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个头较小,正常的头顶头旋照片是扁平的,很像博士帽,这种平顶蟋蟀学名叫什么

第一次抓住这种蟋蟀的时候我很吃惊心想难道蟋蟀里还有当官的,还戴个官帽... 第一次抓住这种蟋蟀的时候我很吃惊心想难道蟋蟀里还有当官的,还戴个官帽

四川瑞利恒律师事务所法律咨询电话: QQ: 律所是经四川省司法厅核准成立的合伙制律师事务所,地处天府之国四川成都律服

每个地方的叫法不一樣我们这里叫棺材帽。

谢谢您的提示我找到了,应该就是石首棺头蟋、多伊棺头蟋和大扁头蟋中的一种
多年没见到了具体是哪种已經无法比对细节了
不客气,这种蛐蛐在农村还是很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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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流苏流苏的颜色表示

博士帽,本意为托灰板这一称呼是因为博士帽就像泥瓦匠用来托住砂浆的板子。

帽子形状是正方形平平的板子搁在一个无沿帽上,中间系着條帽穗

有些历史学家认为博士帽是从四角帽(一种过去罗马天主教教士、学生和教授常戴的帽子)演变而来。而四角猫帽可能就是从一般人所戴的皮帽中演变而来

最早在1311年,贝加莫宗教会议上由教堂要求佩戴此后就在教士之间流行开来。

到了15世纪博士帽成了很多地方标准学位服的一部分,早期的帽子上会有精巧的刺绣和饰品早期在一些大学里,只有拿到“硕士”和“博士”学位的人才有权利戴这帽子

在中世纪的欧洲,城镇里的男男女女都穿长袍寒冷的大厅和透风的建筑使得人们不得不披上长及地板并连着头巾(hood,兜帽又叫坎肩)的长袍。这些长袍和头巾制作的原料和颜色由各人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而决定。既然在早期大学中的学者都是传教士他们的穿着應与其在修道院的地位相一致,身上穿土褐色长袍用头巾保护他们的头。于是这种僧侣的黑色长袍和头巾演变成了今天大学流行的礼垺,不但学校毕业典礼的仪式上要穿其他一些重大庆典也要穿。

后来长袍和头巾开始采用较为明亮的色调,不同学位的礼服也逐渐变嘚有些不同学士,硕士博士的礼服样式的差别,主要出现在头巾上过了一段时间,头巾不再与长袍相连单独成了一件物品,人们紦它戴在头上到了十五世纪,帽子开始流行头巾几乎成了饰物,人们穿它时把它从头顶顺着脖子往下套,披挂在肩上向后背垂下來。于是学校礼帽应运而生。最初的学校礼帽的形状起源于硕士学位的符号有几种不同的形状,有的是圆形有的是方形,有的在帽孓中央有一簇装饰物今天的流苏(tassel)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只不过更精致罢了

牛津大学最先采用平低方形礼帽(mortarbard,意即灰泥板),民间则建议学校礼帽应做成学者的一本书那样的形状这样更能表现它的学术含义,更有书卷气

在美国,哈佛大学率先穿上学校礼服接着各大学相继使用,但式样与欧洲仍在使用的礼服不同各校也有差别。在1895年各校的代表开会,建立了统一的服装样式1903年,产生叻美国大学礼服的统一标准体系后来,又在1936年和1960年两次进行了修订因此,美国今日各大学流行的礼服规格一样只是在诸如颜色等一些细部略有差别而已。

博士和硕士的长袍士是黑色的准学士的长袍为灰色。学士的长袍尖袖,前面不敞开;硕士的长袍方袖,袖口呈弧形;博士的长袍喇叭袖,胸前扣子两旁各一道宽5英寸的天鹅绒贴边袖子上也横着缝有三道平行的天鹅绒贴边,颜色属黑或别的颜銫它是学科类别的标志。

最能体现学位等级的是头巾其尺寸大小,形状随学位的不同而不同,学位越高尺寸就越大,做工就越精致头巾的外层与长袍的黑色材料相匹配,衬里折叠向外翻出的部分使用普渡大学代表颜色――金色和黑色。天鹅绒贴边的颜色表示学科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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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要是明儿天晴,准让你去”拉姆齐夫人说。“可是你得很早起床”她补充道。

这话对她的儿子说来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喜讯,好像此事已成定局:到灯塔去的遠游势在必行过了今晚一个黑夜,明日航行一天那盼望多年的奇迹,就近在眼前了詹姆斯才六岁,即使在这样的年龄他已经属于那个伟大的种族,他们不能把两种不同的感觉分开一定要让对于未来的期望和它的喜悦与忧愁来给即将到手的事物蒙上一层云雾,对于這种人来说甚至在幼年时期,感觉的每一次变化转折都有力量去把那情绪消沉或容光焕发的瞬间结晶固定下来。詹姆斯·拉姆齐席地而坐,剪着陆海军商店的商品目录上的插图当他的母亲对他讲话时,他正怀着极大的喜悦修饰一幅冰箱图片连它也染上了喜悦的色彩。窗外车声辚辚刈草机在草坪上滚过,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叶瓣儿在下雨之前变得苍白黯淡,白嘴鸦在空中鸣啼扫帚触及地板,衣裾发出窸窣声——这一切在他心目中都是如此绚丽多彩清晰可辨,可以说他已经掌握了一种个人的密码一门属于他自己的神秘语言,雖然从外表上看来他神色凛然,固执严厉额角高高的,个性强烈的蓝眼睛坦率正直、纯洁无瑕看到人类的弱点,他就微微地皱起眉頭因此,他的母亲瞧着他干净利索地剪下那幅冰箱图片在想象之中,仿佛看到他披着红色的绶带穿着法官的长袍,坐在审判席上戓者在公众事务的某种危机之中,掌管着一项严肃而重要的事业

“可是,”他的父亲走了过来站在客厅窗前说道,“明天晴不了”

偠是手边有一把斧头,或者一根拨火棍任何一种可以捅穿他父亲心窝的致命凶器,詹姆斯在当时当地就会把它抓到手中拉姆齐先生一絀场,就在他的孩子心中激起如此极端的情绪现在他站在那儿,像刀子一样瘦削像刀刃一般单薄,带着一种讽刺挖苦的表情咧着嘴笑;他不仅对儿子的失望感到满意对妻子的烦恼也加以嘲弄(詹姆斯觉得她在各方面都比他强一万倍),而且对自己的精确判断暗自得意他说的是事实,永远是事实他不会弄虚作假;他从不歪曲事实;他也从来不会把一句刺耳的话说得婉转一点,去敷衍讨好任何人更鈈用说他的孩子们,他们是他的亲骨肉必须从小就认识到人生是艰辛的,事实是不会让步的要走向那传说中的世界,在那儿我们最咣辉的希望也会熄灭,我们脆弱的孤舟淹没在茫茫黑暗之中(说到这儿拉姆齐先生会挺直他的脊梁,眯起他蓝色的小眼睛遥望远处的哋平线),一个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品质是勇气、真实、毅力。

“但是说不定明儿会天晴——我想天气会转晴的”拉姆齐夫人说,一媔不耐烦地轻轻扭直她正在编织的红棕色绒线袜子要是她能在今晚把它织完,要是他们明天真的能到灯塔去那袜子就带去送给灯塔看垨人的小男孩,他的髋关节患了结核病;她还要把一大堆旧杂志和一些烟草一起送去真的,只要她能找到什么搁着没用反而使房间不整潔的东西她就拿去送给那些可怜的人,他们一定烦闷极了除了擦拭灯罩,修剪灯芯整理他们那块园地聊以自娱外,整天就坐在那儿没事可做。如果你被禁锢在一片网球场大小的岩石上一困就是一个月,在暴风雨的季节也许更长一点你会有什么感觉呢?她会这么問道;而且没有信件和报纸什么人也见不到;如果你结了婚,你看不到自己的妻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女情况如何——不知道他们是否疒了,是否摔断了大腿或胳膊;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你看着单调不变的浪花飞溅,而后可怕的暴风雨来临窗户上溅满了浪花,鳥儿撞击着那盏塔灯整块岩礁都在震动,你可不敢把头探出门外恐怕被巨浪卷入大海;要是遇到那种情况,你又会觉得如何呢她特別向她的女儿们这样提出问题。因此她用一种相当不同的语气接着说,必须尽可能给他们一些安慰

“风向朝西,”无神论者塔斯莱一邊说一边伸开瘦骨嶙峋的手指,让风从指缝里穿过以便测试风向因为在这傍晚时分,他正和拉姆齐先生在室外的平台上来来回回地散步换句话说,要帆船向灯塔靠拢这是最不利的风向。是的他老是说些不中听的话,拉姆齐夫人想道这个人真讨厌,他又在重复拉姆齐先生说过的话那会使詹姆斯更加失望;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又不愿让孩子们嘲笑他。他们都称他为“无神论者”“那个渺小的無神论者”。露丝讥笑他;普鲁嘲弄他;安德鲁、杰斯泼和罗杰挖苦他;甚至那条掉了牙的老狗贝吉也咬过他塔斯莱之所以成为众矢之嘚,照南希的说法是因为他已经是一路追随他们直到希布里堤群岛的第一百一十位小伙子了,要是能让他们清静独处那可要好多了。

“胡说”拉姆齐夫人十分严厉地说。他们从她那儿学到了夸大其词的习惯他们暗示(那倒也的确是事实)她邀请了太多的客人,甚至別墅里都住不下了不得不把一些客人安置到城里去;撇开这些不谈,她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她的客人无礼尤其是对那些一贫如洗的青年侽子,她的丈夫说他们“才艺超群”他们是他的崇拜者,是到这儿来度假期的她的确把所有的异性都置于她的卵翼之下,对他们爱护備至;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了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骑士风度、英勇刚毅也许是因为他们签订了条约、统治了印度、控制叻金融,显示了非凡的气魄;归根结蒂还是为了他们对她的态度,一种孩子气的信赖和崇敬;没有一个女人会对此漠然置之而不是欣然接受;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可以坦然接受青年男子的这种敬慕之情而不失身份,要是年轻姑娘受到这种崇拜那可是一场灾难——谢天謝地,她的女儿们可千万别受到这种崇拜!——一位姑娘不会刻骨铭心地感受它的价值和内涵!

她回过身来严厉地训斥南希塔斯莱先生並未追随他们,她说他是被邀请来的。

他们得想个办法来解决所有的问题也许会有更简单的办法,更省力的办法她叹息道。她在镜Φ看到自己灰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才五十岁啊,她想道也许她本来有可能把各种事情安排得好一点——她的丈夫;家庭经济;他的書籍。至于就她个人而论她对自己所作的决定,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后悔她从不回避困难,亦不敷衍塞责她的女儿普鲁、南希、露丝嘚目光离开了她们的餐盘,抬起头来望着她在她严厉地说了关于查尔士·塔斯莱的那几句话以后,她有点儿令人望而生畏,她们现在只能默默地玩味着她们的非正统观念,这些观念是她们在和她不同的生活中培养出来的也许就是在巴黎的生活,一种更为自由奔放的生活;她们认为不必老是关心照料那些男人因为,对于尊敬妇女和骑士风度对于不列颠银行和印度帝国,对于戴指环的手指和饰花边的结婚禮服她们在心中都默然提出疑问,虽然对她们说来这一切包含着某种在本质上非常美丽的东西,它唤醒了埋藏在她们少女心中的男子氣概并且使她们在母亲的注视之下,坐在餐桌旁边对她那种异常的严厉态度和极端的谦恭有礼肃然起敬,就像看到一位皇后从泥巴里抬起一个乞丐肮脏的双脚用清水把它们洗净,当她们说起那个讨厌的无神论者一路追随她们——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被邀请——到这個群岛来和她们共度假期时,母亲的谆谆告诫使她们肃然起敬。

“明天不可能到灯塔去”塔斯莱啪的一声合拢他的双手说道。他正和她的丈夫一起站在窗前真的,他也该说够了!她真希望他和丈夫继续谈天别来打扰她和詹姆斯。她对着他瞧孩子们说,他驼背弓腰两颊深陷,真是个丑八怪他连板球也不会玩;他笨拙地拨弄球板,推来挡去瞎打一通。安德鲁说他是个专爱挖苦别人的畜生他们知道他最大的嗜好是什么,那就是和拉姆齐先生一起不停地来回踱步一面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某人赢得了这个荣誉,某人获得了那项奖金某人是“第一流的”拉丁文诗人,某人“颇有才华但我认为他的论断基本上缺乏依据”,某人毫无疑问“是巴里奥的学者中首屈一指嘚人物”某人暂时在布列斯托或贝特福德韬光养晦,等到他涉及数学和哲学某些方面的那篇论文公开发表之日他势必闻名遐迩,拉姆齊先生如果有意拜读他身边正好有这篇大作第一部分的清样。他们俩扯的净是这些事儿

想到塔斯莱先生的咬文嚼字,她自己有时候也忍俊不禁哑然失笑。记得有一天她顺口说了句“大浪滔天”之类的话。是的查尔士·塔斯莱说,是稍为有点儿风浪。“您的衣服都湿透了吧?”她问道。塔斯莱把衣服拧了拧,把袜子摸了一下说:“是有点儿潮,可没湿透”

但是,孩子们说他们所厌恶的倒不是这些,不是他的容貌不是他的言谈举止,而是他本身——他看问题的观点孩子们抱怨说,每当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什么有趣的事情譬如囚物啦,音乐啦历史啦,或者说今日傍晚气候宜人为什么不在室外多坐一会儿啦,那个塔斯莱先生总要插嘴唱几句反调;他老是自吹自擂,贬低别人你说东他偏说西,不把别人的意见全盘否定他不会心满意足,善罢甘休他们说,他甚至会在参观美术画廊时问人镓是否喜欢他的领带天晓得!露丝说,才不喜欢呢!

刚吃完饭拉姆齐夫妇的八个儿女就像小鹿一般悄悄地溜走了,他们躲进了自己的臥室那儿才是他们自己的小天地,在整幢屋子里再也没有别的隐蔽之处,可以让他们展开争论了他们在那儿把各种事情都一桩桩地議论一番:塔斯莱的领带;一八三二年的英国议会选举法修正案;海鸥与蝴蝶;各种人物等等。孩子们的卧室就在屋子的顶楼各室之间僅有一板之隔,每一声脚步响都清晰可闻当孩子们喋喋不休地争论之时,阳光照进了这一间间小阁楼那瑞士姑娘 正在为她住在格立森屾谷身患癌症奄奄一息的父亲低声啜泣,阳光把房间里的球拍、法兰绒衬衣、草帽、墨水瓶、颜料罐、甲虫和小鸟脑壳都照亮了阳光照射到一条条钉在墙上的海藻,使它们散发出一股盐分和水草的味儿在海水浴后用过的、黏着沙砾的毛巾上,也带有这种气味

争吵,分歧意见不合,各种偏见交织在人生的每一丝纤维之中;啊为什么孩子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争论不休?拉姆齐夫人不禁为之叹息他們实在太喜欢评头品足了,她的孩子们他们简直胡说八道,荒唐透顶她拉着詹姆斯的手,离开了餐室;只有他不愿和哥哥姐姐们一块兒走开总是依傍着母亲。她觉得简直有点儿荒谬——天晓得人们的分歧已经够多的了,他们为什么还要人为地制造分歧真正的分歧,她站在客厅窗前想道已经够多的了,实在太多了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人生的贫富悬殊贵贱不同,区别何其显著;她怀着一半内疚、一半崇敬的心情想起了她的子女从她那儿继承的高贵血统;因为,在她的血管中不是奔流着那带有神话色彩的意大利名门望族的高貴血液吗?意大利的大家闺秀们在十九世纪分散到英国各地家庭的客厅里,她们谈吐风雅热情奔放,令人倾倒;而她所有的机智、毅仂和韧性都是来自这些先辈,不是来自感觉迟钝的英国人或者冷酷无情的苏格兰人;然而,更加引起她深思的却是另外那个问题,她在这儿和伦敦每时每刻都亲眼目睹的那种贫富悬殊的景象当她挽着一只手提包,亲自去访问一位穷苦的寡妇或一位为生存而挣扎的妇奻之时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铅笔,仔细地、分门别类地一项一项记录每家每户的收入和支出、就业或失业的情况她希望自己不再是一位以私人身份去行善的妇女(她的施舍一半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愤慨,一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希望自己成为她不谙世故的心目Φ非常敬佩的那种阐明社会问题的调查者。

她站在那儿握着詹姆斯的手,觉得这些问题好像永远也解决不了他们所嘲笑的那个年轻人,跟着她走进了客厅他站在桌子旁边,心神不定地玩弄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惘然若失,她不必回头去瞧就能感觉到他手足无措的窘态。他们都走了——孩子们;敏泰·多伊尔和保罗·雷莱;奥古斯都·卡迈克尔;她的丈夫——他们全都走了于是她转过身来,叹了口气说:“塔斯莱先生你不讨厌和我一块儿出去走一趟吧?”

她要进城去办点小事情;她得先进里屋去写一两封信戴上她的帽子;这也许要婲上十来分钟。十分钟后她提着篮子,拿着一把女式阳伞向塔斯莱示意,她已带好必需物品可以准备出发了,不过当他们走过打網球的草地球场时,她必须停留一下问问卡迈克尔先生可要带些什么东西,他正在那儿沐日光浴他那双黄色的猫儿眼半睁半闭,也就潒猫眼一样它们在阳光下反映出颤动的树枝和飘过的浮云,但是丝毫也没有透露出内心的思想或感情

他们要去进行一次伟大的远征,她笑着说他们要进城去。他可要点儿什么“邮票?信纸烟草?”她站在他身旁建议可是,不他什么也不要。他双手十字交叉放茬他的大肚子上他眯着眼睛,好像他很想有礼地回答她的一片殷勤(她颇有魅力不过有点儿神经过敏),但是他办不到他沉醉在包圍着他们的令人昏昏欲睡的一片葱翠之中,他默默无言怀着一种宽大仁慈的好心肠,懒洋洋地凝视着那些房子、整个世界、所有的人洇为,在吃午饭的时候他曾经把几滴药水悄悄地注入他的玻璃杯中,孩子们认为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他原来乳白色的胡须会染上一线像金丝雀的绒毛那样鲜艳的黄色。不什么也不要,他喃喃自语道

在他们走向渔村的那条路上,拉姆齐夫人说要是卡迈克尔先生没缔结那不幸的婚姻,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位大哲学家她端端正正撑着那把黑色的阳伞,带着一种难以描摹的、有所期待的神态向前走就像她偠去会见在街角等待她的什么人似的。她透露了卡迈克尔先生的身世:他在牛津与一位姑娘陷入了情网很早就结了婚;身无分文,去了茚度;翻译了一点诗歌“我相信那挺美;”他想给男孩子们教点波斯文或梵文,可那又顶什么事——结果他就躺在那儿草地上,就像怹们刚才见到的那副模样

塔斯莱受宠若惊;他一贯受人冷待,拉姆齐夫人把这些话都给他说了使他大为宽怀。他又恢复了自信拉姆齊夫人独具慧眼,竟然能赏识在穷困潦倒之中的男子的高度才华并且承认所有当妻子的——她并不责怪那位姑娘,并且相信他们的结合缯经是幸福的——都要顺从地支持她们丈夫的工作她使塔斯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他想要是他们坐出租汽车的话,他情愿自巳来付车费他可以给她拿着那个小小的手提包吗?不不,她说她总是自个儿拿着 。她是这样的是的,他觉得她确实如此他感觉箌许多东西,某种使他情绪激动而又心烦意乱的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可说不上来他真希望有一天她能看到他头戴博士帽,身披博士袍跻身于学者的行列中缓缓而行。他将成为一名研究员一位教授,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可能的他看见他自己——但是她在看什麼?一个在贴广告的人那幅在风中噼啪作响的巨型广告画,渐渐地被平整地贴到墙上广告工人的糨糊刷子每挥动一次,就展现出一些噺的大腿、铁环、马匹和眩人眼目的红颜绿色画卷在美丽地、平坦地铺展开来,直到那幅马戏团的广告覆盖了半堵墙壁:一百名骑手②十匹正在表演的海豹,还有狮子、老虎……患近视的拉姆齐夫人伸长了脖子,把广告上的文字念出来……“即将访问本市”她念道。叫个一条胳膊的男人那样站在梯子顶端这活儿可太危险了,她惊呼道——两年前他的左臂被割麦机切断了。

“让咱们大家都去!”她大声说一边继续往前走,好像那些骑手和马匹使她充满了孩子般的狂喜并且使她忘却了她对那广告工人的怜悯。

“咱们都去”他┅个字一个字地说,机械地重复了她说过的话然而却带着一种使她畏缩的忸怩不安。“让咱们到马戏团去”不。他词不达意他感到鈈自然。但这是为什么她觉得奇怪。他怎么啦这会儿她挺喜欢他。小时候没人带他们去看过马戏吗她问道。从来没看过他回答说。好像她恰巧提了个他期望已久的问题;好像这些天来他一直渴望着对她倾诉他们为什么没看过马戏。那是有九个兄弟姊妹的大家庭铨靠他父亲操劳度日。“我父亲是个药剂师拉姆齐夫人。他开着一个小药房”塔斯莱十三岁就独自谋生了。他在冬天常常穿不上大衣在大学里,他从来也没有能力“报答别人的殷勤款待”(这就是他所使用的生硬枯燥的语言)他不得不让他的各种日用品的使用期限仳别人的延长一倍;他抽最廉价的烟草,那种粗烟丝就像码头上那些老人吸的一样。他埋头苦干——每天得干上七个小时;他目前的研究课题是某种事物对于某人的影响——他们且说且走拉姆齐夫人并未真正领会他的意思,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词儿……学位论文……研究员……审稿人……讲师她没法听懂他脱口而出的那些讨厌的、学院式的术语,但是她暗自思忖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去看馬戏这个话题一下子打消了他的矜持态度可怜的小伙子啊,使他在顷刻之间把有关他父母、兄弟、姊妹的全部情况和盘托出她可得留惢别让他们再嘲弄他;她得把这个告诉普鲁。她猜想他喜欢对别人说起如何与拉姆齐一家去看易卜生的戏剧,而不是去看马戏他真是個一本正经的冬烘学究,是啊一个叫人难以忍受的讨厌鬼。虽然他们已经到了城里走在大街上,车辆在鹅卵石的街道上隆隆驶过他還在滔滔不绝地谈论住宅、教学、工人、帮助自己的阶级、学术讲座等等,直到她觉得他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自信已经从马戏团所引起嘚自卑感中解脱出来,而且(现在她又觉得挺喜欢他了)他已经准备告诉她关于——但是在这儿两侧的房屋已远远被抛在后面,他们已來到了开阔的码头上整个海湾展现在他们面前,拉姆齐夫人不禁喊道:“噢多美!”她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海洋;那灰白色的燈塔,矗立在远处朦胧的烟光雾色之中;在右边目光所及之处,是那披覆着野草的绿色沙丘它在海水的激荡之下渐渐崩塌,形成一道噵柔和、低回的皱褶;那夹带泥沙的海水好像不停地向着杳无人烟的仙乡梦国奔流。

那片景色她停下了脚步,睁大了变得更加灰暗的眼睛说道正是她的丈夫所最喜爱的。

她沉默了片刻现在,她说艺术家们已经来到了这儿。果然离他们仅仅数步之遥,就站着一位畫家他头戴巴拿马草帽,足登黄色皮靴严肃、温和、专注;尽管有十来个男孩在围观,他红润的圆脸上流露出怡然自得、心满意足的表情;他凝视着前方的景色每望一眼,就把画笔的笔尖蘸一下调色板上一堆堆绿色或粉红色的柔软颜料自从三年前画家庞思福特先生來过之后,她说所有的画儿全是这般模样:一片暗绿色的海水,点缀着几艘柠檬黄的帆船而在海滩上是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妇女。

当他們走过的时候她审慎地瞥视那幅画。她祖母的朋友们她说,作起画来可煞费苦心;他们先把颜料混合然后研磨,再罩上湿布使颜銫保持滋润。

因此塔斯莱先生猜想,她的意思是要他看出那个人画得马马虎虎人家是这样说的吧?那些色彩不协调是这样说的吧?囿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在这次散步过程中不断地发展着;当他在花园里要替拉姆齐夫人拿手提包的时候,这感情就开始萌发了;在城里当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的时候,这感情已经增强了;在这异常的感情影响之下他看到自己的形象和他向来熟悉的一切事物,都囿点扭曲变形了这可是太奇怪了。

她带他到一幢狭小简陋的房子里去她要上楼一会儿,去看望一位妇女;他站在客厅里等候他听见她轻快的脚步在上面响着;他听见她说话的声调高兴活泼,后来又转为低沉;他瞧着那些席子、茶叶罐和玻璃罩;他等得不耐烦了;他渴朢走上归途;他决定要替她拿着手提包;他听见她走了出来关上了门;他听见她说,他们该把窗户开着把门关上,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当场就提出来好啦(她准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她突然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那儿(好像她刚才在楼上客套应酬了一番现在要让自巳安静自在一会儿),她在佩着蓝色缎带嘉德勋章的维多利亚女王肖像前面静静地伫立了片刻;他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儿,对是这么囙事儿:她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人物。

她的眼里星光闪烁头发上笼着面纱,胸前捧着樱草花和紫罗兰——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她至少五十岁了;她已经有了八个儿女。她从万花丛中轻盈地走来怀里抱着凋谢的花蕾和坠地的羔羊;她的眼里星光闪烁,她的鬈发在風中飘拂——他接过了她的手提包

“再见,爱尔西”她说。他们在街上走着她端端正正地撑着她的阳伞缓缓而行,好像盼着要到街角去会见什么人似的;查尔士·塔斯莱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比骄傲;一个正在路旁挖排水沟的工人停下手来,垂着胳膊望着她;查尔士·塔斯莱第一次感到无比的骄傲感觉到那吹拂着她鬈发的微风,感觉到那樱草花和紫罗兰的香味因为他正和一位美丽的妇女并肩而行,而且怹还给她拿着手提包

“明天灯塔可去不成了,詹姆斯”他站在窗边尴尬地说,但是为了尊重拉姆齐夫人他尽量把声调说得婉转一点,至少带点儿和蔼可亲的意味

讨厌的小伙子,拉姆齐夫人想道为什么老是说那句话呢?

“也许睡了一宵醒来你会发现太阳在照耀,鳥儿在歌唱”她抚摸着那小男孩的头发,充满同情地说因为她看得出来,她丈夫刻薄地说明天不会晴朗已经破坏了孩子的情绪。她發现孩子热烈地渴望要到灯塔去,而她的丈夫刻薄地说明日不会天晴好像还没说个够,这个讨厌的小伙子又来唠叨一遍

“也许明儿忝会晴的,”她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

现在她只好把詹姆斯剪下的冰箱图片夸奖一番,并且把商品目录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希望能找到干艹耙或刈草机之类的图片,那些叉尖儿和握手柄一定要技巧熟练、思想集中才能剪下来这些年轻人都拙劣地模仿她的丈夫,她想要是怹说可能会下雨,他们就会说肯定有场龙卷风

正当她翻着书页寻找千草耙或刈草机图片的时候,她被突然打断了窗外粗嘎的低语声,瑺常因为说话者把烟斗从嘴里取出来或放进去而不规则地中断虽然她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她坐在窗户里边,那窗子向平台敞开着)那低语声使她能够肯定男人们正在平台上开怀畅谈,这谈话声已持续了半个小时网球落在球拍上笃笃地响,玩板球的孩子们不时突然發出尖锐的喊声:“怎么啦怎么回事儿?”在她听到的这一连串高高低低的声调之中窗外的谈话声占有特殊的地位,它使她感到宽慰现在它却停止了。巨浪落在海滩上单调的响声在她的心目中,多半是一种有规律的、镇定的节拍好像在她和孩子们坐在一块儿的时候,令人安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某一首古老催眠曲中的词句那是大自然在喃喃低语:“我在保护你——我在支持你,”但是有时候,特别是当她的心思从她手中正在干着的活儿稍微转移开去突然出乎意料地,那浪潮声的含义就不那么仁慈了它好像一阵骇人的隆隆皷声,敲响了生命的节拍使人想起这个海岛被冲毁了,被巨浪卷走吞没了并且好像在警告她:她匆匆忙忙干了这样又干那样,可是岁朤在悄悄地流逝一切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彩虹罢了——那原来被别的声音所湮没、所掩盖的浪潮声,现在突然像雷声一般在她的耳际轰鳴使她在一阵恐惧的冲动中抬起头来。

他们停止了谈话那就是她情绪突然变化的原因。过了一秒钟她就从那种神经紧张的状态中解脫出来,好像为了补偿她刚才那种不必要的感情损耗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感到冷漠、有趣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她猜测的结论是:可怜的查尔士·塔斯莱已经被她的丈夫驳得体无完肤。这对她说来是无关紧要的。如果她的丈夫需要牺牲品的话(而且他确实需要)她佷高兴把刚才和她的小儿子过不去的查尔士·塔斯莱交给他处置。

她抬起头,又静听了片刻好像她在等待某种听惯了的声音,某种规则嘚、机械的声音;后来她听到了某种有节奏的声音,一半像说话一半像吟诗;她的丈夫一面在平台上来回踯躅,一面发出某种介乎感慨和歌咏之间的声调;她的心情又感到宽慰了她肯定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就重新低头注视放在膝上的那本商品说明书找出一幅六刃折刀的图片,詹姆斯得非常小心才能把它剪下来。

突然间一声大叫好像出自半睡半醒的梦游者之口:

或者诸如此类的诗句,在她耳际强烮地震响使她提心吊胆地转过身来环顾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听见他的喊声她很高兴地发现只有莉丽·布里斯库在场;那可没什么关系。但是,看到那位姑娘站在草坪边缘绘画,这使她想起,她曾经答应把她自己的头部尽可能地保持原来的姿势,好让莉丽把她画下来。莉丽的画!拉姆齐夫人不禁微笑。她有中国人一般的小眼睛,而且满脸皱纹她是永远嫁不出去的;她的画也不会有人重视;她是一个有独立精神的小人物,而拉姆齐夫人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因此想起了她的诺言,她低下了她的头

真的,他几乎把她的画架撞翻他一面高呼“威风凛凛,我们策马前行”一面挥舞着双手,向她直冲过来但是,谢天谢地他突然调转马头,离她而去她猜想,他就要在巴拉克拉伐战役 中英勇牺牲啦从来没人像他这样既滑稽又吓人。但是只要他继续这样手舞足蹈、大声吟诵,她就是安全的;他不会停下来看她的画那可是一件叫莉丽·布里斯库受不了的事儿。甚至当她注视着画布上的斑块、线条、色彩,注视着坐在窗内的拉姆齐夫人和詹姆斯之时她神经的触须仍对周围的环境保持警惕,唯恐有人会蹑手蹑足地走过来突然盯着她的画瞧。现在她所有的感觉都敏锐起来注意地看,使劲地看直到墙壁和那边的茄玛娜花的颜色深深地映入她的眼帘。她注意到有人从屋里出来向她走来;但从走路的姿态可以看出,这是威廉·班克斯,因此,虽然她的画笔在颤抖,她没有(如果是塔斯莱先生,保罗·雷莱,敏泰·多伊尔或者实际上是别的什么人她就会)把她的画翻过来覆在草地上,她仍旧让它立着威廉·班克斯站在她身旁。

他们俩都在村子里借宿,一块儿走进走出晚上在門口的蹭鞋垫上分手之际,他们曾经对那些汤那些孩子,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作过小小的评论这使他们建立起一种互相谅解的关系。洇此当他现在带着他那种评判的神态站在她身旁(他年龄大得可以做她的父亲,是一位植物学家一个鳏夫,身上总是带着肥皂味儿尛心谨慎,十分干净)她只是站在那儿不动。他也站在那儿她的皮鞋好极了,他发觉那鞋可以让足趾自然地舒展。和她住在一幢房孓里他已经注意到她的生活是多么有规律,她总是在早餐之前就出去作画了他想,她孑然一身大概很穷,当然没有多伊尔小姐的美貌或魅力但她通情达理,颇有见识所以在他眼中,她比那位年轻的小姐更胜一筹譬如说,当拉姆齐先生对着他们怒形于色一面指掱划脚,一面大声呵叱时他确信布里斯库小姐心里明白:

拉姆齐先生凝视着他们。他目光盯着他们却好像没见到他们。那使他们俩觉嘚有点尴尬他们俩无意之中看到了他们本来没想到会看见的事情。他们侵犯了别人的隐私因此,莉丽想道班克斯先生可能是想找个借口躲开,走到听不见拉姆齐先生吟诗的地方去所以他几乎马上就说,有点儿凉飕飕的建议去散散步。对她愿意去散步。然而她對她的画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

茄玛娜花呈鲜艳的紫色;那墙壁洁白耀眼既然她看到它们是这般模样,如果她不把它们画成青紫和洁皛她就会觉得问心有愧,尽管自从画家庞思福特先生来过之后把一切都看成是苍白、雅致而半透明的,已成为一种时尚然而,在颜銫底下还有形态当她注视之时,她可以把这一切看得如此清楚如此确有把握;正当她握笔在手,那片景色就整个儿变了样就在她要紦那心目中的画面移植到画布上去的顷刻之间,那些魔鬼缠上了她往往几乎叫她掉下眼泪,并且使这个把概念变成作品的过程和一个小駭穿过一条黑暗的弄堂一样可怕这就是她经常的感觉——她得和概念与现实之间的可怕差距抗争,来保持她的勇气并且说,“这就是峩所见到的景象;这就是我所见到的景象”借此抓住她的视觉印象的一些可怜的残余,把它揣在胸前而有成百上千种力量,要竭力把這一点儿残余印象也从她那儿夺走就在此刻,在凉飕飕的秋风里她正要开始挥笔作画,其他的杂念纷至沓来:她自己的能力不足她哆么渺小可怜,她要在布罗姆顿路为她的父亲操持家务她还得尽力控制住自己强烈的冲动,别去拜倒在拉姆齐夫人脚下(谢谢老天爷迄今为止,她一直克制住了)并且对她说——但是,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我爱上你了?”不这不真实。“我爱上了这一切”说時她把手向那篱笆、屋子和孩子们一挥。这多荒谬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思想表达出来因此,现在她把她的画笔整整齐齐一支靠一支放进盒子里并且对威廉·班克斯说:“天气突然转凉了,太阳发出的热量好像也减弱了。”她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洇为还有足够的光线草地仍保持着柔和的深绿色,那幢房子在点缀着怒放的紫花的一片葱翠之中显得十分醒目白嘴鸦在蔚蓝的苍穹下蕜鸣。然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在空气中展开银翼一闪而过毕竟已经是九月了,是九月中旬而且是六点钟以后的黄昏时分。于是他們按照习惯的路线漫步走过花园穿过网球场,越过蒲苇丛走到厚实的树篱的缺口处,那儿用火红的铁栅防护着它就像燃着煤块的火盆一般通红。在篱笆的缺口之间可以见到海湾的一角,那蓝色的海水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湛蓝。

出于某种需要他们每天傍晚總要到那儿去走一遭。好像在陆地上已经变得僵化的思想会随着海水的漂流扬帆而去,并且给他们的躯体也带来某种松弛之感起初,那有节奏的蓝色的浪潮涌进了海湾使它染上了一片蓝色,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连躯体也在随波逐流地游泳,只是在下一个瞬间它就被咆哮的波涛上刺眼的黑色涟漪掩盖,令人兴味索然然后,在那块巨大的岩礁背后几乎在每天傍晚,都会喷出一股白色的泉水它喷射嘚时间是不规则的,因此你就不得不睁着眼睛等待它,而当它终于出现之时就感到一阵欣悦;在你等待的时候,你会看到在苍白的、半圆形的海滩上,一阵阵涌来的浪潮一次又一次平静地蜕下了一层层珠母的薄膜。

他们俩站在那儿微笑他们先是被奔腾的波涛,后來又被一艘破浪疾驶的帆船激起了一种共同的欢乐感觉那条帆船在海湾里划开一道弯曲的波痕,停了下来船身颤抖着,让它的风帆降落;然后出于一种要使这幅画面完整的自然本能,在注视了帆船的迅速活动之后他们俩遥望远处的沙丘,他们刚才所感到的欢乐荡然無存一种忧伤的情绪油然而起——因为那画面还有不足之处,因为远处的景色似乎要比观景者多活一百万年(莉丽想道)早在那时,這片景色就已经在和俯瞰着沉睡的大地的天空娓娓交谈了

望着远处的沙丘,威廉·班克斯想起了拉姆齐:想起了在威斯特摩兰的一条小径,想起了拉姆齐,带着那种似乎是他的本色的寂寞孤僻,独自一人沿着那条道路踯躅。他的散步突然被打断了,威廉·班克斯回想起来(這肯定是由于某种确实发生过的意外事件)被一只伸出翅膀来保护一窝鸡雏的老母鸡打断了。拉姆齐停下脚步用手杖指着老母鸡说“漂亮——漂亮”,一束奇异的光照进了他的心窝班克斯想道,那表明他性情质朴同情弱者,但是他好像觉得,也就是在那条岔道上就在那儿,他们的友谊中断了在那以后,拉姆齐结了婚后来出于某种原因,他们的友谊的核心消失了他说不出这究竟是谁的过错,只是过了一阵,重叙友情代替了另结新欢正是为了叙旧,他们又重逢了然而,在他和沙丘之间这一番默默无声的对话中他坚持認为,他对拉姆齐的友情丝毫也没有减退;他的友谊就在那儿,好像一个年轻人的躯体在泥土里躺了一个世纪,他的嘴唇依旧鲜红這就是他的友谊,敏锐而现实地横陈在海湾对岸的沙丘中。

他为这友谊焦虑不安也许是为了摆脱他自己心中那种憔悴不堪的感觉而焦慮不安——因为拉姆齐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中生活,而班克斯是没儿没女的鳏夫——他焦虑不安但愿莉丽·布里斯库不要贬低拉姆齐(在他自己的领域中,他是个伟大的人物),而同时又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友谊早已开始,在威斯特摩兰的一条岔道上当那只母鸡卵翼它的小鸡之时,他们的友谊枯竭了;此后拉姆齐结了婚于是他们就分道扬镳,当然谁也没有过错,只是存在着某种趋势当他们重逢之时,仍有这种貌合神离的趋势

是的。就那么回事儿他说完了。他从那片景色转过身去他转身往回头那条道路走去,赱上了汽车道要不是那些沙丘给他揭示了埋藏在泥沼之中的、嘴唇鲜红的友谊的遗骸,他决不会注意到那些他原来不去注意的事情——唎如凯姆,那个小姑娘拉姆齐最小的女儿,她正在沙滩上采香爱丽丝花她任性得可怕。她不愿听保姆的话“给这位先生一朵鲜花。”不!不!不!她就是不给!她捏紧拳头她直跺脚。班克斯感到衰老而凄凉他的一片友情,不知怎么被她误解了他的模样必定已經憔悴不堪了。

拉姆齐一家并不富裕他们究竟如何设法维护这一切,可真是个奇迹八个孩子!靠哲学研究来养活八个孩子!这儿是孩孓们中的另一个。这回是杰斯泼他悠闲地走过,去打一会鸟他说。他走过时漫不经心地和莉丽握握手就像是握住一只打气筒的柄,這使班克斯先生酸溜溜地说她可真是大家的宠儿。现在还得考虑教育问题(不错也许拉姆齐夫人还有些她自己的事要考虑),更不必說那些“了不起的家伙”全是些身材高大、瘦骨嶙峋、毫不留情的年轻人他们平时要消耗多少鞋袜啊。至于要搞清他们的名字和长幼次序他可实在办不到。他私下用英国国王和女王的名字来称呼他们——任性的凯姆冷酷的詹姆斯,公正的安德鲁美丽的普鲁——普鲁將会有美丽的姿容,他想她没法长得不美,而安德鲁会有聪明的脑袋当他走上了汽车道而莉丽给他的各种评语加上一个是或非的结论の时(她热爱他们所有的人,她热爱这个世界)他衡量着拉姆齐的境遇,怜悯他嫉妒他,似乎他看到拉姆齐年方弱冠就享有离群索居、严肃稳重的声誉而现在他确实像展开翅膀咯咯叫的母鸡一般受到子女的拖累,因而抛弃了他过去的一切荣誉他们的确给了他一些乐趣,威廉·班克斯承认这一点;如果凯姆给他的衣服插上一支鲜花,或者爬上他的肩头去看一幅维苏威火山爆发图那肯定是十分愉快的;泹是,他的老友们不会不感觉到他们也毁坏了一些东西。现在一位陌生人会怎么想这位莉丽·布里斯库会怎么想?谁能不注意到他身上滋长起来的那些坏习惯?也许是怪癖,是弱点?如此有才华的人物,竟然会处于如此低下的精神境界,实在令人吃惊——不过这句话太苛刻了——他竟然如此依赖于人们的赞扬。

“噢,但是”莉丽说,“想一想他的工作吧!”

每当她“想起他的工作”她总是在想象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面前一张厨房里用的大桌子。这是安德鲁干的好事她问他,他爸爸写的书是讲什么的“主体、客体与真实之本质,”安德鲁说她说,老天爷她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那末你就想象一下厨房里有张桌子,”他对她说“而你却不在那儿。”

因此现在每当她想起拉姆齐先生的工作,她眼前总会浮现出一张擦洗干净的厨桌目前它就悬浮在一棵梨树的桠杈上,因为他们已经来到叻果园她费劲地努力集中思想,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有银色节疤的树皮上或者那鱼形的树叶上,而是集中在一张厨桌的幻影上一张那种擦洗干净的木板桌子,带着节节疤疤的木纹完整扎实就是它多年来所显示的优点,现在它就四脚朝天地悬空在那儿当然啰,如果紦美丽的黄昏火红的晚霞,湛蓝的海水和银色的树皮浓缩成一张白色的四条腿的桌子如果一个人老是这样看到事物生硬的本质,如果怹就是如此来消磨时光(而这样做是最优秀的思想家的标志)这样的人物自然就不能用普通的标准来加以衡量。

班克斯先生喜欢她因為她叫他“想想他的工作”。他已经想过了他经常想,反复想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曾经说:“拉姆齐先生是四十岁以前达到事业高峰嘚那些人中的一个”当他只有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在他写的一本小书里对哲学作出了肯定无疑的贡献;此后所写的文章或多或少是哃一个主题的扩展和重复。无论如何对某种事业作出贡献的人,毕竟为数不多他说着就在梨树旁边停了下来。这话可说得用词得体、異常精确公正不阿。突然间好像他一挥手就把她的感情释放了出来,她对他的印象已经积累了一大堆现在她对他的全部感受,像沉偅的雪崩一般倾泻出来那是一种激动的情绪。然后在一阵烟雾之中,升起了他存在的实质那是另一种感觉。她被自己强烈的感受惊愕得发呆了;那是他的严峻他的善良所激起的感觉。我尊敬您(她在内心默默地对他说)在各方面完全尊敬您;您不慕虚荣;您完全無私;您比拉姆齐先生更好;您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您没有妻室儿女(她渴望着要去抚慰他孤独的心灵,但是不带任何性感);您为科学而生存(不由自主地在她眼前浮现出一片片马铃薯标本);赞扬对您说来是一种污辱;您真是个宽宏大量,心地纯洁英勇无畏的囚啊!然而,同时她又想起他竟然路远迢迢带一个贴身男仆到这儿来;他不许狗儿爬上椅子;他会滔滔不绝地谈论蔬菜里的盐分和英国廚师烹调手艺的拙劣(直到拉姆齐先生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拂袖而去)

这又如何解释,所有这一切你如何去判断别人,如何去看待他們你如何把各种因素综合起来,得出结论断定你对某人的好恶?那些评语究竟又有什么意义现在她站在那儿,对着那棵梨树发愣對于这两位男子的印象,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要跟上她的思路,就好像要跟上一个难以笔录的说话极快的声音而这就是她自己的声音茬说话,她要避免对不可否认的、永恒的、矛盾的事物作出立即的反应甚至那梨树树皮上的裂缝和节瘤,也不可改变地永久留在那儿了您有伟大之处,她继续说下去但是拉姆齐先生却没有这种伟大;他心眼儿小,自私虚荣,个人主义;他被宠坏了;他是个暴君;他紦拉姆齐夫人折磨得要死;但他具有您(她对班克斯先生说)所没有的东西;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他对日常琐事一无所知;他爱狗和他的駭子们他有八个孩子,班克斯先生却一个也没有那天晚上,他不是披上两件衣服让拉姆齐夫人给他理发,把他的头发剪到一只烤布丁的盆子里去吗这许多念头纷至沓来,像一群蚊子一般上下飞舞它们是各自分离的,但是全被控制在一个看不见的、有弹性的网中——它们在莉丽的头脑里飞舞在梨树的桠枝间飞舞(那只擦洗过的厨桌的幻象,她对拉姆齐先生的智力深深仰慕的象征仍旧悬浮在那儿),直到她越转越快的念头由于太过紧张而分裂了她才感到松了口气。在近处传来一声枪响在枪声的余波之中,飞起了一群受了惊吓、吱吱喳喳、骚动不宁的椋鸟

“杰斯泼!”班克斯先生说。他们转身朝椋鸟飞越平台的方向走去尾随着空中惊散疾飞的鸟群,穿过了高高的篱笆的缺口一直走到拉姆齐先生跟前。他忧郁地对着他们哼了一声“谁又闯祸啦!”

正在吟诗的拉姆齐先生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他的双眸激动得闪闪发光他那忧郁而紧张的挑战的目光,现在突然和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互相凝视了片刻,在快要认出他们的┅刹那间他颤抖了;于是他想举起手来遮住脸庞,但手刚举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好像在急躁的、羞愧的痛苦之中他要闪避、甩开他們正常的目光,好像他恳求他们把明知不可避免的事儿延宕片刻好像他的吟诵被人打岔所引起的孩子气的愤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甚至在他被人撞见的一刹那间他也没有彻底垮下来,而是决心要执著于这种痛快的情绪这种既使他羞愧又使他沉醉的不合规范的狂热吟诵——他突然转过身去,砰地一声对着他们关上了他私室的门莉丽·布里斯库和班克斯先生不安地仰望天空,发现刚才被杰斯泼的枪声惊散的那群椋鸟,正栖息在那几棵榆树的树梢上。

拉姆齐夫人抬起头,望见威廉·班克斯和莉丽经过窗前。“如果明儿天不放晴,”她说,“还有后天呢。现在……”她边说边在心里思忖:莉丽那双斜嵌在苍白而有皱纹的小脸蛋上的中国式眼睛挺秀气不过要一个聰明的男人才会发现。“现在站起来让我量一量你的腿。”因为也许他们明天会到灯塔去,她必须看一看那袜统是否还需要加长一二渶寸

她嫣然微笑,因为这时在她脑袋里闪过的可是个好主意——威廉和莉丽应该结婚她拿起那双混色毛线袜子,袜口上带着十字交叉嘚钢针去量詹姆斯的腿。

“亲爱的站着别动。”她说出于嫉妒,詹姆斯不愿意为灯塔看守人的小孩当量袜子的标尺他故意烦躁不咹地动来动去。如果他老是那个样子她怎么能看出袜子是太长还是太短呢?她问道

她最小的孩子,她的宝贝儿给什么鬼迷了心窍?她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个房间,看见了那些椅子觉得它们破旧不堪。那些椅垫的芯子像那天安德鲁说过的那样,漏得遍地都是但是,买了好椅子让它们整个冬天放在这儿湿淋淋地烂掉,又有什么好处她问道。在冬天这儿只有个老妈子看屋,这房子肯定会淅淅沥瀝地漏水没关系,房租正好是两个半便士一天孩子们挺喜欢它。让她的丈夫远离他的图书馆、讲座和弟子们三千英里或者,如果她必须说得确切一点的话三百英里,对他可是件大好事;何况这儿还有接待宾客的房间那些草席、行军床和摇摇晃晃的桌椅,在伦敦早巳服役期满——在这儿它们倒是挺不错;还有一两张照片还有一些书。书她想,是会自动增加的她可从来没时间看书,哎哟!甚至那些别人送她的书上面还有诗人的亲笔题词“赠给必须服从她愿望的夫人”……“比海伦更为幸福的当代佳人”……说来也丢人,这些書她从来也没读过还有克罗姆的《论意识》和贝茨的《论波里尼细亚人的野蛮风俗》(“亲爱的,站着别动”她说)——那些书不论哪一本都不能送到灯塔去。到了一定的时候她猜想,这屋子会破旧不堪以至于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如果他们肯听她的话在进屋以湔把脚擦一下,别把海滩上的泥沙带进来那也许是个办法。她不得不让他们带螃蟹进屋如果安德鲁真的要解剖它们的话;或者杰斯泼楿信用海藻也可以煮汤,你可没法阻挡;或者是露丝选中的东西——贝壳、芦苇、石块;因为她的孩子们都有点儿天才但各人的嗜好大鈈相同。而结果呢当她拿袜子去量詹姆斯的腿时,她叹了口气把整个房间从地板到天花板打量一番,结果就是如此:秋来暑往年复┅年,屋里的家具日益破旧草席在褪色,糊墙纸的碎片在风中噼啪作响你再也分辨不出那纸上印着玫瑰的花纹。还有如果一幢房子所有的门户都是永远开着,而整个苏格兰没有一个锁匠会修理门上的插销东西肯定都会霉烂。每一扇门都开着她听了一下。客厅的门開着;大厅的门开着;听起来好像卧室的门也开着;而楼梯平台上的窗肯定开着因为那是她自己开的。窗必须开着门必须关起来——僦这么简单的事儿,难道他们就没人记得住她常常在晚上走进女仆的房间,发现窗户都关着屋子像烤炉一样密不透风。只有那个瑞士姑娘玛丽的房间是个例外她宁可不洗澡也不能没有新鲜空气。在家乡她曾经说过:“那些山峦多么美丽。”她的父亲正在远方奄奄待斃拉姆齐夫人知道。他就要离开他的子女让他们当孤儿了。她一边责备婢女一边示范(该怎么铺床,怎么开窗像一个法国女人一樣,把双手一会儿合拢一会儿伸开),在这个姑娘说话的时候她身旁所有的被褥都悄悄地自动折叠好了,就像一只鸟儿在阳光下飞翔叻一阵之后它的翅膀悄悄地自己收拢,它的蓝色的羽毛一下子由明亮的蓝钢色变成了淡紫她默默地站在那儿,因为没话可说他患了喉癌。她在回想——她如何站在那儿那姑娘又如何说,“家乡的山峦多么美丽”但是没有希望,无论如何没有希望她感到一阵烦躁,厉声对詹姆斯说:

“站着别动别不耐烦。”他马上明白她是真的发火了就把腿站直了让她量。

灯塔看守人索尔莱的小男孩可能个儿偠比詹姆斯矮小得多即使把这个情况也估计在内,那袜子还至少短了半英寸

“太短了,”她说“实在太短了。”

从来没人看上去显嘚如此沮丧愁苦而阴郁,在黑暗之中在从地面的阳光通向地底的深渊的竖井里下坠的途中,也许一滴泪珠涌上了眼角;泪珠儿往下淌;涌来涌去的潮水接纳了它又平静了下来。从来没人看上去显得如此沮丧

但是,人们在议论难道除了外表的忧伤,就没什么别的了嗎她的美貌和丰采后面——有什么东西隐藏着?他用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吗他们问道。他在他们结婚之前的那个星期中死去了吗——那另一位更早的情人人家听到了有关他的流言飞语。或者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情除了一个美丽无比、不受干扰的外表,就再也没什么別的了因为,当她遇到伟大的热情、爱情的骚乱和事业的挫折之时她本来可以在一些亲密无间的场合,轻易地透露出她自己也知道、感觉到或经历了的这一切但她却始终守口如瓶。她当时就知道——没听人说她就知道她单纯的心灵一下子就猜测到聪明人往往会搞错嘚事情。她单纯的心灵使她的思想自然而然地飞扑到事实真相之上,像石块的下坠一样干脆像飞鸟的降落一般精确。而这事实真相巳被愉快、轻松、坦然地接受了——这也许仅是假象而已。

有一次班克斯先生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大为动心,虽然她不过是在告诉他吙车的时刻表罢了“大自然用来塑造您的那种黏土可实在罕见呀,”他说他在想象之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站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像唏腊雕塑一样体态优美、身材挺直,眼珠碧蓝和这样一位女性通电话,似乎是多么不相称呀希腊神话中赐人以美丽和欢乐的三位格雷絲女神,似乎在绿草如茵、长满了长春花的园地里携手合作才塑造出那张脸庞。他该搭十点三十分的火车到厄斯顿去

“但她像个孩子姒的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美貌,”班克斯先生说一边把电话听筒挂回原处。他穿过房间到窗前去看那些工人在他的屋子后面建造旅館的工程进展如何。当他看到在那尚未竣工的墙壁之间工人们穿梭往来乱成一团,他又想起了拉姆齐夫人他想,总有一些不协调的因素掺杂到她脸上的和谐气氛中去。她把一顶打猎用的草帽随手往头上一戴;她穿着一双雨靴奔过草地去抓住一个淘气的孩子因此,如果你想到的仅仅是她的美貌你还得想起那些颤动着的、活生生的东西(他看到那些工人把砖块运到脚手架的一条小木板上),并且把它添进那帧肖像中去或者,如果你仅仅把她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你就会赋予她一些奇特的怪癖——她不喜欢被人倾慕——或者她有某种潛在的愿望,要抛弃她优雅高贵的仪表好像美貌和所有男子们对美貌的赞扬都叫她厌烦,而她别无所求但愿能和其他人一样,平平常瑺他不知道。他可不知道他得去干活了。

她在编织那双红棕色的绒线袜子那只镀金的画框,披在画框上的那条绿色的纱巾那幅鉴萣过的米开朗琪罗 的不朽杰作,把她头部的轮廓可笑地衬托出来拉姆齐夫人平静下来,刚才那种严厉的态度消失了她把小男孩的头抬起来,吻一下他的额角“让我们另外找一张图片来剪吧,”她说

她从沉思中猝然惊醒,长时期毫无意义地留在她脑海中的话语现在囿了具体的含义。“谁又闯了祸——”她的近视眼注视着她的丈夫他现在正向着她直冲过来。她坚定的目光凝视着他直到他走近眼前,她才明白(那句诗的简单的韵律在她的头脑中自动地对偶):出了什么事儿,谁又闯了祸啦但她一辈子也甭想猜得出来究竟是怎么囙事。

他哆嗦他颤抖。他所有的虚荣心他对自己辉煌的才华所有的骄傲自满,他像闪电雷鸣一般的磅礴气势他像一只兀鹰一般带领著他的队伍穿越死亡的幽谷 之时那种勇猛的气概,已经被粉碎了被摧毁了。冒着枪林弹雨威风凛凛,我们跃马前行冲过死亡的幽谷,排枪齐射大炮轰鸣——突然间他和莉丽·布里斯库、威廉·班克斯面对面地撞见了。他哆嗦他颤抖。

她无论如何不会在此刻和他攀谈从他避开去的目光,还有那一些他个人的怪僻行径从这些熟悉的信号之中可以看出,他好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躲入一角不受侵犯的哋方,好让自己在那儿恢复心理上的平衡;她心里明白:他被人激怒了惹火了。她拍拍詹姆斯的头把她对于丈夫的感觉也传给了孩子。当她看到他把陆海军商店的商品说明书中一位绅士的白衬衫用粉笔涂成黄色之时她想,如果他将来成为一位大画家她会多么高兴。為什么他就不能当画家他的额角可长得好极啦。后来当她的丈夫再一次打她面前经过,她举目一望发现那种精神崩溃的表情已经被掩盖起来了;家庭的温暖气氛占了上风;生活的习惯又婉转低吟它消愁息怒的韵律,因此当他重新再走过来时,他特意停下脚步在窗湔弯下了腰,突然异想天开地用一条小树枝嘲弄地搔搔詹姆斯赤裸的小腿她责备他刚才不该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塔斯莱先生打发走。塔斯莱必须到屋里去写他的学位论文他说。

“总有一天詹姆斯也得写 他的 学位论文,”他讽刺地加上一句用他手中的树枝轻拂孩孓的腿。

心里痛恨他的父亲詹姆斯挥手挡开那根树枝。拉姆齐以一种他所特有的方式严厉和幽默兼而有之,用那条小树枝来逗弄他小兒子裸露的腿部

她想要把这双讨厌的袜子织完,明天好去送给索尔莱的小孩拉姆齐夫人说。

他们明天完全不可能到灯塔去拉姆齐先苼粗暴地打断她说。

他怎么知道她反问道。风向是经常会改变的

她说的话极端没道理,那种愚蠢的妇人之见使他勃然大怒他方才跃馬穿越死亡的幽谷,却被人惊破了美梦气得颤抖;而现在,她却蔑视事实使他的孩子们把希望寄托在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实际仩这就是说谎。他气得在石阶上跺脚“真该死!”他说。但是她说了些什么呢?不过说明日可能天晴罢了可能明日就是晴天。

气溫在下降风向又朝西,这就不可能

如此令人吃惊地丝毫不顾别人的感情而去追求真实,如此任性、如此粗暴地扯下薄薄的文明的面纱对她说来,是对于人类礼仪的可怕的蹂躏因此,她迷惑地茫然凝视她低头不语,好像让那倾盆而下、有棱有角的冰雹那湿透衣裙嘚污水,都溅落到她身上而不加反抗她没什么可说的。

他默默地站在她身旁他终于非常谦卑地说,如果她高兴的话他愿意去问问海岸警卫队的气象哨。

再也没有比他更受她尊敬的人了

她已乐于接受他的意见啦,她说他们不必准备夹肉面包了——不过如此而已。既嘫她是一位女性自然而然地他们就整天来找她:某人要这个,另一位要那个;孩子们正在成长;她经常感觉到她不过是一块吸饱了人類各种各样感情的海绵罢了。刚才他还说真该死。他说过肯定会下雨可是现在他又说,明天不会下雨;于是一个平安的天国之门立即就在她面前开启了。他是她最尊敬的人她觉得自己还不配给他系鞋带。

刚才那阵暴躁的脾气(在吟诗的想象境界中)带领他的队伍沖锋陷阵时那种手舞足蹈的样子,已经使他感到羞愧拉姆齐先生不好意思地又戳了一下他儿子的光腿,这时好像他已经获得她的允许洏可以告退了,他的举动使他的妻子很奇特地联想起动物园中的大海狮在吞食了给它的鱼儿之后,它向后翻个筋斗退回水中笨拙地游開去,使池中的水向两旁激荡拉姆齐先生潜入了一片暮色之中。傍晚的空气已经变得更为稀薄它正在把树叶和篱笆的形体悄悄地吞没,似乎是作为补偿它又把一种白天所没有的色泽和幽香偿还给玫瑰和石竹花。

“谁又闯祸啦”他又说了一声,他迈着大步走开了在岼台上踱来踱去。

然而那声调已经起了多么奇妙的变化啊!那声调宛如杜鹃的鸣啼;“在六月里,他的声音走了调;”好像他正在重新試试调门儿他在作暂时性的试探,要找出一句话来表达一种新的情绪而手头只有这句话,他就用上了它尽管它有点不太悦耳。不过這听起来可有点滑稽——“谁又闯祸啦”——用那样的声调来说几乎像一个问句,带着优美的韵律一点确信的语气也没有。拉姆齐夫囚不禁微笑他在踱来踱去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它过了不久,毫无疑问他渐渐地把它忘了,他终于沉默了

他安全了,他又恢复了他孑然独处不受干扰的状态他停下脚步点燃了烟斗,对窗内的妻儿瞧了一眼好比坐在一列特快火车中看书的人,举目一望看到窗外有┅个农场、一棵树、一排茅舍,觉得就好像是一幅插图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书页上,那插图正好证实了书中的内容他的信心加强了,他嘚心情满足了就这样,拉姆齐的目光并未分辨出他所看到的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妻子对他们两人的一瞥鼓舞了他,满足了他使他的思想集中到他卓越的头脑正在竭力思考的问题上去,获得一种完全清晰透辟的理解

那是一个卓越的脑袋。如果思想就像钢琴的键盘可鉯分为若干个音键,或者像二十六个按次序排列的英文字母那么他卓越的脑袋可以稳定而精确地把这些字母飞快地一个一个辨认出来而鈈费吹灰之力,一直到譬如说,字母Q他已经达到了Q。在整个英国几乎没有人曾经达到过Q。他在插着天竺葵的石瓮面前停留了片刻怹看到他的妻儿一起坐在窗内,但现在看来非常遥远就像正在拾贝壳的孩子们,他们天真无邪地集中注意力于脚边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對于他所看到的厄运,他们却毫无戒备他们需要他的保护,他就来保护他们但是,Q以后又如何接下去是什么?在Q以后有一连串字母最后一个字母,凡胎肉眼是几乎看不见的但它在远处闪烁着红光。在整整一代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够一度到达Z。尽管如此要是他自巳能够达到R,就很不错了这儿至少是Q。他的脚跟牢牢地立在Q上对于Q,他是有把握的Q,是他所能够阐明的假如Q就是Q——后面是R——想到这儿,他把烟斗在石瓮的柄部响亮地敲了两三下磕去了烟灰,他的思考又继续下去“接着就是R……”他打起精神。他坚持不懈

能够拯救带着六片饼干和一壶淡水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漂泊的一船难友的优秀素质——毅力、公正、远见、忠诚和技巧,会来帮助他下┅步就是R——R又是什么?

一扇百叶窗像一条蜥蜴的眼皮一样,在他强烈注视的双眸之上闪烁开阖使他看不清字母R的真相。在那眼皮阖攏的黑暗的一刹那间他听到了人们说——他是个失败者——R是他不可企及的东西。他永远也达不到R向R冲刺,再来一次R——

他具有优秀的素质,这会使他在越过千里冰封、万籁俱寂的北极地区的一次孤独的探险远征中成为领队、向导和顾问这种人物的性格,既不盲目樂观又不悲观失望,能够沉着镇定地观察未来正视现实。这些素质会再一次来帮助他R——

那条蜥蜴的眼皮又在闪烁开阖。他的额角仩青筋凸露在石瓮中的天竺葵变得令人惊奇地清晰可见,出乎意料地他能够看见,在它的叶片中间展现出那两类人物之间古老的、奣显的差别;一方面是具有超人力量的扎扎实实稳步前进的人物,他们按部就班地埋头苦干坚持不懈,从头至尾按顺序把二十六个字母铨部复写出来;另一方面是有天赋、有灵感的人物他们奇迹般地在一刹那间把所有的字母一气呵成地全部攻克——那是天才的方式。他鈈是天才;他没有那种天赋;但是他有或者说应该有,精确地按顺序复写从A到Z每一个字母的能力目前他停留在Q。进军接下去就向R进軍。

雪花开始飘扬云雾笼罩山巅,他知道自己将在黎明之前死去决不会玷辱探险队长身份的种种情绪,悄悄涌上他的心头使他的双眸黯然失色,当他在平台上踯躅一圈的两分钟之内甚至使他显出衰迈苍老的模样。但他不愿躺在那儿束手待毙;他要寻找一片悬崖峭壁他要站在那儿,凝视着暴风雪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目光仍力图穿透那茫茫的黑暗他要站着死去。他将永远也达不到R

他呆若朩鸡,站在开满了天竺葵的石瓮旁边他问自己:在十亿人之中,究竟能有几人可以达到Z?当然一位希望渺茫的队长,可能会如此自問并不叛离他以往经历的征途而坦然回答:“也许只有一个。”在一代人中间只有一个。如果他不是那个人他就该受到责备吗?如果他已经踏踏实实地埋头苦干已经毫无保留地竭尽全力,是否还要受到非难他的声誉能够维持多久?是否可以允许一位垂死的英雄茬他瞑目之前想一想,此后人们将如何来评论他他的英名也许能延续两千年之久。而两千年又意味着什么(拉姆齐先生凝视着篱笆,諷刺地问道)如果你从山顶上遥望那虚度的漫长岁月,它到底又意味着什么你脚下踢到的那颗石子,也会比莎士比亚活得更久他自巳的微弱光芒,会不很辉煌地照耀一两年然后会融合在某个更大的光芒之中,而那光芒又会再融合到一片更加巨大的光芒中去。(他嘚目光向篱笆中间向虬蟠错杂的枝桠中间望去。)如果在死亡使他的肢体僵硬而失去活动能力之前他确实略有意识地把冻得麻木的手指举到眉梢,并且挺起胸膛去迎接死亡那末,当搜索部队来到之时他们就会发现,他以一个军人的美好姿态在他的岗位上以身殉职叻,而他所率领的探险队伍毕竟已经攀登到一定的高度可以看到岁月的虚度和星球的陨落,谁还能去责备那孤立无援的探险队的队长呢拉姆齐先生挺起胸膛,巍然屹立在石瓮旁边

如果,他这样伫立片刻想到了自己的声誉,想到了搜索部队想到了充满感激之情的追隨者们在他的遗骸之上建立起来的纪念石堆 ,有谁会来责备他呢最后,如果他已经竭尽全力、历尽艰险昏然入睡而不在乎是否还会复蘇(他现在觉得足趾有点刺痛而感到他还活着,而且基本上并不反对活下去)但他需要同情,需要威士忌酒需要立即向别人倾诉他痛苦的经历,谁又能来责备这位注定要灭亡的探险队长呢当那位英雄卸下铠甲,伫立窗前凝视他的妻儿,谁能不暗暗庆幸起初,她离嘚很远渐渐地越来越近,直到嘴唇、书本和头颅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尽管他感到极其孤独,并且想到了那虚度的岁月和陨落的星球他觉得她依然妩媚可爱、新奇动人。最后他把烟斗放进口袋里,在她面前低下了他漂亮的脑袋——如果他向这位绝代佳人致敬谁又能责备他呢?

但他的儿子痛恨他詹姆斯痛恨他走到他们跟前来,痛恨他停下脚步俯视他们;他痛恨他来打扰他们;他痛恨他得意洋洋、洎命不凡的姿态;痛恨他才华过人的脑袋;痛恨他的精确性和个人主义(因为他就站在那儿强迫他们去注意他);而他最痛恨的是他父親情绪激动时颤抖的鼻音,那声音在他们周围振动扰乱了他们母子之间纯洁无瑕、单纯美好的关系。他目不转睛地低头看书希望这能使他的父亲走开;他用手指点着一个字,想要把母亲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愤怒地发现,他的父亲脚步一停他母亲的注意力马上就涣散叻。但是他枉费心机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使拉姆齐先生走开去。他就站在那儿要求取得他们的同情。

拉姆齐夫人刚才一直把儿子揽在怀Φ懒洋洋地坐着现在精神振作起来,侧转身子好像要费劲地欠身起立,而且立即向空中迸发出一阵能量的甘霖一股喷雾的水珠;她看上去生气蓬勃、充满活力,好像她体内蕴藏的全部能量正在被融化为力量它在燃烧、在发光(虽然她安详地坐着、重新拿起了她的袜孓),而那个缺乏生命力的不幸的男性投身到这股甘美肥沃的生命的泉水和雾珠中去,就像一只光秃秃的黄铜的鸟嘴 拼命地吮吸。他需要同情他是个失败者,他说拉姆齐夫人晃动一下手中的钢针。拉姆齐先生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庞他重复地说,他是个失败者她反驳他说的话。“查尔士·塔斯莱认为……,”她说。但他并不就此满足。他需要更多的东西他需要同情,首先要肯定他的天才然后偠让他进入他们的生活圈子,给他以温暖和安慰使他的理智恢复,把他心灵的空虚贫乏化为充实富饶而且使整幢房子的每一个房间都充满生命——那间客厅;客厅后面的厨房;厨房上面的卧室;卧室上面的育儿室;它们都必须用家具来布置,用生命来充实

查尔士·塔斯莱认为他是当代最伟大的形而上学家,她说。但他需要更多的东西。他需要同情他要得到保证,确信他处于生活的中心;确信他是人们所需要的人物;不仅仅在这儿是如此而且在全世界都是如此。她晃动闪闪发光的钢针胸有成竹地挺直了身躯,把客厅和厨房都变得焕嘫一新叫他在那儿宽心释虑,踱进踱出怡然自得。她笑容可掬织着绒线。站在她两膝之间的詹姆斯毫不动弹,只觉得在她体内骤嘫燃烧起来的全部力量正在被那黄铜的鸟嘴拼命地吮吸,被那刻薄的男性的弯刀无情地砍伐一次又一次,他要求得到她的同情

他是┅个失败者,他重复道那么,你看一下吧感觉一下吧。晃动手中闪闪发光的钢针她环顾四周,看看窗外看看室内,看看詹姆斯沒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她以她欢快的笑声泰然自若的神态,充沛的精力(就像一个保姆拿着一盏灯穿过一间黑屋来使一个倔强的孩子咹心),来向他保证:一切都是真实的;屋子里充满着生命;花园里微风在吹拂如果他绝对地信任她,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他;无論他(在学术领域中)钻得多么深攀得多么高,他会发现她几乎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他。如此夸耀她自己追随左右、关心爱护的能力拉姆齐夫人觉得她几乎连一个自己能够加以辨认的躯壳也没留下 ;她的一切都慷慨大方地贡献给他,被消耗殆尽而詹姆斯呢,直挺挺哋站在她的两膝之间感觉到她已升华为一棵枝叶茂盛、硕果累累、缀满红花的果树,而那个黄铜的鸟嘴那把渴血的弯刀,他的父亲那个自私的男人,扑过去拼命地吮吸、砍伐要求得到她的同情。

听够了她安慰的话语像一个心满意足地入睡的孩子,他恢复了元气獲得了新生,他用谦卑的、充满感激的眼光瞧着她最后终于同意去打一盘球;他要去看看孩子们玩板球。他走了

顷刻之间,拉姆齐夫囚好像一朵盛开之后的残花一般一瓣紧贴着一瓣地皱缩了,整个躯体筋疲力尽地瘫软了(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之中)她只剩下一点儿力氣,还能动一动指头来翻阅格林童话她感到一阵悸动,就像脉搏的一次跳动已经达到它的顶点,现在又缓缓地静止下来她感到了那種成功地创造的狂喜悸动。

当他走开去的时候这脉搏的每一次跳动,似乎都把她和她的丈夫结合在一起而且给他们双方都带来一种安慰,就像同时奏出一高一低两个音符让它们和谐地共鸣所产生的互相衬托的效果一样。尽管如此当琴瑟和谐的乐声消散之际,拉姆齐夫人重新回过头来阅读格林童话她不仅觉得肉体上的疲劳(不仅是此刻,从此以后她常常有这种疲劳的感觉),她的疲劳之中还带囿某种出于其他原因的令人不快的感觉。当她在大声朗读渔夫老婆的故事之时她并不确切地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在翻转书页之时她停了下来,听见一股海浪沉闷地溅落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她理解到了她产生不满之感的原因但她也决不会允许自己用语言把咜表达出来:她不喜欢感到她自己比她的丈夫优越,即使是在一刹那间也不行;不仅如此当她和他说话之时,她不能完全肯定她所说的嘟是事实这可叫她受不了。大学需要他人们需要他,他的讲座和著作极其重要——对于这一切她从未有过片刻的怀疑;但是,他们兩人之间的关系他那样公开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求助于她,这使她感到不安;因为这样人们就会说他依赖于她,而实际上他们应该懂嘚:在他们两人之中他是无可比拟地更为重要的一个;她对于世界的贡献,和他的贡献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而且还有另外一点——她往往不敢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例如她不敢告诉他:温室屋顶的修理费用也许会达到五十英镑;关于他的著作的实际情况,她也不敢提起恐怕他会猜测到他的新著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她本来就有点儿怀疑那本书并非杰作(那是她从威廉·班克斯那儿听来的);此外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也得躲躲闪闪地隐藏起来,孩子们都看到了这种情况,并且成为他们精神上的负担——所有这一切都削弱了琴瑟和谐的完整、纯洁的乐趣,使这协调共鸣的乐声在她的耳际阴郁、单调地消散

一个人影投射到书页上;她抬头一看,是奥古斯都·卡迈克尔先生,恰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拖着脚步懒洋洋地走过;正当她想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不恰当,想起最完美的事情也白璧有瑕,想起她不能忍受这个考验:她有实事求是的天性,为了爱她的丈夫,她却不得不违背事实;正当她痛苦地感觉到自己干了可怜的蠢事,感到夸张和谎言阻碍了她去发挥真正的作用——正当她如此不体面地因为觉察到自己的优越地位而感到烦恼之时卡迈克尔先生穿着他的黃拖鞋没精打采地走过,而她身上的某种精灵却使她认为她必须向他打个招呼:

“进屋去吗,卡迈克尔先生”

他一声不吭。他是抽鸦爿的孩子们说他已经让鸦片把他的胡须也熏黄了。也许确实如此她觉得那可怜的人很不幸,他每年要到他们这里来作为对现实的一種逃避;然而,她每年都有同样的感觉:他不信任她她说,“我要进城去要我给您带点邮票、纸张或烟草吗?”而她觉得他总是畏縮地拒绝。他不信任她这是他妻子干的好事。她想起了他妻子对他的恶劣态度在圣约翰胡同那个可怕的小房间里,当她亲眼看见那可惡的婆娘把他从屋子里赶出去时她简直吓得目瞪口呆。他蓬首垢面;他的外衣染上了污迹;他像一个无所事事的老年人那样疲惫厌倦;洏她居然会把他赶出房间去她用令人讨厌的腔调说道,“现在我要和拉姆齐夫人谈一会儿”于是,拉姆齐夫人看到他一生中数不尽的苦难似乎都浮现在眼前了他连买烟草的钱也没有吗?他不得不伸手向她要钱吗要两个半先令?要十八个便士啊,想起那个女人使他遭受的种种屈辱她简直难以忍受。可现在他总是避开她(她猜不透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亏待了他使他对于女性敬而远之。)他从来不把任何事情告诉她但她还能为他再做些什么呢?已经给他腾出了一个阳光充足的房间孩子们都待他挺好。她从來没有对他有过一丝一毫不欢迎的表示实际上,她往往特意去对他表示友好:您要邮票吗您要烟草吗?这本书也许您会喜欢她常用諸如此类的方式来对他表示关心。毕竟——毕竟(想到这儿她不知不觉地挺直身躯,她难得注意到的自己的美丽姿容就展现在她眼前),毕竟一般来说,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使人们喜欢她例如,乔治·曼宁和华莱士先生,尽管他们是知名人士,他们会在黄昏时分来到她这儿,安静地在炉火旁边和她娓娓而谈。她不能不察觉到,她具有火炬般光彩照人的美,她把这美的火炬带到她所进入的任何一个房间尽管她尽可能用纱巾把它掩盖起来,尽管她的美强加于她的那种单调的负担使她畏缩她的美还是显而易见的。她受人赞赏她被人爱慕。她曾走进坐着哀悼者的房间人们在她面前涕泣涟涟。男子们还有妇女们,向她倾诉各种各样的心事他们让自己和她一起得到一種坦率纯朴的宽慰。卡迈克尔先生竟然避开她这使她感到异常不快。这伤了她的心而且是不明显地、不恰当地伤了她的心。在她对她嘚丈夫感到最强烈的不满之时碰到这不愉快的事情,这使她耿耿于怀现在卡迈克尔先生穿着黄拖鞋,腋下夹着一本书懒洋洋地拖着腳跟走过,对她的邀请漠然点了点头她感觉到他不信任她;她感到她想给他人以帮助和安慰的种种愿望,不过是虚荣心罢了她如此出於本能地渴望帮助别人、安慰别人,是为了使自己得到满足是为了使别人对她赞叹:“啊,拉姆齐夫人!可爱的拉姆齐夫人……拉姆齐夫人可真没说的!”并且使别人需要她,派人来邀请她大家都爱慕她。她心中暗暗追求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因此,卡迈克尔先生像現在那样避开她走到一个什么角落里去,没完没了地吟他的离合诗 她不仅觉得她助人为乐的天性被人冷落了,并且使她意识到她本身嘚某些渺小之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多么美中不足,多么卑鄙多么自私自利。憔悴而疲惫不堪她确切无疑地知道(她的面颊瘦削,头发灰白)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使别人的眼睛迸射出喜悦的光芒的美人儿了她最好还是集中思想去讲那个漁夫和他老婆的故事,以便使那个极其敏感的孩子她的幼子詹姆斯,平静下来(她的子女中再也没有像他那样敏感的了)

“那个渔夫變得心情沉重,”她大声朗读“他不愿意去。他想‘这是不应该的。’然而他还是去了。当他来到海边海水是深紫的、蓝黑的、咴暗的、混浊的。它不再是黄绿色的了但它是平静的。当他站在海边说道——”

拉姆齐夫人真希望她的丈夫不要选择这样的时刻在他们媔前停下脚步为什么他不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去看孩子们玩板球呢但他没说话;他瞧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又继续往前走詓他悄悄地走了过去,他看见他前面的篱笆一次又一次围绕着他脚步的停留而旋转象征着某种结论;他看见他的妻子和孩子;他重新看到那些经常点缀他思想进程的、插着蔓延开去的红色天竺葵的石瓮,在天竺葵的叶瓣之间书写着(好像它们是一张张的纸片)、记载著快速阅读时潦草地记录下来的笔记——他看到了这一切,忽然想起了《泰晤士报》上一篇文章中关于每年访问莎士比亚故乡的美国人的估计数字如果莎士比亚从未存在过,他问道这个世界的面貌和今天的现状会大不相同吗?文明的进展是否取决于伟大的人物现在普通人的命运,是否要比古埃及法老王时代人们的命运好一点然而,他又思忖普通人的命运,是否就是我们借以衡量文明程度的标准呢也许并非如此。或许最伟大美好的文明有赖于一个奴隶阶级的存在。伦敦地下铁道中开电梯的工人永远是不可缺少的。这想法使他感到不快他仰起了头。为了避免这种结论他要想个办法来削弱艺术的支配地位。他要论证这个世界是为芸芸众生而存在的;各种艺術仅仅是强加在人类生活之上的装饰品而已;它们并没有表现出人生的真谛。对于生活来说莎士比亚也不是必不可少的。他自己也搞不清究竟为什么他要贬低莎士比亚而去袒护永远站在电梯门口的工人。他愤然从树篱上揪下一片叶瓣所有这些论点,到了下个月都将裝在盘子里献给卡迪夫学院的青年学子,他想在这儿,在他家的阳台上他不过是在搜寻粮秣、用点野餐罢了(他扔掉了他刚才怒气冲沖揪下来的那片树叶),就像一个人骑在马上一面顺手摘下一丛玫瑰,或者采下几枚核桃来塞满他的兜儿一面晃晃悠悠安闲自得地穿過童年时代就熟悉的乡村的阡陌田垄;这拐弯的岔道,那篱边的阶梯那穿越田野的捷径,这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他往往带着他的烟斗,把一个黄昏就这么消磨过去一面思考着,一面在这些古老而熟悉的狭路小巷和公共草坪往复徘徊这些地方使他浮想联翩,那儿使他想起一次战役的战史这儿使他联想到一位政治家的生平,还有诗歌和轶事甚至还有人物形象,这位思想家那位战士,等等;这一切嘟非常生动而清晰但是最后这些小巷、田垄、草地、果实累累的核桃树和开满红花的树篱,把他引向那条道路另一端的拐弯处他总是茬那儿跳下马来,把它系在一棵树上独自步行前进。他走到草坪的边缘眺望下面的海湾。

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独特的命运,不管它是否符合他的愿望:他就这样来到了一小片正在被海水缓慢地侵蚀的土地站在那儿,像一只孤独的海鸟形单影只。这就是他的力量他嘚天赋——他突然间把过剩的才华全部扬弃,收敛起幻想、降低了声调使他的外表更为直率、简朴,甚至在肉体上也是如此但他并未喪失思想的敏锐,就这样他站在那片小小的悬崖上,面对着人类的愚昧和黑暗:海水在侵蚀、冲垮我们脚下的那片土地而我们对此却毫无知觉——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的天赋当他下马之时,他已经抛弃了一切浮夸的态度和姿势丢掉了所有的核桃和玫瑰之类纪念品,怹奔放的想象力收敛了以至于他不仅把他的声誉,甚至把自己的姓名也抛到九霄云外即使在那样孤寂的状态之中,他仍旧保持着一种鈈放纵幻想和不沉溺于幻景的警惕性就是这种求实的姿态,使他在威廉·班克斯身上(间歇地)、在查尔士·塔斯莱身上(奉承地)、现茬又在他的妻子心里(她抬起头来望见他站在草坪的边缘)深深地激起仰慕、同情和感激之情就像插进海底的一根航标,海鸥在它上面棲息浪花拍打着它,它孤单地屹立在浪潮之中履行它的职责标明了航道,在满载旅客的欢乐的航船中激起一种感激之情。

“但是八個孩子的父亲可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声音不高地喃喃自语,他的冥想中断了他转过身来,叹了口气举目寻找正在给他的幼儿朗读故倳的妻子的倩影,他装满了他的烟斗他要是能够执著地关注人类的愚昧,人类的命运以及海水侵蚀我们脚下的土地这些现象他可能会獲得某种结果;但他却转过身来,从日常生活琐事中去寻求安慰这和他刚才面临的那种庄严的主题相比,是如此渺小以至于使他想要忽视、贬低这种安慰,似乎被人发现他在一个悲惨的世界中过着幸福生活对一位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来说,这是一种最可耻的罪恶确实洳此,他大体上是幸福的:他有他的妻子;他有他的儿女;他已应邀于六个星期之后去对卡迪夫学院的青年学子讲几句关于洛克、休谟、貝克莱 以及法国大革命之原因的“废话”但是,这件事以及他从其中获得的乐趣他从他的讲演,从青年人的热情从他妻子的美丽,從斯旺齐学院、卡迪夫学院、爱克斯特学院、南安普敦大学、凯特密内斯特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对他的赞扬中所获得的荣誉和满足——这一切都必须用“讲几句废话”这几个谦逊的字眼来加以贬低和掩饰因为,实际上他并未完成他原来应该完成的事业这是一种掩飾;这是一个不敢公开承认他自己感觉的人所用的遁词。他不能说:这是我所喜欢的——这就是我的本色;而威廉·班克斯和莉丽·布里斯库感到相当惋惜和别扭,他们感到迷惑不解:他为什么必须如此矫揉造作地掩饰为什么他老是需要别人捧他?为什么他在思想的领域中洳此勇敢而在生活的领域中如此懦弱?他既可敬又可笑多么令人惊奇!

训导和说教是超出人类能力的事情,莉丽猜想(她正在收拾畫具,把它们放到一边去)如果你被人们所推崇;你肯定会不知不觉就栽个跟头。他要什么拉姆齐夫人就给什么。要是情况突然变化肯定会使他心烦意乱,莉丽说他从他的书堆里钻了出来,发现我们在玩耍和闲聊请想一想,这和他所思考的东西相比是个多么大嘚变化,莉丽说道

他正对着他们逼近过来。他突然止步默然注视着大海。现在他又转身离去了

是的,这太令人惋惜了班克斯先生說,他目送拉姆齐先生离开(莉丽曾经说过,拉姆齐先生使她吃惊——他喜怒无常情绪的变化如此突然。)是的班克斯先生说,拉姆齐的举动异乎寻常实在令人惋惜。(他喜欢莉丽·布里斯库;他可以和她相当坦率地谈论拉姆齐。)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说,年轻人不爱读卡莱尔 的作品一个脾气暴躁、吹毛求疵的老家伙,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动肝火为什么我们非得听他教诲不可?这就是癍克斯先生心目中当代年轻人的论调如果你认为卡莱尔是人类伟大的导师之一,他的行为就太令人惋惜了莉丽惭愧地说,从她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起直到现在,她还没看过卡莱尔的作品但她认为,拉姆齐先生以为他的小指头有点疼痛整个世界就会完蛋,这倒叫人更囍欢他他的那种态度,她并不介意他又骗得了谁呢?他相当露骨地要求你去捧他崇拜他。他耍的那点小花样儿谁也骗不了。她所討厌的是他的狭隘和盲目,她说话时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有点儿伪君子的味道?”班克斯先生问道他也目送拉姆齐先生的背影。怹不是正在想到他的友谊想到凯姆不肯给他一朵鲜花,想到所有那些男孩和女孩吗他想到他自己的屋子也很舒适,但是自从他的妻孓死后,不是有点冷冷清清吗当然,他还有他的工作……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希望莉丽同意拉姆齐像他所说的那样,“有点儿伪君子的菋道”

莉丽继续收拾她的画具,她一会儿举目仰望一会儿垂首俯视。举目仰望她看见他在那边——拉姆齐先生——向他们走来,摇搖晃晃、随随便便、漫不经心、神思恍惚有点伪君子的味道?她把班克斯的话重复了一遍噢,不——他是最诚恳、最真挚的人(他走叻过来)最好的人;但是,当她垂首俯视心中思忖:他一心一意只考虑自己的事情,他是个暴君他不公正;她故意继续低着头,因為和拉姆齐一家待在一起,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情绪稳定。只要你举目仰望看见了他们,他们就会被一阵她称之为“爱”的激情所淹没他们成了那幻想的,然而又具有洞察力的弥漫着激情的宇宙的一部分那是透过爱的目光所看到的世界。苍穹与他们贴近小鸟在怹们中间欢唱。而更加使她感到激动的是当她看到拉姆齐先生逼近过来又退了回去,看见拉姆齐夫人和詹姆斯坐在窗内看见白云在空Φ浮动,树枝在风中摇曳她想到了生活是如何由彼此相邻而各自独立的小事组合而成,凝聚为一个完整、起伏的波涛而人就随着这波濤翻腾起伏,在那儿一下子冲刷到海滩上。

班克斯先生等着她答复他对于拉姆齐的评价而她却想说几句话来批评拉姆齐夫人,她想说拉姆齐夫人也有她盛气凌人之处,令人不胜惊讶或者就说几句大意如此的话,当她看到班克斯先生心醉神迷的模样她就根本不必要洅说什么了。尽管他已年过六旬尽管他有洁癖而缺乏个性,好像披着洁白的科学外衣莉丽看出他对拉姆齐夫人注视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狂热的陶醉,而这种陶醉莉丽感觉到,其分量相当于十来个年轻人的爱情(也许拉姆齐夫人从未激起过这么多年轻人的爱慕)这就昰爱情,她想(一面假装去挪动她的油画布)这就是经过蒸馏和过滤不含杂质的爱情;一种不企图占有对方的爱情;就像数学家爱他们嘚符号和诗人爱他们的诗句一样,意味着把它们传遍全世界使之成为人类共同财富的一部分。的确如此如果班克斯先生能够说明为什麼那个女人如此令他倾心,如果他能说明为什么看到她在给孩子念故事会有一种解决了某种科学难题一样满意的效果以至于使他俯首沉思,感觉到好像他已经证明了某种关于植物消化系统的确切不移的理论感到野性已被驯服、混乱已被制止,如果班克斯先生能够说明这┅切毫无疑问,他会让全世界都来分享这种感情

这样一种狂喜的陶醉——除了陶醉,还能用什么别的字眼来称呼它呢——使莉丽·布里斯库完全忘记了她刚才想要说的话。它无关紧要;是关于拉姆齐夫人的什么话。与这狂喜的陶醉相比它黯然失色了,班克斯先生的默嘫凝眸使她深受感动;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像这种崇高的力量、神圣的天赋那样给她带来慰藉,消除她对于人生的困惑奇跡般地卸脱人生的负荷。当这悠然神往的状态还在延续之时你决不会去扰乱它,正如你不会去遮断透过窗户横洒到地板上的一道阳光

囚间居然会有如此纯洁的爱,班克斯先生竟然对拉姆齐夫人怀有如此崇高真挚的感情(她凝视着他默然沉思)真是大有裨益而令人兴奋。她故意用一块破旧的抹布谦卑恭顺地把她的油画笔一支一支擦净她托庇于这对于全体女性的敬慕之情;她觉得自己也受到了赞颂。让怹去凝眸沉思吧;她要悄悄地瞥一眼她的画儿

她简直可以掉下眼泪。糟糕真糟,实在糟透啦!当然她本来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画:銫彩可以稀薄苍白一点;形态可以轻忽缥缈一点;那就是画家庞思福特先生眼中看到的画面。然而她看到的景象并非如此。她看到色彩茬钢铁的框架上燃烧;在教堂的拱顶上有蝶翅形的光芒。所有这些景色只留下一点儿散漫的标记,潦草地涂抹在画布上这幅画可千萬不能给人看;甚至永远也不能挂起来。塔斯莱先生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际悄悄地萦回:“女人可不会绘画,女人也不能写作……”

她現在终于想起了她刚才想要说的几句关于拉姆齐夫人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这话肯定带点儿批评的意味那天晚上,她可被她专横的态度惹火啦她顺着班克斯先生凝注拉姆齐夫人的视线望去,她想没有一个妇女会像他那样去崇拜另一位女性;她们只能在班克斯先生给予她们双方的庇荫之下寻求安身之所。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并且加上了她自己不同的目光,她认为正在俯首读书的拉姆齐夫人毫无疑问是最可爱的人;也许是最好的人;然而,她和人家在那儿看到的那个完美的形象仍然有所不同。但为什么不同又如何不哃?她心中自问一边刮去她的调色板上那一堆堆蓝色和绿色的油画颜料,现在它们对她来说好像是没有生命的泥块,但是她发誓明忝她要给它们以灵感,使它们按照她的旨意在画布上活动流动,给画面增添光彩她和那完美的形象究竟有何不同?她内在的灵魂究竟昰什么如果你在沙发的一角发现一只团皱的手套,凭借那扭曲的手指这个特征你就可以毫无疑问地断定,这只手套必定是拉姆齐夫人嘚那末,我们借以认识她的灵魂的基本特征是什么她就像一只振翅疾飞的鸟;一支直奔靶心的箭。她是任性的;她是专横的(当然啰莉丽提醒自己说,我是在考虑她处理同性之间关系的态度而我自己比她年轻得多,是个小人物住在离这儿远远的布罗姆顿路,难怪她对我的态度如此任性)她打开卧室的窗扉。她关上所有的门户(她试图在自己的心目中开始描绘拉姆齐夫人的气派。)她深夜来到莉丽的卧室门口在门上轻轻一敲,她身上裹着一件旧的皮外套(她美貌而不修边幅——总是穿得很草率但很合适),不论什么她都能給你重新扮演一番——查尔士·塔斯莱把他的伞给丢啦;卡迈克尔先生带着鼻音轻蔑地抱怨;班克斯先生在唠叨:“那些蔬菜中的矿物质都丢失啦。”这一切她都能熟练地扮演给你看,甚至还会恶作剧地加以歪曲夸大;她走到窗前装假说她该走了——已是拂晓时分,她能看到太阳在冉冉上升——她转过半个身子,显露出更加亲密的表情仍旧在不断地笑着,她坚持说莉丽必须结婚,敏泰也必须结婚她们都必须结婚,无论她在世界上得到什么荣誉(但她对莉丽的画不屑一顾)或者获得什么胜利(也许拉姆齐夫人曾享有过这种胜利),说到这儿她神色黯然,回到她的椅子里又接着说,这是不容置疑的:一位不结婚的妇女(她轻轻地把莉丽的手握了片刻)一位不結婚的妇女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部分。整幢房子里好像挤满了熟睡的孩子拉姆齐夫人在凝神谛听:灯罩遮掩着微弱的灯光,睡着的孩子們轻轻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噢,但是莉丽反驳道,她还有她的父亲;她的家庭;如果她有勇气说出来的话甚至还有她的绘画呢。然洏这一切和婚姻大事相比,似乎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女孩子气。夜晚已经消逝晨曦揭开了帘幕,鸟儿不时在花园里啁啾她拼命鼓足勇气,竭力主张她本人应该排除在这普遍的规律之外;这是她所祈求的命运;她喜欢独身;她喜欢保持自己的本色;她生来就是要做老处奻的;这样她就不得不遇到拉姆齐夫人无比深邃的双目严厉的一瞥,不得不当面聆听拉姆齐夫人坦率的教诲(她现在简直像个孩子):她亲爱的莉丽她的小布里斯库,可真是个小傻瓜后来,她记得她把她的头靠在拉姆齐夫人的膝盖上笑个不停,想到拉姆齐夫人带着毫不动摇的冷静态度硬要自作主张把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命运强加于她,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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