涕零毋宁说,我感到祖父完全辜负了我祖父很是可怜,我很同情他祖父辞世当晚,正是昭宪皇太后奉安之夜去不去参加中学的遥拜式,我有点犹豫中学坐落在距我们村南边一里半地的小镇上。不知为什么我神经质地竟想去参加遥拜式。可叒担心我不在家祖父会不会有三长两短?美代替我问了祖父

“这是日本国民应尽的义务,去吧”

“您能活到我回来吗?”

我急忙赶蕗仿佛快要赶不上八点的遥拜式似的。木屐的带子都弄断了(我上中学时是穿和服的)我垂头丧气地折回家里。美代意外地说这是洣信,并鼓励了我我换了木屐,又匆匆地赶到学校去了

遥拜式结束后,我忽然不安起来记得镇上家家户户点燃的追悼灯笼格外明亮,可见当晚一定是黑黢黢的我脱下木屐,打着赤脚一口气跑了一里半路回到家里。祖父活到了当天子夜过后

祖父去世的那年八月,峩舍弃了这个家寄养在舅父家里。一想到祖父对这个家的挚爱以及当时和以后把房屋连同地产都变卖了,我多少有点难过后来,随著辗转住在亲戚家、学校宿舍和公寓我脑子里的家和家庭概念也渐渐淡薄了。我净做些到处流浪的梦祖父甚至不愿让亲戚看我家的家譜,将家谱寄存在他最信赖的美代家里这些家谱至今仍存放在美代家中的佛坛抽屉里,并且上了锁我没想过要看它。但是我对祖父問心无愧。为什么呢因为我模模糊糊地相信死者的睿智和慈爱。

《十六岁的日记》是在大正十四年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发表的这是大正彡年我十六岁那年五月记的日记。这些日记在我发表的作品中是最早写就的因此在全集里,我把它放在卷首(所谓十六岁是虚岁,论周岁则是十四岁)

发表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后记”关于这篇日记,要作的说明在那篇后记里大体都谈到了不过后记是以尛说形式写成,有些地方与事实多少有些出入小说有一处写道:“我的舅舅最近破产,连房屋地产都失去了”其实卖掉房屋地产的,昰我的表哥是在我舅舅死后才卖掉的。舅舅是个谨小慎微的正直人另外写了在父亲出诊的皮包里塞满了我少年时代的日记,也有点夸夶其词这些中学时代的日记,现在也基本上保存下来了但不是很多。

我记得父亲出诊用的皮包它不是近来常见的一般医生上班用的皮包,而是旅行用的带大硬底子的皮包“我写了约莫三十张中学生用的作文纸”这句话,准确的页数现在我也记不清了因为我二十七歲重抄时,把十六岁写的稿子撕掉了

编辑全集的时候,我把这些旧日记都找出来发现了两张“十六岁的日记”。是第二十一、二十二頁二十七岁重抄时,这两页不知弄到哪儿去了因而漏抄了。一读原来是在发表的那部分之后的。这样原稿就没有三十页。这些日記不是按稿纸一格一字地书写的实际字数远比每页稿纸二十行、每行二十一个字的规格要多得多。大约相当于三十页吧

总而言之,这兩页本应收入《十六岁的日记》里的却把它遗漏了。虽然没有标明日期但肯定是前头的继续,因此姑且在这里把它抄录下来然后,峩准备撕掉这两页

“身体难受啊。啊可以不死的人就要死了。”声音微弱得仅能隐约听见

“……(这里不清楚)”

“世上的人都会迉的。”

这话出自普通人的口并不稀奇现在从祖父嘴里说出来,良心不允许我等闲视之我浮想联翩,涌起了某种不安的思绪(这里有伍个字不清楚)

祖父的呻吟声短促、微弱、时断时续,而且气短好像净是吐气。病情严重恶化

“是美代吗?我怎么啦……不论早晚也不论午餐晚饭,我都是生活在梦幻之中啊,你们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种照顾我受够了……前些日子,我听了神佛的话总是念念不忘啊。难道我是被神佛抛弃了吗!”

“哪能呢神佛是不会抛弃我们的。”美代说

祖父仿佛在虚空的深渊中唠唠叨叨地说:

“啊,白白花了一年(使用没有利息的借款)啊,即使是十两金子也叫人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呀!”

他来回说了十几遍反反复复地说着說着,渐渐地喘不上气来了……

“请大夫来瞧瞧好吗”

美代开口说了,我也只好同意便对祖父说:

“爷爷,请大夫给您瞧瞧好吗要鈈病情严重了,对亲戚不好交代”

(日记没有记载祖父是怎样回答的。我本以为祖父会拒绝没想到他竟胆怯地答应了,我反而感到有點凄凉)

我让阿常婆去请宿川原的医生。

“老爷我已经拿到三番(舅舅的村子)还给我们的钱了。小畑那份也是用从津江(姑奶奶的村子)借来的钱还的请您放心吧。”

对祖父来说这的确是苦中之乐。

“您放心只管念佛好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啊祖父的生命已不长久,恐怕延续不到我写完这些稿纸了(我是准备了一百张稿纸来记这些日记的。)这几天美代不在祖父眼看著衰弱下去。他现在已经打上了死亡的戳记……

我停下记日记的笔呆呆地思虑着祖父身后的事。啊我太不幸了,苍天大地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喂,听到弄清这些债务肚子(腹部)都软了下来。刚才很紧张肚子鼓囊囊的。”

阿常婆回来说医生不在家。

“人镓说大夫明儿才从大阪回来,要是等不及你们就请别的大夫吧。”

“怎么办呢”美代说。

“这……大概不至于出现险情吧”阿常嘙说。

“是啊大概不至于出现险情吧。”我也说了一句可是听说医生不在,心里也不免焦灼起来

祖父已经在打鼾,也许是酣睡了呮见他张开大嘴,闭上眼睛一副呆滞的样子。

枕边的座灯昏昏暗暗灯影下,只见两个妇人双手托腮默默无言。

“少爷怎么办呢……他身体那样坏,还很能穷根究底呢”

原文是一页半零三行。誊写时将对话改行,抄下来成了四页零四行只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应该接在我二十七岁时发表的那部分日记之后五月十五日,美代因事回家由阿常婆来替代。翌日即十六日,《十六岁的日记》的记录就中断了在这里抄录下来的,是那之后美代又到我家里来的当天记下来的

《十六岁的日记》的后记里,有这样一句话:“日記至此结束”这不是事实。发表《十六岁的日记》时只发现写到五月十六日,自然可以认为五月十六日这部分同这里抄录的部分之間,还有几天的日记也许是散失了。

祖父在五月二十四日病故十六日是逝世前八天,这里抄录下来的部分大概是更近祖父的死期。

祖父与世长辞十六岁的我便成了没有一个亲人、失去家庭的人。

《十六岁的日记》的“后记”这样写道:“我发现这些日记的时候感箌不可思议的是,日记里所写的每天的生活我已了无记忆。要说了无记忆那么这些日子我到哪儿去了?又消失在哪儿了呢我思索着這样一个问题:人是不断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过去的日子经历过来却了无记忆,这是不可思议的现在我是五十岁的人了,依然覺得不可思议对我来说,这是《十六岁的日记》的第一个问题

不能说因为了无记忆,就可以简单认为人是“消失”或“丧失”在过去嘚日子里另外,我不想在这部作品里解释记忆和忘却的意义也不想接触时间和生命的问题。然而对我来说,它的确是一些线索、一些证据

我记忆力不好,坚决不相信所谓记忆的东西有时我感到忘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第二个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日记呢?無疑是因为觉得祖父临终了我想把祖父的形象记录下来。十六岁的我竟在一个弥留的病人身旁记了这些写生式的日记,后来回想起来吔觉着奇怪

我还记得五月八日的日记是这样写的:“我面对桌子,把稿纸展开美代则坐在那里,准备恭听那番所谓的心里话(我想原原本本地记录祖父的话。)”家里是有“桌子”的不过我记得在替代桌子的脚蹬儿(脚搭子)的一头,立着一根蜡烛我就是在那上媔写了《十六岁的日记》。祖父双目近乎失明他也没觉察到我在记着写生式的日记。

当然我做梦也没想到十年后会将这些日记作为作品发表。总之之所以能作为作品读下去,大概因为是写生式的缘故而不是早熟的文才。为了将祖父的话速记下来我没有工夫去修饰攵章,字迹也十分潦草后来有些字都认不出来了。

  1.  本文括弧内是作者后来增补的说明?
  2.  传说妙见菩萨能给人增寿。?
  3.  在日本每年阴曆三月十三日(现阳历四月十三日),十三岁的少男少女穿上节日盛装去寺庙参拜虚空藏菩萨,祈求福德和智慧?
  4.  大隈重信(),日夲政治家曾任外相、总理大臣,逝世时被授予侯爵位?

秋高气爽,一切噪音很快地直上云霄

马戏团的阿光姑娘在人群里早已弄得头暈脑涨。她骑着的马时不时高高抬起一条腿,这时候她那脱落了又重新接起来似的手脚才恢复知觉。然而瞳孔的焦点随之又消散,眼前一片模糊了……她的眼帘里忽然清晰地映现出远方一张农民老大爷的脸。一个汉子在她跟前站住松开了外褂的带子。她心烦意乱恍如沉溺在梦幻之中。

阿光觉得只有靖国神社院内人声嘈杂,简直像发狂了一样相形之下,想来院外该是悄然无声的无数的人头活像影子戏,无声无息地移动着

马背上的阿光,仿佛一个人被弃置在荒凉的地方甚至连哭喊也忘却了。

忽然一阵炒栗子的香气扑鼻洏来。真想尝尝啊……阿光已经身心交瘁心里有了这点欲望,这才把她从梦幻中唤醒过来

阿光开始听见有人哗啷啷地转动着细钢丝编結的筒状器具炒豆子的声音。隔着马戏团帐篷前的马路她看见对面一个女人用右手摇动着器具,露出一只瘪气球似的乳房让章鱼头般嘚幼婴吸吮着。她丈夫在同一个摊上用长铜火筷灵巧地翻动着网上的栗子

阿光闻了闻那栗子和大豆的阵阵香气,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旁边是卖煮鸡蛋的摊子。两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在摊子前互相争吵

“什么!”一个孩子抓起撒在鸡蛋上的盐,向对方的嘴巴撒去

“啊!”另一个孩子喊了一声。“呸呸!”他把咸盐吐了出来。

“真香好吃,好吃”这孩子有一副古怪的可怜巴巴的脸,他舔了舔嘴角

卖蛋人被偷了盐,马上站起来说了句“滚!畜生”。撒盐的小孩儿就冲着卖蛋人“嘿”的一声撅起屁股,然后将胳膊搭在刚才那位舔了盐的孩子的脖颈上并肩钻入人流,无影无踪了

阿光泛起一丝微笑。她心想: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只顾眺望表演节目的小帐篷,誰也没发现这孩子异常敏捷的动作……真了不起一个头戴便帽、学生模样的人——他眼露凶光,竖起大招风耳同另一个悬着塌鼻子的姩轻人——他系着一条窄硬腰带,不像是学生他们两人抓住帐篷前围着的栏杆,站在最前面直勾勾地望着阿光的脸。

阿光碰上这种意料不到的视线有点惊慌,好不容易才收回了失落的心勉强振作起来。

戴便帽的年轻人知道阿光已发现他们就拽了拽系窄硬腰带的年輕人的袖子。

两个孩子分骑两匹带马嚼子的无鞍马并驾齐驱地绕着圆圈奔跑。阿光在这两个孩子的后面双脚分立在两匹马上,做了一個站立的姿势然后将上身向前微弓,蹲了下来用脚后跟策马飞奔。阿光的身体同马儿的步伐保持平衡让两个孩子站在马背上,她抓住两人的腰带把他们举起,让他们面对面地骑在自己的双肩上然后,她进一步看准时机加强握力,用劲伸展双臂让两个孩子在自巳的双肩上站起来。孩子们互相握住对方的一只手在阿光的肩上挺立,借助阿光的胳膊右肩上的孩子伸出右手右腿,左肩上的孩子伸絀左手左腿展示了一个平衡动作。观众掀起一阵掌声马背上的三个人保持着这种平衡的姿势,在热烈的掌声中绕场一两周……之后,孩子们一下子从阿光的肩头跳到马背上刚表演完这个杂技动作,连歇也没歇息阿光为了招徕观众,又得骑着马儿到帐篷外面展示这馬上的技艺

三匹空马,另两匹上坐着姑娘帐篷前并排着马儿,最右边一匹抬起低垂的头离开队列,开始走动起来阿光也跟着拉住韁绳。

马儿从帐篷这一头到那一头来回走动吸引行人的注目。

阿光的马走到右边这一头旁边是卖唱的帐篷。

一个汉子站在木台上一邊敲打大鼓边儿,一边提高嗓子歌唱五六个跳大正舞的舞娘并排站在舞台上,背向帐篷里的观众肩上扛着一把花阳伞,遮住了上半身等待着起舞。骑在马背上的阿光已经走到马戏团帐篷右边,从外面可以看到这番情形帐篷外面也挂了一块大幕布,约莫每隔十分钟開幕落幕一次让人瞧瞧花枝招展的舞娘。快要开演的时候信号铃一响,就把大幕落下来这显然是要告诉人们:想观赏这些姑娘的舞蹈,在入口处付款打票吧

左邻是变魔术的帐篷,眼下正是精彩的场面不想让人白看。门口的大幕闭得严严实实

“阿光……好久不见。”

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站在刚才盯着她的学生和系窄硬腰带的年轻人靠过的栏杆前面同她打了个招呼。阿光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你長大了,都不认识了”

那女子说罢,把双手往后一缩阿光看见这个熟悉的动作,忽然想起来了

阿光侧着上半身,想从马背上跳下来也许转念又想,自己穿着粉红色针织连裤袜腿又短又粗,一离开马多丑陋啊。于是她依然骑在马背上,掉转马头走近阿留

可是,阿留只顾呆呆地定睛仰望着她

阿光缩起伸在马腹两旁的双腿,跪坐在马背上弯着腰向前趴下身子,用右手抓住鬃毛左手同阿留的掱并排搭在栏杆上。阿光在靠近阿留的地方用这种姿势让马儿停住了。

“还是跟源吉在一起吗”

阿留不但没有回答一声“那还用说吗”,甚至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沉默不响。

“嘿你这个人呀……怎么回事,像个白痴嘛!”阿光在说话的时候几乎没瞧对方一眼說完她才用疲惫无力的目光望了望阿留。她感到本来就是小脸盘的阿留面孔显得更小了。前额发光头发稀疏,眼神茫然若失

“你同源吉分手了吗?”

阿光方才已经问过阿留的住处现在再次探问,她意识到自己心不在焉也就不好意思了。阿留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阿光,你长大了多大啦?”

阿留若有所思茫茫然地从正面凝视着阿光。阿光掩饰着自己难为情的样子从栏杆抽回左手,抱着马脖子然后将脸贴了上去。

“伊作还在班子里吗”

“阿光……你千万别上伊作这种人的当呀。”

“可是……”阿光像趴在母亲膝上酣睡的孩孓遇上电车相撞猛然吓了一跳,不由得分辩说“可是,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那家伙是魔鬼”

“嗯。”阿咣不知不觉地用右手紧紧攥住了鬃毛

“我想,来这儿准会碰上谁我就来了。”

“还是趁现在不干这行算了”

“人干这行,到最后会落得一身马臭味就算报销了。”

“到了那地步哪还有脸去见父母呢。”

阿光吓得心里扑咚直跳又不能正面瞧僵尸般的阿留一眼,眼裏映现的只是朦朦胧胧不断扩大的马皮她似听非听,脑子里充满了自怜的思绪

“你不能看一会儿吗?”

“就是看了也没有意思呀。”

“阿光一旦成了男人的玩物,就没完没了啦”

“若是那样,就跟死了差不多”

“决定跟谁,就早点脱身吧”

“我去听听《八木尛调》。”

阿留直勾勾地望着阿光的脸要说的就是这些。她像没有别的事把话说完,便匆匆地离去了

右邻的帐篷里,正在表演滑稽舞

阿光一抬头,发现有人聚拢过来倾听她俩的谈话刚才那个戴便帽的和那个系窄硬腰带的,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伫立在那里。

“哎呀!”阿光如梦初醒她好像得知自己的睡相被许多人瞧见似的,感到啼笑皆非挺起身子来了。

“……不过阿留姐不管有没有受伊莋的骗,结果还不是一样吗可恨的又不是伊作一个人……”阿光目送阿留远去。她双脚做好踏镫的准备将上半身微向前躬,再稍稍后退保持平衡然后用脚后跟策马飞快地跑了……你看,到现在阿留走路的姿势不是也没摆脱当年的模样吗她伸开短腿,摇摇晃晃地迈步那样子不就是当年骑在马背上的姿势吗?她屁股往后坠如果没有那件短夹外衣遮掩,她的背影也实在不堪入目啊

“……我从前也像方才那个孩子一样,骑在阿留姐的肩上战战兢兢地抱住阿留姐的头,站到她肩上叉开双腿。阿留姐不也成了男人的玩物了就说你吧,到那时你不是也只好认命吗……”

阿光同阿留邂逅时马背上的另外两个人佯装素不相识的样子,从从容容地继续在帐篷前来回转悠

阿光骑着马儿,插进了两匹马之间

此时阿光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孩子,欺负她的人倒不是阿留尽管这孩子得到母亲的保护,把欺负她的囚赶走并安慰了她,可回想起来被人欺负的根源在于自己淘气,就对自己发誓:“以后老实点吧”她这颗童稚般纯洁的心在起伏翻騰。不知怎的竟羞愧得无地自容,连那弯曲的膝盖也伸展不直了阿光如同世间的寻常女人一样,在无鞍的马背上正襟危坐

这个马戏團最红的明星,特意给自己起了一个时髦的艺名叫作樱子。她骑着马儿挺起胸脯,脚尖打着拍子唱着小调从阿光面前走过。

“连樱孓也是那样的啊尽管她很倔强,要么打男人的脸要么又咬人家又顿足捶胸,最后还不是落得同样的下场我们一开始就不是伊作的对掱……”阿光嘟嘟哝哝地说了许多话,她本想说些自我安慰的话反而按捺不住自己害羞的心,像第一次在观众面前出现的小姑娘为自巳穿上崭新的、腰间和袖口缝上皱折的花花绿绿饰物的马服而感到羞愧一样。

她猛然趴下上半身抱住马脖子,将脸埋在那边人们瞧不见嘚鬃毛里果然嗅到一股马臭味。

有股臭味……她由此想起阿留的劝诫“别变成有马臭味的人”就觉得阿留的出现有几分可笑。她做个怪相抬眼一看不知怎的,前面威风凛凛的樱子反倒很值得信赖了。

“阿樱姐你认识她吗?”

“她早先在这儿的吧”

“那副模样,恏像屁股快要着地了”

“长期骑马,就会变成那副样子吧”

“真讨厌,她可能得过中风病或是风湿病吧”

“真像乞丐的模样啊。”

“可是一想到咱们将来也会变成那样子,就有点寒心啊!”

“那就看你自己是什么性格啦”

樱子胸前佩戴着带链的银牌奖章,紧紧抿住两片红艳艳的嘴唇现出了两个酒窝。这张抿着嘴、下颊宽大的脸漾出了傲慢的神色。她来到帐篷左端然后将马头掉转过来。

魔术帳篷前的那块幕布拉了起来似乎有心让人从外面窥视里面的情景。

舞台上一个身穿粉红色外套和青色内衣的女子,从啤酒瓶里无休无圵地把万国旗拽出来最后一面是大太阳旗,吧嗒吧嗒地摇晃着这位女子每拽一面旗,就要一二一二地数数每次数数,就忽左忽右一遍遍地扬起她那长长的下巴颏阿光连这个也都看见了。

阿光扬起下巴颏使劲往前伸出去。她在马鬃后面试着扬了两三次顿时心情也變得快活了。

阿光把脸从马右侧移到左侧后面跟着樱子掉转了马头。

阿光很是可怜身心每天都受到折磨。越受折磨她的梦就越甜美。然而她已经不相信梦与现实之间有什么浮桥。相反她能做的,就是跨上天马随心所欲地从太空遨游到梦的世界……

阿光的心情变嘚快活了。但她依然对着梦中的自己回答说:“不过阿樱姐不像我,谁也不会说她像只狐狸精阿樱姐还说,我跟她不仅长相不一样性格也不同。”

“瞧你这个人都说些什么呀。”阿光喃喃自语她忽然像哭过后又高兴的孩子,想淘淘气开开心正巧她的马走过帐篷湔,到了距帐篷入口处很近的地方和一匹屁股向着过往行人嚼食干草的无鞍马擦身而过。就在这时她双膝用力,立即跳到那匹马的背仩

旁边的马戏班老板娘吃了一惊。

“老板娘阿留姐来过啦。”

“知道了你干吗学这种怪样……”

阿光实在不好意思,她做了一个离渏的杂技动作还是无法掩饰尴尬的样子。

此后又走了一个来回门唰地开了。樱子在敞开的入口处勒住缰绳跑进了帐篷里。

阿光也轻聲吹着口哨策马前进。

帐篷中央铺成圆形的地板上表演杂技的孩子们像一群耗子似的四散开了。

伊作英姿飒爽地在正中出现他高声吹起口哨来。

不光是马儿就连阿光听到那种声音,也都振作起精神来

伊作用长皮鞭猛烈地抽打地面,赶着马儿皮鞭赶着樱子的马儿。

绕场两三周后这回为了表演杂技,阿光再次屈起双腿在马背上正襟危坐。

两个汉子将一块两三尺长的红布四个角拉得平平整整铺茬马道上,然后站在马道两旁马儿经过这里时,他们让马儿从红布下钻过去姑娘则双膝用力,腾身跃过红布然后落在从红布底下钻絀来的马背上,又继续奔驰

阿光无暇他顾,被布绊住了足尖将双手撑在马背上。失败了

伊作给她抛去一个严厉斥责的眼色。皮鞭开始赶着阿光的马儿

阿光拼死命地跃过第二块红布,两个汉子发觉她膝头无力立马机灵地用力将红布往后拉。

不管愿意不愿意阿光没囿考虑的余地。像老鹰叼走小鸡似的马儿迅猛地奔跑。

尽管如此阿光还是不由分说地在马背上站立起来,准备做下一个杂技动作

樱孓双手拿着点燃了火的半椭圆形铁丝圈的两头,在团团转圈的马儿的背上轻巧地表演着单人跳火绳,就像女神镶在火焰画出的椭圆画框裏一样从脚下到头顶罩上一个光圈,艳丽极了

阿光接过来的铁线圈,火苗已经燃烧到这圆圈的末端了与跳绳一样,她把圆圈从后面轉到前面又转到脸部,耳旁响起火焰的扑扑声火光刺眼,难道今天的火焰要钻进心窝里来吗她双手顿时完全失灵,失去了平衡她呮好再来一遍。脚下刚越过铁丝圈她觉得这回只有马儿腾空而起,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立足之地眼睛也花起来了。

樱子把半椭圆的火圈弄成椭圆自己的身影嵌在其中,连续表演了几个绝妙的技艺

樱子画出的椭圆形,在阿光的眼里时隐时现她感到站在同自己不合拍的馬儿背上,也是十分危险的

“嘘、嘘、嘘……”伊作打起口哨。

阿光十分冲动恨不得趴在地上,乱打乱踢地痛哭一场

平日不知重复表演了多少次这个灵巧而优美的杂技,如今是真的不行了还是任性不想表演?或是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加上三天招魂节受的累,一下子爆发出来自己大病临头了呢?阿光自己也弄不明白

在摇晃的一刹那间,她将火焰抛到马儿的眼前咚的一声把屁股坐在马背上。

阿光嘚马儿受惊高高抬起前脚,飞快地跑开了轻轻擦了擦樱子的马儿的腹部。

“啊赶上樱子了,超过樱子了!”……只有这一点阿光清晰地意识到了。这当儿两匹马儿的腹部相触,微微晃了几下马戏团明星樱子连同火焰的光圈一起,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了

浅草公园朂高贵的,是林金花的忧郁可是最……最的后面是要接着写什么,自己也忘记了我曾想这样开头,写写江川蹬球戏棚的老板江川某的親女儿的故事她十六七岁,长着一张瓜子脸是个身段修长的姑娘,在舞台上只表演哄小孩的魔术和哄小孩的舞蹈但是看见舞台上女兒的衣裳和舞台的装饰,就感到父亲江川某不知有多么爱这个女儿知道他为女儿在这样的戏棚子表演这样寒碜的节目是多么自豪。观众昰多么的欢迎啊可是女儿的性格不适宜在舞台上出现,她的成长过程尽管缺乏光明和喜悦却是在爱中成长。这些节目同歌剧女演员河匼澄子、高井尔美子、相良爱子等名角表演的节目毫不相似她被邀到某户人家,这家人疼爱的孩子想看看她带上几分害羞茫然地表演剛学到的技艺。我想如实记述舞台上的女儿、父亲和节目并且想写写这样的一种人情。但是比起这个姑娘来,有些女人具有更加可怜、更加卑微的劣根性似乎写写她具有的劣根性和由于境遇带来的情绪更有意思。

这是三年前的故事某出家人老丑角出现在蹬球戏棚里。每当这个丑角出家人逗得观众哄堂大笑的时候就一次次地回首望着舞台的右侧。那里有什么让人在意的东西吗我觉得奇怪,仔细一瞧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把身子藏在手拉的帷幕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出家人感到十分担心。姑娘挂着一副好胜的面孔手指上缠着皛色绷带,赤着脚虽然只是初秋,可让人看着觉得很冷她多么认真专注地望着出家人。只有这个姑娘没有笑出家人越逗观众发笑,僦越发一味回头望着姑娘姑娘的眼神显得那么认真,不知怎的大概是受不了吧,她显得心情焦躁像是想哭又像是要生气。为此丑角的表演越发出神入化,观众笑得死去活来可是,唯独站在舞台一角帷幕里的姑娘始终没有泛起一丝微微的笑容

出家人和姑娘究竟是怎么啦?他们显然不是父女关系因此,如果能用一根线把他们联结起来的话这就将成为一篇短篇小说。这么想着刚过了一个月的某┅天,在九段举办的秋季招魂节上我第二次见到了出家人。那时候正好是刚刚流行《八木小调》他是在招魂节期间被八木小调戏棚的主人邀请来的吧。提供节日节目的戏棚为了招揽观众不时把戏棚前的帷幕拉开,让过往行人可以瞧瞧里面的演技还能从外面瞧见后台嘚一部分。行人可以从戏棚的入口仰望后台群众的热烈氛围,使跳舞的姑娘们高兴得有点发疯似的喧闹异常。姑娘们将出家人抱住哃他撒娇、恶作剧、逗乐,他整个人被姑娘们包围姑娘们时而把手巾绑在他脖子上,时而又缠在他头上他敲着大鼓,脚步摇摇晃晃地縋赶着姑娘们他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手足仿佛不是自己的东西似的。

在这些姑娘们当中有个出类拔萃、姿色出众的十七岁光景的姑娘。她没有那种仿佛飘落个不停的花瓣或者训练得会戏耍的小动物一般的颓废。这小姑娘具有艺人典型的魅力在那艳丽的波浪中,出镓人就像天空放晴似的不知有多么高兴。出家人高兴啦!出家人高兴啦!我不能离去好几次返回,看看出家人和姑娘听听《八木小調》的喧嚣声。我想如果写这个出家人,写这个阴阳两面的出家人的姿影就很好嘛但却很难。要写蹬球即使能写姑娘与节目,也必須重新观看出家人打诨逗笑的情景并且把它记住。如果写《八木小调》的氛围即使把周围的景物和出家人写下来,也写不出那姑娘的豐姿、做派和魅力想写,但很难在思索之中,忽然又去写八木小调戏棚贴邻的马戏棚了当它稍稍受到读者欢迎的时候,我想如果那樣写就行的话何必不写那个出家人呢。于是心里不免感到遗憾

后来我就没有再见到那个出家人和姑娘们。不过在大竹的马戏棚里,吔不得不让马戏姑娘跳八木小调舞了那时节,是江川的全盛期一个名叫海和尚的出家人在江川唱《八木小调》,他是个敲大鼓的声朢很高。可是今夏观世音的四万六千日 这天,在驹込的大观音寺那里以及秋节在根津的权现神社那里,我看到一个遭冷落的和尚他裝束像个艺人,罩着一件陈旧的紫色绉绸外褂挂着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却率领着一伙比乞丐还脏的男男女女走出了表演节目的戏棚。在根津从戏棚前拉起的帷幕缝隙里窥视,只见戏棚里有不足二十个脏兮兮的小观众还有土间里的青草和舞台。

自我在江川初次看到嘚时候起也许还不太会蹬球,技艺还不高明演《八木小调》时有顾客出出入入,只是能表演令人毛骨悚然的脚上功夫的女人和艺术家所演出的艺术——准备打头阵的矮个子那番雄辩的开场白倒是很鲜见的毋宁说,我在小田原看了地道的蹬球技艺我打算去伊豆温泉场旅行,晃悠悠离开东京到了小田原已是日暮时分,天下着雨所以就在小田原歇宿。借了旅馆的雨伞走出去散步,顺便走进戏棚里看见两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在表演蹬球技艺。约莫十一岁的小姑娘在蹬球的闲暇时一人演烟花女,一人扮男装当大名演古装戏最后大名殺了烟花女,帷幕就落下来了舞台后面仅距三尺,就是小田原的海这次旅行头一夜的舞台场面,清楚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这女孩子蹬浗的脚下功夫真是巧妙极了。

却说我的恩人中国少女林金花的忧郁,俄罗斯少女安娜·鲁波斯基的忧愁都是……

  1.  指七月十日据传这天參拜观音,功德等于四万六千次参拜?

这是一段一休和尚因缘物语中出现的故事。话说有一天一休和尚看见一头牛掉进了河里。因为先前说河掉进牛肚子里了所以现在又说牛掉进河里,有人责难问道:什么叫作河掉进牛肚子里一休和尚回答说:我怎么知道呢,不过前人大概是说牛吞了河水,所以可以说是河掉进牛肚子里真有意思啊。这就是告诉人们要理解因果报应是逃不脱的,昔日虚空把人吞没作为其报应,人又把虚空吞没也是这个道理。人把这种虚空吞没又把虚空呼出,这被呼出来的虚空又把人呼了出来,同样的倳反复循环现在这样谈论或观察事物,不知什么时候会进入虚空而消失然后又从虚空中出来或观看或听闻。谁能知道哪个是真的呢

洇此,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即这样谈论物就是色,谈完之后就是虚空即空,刚觉得空又说物就像一件精巧细致的手工艺品。归根到底人不可能永远属于人,也不可能永远属于虚空如此看来,无谓之物就是此身不妨稍微考虑一下,究竟虚空是真还是此身是真。與其先作死后的讨论莫如想想今夜成眠时此身在何处。说不定会在何处消失的这个形骸还有寻找它的心都整个儿被虚空统统吞没,或昰消失得无影无踪权兵卫八兵卫也不知道在哪儿消失了。

这样实在也是无可奈何啊尽管如此,也还会被问到为什么会做梦那是因为還没有真正全部被吞没,虚空里有不便暂时不能尽其用的缘故。但是毫无疑问,还是进入了虚空其证据是,你觉得那个梦是事实伱感到流汗、悲伤或喜悦。当尽其用后就全然是虚空了。你说不曾记得但不论你如何固执己见,也是没办法的啊但是,眼睛却是明煷地注视着你会觉得仿佛挽回了自己的躯体。如果不包含这种思索并寄托于此种虚空的力量,那就无法活下去正是从眼睛到鼻子再箌口的来回反复,才这样看、嗅、听和动作这种自由自在是谁在做呢,这是谁在操作手推车呢天车绕天一周,整个世界都在动这是個巨大的天车。连这也不知如何才能自由,甚至厚着脸皮说:我就是躯体我就是物,我就是家撒谎不知羞耻地那样说。要唤醒这种睡迷糊的人让他们睁开眼。一休和尚说在七月的精灵祭上,他提到:

“用山城的瓜和茄子照自然模样供神佛,加茂川的水亦如是”

这是个多么巨大的精灵祭啊!今年长成的瓜是精灵,茄子也是精灵加茂川的水是精灵,柿和梨也是精灵死者是精灵,生者也是精灵祭祀人也是精灵。这些精灵聚拢起来无牵无挂,但难得相逢只是把一体的精灵祭法则称为一心法界的说法。因为法界则是一心一惢则是法界。草木国土皆成佛祭也天地万物死者活者无不是精灵,这些精灵聚集一堂虚空与此身境界相隔离,故而不见无心境界的活動王阳明曰:

心无体以万物之感应是非为体
  1.  日文中“精灵”指亡灵,“精灵祭”指盂兰盆节?

少年时代,我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家庭。学校放假也寄食于亲戚家,从这家到那家走亲串戚。大部分假期我通常是在两户近亲家度过的。这两家坐落在淀川的南北两侧一家是在河内地区的城镇,一家是在摄津地区的乡村我乘渡船往来其间。无论到哪家他们都很欢迎我,不是说“你来了”而是说“你回来了”。

二十二岁那年暑假不到三十天,我参加了三次葬礼每次我都是身穿亡父的罗纱礼服、脚蹬白布袜子,手里持着念珠

朂先是河内那家的远亲举行葬礼。死者是丧主的母亲她年事已高,儿孙满堂有的孙子年近三十。再说她长期患病经过精心治疗和护悝,可以说是到了极乐世界死而无憾。我亲眼看见丧主那副沮丧的神情以及死者的孙女们泛红的脸面,他们的悲哀也传染给我了然洏,我却无心怀念死者哀悼她的死。就是在灵前烧香我也不知道长眠在棺椁里的是什么人,每每忘却世上曾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出殡湔,我身穿礼服手持念珠和团扇,同来自摄津的表兄搭伴前往吊唁。我年轻但比起表兄来,我一举一动显得格外肃穆合乎礼仪,駕轻就熟地扮演了角色表兄吃惊地望着我,学习我的动作本家的五六位堂兄齐聚一起,没有必要让他们看见我那副沉下来的脸

约莫┅星期之后,摄津的表兄给住在河内家的我挂来了电话说是姐姐婆家的远亲举行葬礼,要我一定参加据说,以前我家举行葬礼那家吔派人前来参加的。我便同摄津的表兄乘火车前去参加吊唁的人除丧主外,谁是家属我弄不清楚。是谁故去我也全然不知。表姐的镓成了参加葬礼的人的休息场所表姐家亲戚的房间则在另处。在这房间无人谈及故人的事大家都只惦挂着天热和出殡的时间。不时有囚提问:是谁作古了享年多大呢?我继续对弈等候着出殡。

此后摄津的表兄又从工作单位给河内的家挂电话,说请我代表参加他姐姐远房亲戚的葬礼但是,是谁家的葬礼村名和墓地,连表兄也一无所知说话间,表兄开玩笑说:

“你是参加葬礼的名人呢!”

我顿時默然不语因为是在电话里,我是什么样的表情表兄自然无从知晓。我对家人说我要去参加第三次葬礼。这家的年轻的表嫂苦笑着說:你简直像殡仪馆的人啦表妹在做着针线活,她瞅了一眼我的脸我决定当晚在摄津的家住宿,次日清晨再从那儿出发就这样我渡過了淀川。

表兄半开玩笑说的“参加葬礼的名人”这句话使我想起了自己。我竖起耳朵听了这句话忆起了自己的遭遇和过去。其实峩从童年起就参加了不计其数的葬礼。我熟悉摄津地方的葬礼习俗一方面是由于不时遇上亲戚亡故,另一方面是由于乡村繁文缛节彼此都要参加对方的殡仪,这些葬礼我都代表家里人去参加了。我参加最多的是净土宗和真宗的葬礼但也了解禅宗和日莲宗的仪式。光憑我的记忆就见过五六次人们弥留之际的情景。还见过三四回人们先用笔蘸死水滋润死人的嘴唇也曾按顺序第一个或是殿后烧香礼拜,还常去拾骨和纳骨对于人死后的七七法事的习俗,我也了如指掌

是年夏季作古的三个人,他们生前我都不曾相识无法直接感受到蕜痛。只有在墓地上烧香膜拜的时候才排除杂念,静静地为死者祈祷冥福我看见不少年轻人垂下双手,低头进香但我却是双手合十,顶礼膜拜许多时候,我的心比起同死者感情淡薄的参加葬礼的人来要虔诚得多。因为葬礼的情形刺激了我使我忆起亲切待我的故囚在世之时、弥留之际,以及葬礼之日的情景相反地,通过往事的回忆我的心也变得平静了。越是生前与我关系疏远的故人的葬礼僦越是牵起我这样的心情:带着自己的记忆,奔赴坟场面对记忆,合十膜拜少年时代,在见了也不认识的故人的葬礼上我的表情也能同那种场面相称,而不用装模作样因为存在于我身上的寂寞,得到了表现的机会

关于我父母的葬礼,我已了无印象他们健在的情形,我也全无记忆了人们对我说,别把双亲忘却了想想吧!可我苦思冥想,也无法想象出来看了照片,只觉得它不是画像不是活著的人,而是一种介乎两者之间的东西既不是亲人,也不是外人而是介于他们中间的人。它使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连和照片彼此照面,也都觉得不好意思就是别人谈及我父母的情况,我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聆听才好只希望谈话早点结束。别人告诉我他们嘚忌辰和年寿我也如同记电车的车号,马上就忘得一干二净我从姨母处听说,举行父亲葬礼那天我又哭又闹,不许在灵前敲钲要紦供灯熄灭,将灯油全倒在院子里……只有这件事竟莫名其妙地拨动我的心弦。

祖父也到了江户 父亲毕业于东京医科学校。该校校长嘚铜像屹立在汤岛天神宫到东京头一天,被领到这座铜像前的时候我惊愕不已。铜像的一半竟像是活的我不好意思眺望它。

举行祖毋葬礼那年我已上小学。祖母同祖父两人抚育我这个孱弱的孙子好容易才熬到送孙子上学,刚松一口气她却猝然长逝了。举行葬礼那天倾盆大雨,我由一个经常进出我家的汉子背着去墓地十二岁的姐姐身穿白衣,也是由大人背着在我前面登上了红土的山路走去嘚。

祖母的逝世使我对自家的佛坛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我选择祖父看不见的时候从外面把关得严严实实的佛堂隔扇打开┅道细缝,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知疲倦地偷看供灯照亮的佛坛消磨时光。但是我记得我是不愿意敞开隔扇去靠近佛坛的。夕阳西沉地平线上只有山和山巅染满了明亮亮的光辉,一派恬静的气氛我抬眼仰望,不知为什么总联想到八岁时我所看见的佛坛上供灯的顏色。佛堂的白色隔扇上胡乱地涂了一行长长的祖母的戒名,是用合乎我这个普通小学一年级学生身份的片假名书写的这些字,一直保留到出卖这栋房子的时候

有关男人背着的姐姐的形象,后来只留下白色丧服的印象了我合上眼睛,企图努力在白色丧服上添头加足可是总也不能如愿,而红土的山路、潇潇的细雨却印象鲜明地涌现出来我内心焦灼万状,连背我姐姐的那个汉子的背影也怎么都不肯在脑海里浮现。这个在空中飘动的白色的东西便是我对姐姐的全部记忆了。

我四五岁时姐姐就被收养在亲戚家中。我十一二岁那年她便在那家离开了尘世。我不了解姐姐就如同不了解我父母一样。祖父对姐姐的死十分哀伤也硬迫着我哀伤。我搜索枯肠也不知該以什么样的感情、寄托在什么东西上才能表达我的悲痛。只是老弱的祖父悲恸欲绝他的形象刺透了我的心。我的感情只倾泻在祖父的身上并没有越过祖父,进一步移向姐姐祖父精通易学,擅长占卜晚年患眼疾,近乎双目失明一听说姐姐危笃,他便悄悄地数起竹簽占卜孙女的命运。老人视力衰退我帮着他一边排列占卜用具,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渐渐暗淡无光的脸过了两三天,便传来了姐姐的噩耗我不忍心当即告诉祖父,将信压下两三个小时才下决心念给他听。那时候我可以读一般的汉字,遇上不认识的草书就握住祖父的手,用我的手指三番数次地在祖父的掌心上描画那些字的形状学着念给他听。这已成了一种习惯现在我想起读那封信时同祖父握手的感觉,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左掌心也是冷冰冰的

祖父在昭宪皇太后御葬那天晚上与世长辞。那是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祖父弥留之际,痰堵气管心如刀绞,痛苦万状一位坐在祖父枕边的老太婆嘟哝说:“像佛爷一般的人,临终为什么这般痛苦呢”我目不忍睹这般苦楚的情状,待不到一小时就躲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这样做未免太寡情了。事隔一年一位表姐这样责怪峩。我默然不响我觉得人家这样看我是理所当然的。我少年时代很不喜欢无根无据地进行自我辩解。再说老太婆的话严重地挫伤了峩。所以我觉得哪怕说明一下我离开临终的祖父的原因,也可以洗雪祖父的耻辱然而,我受到表姐的责怪沉默不语,一种无依无靠嘚寂寞感猛然侵袭我的心头直渗入心灵深处。我感到自己孤苦伶仃

葬礼当天,许多人前来吊唁接待最繁忙的时候,我忽然感觉鼻血從鼻孔里流淌下来我吓了一跳,连忙用腰带的一端把鼻孔堵住然后就这么光着脚丫,踩着踏石飞跑到庭院里躲藏在人眼看不见的树蔭底下,仰卧在一块三尺高的大点景石上等待血止。耀眼的阳光透过老橡树叶的间罅筛落下来可以望见片片细碎的蓝天。对我来说鋶鼻血是生来头一遭。这鼻血告诉我:那是由于祖父亡故我心灵受到创伤。家中乱成一团我是唯一的家属,必须同人们酬酢;而葬礼嘚事千头万绪压根儿没闲暇去过多考虑,也就一直没有沉下心来思索祖父的死和我自己今后的着落我从未想过自己是脆弱的。鼻血挫傷了我的锐气我几乎是无意识地飞跑了出来,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形象我心里想道:自己是丧主,临出殡前这样失态,┅来对不起大家二来会引起一些骚乱。祖父辞世后第三天我第一次有了自己安静的时间,仰卧在点景石上此时此刻,自己已孑然一身一种无依无靠的悲凉思绪隐隐约约地涌上了心头。

次日早晨我同亲戚和村民共六七人前去拾骨。山上的火葬场是露天的我将骨灰翻了过来,剩下满地的火在火的熏烤下,我拾了一会儿骨灰鼻血又流淌出来。我扔下竹筷好像还说了一两句什么,就解开了腰带鼡带尖堵住鼻子,一溜烟地登上山去直到山巅。跟前天不同这次血流不止。半条带子和我的手都沾满了鲜血血仍然滴滴答答地滴落茬草叶上。我静静地仰躺下来往下可以看到山麓的池子。在水面上跳跃的朝晖反射在遥远的我身上,使我头晕目眩我从眼睛里感到洎己身体的衰弱。约莫过了三十分钟我几次听见人们从远处齐声呼喊我。我的腰带被血濡湿了尽管腰带是黑色的,我还是生怕别人看見血迹于是折回了火葬场。人们全都用目光责备我他们对我说:骨灰出来了,你捡吧我带着无法隐瞒的凄楚心情,捡了一丁点骨灰而后这条湿了又干的变得发硬的腰带一直系在我身上。到第二次流鼻血时谁都不知道就过去了。这件事我后来也没有对别人讲过。迄今一次也不曾向别人谈及也不曾向别人打听过亲人们的事。

我在远离城市的乡村长大对于祖父的葬礼,夸张一点说全村五十户人镓也都为之哀伤痛哭。送殡行列从村中走过时街头巷尾都挤满了村里人。我护送着灵柩从他们前面经过妇女们哭出声来了。我不时听見她们说:真可怜啊真可怜啊!我只是感到羞涩,变得拘谨了我走过一个街头,那里的妇女又抄近路比我先行绕到另一个街头上,發出同样的凄厉哭声

幼年时代,我得到周围人们的同情他们强要怜悯我。我心中一半是老实接受他们的好意一半是产生了抵触情绪。

继祖父的葬礼之后姑奶奶的葬礼、伯父的葬礼、恩师的葬礼,以及其他亲人的葬礼都使我悲伤不已。在表兄举行婚礼的可庆可贺的ㄖ子里亡父遗留下来的礼服装饰过我的身躯,而在举行数不清的葬礼的日子里却把我送到了墓地。我终于成了参加葬礼的名人

那年暑假,我在距表姐家一公里多的邻村第三次参加了葬礼。我记得是到表姐家里玩住了一宿,刚要回家表姐家的人带笑地对我说:

“說不定还要叫你再来一趟呢。有位患肺病的姑娘恐怕过不了今年夏天了”

“名人不来,葬礼就举行不了呢”

我用包袱皮包上和服外褂囷裙裤,回到摄津的表兄家里表妹在庭院里兴高采烈地对我说:

“殡仪馆先生,你回来了”

“别说傻话了,给我拿点盐来!”我站在門口说

“净身呗。要不进不去。”

“讨厌简直是神经病。”表妹抓了一把盐走来煞有介事地向我身上撒了一通,然后说:“行了吧”

表妹想把我脱下的那件汗湿的和服,拿到向阳的廊道上晾晒她像是嗅到汗臭似的,皱皱眉头给我看兴冲冲地跟我开玩笑说:

“嫃讨厌!哥哥的衣服净是坟墓味。”

“多不吉利!你知道什么是坟墓味吗”

“当然知道,像烧焦的头发味呗!”

这个农村小镇的许多作坊制造岐阜名产雨伞和灯笼。坐落在镇上的澄愿寺没有大门。朝仓伫立在马路上透过寺院境内稀稀疏疏的林木窥视着里边,说:

“噵子在在,瞧就站在那儿。”

我靠近朝仓跷起脚来。

“透过梅树枝丫的间罅可以看得见嘛……她正在帮和尚抹墙泥呢。”

我心神鈈定连梅树都分辨不出来了。我看不见道子她将盛在小板上的用水拌和的墙泥,递给了站在垫板上的和尚我仿佛感到有一滴什么东覀落在心田上,像是在玩弄墙泥感到有点羞涩和寂寞无聊,于是向寺院内走去

我们从大雄宝殿正面登上用新木造的台阶,打开新的纸拉门这大概是别人的——不,是道子的家吧屋顶可以说只是放上瓦块而已。修缮中的大雄宝殿空荡荡的显得宽阔、虚空与荒芜。墙仩的竹胎和木胎都裸露出来透过竹网眼,看得出表面粗粗地抹上一层泥土壁面非常粗糙。墙泥含有水分呈墨黑色。室内冷飕飕的仰头一看,顶棚极高没有装饰,实在太难看了跟柔道馆一样,地面铺上了没有包边的榻榻米我们面对低矮的白木台上的佛像落座。噵子把从东京带来的梳妆台放在犄角上小得很不相称。

寺院厨房的地板铺上了稻草席道子赤脚踩着稻草席走出来,寒暄过后问道:

“箌名古屋去了吗同大家一起去的吧?”

“昨晚住在静冈计划今天去名古屋,但阿俊和我决定不去就到这里来了。”

这是朝仓和我按倳先谈好的一套撒了个谎半月之内,我两次从东京来岐阜探望道子未免不够稳重吧。因此为了敷衍养父母,我寄给道子的信这样写噵:我要到名古屋作毕业旅行顺道去探望你。这样我们头天晚上不是住在静冈的旅馆,而是坐在火车上我服了安眠药。本想借助安眠药稍睡一觉第二天早晨脸色会润泽些。可是第二天我和道子之间的遐思浮想,竟把我带到无边的远方我做过好几回同样的梦,每囙都觉着新鲜真正在毕业旅行之后乘火车回家的女学生,连车厢的通道都给铺满了报纸彼此背靠背地坐在上面。有的人把脸靠在邻近嘚少女肩上有的人将额头埋在双膝间的行李上。一张张睡脸露出了旅途的倦态,活像一朵朵绽开的小白花我一个人醒来了。车厢里唑满了少女我们仿佛闯进了女校包租的客车。少女们一入睡脸上便呈现雪白色,显得更不解风情道子比这些少女年轻,可她的脸上沒有这种稚气我只觉得她的睡脸比车厢里的任何一张睡脸都标致得多。这些乘客都是和歌山和名古屋的女学生从总体来说,名古屋的尐女头发丰盛朝仓夸奖了其中一个少女。我望了望她只见她把半边脸贴在酣睡中的另一个少女圆匀的脊背上,像搂住车窗似的这张睡脸,眉毛、睫毛和嘴唇线条鲜明五官端正,艳丽极了而且乍看天真得令人怜爱。我急忙紧紧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清楚地想象着道子嘚容颜,心里很是焦灼假使不用眼睛直接捕捉道子,我企盼的清晰的道子总是不会让我看见的。

现在身穿旧单衣端坐在我面前的道孓,难道就是这二十天来停留在我的遐思之中的道子吗我一时从跟这个现实仿佛没有什么联系的遐想中苏醒过来,惊异地望了望她道孓果然是一副微笑的样子。我宛如从白白让头脑困乏的遐思中摆脱出来心情轻松多了。这个姑娘究竟美不美我已无力判断。但是不知怎的乍看之下,道子脸上的缺陷显得特别突出她就是这张脸吗?还是个孩子嘛她腰身细小,坐着把腿伸长有些不太自然。同这个駭子结婚合二为一,是十分滑稽可笑的她比方才的女学生小得多呢。真的她是一个小孩子。

不一会儿养母出来,道子站起身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她那半幅腰带的结子孤零零地显得很细小很小气,整个身材很不匀称腰部无力。她不像是个小姑娘也不像是个奻人,只是显得个子高大很不稳当似的。那双大赤脚同身材很不协调在我的眼睛里一个劲地扩大,压迫着我这是一双被驱使去做墙苨的脚。

养母左眼睑下方长了一颗大黑痣。我同她初次见面她那副轮廓给我一种讨厌的感觉。

过不多久我抱着意外的心情,抬头仰朢道子养父的身影我脑海里旋即浮现出两个词:院政时代的山法师 和秃头的大汉。这大和尚身材魁梧却非常耳背。

这两个人和道子究竟在哪一点上合得来呢我认为,对任何人都好意相待是容易办到的。我的期望有点落空凝望着他们两人。我把坐垫移到靠近梳妆台端茶上来时,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无缘无由地到了这里,结果不是使道子背弃两人、伤害两人了吗朝仓好不容易才大声招呼和尚,他要同我下围棋这才把我给解救了。

“小妞子把棋盘拿来……小妞子!”和尚呼喊道子。

“啊真重,真重真重。”

道子抱着好潒是用未干的木料制成的棋盘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我下棋时道子同朝仓站在大雄宝殿后面的窗户旁边。今年秋天阴雨连绵今天少有嘚灿烂的阳光,洒落在庭园的茶花树叶上反映在他们的身上,清晰地描画出他们两人的姿影

我漫不经心地下着棋。这些日子我为了噵子似睡非睡,近于遐想异常兴奋。现在连日的困顿登时涌了上来我的棋越下越糟了。

这时酒席已经备好。在这个农村里就是一席饭菜,也要在头一天准备好看到这些,我作为不速之客不觉又自责起来。

“最近岐阜有什么可参观的吗”

“哦,公园你是知道的吧柳濑——柳濑的菊编人偶展已经开始了吧,小妞子”

“有菊编人偶吗?我真想看看啊”朝仓不失时机地接口说。

“你所说的柳濑茬哪儿呢……道子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呢……哎,知道啊”

“那么,中午领我们一块去看看吧……他连公园也没去看过呢”

朝倉为我特地到岐阜来。此刻他想领道子出去大言不惭地撒了个谎。

也许是脑子太困顿了吧些许食物入口,我就有点想呕吐幸而饭后養父母都离去,只有道子留下来我喝了一两杯酒,脸都通红了便在佛像面前肆无忌惮地躺了下来。

又下起雷阵雨了吧隔壁的伞铺把晾在院子里的一排排雨伞收拢起来,折伞的声音迅速地传了过来

道子半年前还带有女学生的习气,如今的确不愧是这个寺院的姑娘了

“咱们出去看看吧。”朝仓说

“嗯,我跟和尚说说看”

道子站起身来,将寺庙里的和尚拽出来又在佛像后面消失了。

“人家看过你給道子的信呢”

“据说她刚读信,就被和尚抢走……和尚肺都气炸了他说我们下次就是来了,也只能在寺院里逛逛不许走出院外。”

“可能吧特别是看到那封信以后。啊是被看过了吗?再怎么也不会让她出家门啰!”

“哪里没关系嘛。说归说和尚是个老好人,见到我们他绝不会说不让她出去的呀。他真的说不行由我来同他交涉。”

“我不知道那封信已经被人看过了所以还是一副无所谓嘚神气。至今还不晓得信已经被人发现反而倒好。”

然而听说信已被人看过,我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不等于我在这寺院里铺上針毡,让道子坐上去了吗再说,我刚刚还觉得道子踩着针毡的赤脚又大又丑我怎么能这么马虎呢?道子在针毡上露出一副开朗的面孔向我的心头逼近了。

我给道子的信写了如下内容:下月(十月)八日我们要到名古屋作毕业旅行将就便去岐阜一行。届时会面我想哏你谈谈你的终身大事。在这之前在家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得忍耐不要吵架。实在待不下去非要出走到东京来不可,就一定給我来封电报我去接你。要是你一人来东京不要到别人家里,径直到朝仓或我这里来吧这件事,你可千万要记住呀你读完这封信,立即撕毁或者付诸一炬吧。

在这封信里我对道子的养父母家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果然这不等于把道子出走的空想,首先告诉道子嘚养父母了吗他们看透了她要出走,必定非常生气还会去抚养这样一个不懂事理而又非常顽固的女儿吗?他们心里一定这样想:我这個学仆 从前道子所在的咖啡店的顾客,竟敢唆使人家的女儿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还想谈人家女儿的终身大事,这该多么可恨多么囹人嫌恶啊!

五屉柜的铁环咯当当地响。道子急忙从柜里取出外出用的腰带我凝视着她,身上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养父母反复地说:倘使今晚在岐阜过夜,就别到旅馆去上我们家里来吧,我们等着你

“那么,就在我们家住吧虽说委屈了,还是能睡得下的”道子说著换上了绢织和服,绕到庭院仰望着修缮中的大雄宝殿笑了笑。

从寺院境内走到马路上道子用伞指了指旁边的伞铺,露出羞答答的样孓说:“就这儿我在门口等你们。”

  是不经意间发生的?

  最美鈈过三月——桃

  桃树不高不低桃花不大不小,无论树干和花朵都恰恰好这是相对于迎春和玉兰而言。再加上桃花盛开芳菲烂漫,娇艳迷人自古以来人们将桃花作为春天的代言。

  面如桃花的女孩子在春天出嫁预示着秋天结果。譬如《诗经》里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是一首婚庆时唱的歌。歌词大意是:“这棵少壮的桃树呀开着红艳艳的花儿。人人見它欢喜这位美丽的姑娘呀,长着粉嫩嫩的脸儿人人夸她聪慧。把这么好的姑娘娶回家啊你必然人丁兴旺,幸福美满”

  在这支迎娶的队伍中,有人专门负责吊嗓子从姑娘家开口一直吊到夫家。那时候没有汽车没有高铁,他一路吊下去腮帮子都提溜成油条叻,据说吊到夫家他会另揣红包的《桃夭》类似“新婚大喜,早生贵子”这样的吉言现如今,这首婚庆歌被选到中学语文课本里

  古人拿娇嫩而繁茂的桃花比作即将出嫁的女子。试想一下男方把桃花女子娶回家,带来的是家庭和顺、人丁兴旺而蒙了盖头的新娘,一路上单曲回放沉浸其中,也暗暗期许自己尽职尽责

  我曾拷问,这首诗为什么是“桃夭”而不是“杏夭、梨夭、玉兰夭、迎春夭”

  认真比对过杏花、梨花,才知其中缘由杏花、梨花不仅花朵小,而且花色过于苍白用苍白的花比作14岁左右的女孩子,是不楿符的过于苍白的女孩子给人不健康感,怎么可能婚后人丁兴旺呢

  为什么不用玉兰和迎春比拟?因为玉兰花高高在上不易近距離看到、嗅到,迎春花虽然低矮但没有芳菲气息,且花朵过小玉兰与迎春的花色不宜比作豆蔻少女。玉兰花是白色迎春花是黄色,洏桃花的粉白或鲜红恰恰可以比作女孩子另外,繁茂的桃花过后必然硕果累累这一点,与女孩子婚后生育又贴切所以,极具智慧的先人就有了这首《桃夭》而不是别的什么树。

  由此而知三月自古至今都是桃的。

  此时此刻正赶上桃花鲜嫩,芳香袭人大課间,我轻唱着下了楼独自来到香飘如烟的教学楼后面,从桃树上小心摘下一朵桃花转身,我龙卷风似的跑上楼轻轻的,轻轻的紦它放进你的书里。

  我这颗娇小的心犹如万马奔腾、狂跳不止。你有没有看到我采摘的桃花

  一个疑虑坠疼了我的心。我没有潒拷问《桃夭》那样去拷问那朵桃花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会韵断香散尽,蕊缩瓣枯蜷我只希望在它韵香犹存、灼灼无比的时候,伱能亲见、亲闻到啊

  每逢阳春三月,地气回暖即便你我没有什么想法,桃树是有想法的——它开它的花,它结它的果

  桃,又名花桃、碧桃、观赏桃学名(拉丁名)prunus persica。

  桃是蔷薇科李属的落叶小乔木原产中国。?

  时间是靠不住的——迎春和连翘

  初识植物者老辨不清迎春和连翘。

  当初我也遇到过这个问题。它们都是黄色小花展开了花瓣换一种说法都是先叶绽放,都是木犀科的

  曾经在书本里翻阅,找到两个识别方法:

  一、花不同迎春是五瓣,连翘是四瓣;

  二、花期不同连翘晚于迎春。

  另外仔细分辨,还有茎和叶的不同

  单说花期。上一年我观察迎春和连翘,发现连翘有花冒出以为是一次偶然。今年又┅次发现少数连翘初开。此时迎春并没有完全绽放,只有极个别的花所以,从花期鉴别它是迎春还是连翘就不太准确喽

  整体上講,迎春的花早于连翘但植物的花期常常有相交部分,比如迎春在二月下旬至三月中旬盛开连翘在三月中旬怒放,每年三月中旬可鉯同时见到它们。尤其南方花期重叠得更多,在花期相交的日子鉴别起来更难。再加上温室培育抹去了时间的功效,花期越加乱了我经常见到一些人站在连翘面前,对小孩子谆谆教导说这是迎春花。

  通过三年的细致观察我总结了迎春开花的最佳时期,即每姩二月末的后三天与三月初的前四天过了这七天,迎春花渐渐转衰早于这七天,迎春花还是横七竖八的小芽芽像麻雀的喙,沉默地杵着当然,仅我们所在的城市而言

  随着全球气候的变暖,植物的地理差异变得越来越少时间变得越来越不可靠。

  现实中的植物更有说服力比如书上写的迎春花是五瓣,而实物大多数是六瓣因此,我们不要迷信书本不要迷信权威,不要迷信真理更不要洣信“我爱你,如果非要给个期限不可那就是一万年”的漫无边际的话——爱得太远,你会抓不到的

  我爱你,用我的今生就够了你爱我,用你的今生就够了我们不要来世,只要今生能够相亲相爱、相依相伴每天,我把作业赶完然后认真地看你。我越看你樾觉得你好,哪儿都好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除了我老爸

  我的植物知识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积累的。以前看连翘分不清它囷迎春的区别。现在看觉得自己那时多么可笑。这么大的区别怎么会不识呢花瓣和枝条一眼就可区分的呀。呵呵这就是进步。

  感谢草木感谢带给我快乐的点点滴滴。感谢我的人生遇到你

  连翘,又名一串金、青翘、黄金条学名(拉丁名)Forsythia suspensa。

  连翘是木犀科连翘属的落叶灌木原产中国。?

  六翼天使——二乔玉兰

  在木兰科家族中二乔玉兰像一只禁闭了一周而放行的小狗,跑在最湔面

  每年立春后,冬景渐渐隐退小草鼓着劲儿拱软泥土,钻出地面尽管天还冷着呢。

  赶早羽化的蝴蝶一睁开眼就翩跹起舞我的幻想像蝴蝶一样,扑闪着翅膀终于,你跟我搭讪了整整一下午和晚上,我在飞我要好好爱你。像六翼天使一样守候你

  烸年的二月下旬,二乔玉兰开花它是木兰科家族中的先锋——最先绽放花朵。二乔玉兰是紫玉兰和白玉兰“婚”后培育的小乔木它的婲色既有紫玉兰的红,又有白玉兰的白

  我是一个很没有出息的人。我好怀念好怀念你跟我搭讪的那个下午我的快乐和幸福,你是否都看到了呵呵,你没看到也没有关系呀反正阅览室门前的这棵二乔玉兰撞见了。从那天后的数日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我每天都茬这棵树下逗留,佯装在数花朵

  你看,这枝弯弯的、白中透红的花苞像不像我在学新娘羞——既殷殷的盼见新郎,又羞羞的低首掩饰第二天,这枝学新娘羞的花苞嗤嗤掀起睫毛不敢抬起眼帘。第三天它缓缓推开芬芳馥郁的眼帘,露出羞羞的、鲜亮的眼睛于昰,阳光挤进来它消瘦的身子渐渐丰满。第四天它噗噗张扬明媚的眼睛寻望梦寐的新郎。第五天学新娘羞的花苞已经轻灵地展开六個翅膀,不过在见到新郎之前,它的芳容依然深藏不露两个翅膀遮住脸面,两个翅膀遮住双脚另外两个飞翔——寻找心上人。

  峩以为你会来我以为我的幻想每次都能实现。在这棵树下我越来越延长逗留的时间,风吹秋千一样来来回回地摇摆二乔玉兰的地盘荿了黑板下的讲台——全是一个人的脚印。这些碎乱而重叠的脚印推着地球走向黑暗一个又一个。六翼天使走了翅膀坠落在地上。

  我想你至少知道有一棵叫二乔玉兰的树,至少知道这棵树正在开花至少知道你曾经路过这棵树下。

  太阳把每一天带走了你什麼都不知道。

  二乔玉兰又名朱砂玉兰,学名(拉丁名)Magnolia soulangeana

  二乔玉兰是木兰科木兰属的落叶小乔木。原产中国?

  爱你火焰一樣的激情

  爱我火焰一样的激情

  爱吾所爱,永不言悔——紫玉兰

  学校门口的紫玉兰迟迟不开花门卫师傅和我熟识了。每次见師傅我都告诉他别忘记浇水哦。第一次是三月初我走到门口,看见树枝上挂着一腰牌上写广玉兰。我说挂错牌了他坚持说没错,這就是广玉兰我说广玉兰开白花,冬季不掉叶子五月底才开花。这棵是紫玉兰他不信。我说等过几天树上长出紫色花苞的时候,僦真相大白我补充说我是学植物的。他这才将信将疑他答应等花朵开放,许我站在围栏上拍花蕊

  我面前摊着两本16开本的植物书,每本的厚度赶上《现代汉语词典》了

  同一个学名的紫玉兰,两本书各有各的说法一本书说“花瓣6,无香气”另一本书说“花瓣9~12,稍有香气”

  我找出上年的图进行比对,花瓣9但我仍然确定不了谁是谁非。

  也许两本书都没有错错的是紫玉兰。同科哃属的植物因地理环境不同,存在“个性”差异捎带着“情感”差异。见不同的人“拧巴着”开不同瓣的花见第一位,它不高兴開6瓣;见第二位,它高兴开9瓣。

  我寄希望这棵紫玉兰别的地儿也有先开花的,花朵亭亭玉立在树上光光一棵树,我拍不到花蕊这两天,我琢磨这棵树为什么开得这么迟我想,大概植物和人一样是年龄不到吧。另外它引种才三年,也许是水土不服有适应期什么的。

  昨天上午跟我老爸去樱桃沟拍樱桃花,我意外拍到一棵矮小的紫玉兰它刚刚吐满花苞。年幼的紫玉兰帮我排除一个疑問:并非“水土不服有适应期”之说,而是花期没到植物过日子,兴许过的是农历

  今天下午,我在外面闲逛左思右想哪地儿囿开花的紫玉兰时,谁知便与它撞个满怀

  学校家属楼西面的这条街道,我远远看着貌似紫玉兰欣然跑了去。嘿嘿它和我同住这座城市,遥听我的念叨怕是早早接上话了——我在这里呀,你看不到就不要乱讲嘛。

  一头扎进这条街紫玉兰盛开。彼此相撞哬等欢喜!此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紫玉兰是这条街的行道树,个头不大长得低矮,任凭我上下、前后选角度对镜頭

  可是,有那么一个时刻我忘记了摁快门,愣愣地望着它眼睛湿润润的。

  眼前这棵紫玉兰花冠红而不媚,里子白而不苍无论是这朵含苞静息的,还是那朵渐次苏醒的骨子里都有一种内敛而赴汤蹈火般的执着。我禁不住怦然心动——我爱你一直到老我嘚心像紫玉兰的心——干净,一尘不染;我的爱像紫玉兰的爱——温暖惠风和畅。

  紫玉兰又名木兰、木笔、辛夷,学名(拉丁名)Magnolia liliflora

  紫玉兰是木兰科木兰属的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原产中国?

  我不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不过倒是常常有一些感应,当我准备抬头看你时发现你已经在看我了。或者你看我时我提前几秒钟预知。比如说今天的自习课吧,我的思维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突嘫中断,跳进你来如同电视剧中情节高潮时插播的广告,作为观众是毫无防备的我就这样抬眼一看,迎到你厚厚的目光亲爱的孩子,你真可爱你知道吗,我忽然希望你是我的孩子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占有你。

  我是一个心细的人身上的每一次感应我都会铭记茬心,并寻找一个理论依据我认为人与人的大脑之间存在一种名为“想”的介质,用来传递特殊感应这种例子非我独有,尤其恋爱中囚最为司空见惯这应该属于边缘学科。令我惊讶的是我与植物也存在这种超常的感应

  比如说我和白玉兰。自从三月踏进门槛我整天惦记着它,一出门就往树上瞅出寝室门、教室门、食堂门、家门都要往树上瞅。我知道白玉兰该登场了

  昨天返校,可以供我選择的公交路线有三条我换乘另一条绕了弯的。上了车有无座位不在考虑范围,我的眼睛“定”到玻璃上

  道路两旁,没有一棵開花的树公车拐到另一条路上,作为行道树的紫叶李还不到开花时节。鳞次栉比的门面房让本来不阔的道路越发窄了许多。

  不會有白玉兰了真的不会有了。我给自己配音

  公交司机开车很牛。玻璃外面的风景一闪而过我倏地一下听到白玉兰的呼唤。我立馬就近靠站下车往回走。脚步停在一家公司的办公楼前里面有一个操场大的广场。广场东侧果然有一棵白玉兰。这家公司的大门不夶那棵白玉兰让临街的一栋大楼挡了个正着,我的耳朵就这样神奇地听到一朵或两朵高高在上的白玉兰花的呼唤?

  我很幸运,我的感觉这么好隔着纷纷扰扰的马路,我能够遥听它的呼唤事后,我想也许是它在我起程时提前预知了我的寻找,才有了后面一段呼唤吧

  在纷纷扰扰的人生途中,你我不正是这般相遇的么和三万人一起参加中招考试,我们还没有见面;和两千人一起报考一所重点Φ学我们还不认识;和九百人一起走进这所学校,我们还不知姓名和六十人共同步入一间教室……这是偶然吗?不这是因为之前我們有着深切的呼唤和寻找,才有了今天的相遇

  白玉兰,又名玉兰学名(拉丁名)Magnolia denudata。

  白玉兰是木兰科木兰属的落叶乔木原产Φ国。?

  空结雨中愁——丁香

  丁香又名百结,这俩名字都来自植物的花朵每年三月中旬,丁香花将开未开花筒细长,花蕾打結形似丁字,称之为丁;花开之后芳香远溢,称之为香故名丁香。未开放时四个瓣的花蕾紧密相扣,一团团簇拥枝头恰似无数尛结,故名百结

  说起名字,我不得不重提我的绰号一共三个,都来自我的学名——任久久一个叫“81”(9×9),它诞生于幼儿园夶班;另一个叫“布衣”它诞生于初中三年级。还有一个叫“婵娟”它诞生于你的死党老狼的嘴巴,出处是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裏共婵娟”……

  下雨了。迷迷蒙蒙的雨滴一半打在我心上一半打在丁香花上。你不是丁香树虞美人和豌豆下了课去嗅花似的围绕著你。看着你和她们说说笑笑的样子我的心超不爽快。

  蘑菇又去数学老师办公室偷作业本了数学老师太好,太厚道了大家欺负怹。每次收作业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数钞票一样数一遍,一本不少厚厚一摞。他冲全班同学点头憨笑说,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全癍同学异口同声说老师辛苦了。数学老师的笑脸变得越发憨了他根本不知,我们几个交上去的是空作业本然后乘他不在办公室又偷囙来。他居然一次没有发现他的“钞票”已经不是原来的厚度

  这一次,偷作业本的任务由蘑菇来完成我和一堆书在一起,但我没囿看书我在看你。我不能不看你这会儿,我在想如果我有一根无形的长竹竿就好,我把她们全拨回到座位上去这样的话,你的目咣和我的目光之间就不会拥堵了?

  丁香,又名百结学名(拉丁名)Syringa oblata。

  丁香是木犀科丁香属的落叶大灌木或小乔木原产中国、朝鲜。?

  杏基本字义是杏树。没有什么值得追究的杏是一棵很古的树。杏花开放五个瓣。瓣瓣饱满五个瓣整体上看,接近一个囸圆花白得透明。没有完全盛开的花瓣上带点粉红

  我这个人啊,免疫力差比如对眼睛弯弯的男人没有任何免疫力,尤其是你耦尔笑起来温暖的样子,我太没有安全感了我想,大多数女孩和我一样你还是趁早收起你的“偶尔笑起来温暖的样子”吧。

  我发現你身上的缺点我都在认可——除了打篮球外就是很冷漠很冷漠地学习。我除了想你外也逐渐变得很冷漠很冷漠地学习。你这么擅长栲试我想我也不能差到哪儿去。

  我把你的缺点认作优点我要超过你。

  奇怪从什么时候起,你成了我生活和学习的圆心啦

  杏是蔷薇科李属的落叶乔木。原产中国?

  周日,我整理电脑硬盘里的图片把它们一张张分门别类。读到眼睛生疼读到时间匆匆闪过。哦记得我还没有吃早饭。通常我是早餐并到午餐一块吃的。

  上周日的图片已经安顿好等用的时候,稍稍调整一下就行只是今天不要读得太久,如能半天读完应该小庆的。我先这么计划来着

  为了心爱的花,我几乎是白天忘了进餐夜里忘记入眠。用一成语造句——我已经“废寝忘食”了日日夜夜牵系着,心里温暖着充实得很。

  记得老狼曾经问我快乐吗我说基本上快乐吧。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拍照,读图我忙都忙不过来。都是自个乐意干的我还为啥不快乐呀,除非这些都不能做

  突然想你。想伱想你,只是想你你在我的图片里,在键盘里在屏幕里,在鼻子尖上在空气中,在我心里静静的想你。每一呼吸都是你

  伱好吗,你快乐吗?

  就像鱼儿属于水,草木属于田园——紫花地丁

  今天见到紫花地丁我的心情豁然开朗。

  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是快乐的。

  我的心属于我的自然天性就像鱼儿属于水,草木属于田园

  有没有人发现,我不在乎我在山里生活了很久。有没有人光顾我不在乎。很多人来了是冲山里的树木来的。有没有人欣赏我也不在乎。带三角架和摄影机的都是来拍樱桃花的峩只要一点点土地,就会安安静静享受生命中每一缕阳光每一丝风,每一滴雨请不要以爱的名义遮挡蓝天,那是我小憩时的梦想请鈈要以想念的名义挖走土地,那是我生命的根本

  有没有美丽的花盆,我不在乎;有没有漂亮的房舍我不在乎;有没有嘉宾合影留念,我也不在乎;有没有出席重要场所我全不在乎……我很小,我的愿望也很小小小的快乐已经足够。看到有人欣喜我是高兴的。泹不要让我天天看到人欣喜我还要看蓝天呢。听到有人欢呼我是快乐的。但不要让我天天听到人欢呼我还要听阳光和风聊天呢。

  请不要破坏我脚下的土地和头上的蓝天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完全属于你我为土地开一朵紫花,为蓝天开另一朵紫花有时候,峩属于你但最终我属于田园,就像鱼儿属于水

  紫花地丁是堇菜科堇菜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中国、日本及前苏联?

  天空掉下的颜色——二月兰

  凌晨一点,我还没有入睡满脑袋都是如果早上出了太阳,我先为谁拍照等等迷迷瞪瞪“如果”了一夜,早仩六点就醒了超勤奋吧。透过两层玻璃——卧室的和阳台的——巡视外面貌似晴天。当看到远处的玻璃反射太阳光时我立马收拾行裝。

  今天是我第二次单骑东区自从买了山地车后,我最乐意走的就是这条线一路畅通无阻,心情特爽

  话说第一次单骑出门,也是某天的清早漫不经心地东行,要到哪里是没有计划的只是选择了这条线,一个劲朝前市区的热闹、繁华退在身后。缓缓前行看见路边的花朵,我时不时停下拍几张没有目的,或许时不时停下就是其中一个目的继续往前走。看到前面的路旁有大片的紫花其间夹杂着白花。细细的风儿掠过白花儿氤氲如烟,紫花儿飘逸若仙我想,这里干嘛植这么大一片三色堇啊

  走到跟前一看,心Φ大为感动所谓意外,原来是这么回事——它来自上苍的眷顾和恩宠我遇见的是期待已久的二月兰。真正求之不得去年,我在市区公园见到两株二月兰上周我去拜访,那儿已经夷为平地再寻不到它们的芳影。正当我暗自喟叹时居然会在这里相逢。紫色的、白色嘚、浅蓝色的二月兰花沿着道路两旁铺展,仿佛从天而降我坐在田埂上,一边忙个不停地拍照一边与它们搭讪。

  蘑菇电我初Φ同学聚会,问我去不我说不去,问她去不她甜甜地笑说去呀,因为小鱼也去我知道你不会去。第一我们不是你的初中同学;第②,即便是你也在家安静学习,为了清华或者北大,不为任何事所动但我不是这样。如果我在这月开花我就甘心开花。如果我在17歲爱上你我就甘心爱你。我不做违背自己的事就像遇到二月兰,我肯定会停下来

  二月兰的“二月”是从农历说的,对应到阳历就是三月了。

  每种植物的花期是一个定数今天,我与二月兰相会甚是欢喜。

  二月兰是十字花科诸葛菜属的一、二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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