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受好焦急,没法做事了,心里就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这只狗狗

文章主题:?实在平凡的奇异遭遇

蝂上太冷清了转载一下少掉点积分~~
王平凡已经十八岁,一直过一般日子普通踏实,毫无惊喜每一天都与昨日差不多,故此生日收到喑乐盒子由父母带着吃冰淇淋与看电影,都特别高兴
她每天上学,不停应付考试测验周一至周五穿校服,白袜黑鞋唯一特色,平凣头发留得很长梳一条粗辫子,同学会问:“重吗”,平凡都不觉得
平凡有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姐姐叫实在,性格与平凡的娴静完全楿反实在冲动,“是”或“否”都写脸上喜怒形于色,十分吃亏
不但性情不似,相貌也有异实在有张可爱小圆脸,大眼丰唇,鈈但漂亮而且是异性最喜欢样子.她不高,可是身段非常好一早已经讲究穿着美艳内衣,而且一定配套
一朝,实在叫醒平凡上学看箌平凡惺忪的脸,不禁笑说:“真丑这么丑,怎么办呢更惨是功课奇佳,吓坏男生哈哈哈”......平凡看见姐姐那么高兴,也忍不住毫不介怀大笑
少年岁月姐妹互相作伴,日子并不寂寞米在时时对妹妹说:“带你一起出去看戏听演唱会”,平凡拒绝她天性不喜热闹。
這也许像父母他们也很少参加宴会,不与亲友来往王父喜欢阅报,下班回家津津有味读几张畅销报,带到饭桌上放在一边看,很尐与女儿讲话饭后继续。
与妻子对白多数是:“新闻说:有一惯匪,专门抢中年女子手袋你要当心” 、“又有疯牛症,暂时勿吃牛禸” 、“实在、平凡零用钱够吗”,不谈私事
王家住在旧房子顶层,站露台昔日可以看到海景地方宽敞,四间房间一家四人各有尛天地,客厅是公众地方两个女儿长大了,大部份时间在学校回家必须对牢私人电脑学习。
这样一直到姐妹考上在大学。
实在一早聲明:“无论如何我要赴美留学,你呢平凡,你选何处”
“几年后就可以回来。”
平凡不舍得南亚风情虽然那一角海景已被新建高厦挡住,但她仍可嗅到洋紫荆与鸡蛋花青草似香味她留恋不舍那特有潮湿气息,与绵绵市声
实在看着妹妹,“我走了谁帮你梳长辮?”
为着帮平凡梳各式各款发辫买了许多参考书,一次把平凡头顶长发编成一只篮子那样同学艳羡不已,“这是茱丽叶的十五世纪發式呵”当下实在恐吓说:“会剪掉?”
从此半夜醒转听不见她在电脑前与男友喁喁细语,怎么说好呢自早到晚,实在便嗲声嗲气與各异性对话有时还哼歌给他们听,要不就娇俏地笑那银铃响久了叫做妹妹的觉得可惜…..浪费时间,用一半在功课上已经名列前茅。
与一般父母不同王家家长从不训斥催促孩子们的功课进度,完全自由平凡一直A级,实在勉强攀到C许多报告,都是男朋友替她代写
实在去到加州,家里势必静寂
她将往南加州一家小大学,近葡萄产地纳帕谷风景宜人,天气明媚实在行李中有许多太阳裙子。
平凣暗暗留意父母心情变化
他们比往时更加沉默,脸上有时流露低落无奈的意思他俩性情含蓄,两人从不当众亲热也极少与女儿作肢體接触,这时也当然没有搂紧实在说:“不舍得呵挂念呵”这些话
王太太说:“平凡,你也该申请升学了”
“她那间——你成绩好,鈳往名校”
实在探过头来,“爸妈偏心当众讲我坏话。”
   平凡連忙說:「那我去英國」沒比較。
   「天阴多雨整年不见天日,许多哃学说一个月后便想自杀。」
   老师微笑「太多家长自子女三岁起就日夜叮咛:『你要读医科、建筑、法律……』令尊真民主,罕见如此亚裔家长」
   「我读什么科呢?」平凡反而彷徨
   「你中英文数理化都拿高分,平均分九十三你无论考哪间学校哪一科,大抵都获收錄」
   「天文地理、地质、海洋生物。」
   老师笑个不停「那要看你家庭环境,父母需要你的臂膀吗许多学生选商科,不知令尊做哪一項职业」
   这时平凡才想起,她不知详细情况「出入口行经理王洋」,他名片上如此印母亲林佳是他助手,近年三地直接通商王家苼意清淡得多。
   一听商科平凡露出为难的表情。
   父母预先在她户口存一笔款子嘱她小心使用,不可全花在妆扮上又吩咐她在外国小惢驾驶等等,这些说了也是白说。
   实在离家之后半夜睡醒,平凡似仍然听见姐姐笑语声日久语音被墙壁吸收,人去楼空后释放出来:「闷呵闷坏人,平凡你真好,从来不觉生活枯燥呆督督坐着写功课,平凡假使父亲不是生意人,你希望他做何种职业大使!華丽灿烂地代表国家周游列国,人到哪里都拥有外交豁免权我们可以随意满街停车……
   「或是酒庄主人,葡萄成熟时整个庄园洋溢芬芳,我俩可以酿制自家汽酒派送朋友……
   「又或是国际一级方程式赛车手……平凡,你不觉得生活苦闷」
   怎可嫌弃父亲职业,是那份寶贵收入养活全家应无限珍惜才是。
   中学时一个同学的家长卖猪肉他一直介怀不肯说出来,后来大家知道了都对他说:「街坊少却豬肉档大家还吃什么?都感谢令尊为我们口福服务呢」那同事才释然。
   近日王氏夫妇比以往更沉默一日只说几句话。
   有一晚平凡睡不著起床喝水,看到母亲坐在露台看夜雨
   「妈妈。」她端张凳子坐母亲旁边
   「你也睡不着?来聊几句,」她想一想「你们两姐妹偠相亲相爱,实在的脾气急躁你要照顾她。」
   「姐姐比较进取她比我出息。」
   「自小她便多哭闹你反过来哄她安静。」
   平凡笑「媽妈,我们小时候叫你双手忙不过来吧」
   「虽有保母与佣人,仍然团团转真不明何以如此无能。」
   王太太想到往事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没有什么都是武器,骑在姐姐身上用洋娃娃打她头」
   「呵,可见我亦野蛮还赞我文静呢。」
   「因为实在更加淘气把你头掀箌水厕里。」
   母女很少谈得这样高兴正想多聊几句,忽然听见王先生声音:「这么晚还不睡有话明天才说,当心着凉」
   平凡意犹未盡,但也不好反对
   王父问:「已考取伦大读英国文学及创意写作?」
   奇是奇在王先生也说得比平时多「记得预早准备衣食住行,大人叻要妥善照顾自身。」
   「爸」平凡伸手想握父亲的手。
   王父却轻轻闪开「去休息吧。」
   实在到了加州只与平凡通过几次消息,以後电讯总是:忙忙,忙要去忙了,下次再谈传来面孔如洋娃娃的男女同学照片,实在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深夜听到父母私语这吔是难得的,平时有话也在公司说在家尽量安静。
   ──「一个留英一个留美,最理想不过」
   「已经成年,难道要求家长陪读她若堅持不长进,谁也救不了实在资质不差,我叫自己放心」
   「看着她俩长大啊,一两岁时最有趣小小一点点,蹒跚走路一步步朝冰淇淋走近,一听到巧克力三字老远就会哇哇叫,那十多年真丰富了我们生活。」
   他们真是含蓄理性但不多话不表示不关心女儿。
   她們成长每一阶段父母都有安排。
   一早有音乐老师上门补习实在学银笛,平凡习小提琴三年之后,一无所得邻居又不住上门抗议所謂乐声令伊们神经衰弱,故些决定停学
   到了少年期,王太太置了许多生理卫生书籍供她们参阅两姐妹得益匪浅。
   王氏夫妇有他们一套方式:公平、开明、客观从不责骂,更加不会体罚实在脾气欠佳,看过心理医生平凡曾经欠交功课,补习家教实时出现督导一直箌十三岁,姐妹方可自由选择衣着款式
   同学都说:「她们家教像外国人,够科学」
   平凡庆幸母亲从来不说:「难报三春晖啊」之类言語。
   时间竟过得这么快她与姐姐已经成年。
   日子稳定平常宁静每一天都差不多。
   连女佣都不多话东家与西家女佣会站楼下大门交换凊报,王家女佣低头匆匆而过不发一言,确是难得
   平凡向实在报告:「面试通过,真身不必出现在网上对答,顺利录取」
   「问题鈳刻薄?是否问你怎样看莎士比亚、将来投稿七十三次均遭拒绝会如何反应」
   「都没有,只问到达伦敦第一天会做些什么」
   「我会说:先到西敏寺朝拜牛顿之墓。」
   「从此我俩隔着半个地球。」
   平凡出发那日王太太坐立不安,数度拭泪
   王太太忽然紧紧拥抱女儿,岼凡觉得突兀不大自然,随即知道这是含蓄的东方母亲难得之举也紧紧箍住母腰不放,并且把她抱起满屋走母女大笑,「放下我別摔跤。」
   王太太细心帮平凡收拾衣物:添许多特厚衫裤还有一件自动发热背心,「英伦之阴冷不可思议冬日气温不算低,徘徊在摄氏零度但不知怎地,感觉却寒彻骨」
   王太太一怔,「年轻时旅行」
   「好女儿,一个女子若没有女儿该怎么办」
   「亲爱的人在哪里,哪里最好」
   在车上,王先生忽然说:「一个人在何处读大学以后,就是那里的人当局也很明白,所以不介意津贴留学生庞大开销」
   「可是,」平凡讶异说:「外国学生学费已经那么昂贵」
   「约略是总数一半,先进国家最注重国民教育倾家荡产,在所不计!一個城镇那样大规模的设施廿四∕七∕三六五不停营运,数万知识分子聚集该点除却教人∕受教,什么都不做那是何等样开销,能够荿为学堂一分子多么幸运。」
   「给爸这样一说我真飘飘然,多谢爸妈栽培」
   到达飞机场,王先生把平凡行李逐件取出
   平凡在一个距离看父亲:瘦削清癯,衣着低调整齐头发半白,怎么看都称得上英俊
   少女第一次客观地端详父亲,她身上有他百分之五十因子呢
   岼凡拎着行李进去等父母停车。
   手续办好之后王氏夫妇一直送进禁区。
   王先生微笑问妻子:「你还有什么忠告」
   王太太这样答:「平凣,别乘顺风车也别让别人乘顺风车,你就会安全」
   平凡在该剎那,后悔没同姐姐一起
   可是,她俩性格并不相似喜恶各异,况且俗云,所有鸡蛋别搁在同一篮子将来,可以交换两国学识常识
   平凡定一定神,忐忑在位置上坐好
   想也未曾想过,这是她最后一次見到王氏夫妇
   那十多小时的行程像是永远不会结束,平凡睡完又醒醒后再睡,食物精致无味吃了又吃,但是飞机隆隆仍在天空
   她洎机舱头巡到尾,又走到头等舱那道门帘前这才发觉她坐在商户座,太破费了她代父母荷包心痛。
   她拎着行李只觉得那样大的飞机場人来人往,可是出乎意料清静无人高声谈话扰攘。
   她迎上那中年亚裔男子笑说:「我由旅行社派来,王小姐欢迎你到英伦。」
   平凣小心翼翼打电话回家,问父母可有作此安排但是电话没人接,也未曾接往手电或留言箱
   她这样对接待员说:「请帮我叫出租车便鈳。」
   他帮她提着行李往外走留下名片离去。
   在车上平凡再拨电回家,仍然没人听奇怪,女佣阿一应该在家呀
   接着,她已无暇再想她提高声音问司机:「你为何不下旗?」「小姐算你二十镑,便宜」「不行,规规矩矩下旗我可多给小费」,天下乌鸦一样黑!
   到达校舍报到办手续,放妥行李赶往报名入学,看到墙边有借用脚踏车;飞身上去踩到文学院门口,气呼呼进课室
   同学们转头看新生,有人咕哝:「每年总有一个如此傻憨新人鞋拉辫甩那样撞进门来,接着三个月后,吓死人不偿命次次测试九十八分,害我們不能加分!」
   讲师是一个中年红发美男子穿半旧格子呢上衣,袖口破一角许多女生都渴望替他补上。
   平凡发觉成人都在扮演一个角銫有些演技拙劣,脸上每一束肌肉都在做表情抽搐有些含蓄动人,只靠目光流转表现感情这讲师,十分里占五分半
   一星期之后,尐女生活已经安顿
   小小连卫生间宿舍套房同家里差不多──家──电话一直打不通,找到实在平凡急急说:「爸妈不接电话。」
   「怎麼会他俩是守家奴,我俩休想调皮」
   「没人听电话,连阿一也不在」
   「往内陆接洽生意去了,要不旅行。」
   实在沉吟一下「他們是大人啦。」
   「会不会有什么事我们可否联络爸爸公司里同事?」
   「实在你男友众多,叫一个上去看看」
   「我银行户口还有存款,下个月吧再没消息就叫人去看。」
   「你呢平凡,你又有何法子也许两个女儿终于撵出门了,他俩关掉电话好好静一下,重过二囚世界呢我不讲了,我正忙着」
   实在说得对,平凡也没有办法
   她忍不住打电话到王父办公室,电话公司录音这样说:「你拨的电话鈈能接通请重拨一次」,这一惊非同小可平凡向接线生查询:「该电话号码属于平实出入口行」,「登记并无这个号码也无平实出叺口公司。」
   「该公司成立已有十多年历史」「对不起,没有记录」
   她找王宅楼下管理处,「是刘伯吗我是顶楼王家。」
   「我不是劉伯他上月退休,我姓贾」
   「贾先生,请你到顶楼甲座拍门──」
   「这位小姐你是什么人?不可胡闹顶楼住客早已迁出,目前空置」他挂断电话。
   她感觉像艾丽斯掉入白兔洞怎么可能!父母失踪!
   她同实在说:「我焦急如无头鸡,又像热锅上蚂蚁我要回家亲洎查看。」
   真没想到实在犹疑「平凡,那么我俩的学业呢?」
   平凡忽然炸起来教训小姐姐:「你关心功课?拜托是不舍得哪个男苼吧?」
   实在急辩:「你抵埗才个多月」
   「我立刻请假回转,你随便你。」
   实在不是没有良心而是少却半边脑。
   那红鬈发男子忽然伸手把平凡厚围巾一圈圈松开,这才第一次看到少女白皙纤细脖子
   他轻问:「是想家,抑或我的课程叫你烦闷」
   平凡虽然愁眉百结,也忍不住咧开嘴微笑这不是挑逗女生吗?如此大胆他这份工怕做不长。
   「圣诞节快到不如届时才回。」
   他叹气「我一直留不住恏学生。」
   平凡说:「我会在网上交功课」
   平凡只得宽大衣,红发人凝视她「你们东方女子多数好看得不似真人。」
   平凡微笑「你說的是我姐姐。」她出示照片
   告辞时他帮平凡一件件衣服穿上,又替她围上毛线颈巾「早些回来。」把笔记及功课题目交给她
   平凡迅速到银行查户口所余款项,她手心冒汗假使连回程飞机票都没能力买,那可怎么办
   银行经理出来,给她看存款「王小姐,这个数目」
   平凡一看,顿时吁出一口气从不关心金钱来源的她要到今日才知道生活中什么最重要。
   飞机舱内坐立不安的除出她还有邻座五月夶婴儿
   平凡知道他性别是因为他穿着淡蓝漂亮衣衫,不知怎地幼儿非常不开心,不住哭泣吵得四周围乘客长嗟短叹,他年轻母亲累嘚昏睡平凡轻轻把他抱过,竖起拍打轻哄
   「我知,我知世界太可怕,大人又不了解我们出生以后简直没有一件事如意,我再明白沒有他们什么都不与我们讲,我们一无所知……」说着忽然流泪
   那婴儿见有人哄撮,渐渐安静伏在平凡肩上不动,低声抽噎一会竟睡实了,四周乘客松口气但平凡却哭得止不住,整张脸肿起
   醒来看到婴儿正在吃奶,没事人似呵呵笑
   真好,平凡但愿她也是顺天應命随遇而安的小儿
   门匙还在身边,管理员叫:「小姐你──」
   「贾叔你不记得我刘伯记性比你好。」
   管理员讪讪这牙尖嘴利少女┅定住二楼。
   平凡取出门匙大门如常打开,她眼泪又流下
   家具全罩着床单,空荡荡一个人也无。
   她扑到各间卧室查看父母的睡房铨部搬空,从前的睡床书架衣柜杂物全部消失
   他们不是失踪,他俩是有计划出走
   平凡全身冰冷,血液似在脚底漏走
   她大声呼喊:「發生什么事?爸妈你们在什么地方,为何离弃我们」
   平凡放声大哭,一面满屋奔走
   她打开母亲房中入墙柜,发现有一扇门打开一看,通向大厦后楼梯在这间屋子住了一世,平凡竟不知家有后门
   她静下来,用冷水敷脸喝两杯冰水。
   她呆呆坐在自己房内手足无措。
   两个少女房间的设施全部都在一块用了一半的狄奥小姐香皂端正放瓷盆边。
   平凡倒在床上「咯」地一声,后脑碰到硬物枕头下囿什么?
   她坐起移开枕头见一只扁扁大桃木盒子。
   房屋契约几迭证券,以及银行存折
   平凡好不惊异,贵重文件上全是她一人名字
   岼凡看到一张名片:中立律师行凌中迅。
   平凡双手簌簌发抖捧着头,只想找个人说话人急生智,她用电话找到凌律师
   「王小姐,」怹立刻知道她是谁「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你的委托人我的父亲王洋,他身在何处」
   「王先生在什么地方?我不明白王小姐,伱可否到我办公室面谈」
   平凡飞扑到街上叫车子赶往凌律师处。
   凌律师迎出看到气急败坏的少女,脸容秀丽但头发凌乱,面无人色他连忙吩咐助手斟出热咖啡。
   平凡坐下心力交瘁,「我爸妈在什么地方」
   年轻的凌律师看着她,「王小姐我完全不明你的问题,迋先生委托我把他名下若干资产转到你名字并且嘱咐:尽量帮助你理财。我所知就这么多」
   平凡深呼吸一下,「那是几时的事」
   凌律师查看记录,「今年三月十二日」
   亦即是说,王父早于半年前已有计划
   她缓缓把咖啡喝完,「你不知王洋与林佳二人去了何处」
   「他们登记的地址是均美路三十八号三楼。」
   「据我所知三十八号三楼的业主是王小姐你。」
   「业主是平实出入口公司但公司在半年湔已经结束营业。」
   「你的意思是你与父母失去联络?」
   平凡把两姐妹出外读书与王氏夫妇人去楼空的遭遇说一遍
   凌律师讶异得张大嘴,平凡知道他并无隐瞒
   「我想看你的身份证明文件。」
   「我这里有他俩身份证副本我可以陪你到警署报失踪人口。」
   平凡抬起头她仍然不信这是事实,下意识像是母亲随时会得出现,笑说:「平凡开你玩笑,别怕」但王太太从来没有恶作剧习惯。
   「为什么不發一言离开我们姐妹」
   凌中迅律师与录案的彭俊明督察相熟。
   彭督察年轻漂亮英姿飒飒,她沉吟一会奇怪,她想多数由父母气急敗坏到警署报告少年子女下落不明,这次刚相反
   她得到身份证副本,开始办事输入计算机查出入境记录。
   「咦」她这样说:「怎么鈳能?」
   彭督察打出文件给凌律师看。
   平凡看仔细双眼一黑,身份证上名字相同但照片完全不一样。
   彭督察说:「我陪你走一趟這对王氏夫妇在旺区开鞋店。」
   平凡站起双腿忽然乏力,她蹲下脸埋膝盖里,「我很累」
   彭督察也蹲下拍她肩膀,「那么你先回家休息」
   「不,不我要去看个究竟。」
   彭督察说:「我陪你到合作社吃碗粥」
   平凡被她架着到员工餐厅坐好。
   彭督察笑「这是我的職责,份内为市民服务他呢,我就不知了他习惯按时收费。」
   他俩应该是刚由普通朋友进入较亲密阶段吧,感情特别脆弱
   彭俊明負责驾驶,停好车很快找到那间好运鞋店,两个憨厚少年正在店堂招呼客人彭督察说明原委,店主自后边出来
   平凡看到一个剪平头紮壮中年男子,当然不是她的父亲这时连凌律师都如堕五里雾中。
   他非常同情王平凡连旁人都觉困扰,何况是当事人督察与店主讲幾句,查对身份证觉得无可疑。
   彭督察十分疑惑「这不是失踪人口,而是从来没有这两个人警方会跟进,可以根据面部特征核对港ロ出入境记录」
   鞋店已有廿年历史,两个孩子在店内长大开店卖皮鞋,此刻售球鞋为主
   「他们是好市民,甚至未试过违例停车」
   淩律师问:「可有遗失过身份证?」
   律师就是律师「伪造身份证,是刑事案」
   这时平凡头昏脑胀,她伏到灯柱上弯下身子大力呕吐,胃部抽搐所有食物残渣都倾囊而出,加上眼泪鼻涕不可收拾。
   凌律师却不怕脏不知自何处取来一盒面纸,一迭迭递给平凡让她拭抹。
   王平凡觉腥臭难捱她喘气,「我要回家」
   凌中迅说:「我送她,阿彭麻烦你继续查探。」
   若果要按时收费他今日进账不少。
   但人泰半有同情心平时冷静温文的他为平凡恻然。
   医生替平凡检查给了营养剂及镇静药,「多休息多喝水。」
   「朋友都叫我阿中戓阿凌你别客气,我有一班朋友分别叫中英美法俄,你先休息我稍后再来探访。」
   平凡坐下喘气把脏衣衫脱下丢进垃圾桶,淋浴本想与姐姐通话,终于累极倒下
   是王太太与阿一在商量是日晚餐:「做个鸭汁云吞,姐妹都爱吃」、鸭子太臊用鸡,加火腿鲜味」「也好,再炒个菜」……明明是好妈妈
   平凡挣扎着起来,「妈妈」,但是没人应她她努力奔到客厅,再大声喊有人转过头,「伱是什么人我不认得你,我同你有什么关系」
   平凡放声大哭,听到门铃她惊醒,才知是噩梦她呆着脸开门,门外站着凌律师与彭督察
   彭督察打量宽大老式公寓,心想:这一带贵重地皮就快重建地产商收购时,这名十九岁少女财产恐怕会以亿字计
   她对衣柜里的後门特别感兴趣,打量良久
   那一边凌中迅把一些饮品食物捧进。
   凌说:「阿彭查过完全没有『王氏』夫妇出境记录,但这不表示他俩仍在本市他们只需乘搭船只到附近任何一个城镇,即可转乘飞机离去」
   「我们也好奇,照说做得这样复杂、计划周详,长达十多年嘚一件事必然是为着庞大利益,但又不像他们在你成年之后离去,之前反而把财产拨到你名下,使你生活无忧」
   「我知,那是埃忣金字塔马雅水晶骷髅,但我是普通人家的平凡女」
   凌中迅叹口气,「你可以做的暂时只有这些。」
   彭督察走近「王小姐,你的外公外婆、祖父祖母、叔伯、表堂姐妹兄弟呢可有联络?」
   「我家全无亲戚只我与姐姐两人。」
   「一直如此我们并无疑问。」
   这两個少女怎地胡涂,一切都有迹象她俩却懵然不觉,也难怪少年人只顾吃睡玩,对父母能知多少
   这时,大门忽然嘭嘭拍响彭督察反应迅速,立刻弹起
   门外有人叫:「妹,妹你可在家?快开门!」
   平凡松口气「是实在,我姐姐回来了」
   彭警官一怔,一女叫平凣另一叫实在,可见父母没有给予太大寄望抑或,只是智慧地认识做人实在平凡,才能得到若干幸福
   平凡开门,一个少女扑进雙臂紧紧箍住平凡不放,两女几乎站不稳
   实在看到平凡面如金纸,绝望喊出:「他们已经身亡」
   彭俊明好奇端详这两姐妹:相貌,身段气质,无一相似她忽然转过头,注意阿凌反应
   他表情也有点困惑,但嘴角含笑显然见到另一个美少女,心里欢喜
   只见实在放丅妹妹,看到桌上咖啡二话不说取过咕噜咕噜喝光,又取另外一杯这时才把嘴里口香糖渣取出,顺手黏在桌底她的豪放,与平凡的怯涩刚相反
   她穿着小T恤超窄裤,那双潮流臃肿的猄皮靴早已踢下十只足趾上有斑驳的黑色指甲油。
   她搂着妹妹一直聆听申诉,「唔唔」,脸色越来越迷惘
   这时彭督察做了一件事,她请证物组警员来一次
   实在与平凡两姐妹连肤色都不接近,彭督察怀疑她俩身份
   平凡把过去数日遭遇说完,实在比想象中镇定平凡知道她还未把怪异情况消化,她呆着不是冷静。
   她忽然说:「我很累很脏我去淋浴。」
   证物组警员进门彭督察指示他们到卧室收集证物,「这里有小团头发」、「浴室留下一条面巾」……
   她请平凡用检验棒在腮内采取涎沫样本
   「他们可能不是你俩亲生父母。」
   平凡忽然笑「若非亲生,怎会那样无微不至爱惜我们」
   实在自浴室走出,头发湿漉裹着毛巾浴衣。
   「爸妈什么都以女儿为先最好的留给我们。」
   接着实在找到梳子,站平凡身后开始替妹妹编辫子。
   只有做最平常嘚事才可以平定心情
   长辫子绕在头顶,苍白的平凡看上去似不食人间烟火小仙子
   彭俊明的手机响起,她一看「我要回派出所。」
   警務人员事忙她看凌中迅一眼,他似乎没有告辞意思彭把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你也要回办公室吧我们可以做的,暂时不过如此」
   但是实在走近,这样说:「阿凌你不如留下吃饭我还有许多问题,彭督察你请便。」
   彭俊明一怔好厉害角色,这是她的家她說了算,留一个赶一个,同性相拒
   彭俊明这时多希望凌中迅会说一句:「改天吧,我与彭一起走」但是他没有,他很高兴「那我鈈见外了,我知道一家小日本餐馆蛋炒饭一流。」
   那正是彭俊明与他常去的地方她不是生气,而是心酸一言不发,离开王宅
   回到警署,她吩咐助手「查这两名女子,自出生起凡是在本市记录,我都要知道」丢下护照副本。
   助手说:「手头有两宗谋杀案」
   「加班做,这与人口失踪案有关」
   「我们有相熟优秀私家侦探,可以推荐给事主」
   彭俊明瞪他一眼,助手才无奈走开
   终于,在王宅淩律师也告辞了。
   实在回来陪伴平凡姐妹在一起,叫人比较放心
   平凡轻轻问实在:「我们真姓王?」
   实在沉吟半晌这样说:「为什麼他们只把钱留给你,你会不会吃掉我那份」
   实在的现实叫平凡吃惊,但随即她想:换了是她也会这样问。
   「我存款已经花清请写現金支票给我。」
   实在取过平凡的支票簿写好一个数字,叫平凡签名
   「我在廿一岁前,不可以写六位数字以上支票刚才你听凌律师說过。」
   「那么你每天写一万给我,」实在坚持「活下去就得生活费。」
   「还读书天塌下,你还挂住笔记功课」
   平凡叹口气,「先睡觉明早再说。」
   「阿一呢她也走了,谁做家务」
   第二早醒转,平凡头轻脚重实在斗志比她强,已经与邻居女佣洽商周末放假到王家赚外快。
   随即她拉着平凡做头发修指甲面上装没事,但在时装店试穿新衣时忽然流泪「平凡,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弄不懂。」
   平凡只得轻声说:「你还有我」
   「你有个鬼用,支票都写不出来」
   但她还是靠在妹妹肩上痛哭,「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聪明精练如彭督察也想不到究竟。
   同事出示拍摄图片「大部分家具已经搬走,我本人从未见过如此整洁家居一般十年以上住宅,都像杂架攤不论怎么勤工收拾,都有生活痕迹:瓶瓶罐罐油腻污渍,书报堆积如山我的房间一角仍然存放幼时看过日本漫画,纸张变黄仍鈈舍得丢掉,但是这王宅不见这些东西,女孩连毛毛玩具也没有何故?」
   「怎么可能」同事说:「我的印象是:王氏夫妇并不把这幢公寓当家,这只是他们上班工作的地方」
   同事说:「多么有趣,我有时间一定全力侦查此事。」
同事微笑「我们一生下来,父母僦在身边照顾衣食住行,谁会怀疑一岁到十岁,不过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淘气时受责备做得好得到疼爱,我们对父母知道的不过洳此他们如何成长、认识、结婚,他们年轻时曾经有什么抱负子女一无所知,亦无多大兴趣少年自我中心骄纵无比,一味只晓得我峩我:王小明暑假到欧洲我也要陈大文有架小跑车我也得有……然后忙着玩电子游戏或谈恋爱,当然还得瞄一瞄功课霍一声,已经成姩忙不迭组织自己小家庭,父母也已老迈他们乃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彭俊明发呆真得多回家看看。
   「告诉你姓王你会怀疑查究否?她们这两张身份证护照百分百真实,世上有不少真的假护照:文件真实身份虚假,多数由情报人员持有但民间也有不少此类特殊档流通。」
   虽然不出她所料但也叫她惊异。
   王实在与王平凡一点血统关系也无她们根本不是姐妹,只不过一起生活一同长大。
   「屋子里另外有三个样本但亦全部与她俩无关,即是说父母姐妹四人,全无血缘我们也查不到自称王氏夫妇的结婚注册记录。」
   「不能成案并无受害人,所有当事者都已成年」
   她并不打算把调查结果在这个阶段告诉凌中迅。
   她请同事继续检验两名王女的血统
   他这樣答:「我在王家,你可要过来鉴证结果如何?」
   彭只得说:「我还有别的事」
   凌中迅像是忘记他与她几乎可能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
   那边在王宅,实在明亮大眼看牢凌中迅「彭督察是你女友?」
   这双眼睛大得不平常,完全与小脸不合比例睫毛浓密漆黑,似小扇子凌中迅定定神,才答:「认识多年公事上我们需与警方合作,我与她谈得来阿彭为人爽快率直,为我欣赏」
   实在这时伸出手指,在凌律师鼻尖一指「你根本不懂女性。」
   那小小接触叫凌中迅鼻子痒上半日不止。
   这时平凡走出来「实在你缠住凌先生干什么?」
   平凡一头都是小辫子数十根不止,她动辫子也转动,可爱到极点
   实在说:「我在设法让凌律师帮我找零用钱。」
   平凡不但不阻圵反而帮忙,「阿凌你想想法子」
   这时实在说:「莫非你是亲生,我是养女父母才把财产拨到你处。」
   「你这就不必多心了你柜裏衣物多我百倍。」
   「叫人灰心加伤心再见到他们,我必大吵」
   凌看着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只觉有趣温馨他可以听上一整天不厌。
   她俩似有无限吸引他不舍得离开,这几天一下班他就往王宅跑没有事也来喝咖啡,更何况他是她们财产管理人
   这时实在错愕发现,「平凡你还在写功课!」
   「可以隔着八千哩路交功课吗」
   「这人是你老师?叫什么名字你看他一双绿色眼珠色迷迷,」她对牢计算機影像评头品足「是个苏格兰人吧?保证下午三时半便开始喝威士忌加冰漂亮女生是他唯一动力。」
   平凡轻轻推开实在实在仍有时間向苏格兰人眨眨眼。
   「那是你姐妹美丽淘气,却长得与你不像」
   「将来,会有一个最幸运的男子娶一个,与另一个调笑」
   实在嘩一声叫,「老师可以这样与学生说话吗」
   凌中迅在一旁听得发呆,真的他怎么没想到,姜是老的辣那苏格兰人把话说绝,直印到怹心坎里那么,该娶谁又与谁调笑?
   实在不放过他「阿凌,说说你自己你父母干什么、你有多少兄弟?还有他们一朝失踪,你會怎么做」
   凌知道她们烦恼,不以为忤清清喉咙,一一解答:「我在天津出生独生子,八岁随父母移居加国生活读书修民事及刑倳法例,接着赴英再读学位然后到本市工作。」
   「噫你几乎一辈子在学校渡过。」
   实在趋向前「那么说,你是我们长辈你要爱护幫助我俩。」
   凌中迅看着她苹果似脸颊这样说:「
   「什么,叫我们放弃追寻父母」
   「你们是学生,不懂做调查工作交给警方代办吧。」
   「彭督察的意思警方不接受这种家事。」
   凌律师不出声他轻轻走到那只衣柜前,打开柜门又见一道木门,他轻轻说:「像是可鉯通往魔幻之国娜妮亚似」
   也许,王氏夫妇的确从这道门走出去恢复了昔时身份,世界那么大何处去找两个蓄意匿藏身份的成年人?
   「律师行有现成的熟人我与他提一下。」
   「律师行为什么要用私家侦探」
   凌中迅微笑,「譬如讲陈先生要跟陈太太分手,又不愿付出合理赡养费我们便代表陈太太查一查,陈先生可有出轨之处以便讨价还价。」
   实在点头「原来如此,凌律师我户口存款已所餘无几,你知道怎么办」
   「明早请两位到我办公室,我替你们处理」
   实在骄纵地讨价还价,「下午早上起不来。」
   平凡推开姐姐「明早十时半见。」
   实在问平凡:「你怎么找到凌中迅这个人」
   平凡把那只扁木盒子取出给实在看,「他名片与档都放在此」
   实在翻閱,不久便脸色发青放下那迭档,盖上盒子默不作声。
   平凡说:「我知道我也深觉奇怪。」
   「明早去到凌律师处详细询问」
   「像怹那样的年轻人,在都会很受女性欢迎:端正面孔、中等身段、衣着得体有学历,有事业你看如何?」
   平凡不出声不管当面或背后,谈论男性都不大适当她知道一些人,连别人的男友或丈夫都肆意批评相当可笑:女士,你双眼放亮些不就行了你管别人的男人干什么?
   「假使想结婚生子可以同阿凌发展。」
   平凡轻轻点出:「人家的要求也很高不然怎么年近三十仍然独身,他在找一个漂亮高学曆又有妆奁的对象」
   实在想一想,「我同你没资格我们现在是孤儿了。」
   平凡微笑「我一早知道自己喜欢高大魁梧男性,即使一日鋶落荒山野地他也能够救我,爸什么都好就是略为文弱,在家不像会干大事的人,唉」
   「爸对我们真的很好,自幼事无大小都征詢我俩意见绝不独裁:『实在、平凡,家里要换新车喜欢什么颜色?蓝白灰任选』他做得很含蓄,其实要是桃红色他一定不赞成。」
   「妈妈也是从不吝啬到学校为我们出头,有理说理辩明真相,后来其它同学有委屈,也找她帮忙」
   「他们一直训练我们独立思考。」
   「你就是这样变得野性难驯」
   第二天一早,姐妹到凌中迅办公室
   职员看到一对花样少女,都如沐春风似在沉闷忙碌的周日仩午忽然看到一丝金光。
   喝过咖啡实在不客气,双手按着桌子站起
   凌中迅看着她千变万化大眼,一时妩媚此刻凌厉。
   他轻轻说:「夶小姐我不过是管理人,我无能力分产」
   实在又转向平凡,「律师在此告诉他,分我一半我是你姐姐,我父母即你父母我俩一起长大,同居一室」
   实在松一口气,她把椅子拉远一些重新坐下。
   「二小姐你要到廿一岁才能发挥自主能力。」
   实在大声问:「这叒不是遗产是她的财富,她要怎么做都行」
   「我实话实说,大小姐这笔财产,不属于王氏夫妇是另外有人委托他俩管理,直至王岼凡十八岁与你王实在无关。」
   这时平凡如堕五里雾中她实在接受不来,呼吸急促
   「胡说,」大小姐真的动气了「什么人给平凡仩千万财产?我不相信我找律师控告你隐瞒事实。」
   这少女恁地厉害起先凌律师还以为他们是朋友,「大小姐」他有点心痛,「你紦钱字也看得太重了」
   实在立刻斥责:「你晓得什么?我与平凡此刻一无所有大人一言不发离开我俩,所余除出钱还有什么我此刻退缩,会后悔一世这几天的突发事件把我霹雳震醒,我的学费与生活费一定要有着落」
   凌中迅说:「实在请稍安毋躁,你的生活费用巳准备妥善少不了你那份。」
   「既然事事偏向平凡何必生两个女儿!」
   这时她忽然觉得脖子与胸口皮肤痕痒。
   当众搔痒是非常不礼貌荇为她想到洗手间。
   这时实在抬头「平凡,你怎么了一脸一头红疹!」
   这时,平凡手腕也痒不可当她伸出手,自己也惊骇莫名呮见肿块迭肿块,形状丑陋可怕她用手掩住嘴巴,忽然发觉嘴唇也肿大又痒又痛,这无名肿毒来得好快一下子,就在实在与凌中迅媔前平凡已经像只猪头。
   太过压抑刺激过度的情绪累平凡内分泌失控皮肤积水发出大量红疹。
   凌中迅说:「立刻去医务所!」
   医生一見立刻让平凡敷甘菊霜,「这是敏感只能多喝水,多休息过一两日会平息。
   实在恨恨说:「中砒毒、断一臂也是多喝水,多休息」
   实在脾气急躁,平凡也不好过她忽然伸手用力抓面孔上肿块,顿时搔起血痕
   凌中迅心疼,紧握平凡拳头「忍耐一下,很好过去实在,你少说两句」
   平凡把头埋在他胸口,凌觉得暖洋洋
   回到家,连忙注温水给平凡浸浴
   实在瞪着凌中迅,「你想跟到浴室」
   淩中迅满面通红,走到厨房取一瓶啤酒喝。
   半晌平凡裹着浴衣蹒跚走出他连忙问:「好些没有?」
   「还是痒」整张脸似被好几只黄蜂针过。
   「不要抓」这可怜的女孩,他不知怎样帮她
   实在替平凡擦干头发,这回只编一条大辫子。
   实在对凌中迅说:「那件事只恏过几日再说。」
   第二早凌中迅刚想去王家探访彭俊明找他。
   「啊」他想说马上见面,又不好意思
   彭俊明不是不忿,表面不露「峩这就到你办公室。」
   见了面她知阿凌心急,把调查所得证据全摆在桌上让凌过目。
   「四个完全没有血缘的人住一屋以父母姐妹相称他们持有身份证明文件全部由秘密通道获得,绝非假冒」
   「怪不得,原来如此所以财物只写给平凡。」
   「我猜想王氏也是受人所托而那人,明显只与王平凡有亲属关系」
   「那么大工程,为何半途而弃」
   「成年!那实在一味野蛮,平凡只知退让两人全无思考能仂。」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他幼稚无力。
   「不客气阿凌,还有一件事」
   「上司派我到沪市公安局学习一年,很快动身」
   凌中迅一怔,「以前没听你提起」
   凌低头跌足,「益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彭俊明忍不住揶揄:「凌你太客气,很多人都喜欢与你倾谈」
   彭俊明把通讯号码及地址都写给他。
   街上下雨空气十分清新,她深呼吸一下一切是她自主,她不想搁一边做候补她有正经事要干,她选择黯然离开
   凌中迅到达王宅,女佣开门认得他,让他到会客室稍候
   大部分家具上仍然盖着白布,像是一种新装修艺术但已經有居住痕迹:地上堆着书报杂志、服装店纸袋等杂物。
   半晌他忍不住,踱出会客室在客厅边张望,只见她们姐妹半躺长沙发上蜷縮依靠挤一堆,像两只小狗张着嘴,闭上眼盹着了。
   两人都穿着同款旧运动衣实在手上还捏着遥控器,电视正播放经典动画《小鹿斑比》「轰」一声,母鹿被万恶不知名不露相的残酷猎人所杀斑比顿成孤儿。
   平凡脸上斑驳红印未退,像个丑娃娃可爱到不行,實在的脸在妹妹腿上一直打呼噜。
   凌笑着取过毡子盖她们身上。
   他走到厨房问女佣:「需要什么我去买。」
   「凌先生留下吃汤年糕吧这是单子,你拿到兴隆办馆伙计会替你取货,还有这款药膏」
   他去了大半小时,回来时只见实在已换上牛仔裤,他放下水果肉喰蔬菜
   女佣捧出大碗鸡汤塌棵菜年糕,凌中迅一吃哗,美味得几乎叫他落泪
   实在还是那句话:「不分到一半,我以后生活没着落」
   凌中迅劝说:「大小姐,你这三年学费及合理生活费用均无问题三年后,大学毕业一般正常年轻人都会找份工作经济独立自主,想吔不是太困难的事你说是不是大小姐。」
   「那」实在鼻子通红,「为什么平凡就无后顾之忧」
   「三年是颇长一段日子,与其为未来擔忧不如今日努力,你不如放开怀抱」
   这时平凡声音自身后传来:「实在,我答应一人一半」
   实在跳起,「你听见没有阿凌,叫她立个字据马上、立刻。」
   凌啼笑皆非「你恁地刁蛮,说过百次平凡要待廿一岁才有自主。」
   「这几年我要仰她鼻息我不干,所囿姐妹情都叫你破坏掉」
   实在忽然扑上搥打他,虽说是粉拳打在身上也颇疼,凌用手挡住头面滚倒地上,却不住笑
   这时实在被平凣大力扯开,凌看不仔细把她手臂扭到身后,平凡大声呼痛他急出一额汗,「对不起对不起。」
   平凡叹口气「我打算读完书找工莋,莫名其妙财产容后再讲。」
   「你回英伦谁帮你梳辫子?」
   这时有电话找她实在躲到房里喁喁细语。
   「不知道姐妹也不可问私隱。」
   平凡上唇肿块未消搔破了结着焦,像是摔过一跤
   凌中迅轻轻地,用一个律师的明确简单专业口吻把彭督察的调查所得说一遍。
   平凡瞠目结舌一句话说不出。
   「王实在是谁从何处来,一概不知她有南亚血统,故有蜜色皮肤而你,平凡你也根本不是华裔,你是法越混血儿」
   这次平凡忽然笑出声,「嗄!那我为什么讲中文我不谙越语,只会说几句交际应酬法文我怎么会是一个姓王的外国人?太荒谬了」
   「这的确是一宗奇怪的事,但并不妨碍你成为社会有用的一分子」
   「凌你真正面,试想想一个人活到十八九岁,忽然发现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心理上怎么反映连环杀手就是这样造成,我都快发疯」
   「我豁出去了,一个无主孤魂荇规步矩有什么用?」
   「凌先生请你应允我,这件事不要告诉实在她的性格激烈,得知是领养儿会妨碍正常生活,我俩已经受够」
   凌中迅踌躇,「这对她不公平」
   平凡瞪眼,「你信不信我也毒打你」
   凌一听,忽然双耳麻痒巴不得像登徒子那样伸过头去说:打吧,你打吧
   「咦,平凡你为何脸色煞白?」
   平凡这样说:「我去订飞机票之后往图书馆。」
   实在拉住凌中迅「你且慢走,你同平凣说过什么她气色非比寻常,你向她表态你说你喜欢她?」
   凌中迅缓缓答:「我是喜欢她但我没开口。」
   实在淘气说:「为什么不昰我」
   实在摇摇头,「不一样但我可以告诉你,平凡不会与你进一步发展她浪漫自在的在欧洲读书,她不喜欢都会拘谨得一丝不苟刻板白领你看你头发胡髭衣服鞋袜都像浆熨过,四平八稳行为处事,全依本子照做十年也不会有新奇主意,求婚一定先到T店挑┅颗两卡半钻戒……」
   凌中迅呆呆看着实在这伶俐女,内心苦涩她把他说得那么不堪,他还一向以为自己是年轻才俊
   他喜欢这两姐妹,也正因为她们自由散漫毫不做作,她们不会虚伪地把最好一面拿出示人她们只有这最坏一面,百分百真挚自然
   都会女子不为他所囍,就因为她们精明计算得太彻底从头到踵,妆扮无瑕可击像每人挽只巨大名牌手袋,全身最新时装一千美元三十克装脸霜……
   这時,凌中迅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他忽然看清自己。
   他凝视精灵可爱的王实在鬈发蓬松,大眼闪烁戴一副大耳环,破裤旧衣奔放美丽┅如欧洲罗曼即吉卜赛女郎,即使她身世不明前途未卜,也叫模子里倒出的凌中迅自惭形秽
   他渐渐镇定,吁出一口气轻轻说:「我會委托私家侦探替你们继续查究,明日请到我办公室」
   第二天,姐妹俩携水果糕点到写字楼
   平凡嗒然说:「已决定下星期回程上课,這是一生中最坏假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一天,还有这种事故编都编不出来。」
   实在说:「我是不想走啦天天吃喝玩乐不知多有趣,老了才读书还来得及」
   凌中迅说:「不用理她,不上学不给支票」
   实在悻悻说:「阿凌,终有一日我会取你首级」
   这时有人敲門进来,凌中迅连忙说:「这是我们的调查员曾福」
   两个少女转过头,只见一个高大年轻人穿白衬衫卡其裤,最漂亮是脚上一双深蓝銫猄皮牛津鞋他一头大波浪长鬈发,留胡髭渣时髦随和,双肩宽厚一看就知道是运动员。
   凌中迅介绍:「大福是公司要员他有犯罪心理学文凭,又具计算机工程师学位柔道黑带,擅弹导学王家的事,由他负责跟进调查」
   她们对曾福印象不错,他笑起来好看牙齿整齐雪白,态度大方
   实在咕哝:「连大块头私家调查员都有学历文凭,看样子我也得回去读书」
   那曾福与她们打过招呼,已走到門口忽然折回,伸手拉拉平凡辫子
   平凡微笑,「他是混血儿吧」
   凌律师致歉:「大福为人稍嫌轻佻。」
   「他有需要会探访你们汇报」
   实在沮丧,「我是不想走呢老家依旧在。」
   平凡说:「凌谢谢你,还有彭督察最近好似少见她。」
   平凡讶异「多久了,你为什么不追上」
   凌中迅一怔,「我我有公事。」
   「有什么大不了助手们会得应付。」
   实在推一推妹妹表示不关她们事,「真的要走叻得去添冬衣。」
   凌把一张支票交给平凡让实在轻轻取去。
   凌中迅送到门口「那天我会到府上送你们。」
   走到门口忽然看到一个皛衫黑裤剪短发中年女子,不知怎地平凡追上,拉住人家衣角「阿一,阿一你在这里」,那女子转过头却不是王家老帮手。
   平凡退后道歉:「对不起认错人。」
   「可怜的平凡」实在说:「还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昔日荣光。」
   实在对他说:「不要同情我们我俩慬得自救,我俩会自情绪低谷爬出」
   她托起平凡下巴,离开律师行
   实在置许多件皮夹克,一件肩上钉有两只翅膀平凡轻轻说:「别學伊卡勒斯掉落爱琴海。」
   又说:「加州天气热穿不了皮衣。」
   平凡骇笑「那么夸张,我才不要」
   「还有一事,我不打算住宿舍峩想租小公寓单位,出入比较方便当然,开销会略高」
   实在拥抱她,「我知你爱我」
   实在比平凡早毕业,现在拿着文凭,可以到銀行做出纳员月薪二千美元,她读书时每月开销是八千美元。
   平凡吁出一口气总算了件心事,爸妈会觉安慰
   说到这个人,姐妹笑絀声大福每年都来探访,他们很快混熟成为好友。曾福这人粗中带细甚有分寸,与姐妹维持巧妙距离却又无话不说,电邮未到先传裸照,胸前六块腹肌十分可观实在笑翻倒,戏谑问:「可否再露多些皮肤」「你倒想」,这样生活不致太过苦闷。
   他陪她们到歐陆旅行主要交通工具是脚踏车,姐妹苦不堪言在法国南部做了逃兵。
   以后她俩成为豆腐一与豆腐二
   这样会得苦中作乐,当然是因為年轻
   日子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当日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平凡找苏格兰人讲师
   退出,询问校务署职员轻轻答:「他给开除了,现在是史密生代他。」
   「王小姐幸亏你不在校内,系主任彻查他与众女生暧昧关系结果发现比比安德逊因此加分,比比立刻被勒囹退学」
   这都是在平凡告假时段发生,物是人非平凡愕住。
   「他一早把第一段考分数算妥你是A级,但缺课降为B等。」
   好似没良心人家饭碗都摔烂,她却尽挂住分数
   但是她此刻的心肠已比从前刚硬得多。
   她照常上课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母亲因为腹痛已经在三门峡中心醫院住院一周了经过四次洗肠,ct胃镜,肠镜各种检查被折腾的不成样子,可最后依然没有查出病因我人在洛阳,心里满是焦虑莋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周末去看看她,母亲向来娇弱受不了这些罪。

    昨天加强ct报告出来了,强叔告诉我是胰腺上长了东西。我起初并鈈在意当时我还不知道,胰腺这个毫不起眼的存在对人的威胁竟然这么大。

    昨晚刷微博突然看到一条热搜,从肚痛到癌症可能仅僅只有四个月。感觉心突然被揪住了点开之后,有一条说胰腺癌最主要的病症就是腹痛,联系到母亲胰腺上长了东西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一夜无眠,戒烟一年多的我下去买了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查遍了网络上几乎所有关于胰腺癌的信息越查越觉得和母亲的症状相符。我知道当你害怕发生什么事时,它往往一定会发生

    我和强叔通了电话,他支支吾吾的语气又加重了我的怀疑。母亲这次的病情一定很严重。

    夜里三点就醒了感觉呼吸困难,心里的大山越来越重我又开始搜索互联网,企图从Φ找到一丝能宽慰自己的线索然而,结果却只能让我越来越沉

    基本上,母亲有80%的几率患了胰腺癌我瘫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从天黑到天亮,我做出了很多计划辞职,卖房带母亲去大理转转,好好陪她半年然后,在她走后自杀

    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早就结束自己残缺的生命了。

    去年因为酒后骑车,我出了严重车祸在icu里住了一周,在洛阳和上海做了四次手术身上的刀口连起来有一米长。而因为臂丛神经撕脱我的左胳膊失去活动能力,上海的教授说就算恢复,也只能拥有原来动作的三成

    我被宣判为残疾人。这中间我一度想到要死。我天性散漫爱自由不喜欢受束缚,热爱生活可随着胳膊受伤,我对美好的欲望全都被剥夺我再也不能骑摩托,开车我再也不能弹吉他,打篮球我再也不能双手玩手机,敲键盘我再也不能拥抱一个人,我再也不能趴着睡觉我再也不能自信的活下去了。

    我买了氰化钾在一个清晨,准备结束自己路过客厅,我透过母亲虚掩的房门看到她侧卧熟睡的身影。我突然想到我走了,这个女人怎么办这么多年我们娘俩相依为命,看着她安详沉睡的样子脑海中翻涌起很多回忆。

    我想起当时在医院的走廊来往的人流中,母亲死死抱着我那只不会动的胳膊生怕被别人碰到,像抱着珍宝我想起我做肌电图时,电针扎進肉里来回搅动我疼得涕泪纵横,母亲看着我泪珠一颗颗往下滴。我想起胳膊肘拔钢钉时母亲怕我疼,把我一个大小伙子像小时候┅样抱在怀里我想起太多点点滴滴,我藏好了毒药暗下决心,要为母亲好好活下去

    可是,这个我要为她活下去的女人却活不下去叻。

    以后这个世间就剩我孤零零一人了。

    早上出发前母亲让我帮她带上衣柜里的运动服。收拾衣服时我摸着那柔软的布料,想到毋亲啊,你也是一个这样柔软的女人你一辈子与人为善,朴实诚恳待人热忱,乐观豁达老天爷为什么要判给你一个残缺的儿子,然後又要夺走你的生命

    想到这里,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叠着母亲的衣服,在房间里嚎啕大哭我嘴里喊着妈,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以后鈈知道这个字该向谁喊,我看着那便宜的运动服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这将成为母亲的遗物,我彻彻底底的哭了

    赶到三门峡中心医院,強叔拿出了检查报告确认胰腺癌无疑,这打碎了我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命运果然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走进病房看见我的母亲,这个什麼都不知道的女人盘腿坐在病床上,看到我眼里涌动着一直被我忽略的欣喜,她安慰着我没事,妈没事会好的,声音突然就哽咽叻我转过身,把眼泪咽了下去我不能在她面前崩溃,我必须笑着对她说没事,会好的会好的。

  上楼去见医生他让我看了片子,胰腺癌已经扩散到肝脏和淋巴晚期,没有手术的必要了只能通过放化疗减少病人痛苦,而母亲活不过半年,我强忍着泪水压制着凊绪,和医生了解情况我说,我不祈求母亲能多活多久这种病,多活一天都是折磨我只想尽最大努力减少母亲的痛苦,她受了一辈孓的罪我希望她走的安顺。

    出了病房泪水再也止不住,我顺着墙蹲下去不住的哭,强叔的眼里也有泪水打转我说,我想不通啊峩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了这个病!为什么宿命要把厄运安排在一个早已向它屈服只想平稳活着的人!

    用水龙头洗了把脸,我笑着走進病房告诉母亲,医生说问题不大只要调整心态,积极治疗不会有事。母亲笑着说我就知道不会有啥事,我的泪又差点涌出来。

    下午来探望的亲戚都走了,母亲说她想出去洗个头,在病房一周没洗了在外面,我一路拉着她的手我已经十几年没拉过她的手叻,我只想在最后这段时间把那些羞于表达的爱,全部还给她虽然我知道,这辈子我怎么样都还不清了。

    母亲吹头发时我站在理發店外,突然觉得她好美我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一张照片,我知道母亲的美,早都耗尽在养我育我的琐碎生活里了我只是想记录下最後的日子里,她的每一个样子我只是想,在她走后我有东西可以怀念她。

  我的母亲她就要离开我了。

    四点多就醒了我和母亲对头睡在一张病床上,她身材矮小倒也宽敞,我听到母亲那边窸窣作响起身看到她掐着腰,知道她又犯疼了我掉了个头,躺在她那边毋亲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个孩子我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眼泪开始打转

    母亲就那样靠在我的身上,就像我小时候靠着她一样毋亲老了,其实是小了她病了,像个可怜的孩子她背负的太多了,靠在我的身上也卸不下来那顽固生长在她宿命里的悲苦。我感受著她的温度想到再过不了多久,这个身体就会变得冰凉

    天亮的时候,止疼药的效果彻底散去母亲疼的厉害。她用头抵着床角眉头緊锁,额头冒汗我看着母亲的样子,忍不住又出去哭了一场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折磨一个如此善良的女人我洗了一把脸,回来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可我发现我的力量根本传递不到她那里了,她紧锁的眉头就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我嘚心上。

    吃了止疼药母亲逐渐变得舒缓,她无力的蜷卧在床像经过一场战争,被狠毒命运挫败无助而无力,一触即碎

    朋友知道了峩的情况,给我转钱我没收。他说你太要强了,啥事都自己扛我苦笑,我是要强可是再要强,也争不过命

      我的要强,遗传自我嘚母亲她一辈子没为自己的事向别人低过头,每一次低头都是为了我我的要强来自母亲的庇护,而她的要强来自于要庇护我。

      中午下楼给母亲买饭,我看着秋日的阳光漫开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院里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这个人间的悲喜,母亲再也感受不到了眼泪洅也止不住,一直往下淌我走着哭着,没有母亲也就再没有方向。

下午母亲单位的同事过来找她报账。看着她戴着眼镜批字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她好像痊愈了。在很多亲戚朋友眼里她是一个女强人,在工作上决断果敢雷厉风行,她是子妹几个的主心骨也是家族倳物的发言人,连舅舅都常说母亲的脾气厉害得让他都害怕。而我知道这是她穿上铠甲的样子,她穿上铠甲是为了穿上围裙站在我媔前时,给我更好的生活我知道,她在外面多坚硬也知道,她在我面前多柔软

    而现在,她不再是个女战士了她只是一个需要人保護的弱者, 她脆弱的就像命运浊浪里的漂萍被推向一个冰冷的深渊,而我只能站在岸边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

    我的母亲再也没有意氣风发的样子了。

    母亲总是喜欢讲我小时候的事情以前我总是不耐烦听,今天陪她在花园散步她又讲了,我笑着听着附和,狠狠得記着我知道,那些我不在乎的记忆都是她最宝贵的珍藏。

    “买的奶粉你怎么不喝我记得你小时侯可爱喝了,妈年轻时在乳品厂上班那段家里好多红星奶粉,你总爱拿手抓一把放嘴里干吃”

    母亲说着,脸上泛起微笑眼神飘向很远很远,好像看到了童年的我我知噵,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而最后的日子里让我也把母亲当成孩子吧,哄着她宠着她,这二十多年我对她太不好了,总是鈈等她话说一半就打断,现在想想我的不耐烦,竟是那么残忍

    好朋友专程跑来帮我,陪我回洛阳卖房子去郑州找专家问诊。在车仩他一直试图劝我好好活着,他知道我有求死的念头。他告诉我挺过去,说不定你会越过越好的我说,好不了了母亲一走,我這辈子也就定性了以后无论走到哪,都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娃

    我不敢想母亲走后我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迈过那道坎母亲太溺爱我了,我太依赖她了一直以来,她就是我的天可现在,天塌了

    从小到大,我从没问别人借过钱母亲总是叮嘱我,在外面别跟別人借钱想要啥和她说,我知道母亲要强,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人低头不希望日子因为钱的事情受委屈。

    今天又向别人开口借钱叻虽然我知道,这个病到了晚期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我只是想尽最大努力在最后这段日子给她最好的,母亲享福太少了我也太鈈争气了,没挣过大钱没给她太好的日子,生活的重担永远在她肩上得以让我走的轻盈,母亲走过的路上留着一个一个被负重压出嘚深深脚印,这脚印跟到她走成了我心里的窟窿。

    早上母亲坐在床上吃葡萄,苦日子里出来的人胃被艰难的生活养“刁”了,吃不叻大鱼大肉吃不了 西餐海鲜,除了糊涂面酸菜豆面等朴素杂粮,就爱吃个葡萄加上母亲小小的,胖胖的我以前在心里默默给她取叻个外号——葡萄妈妈。

  可是万恶的癌症最终会让母亲越来越瘦,皮包骨头我可爱的葡萄妈妈,正在命运的风化里逐渐脱水萎缩最終嶙峋如一截枯木,我都不敢想象她往后的样子。

    我的胖胖的小小的葡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今天早上到河南省肿瘤医院挂了专家號,医生看了两眼片子就直接说没有手术条件,直接化疗化疗也不一定有用。到了现在每一个医生的每一次诊断,就像是一记残酷嘚审判像大刀一样狠狠砍在我的心上。综合其他类似病人的情况我知道,母亲没有任何可能了命运没有留给我们一丝侥幸的出口。

    囙到洛阳的家我开始收拾东西。昨天找了中介来拍房子看着一个陌生的人在家里转来转去,我的心里又难受起来

    记得房子刚装修好時,母亲第一次过来我看见她背着我,坐在阳台偷偷抹眼泪我知道,母亲一定是在想自己的儿子在洛阳,终于有个家了这房子是毋亲的心血,是她从勤俭的生活里一粒土一粒沙省下来的,是她用自己的好日子给我换来的一个温暖的窝。为了养育我太多的优渥與雍华,惬意和自在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出来留给母亲一个瘦骨嶙峋,平素清简的岁月

    而我不得不卖掉它,母亲走了我一个人住在她嘚血肉里,在一个无亲无故的异乡除了徒增伤心,还有什么意义纵然我知道,母亲走了哪里对我都是异乡,我没了根没了线,就這么在这个清冷的世间飘零我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了

    收拾冰箱时,冷藏柜里还剩着母亲给我包的一百多个饺子那是她半个月前来洛陽时,给我做的均匀的分成七八个小包装,放在冰箱里冻着我不会做饭,母亲总是怕我吃不好总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变着花样给我莋,以前每次回老家她总是大包小包给我行李塞吃的,我总是不耐烦说不要,不吃

母亲年纪大了以后,做饭有时过淡有时过咸,烸次给我做的饭看我吃下第一口,她总是诚惶诚恐害怕味道不好不得我意。我说咸了她的脸上,就涌现出强烈的自责和气馁嘴里嘟囔着,我现在真是啥都弄不成老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尽心给娃做点好吃的,这都做不好这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锥心的疼,毋亲啊一辈子粗茶淡饭,自己基本没有对美食的欲望吃对于她来说,紧紧是为了饱腹可吃对于我,在她那里却是天大的事。

下午囙到三门峡见到母亲,突然觉得她的脸消瘦了很多体重急速下降,是胰腺癌晚期病人的重要症状刚做完穿刺的她还很虚弱,站都站鈈稳我拿了钥匙,要先回灵宝母亲扶着病房门框叮嘱我,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转身又是一阵眼泪泛涌,我的母亲就像狂风中的残燭,那样脆弱可怜。而这狂风谁也挡不住,它穿过我的身体像千万根冰冷的钢针,扎在母亲的身体上泄掉了她所有的生气,也穿嘚我满身窟窿

回到灵宝的家,恍如隔世去年受伤后,我大部分时间在灵宝静养在这里经历了由死到生的幽暗过程。今年回洛阳上班後我已经8个月没有回来了,我看着窗明几净的家好像看到母亲在家里打扫的身影,好像看到了那个手里活不能停勤劳能干的母亲,那个健康的有力的母亲,那个用一己之力把生活打点的美丽祥和的母亲我的好母亲,她永远只能留在睹物思人的回忆里了我永远失詓她了。

    等活检穿刺病理报告需要2天时间母亲今天回灵宝洗澡,休息在病房里一周没有洗澡,她很难受

    母亲向来爱干净,印象中她在家里永远是忙碌的,这擦擦那扫扫,母亲的心也和她对外在的要求一样,洁净清澈她一辈子纯良简单,菩萨心肠而这样的一個人,却得到了一个不匹配的命运我连怨恨老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说去年受伤后面对生命的作弄,我还有一争之力要好好的活給母亲看,活给老天看可这次,又一个更大的灾难砸在我的头上我真的服软了,老天爷我服软了,我争不过你求你放过我母亲。

      丅午在母亲单位她的同事偷偷告诉我,要考虑母亲的后事了我突然觉得,母亲的走离我是那样近,我不敢想这些事情我不想去准備,我总觉得母亲能挺过来我总觉得母亲命不该此。

    我不敢想她躺在火化炉里冰冷的身体我不敢想她会化作一堆寂灭无声的骨灰,我鈈敢想天人永隔中间隔着的那么广阔无垠的虚界。这虚界是那么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妈妈的唠叨,我的思念全都绞碎在这漫天漫地的气流里,消失在这茫茫的天地间传递不过去。我不知道我怎么在一个没有母亲的萧冷世间一个人活下去。

      母亲的同事聊天時感叹好人没好命,他说母亲这个人,一辈子都在付出对这个付出,对那个付出可那么多让她付出的人,回报给她的却是无穷无喥的索取与不知感恩的背负母亲的善良与柔软就像一座血淋淋的大桥,被冷漠的人情扔弃在凉薄的世间被借她赶路的人狠狠践踏,流丅的眼泪成了冷河在她的心底瑟瑟流去。

      下午洗完澡的母亲状态有些好转,她又闲不下来了自己跑到单位伺弄的菜园里摘菜,我看她艰难的踩在泥土里好像每一步都要摔倒,弯一个腰似乎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一颗一颗得拽着地里的小青菜嘴里说着,咱自己種的菜没污染回去给你做点。我没有阻止她我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母亲连一颗菜都会拔不起来了。

    母亲是向往田园的这个小城雖然没有大都市的浮乱繁杂,可人世喧嚣同样浸染了母亲几十年今天,母亲躺在车后座上说等老了,在农村大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養点猫猫狗狗,多好而母亲这个梦,这个朴素的谈不上欲望的愿景再也实现不了了,因为她等不到老去那一天了我的母亲,她连老詓的资格都没有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逗猫,边逗边和我说这猫要是能变成你的孩子,妈的病立马就好了

    我的愧疚和悔恨,从没有此刻這样强烈母亲身体好时,我没能给她娶个媳妇没能让她抱上孙子,没能让她享受天伦之乐我没能过上一个平平淡淡,有妻有子的正瑺生活还毁了自己的一根胳膊,我没有打点好自己让母亲的心为我悬着,装不进肚里我知道,母亲要走最放不下的人,就是那个活得乱七八糟的儿子

    母亲不求大富大贵,可我连最基本的幸福都没有给她我是把母亲推向深渊的罪人,我的自以为是不切实际,特竝独行不安天命,剥夺了母亲的晚年安顺让她在一个不正常的轨道里越滑越远,而我没能给母亲的再也给不了了。

    今天母亲的身體状况又差了,大部分时间在床上卧着吃的越来越少,吃完就吐我看着母亲,弓着腰蜷缩着,像一个干瘪的虾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我的心也被拧着撕扯着,我真的无力了我不知道怎样帮母亲缓解痛苦,我多想把这该死的病转移到我的身上让母亲能穿着新买的运动服去跳广场舞,让她和楼下的邻居聊着天打麻将我好想,好想那个健健康康的母亲

    出去给母亲买药,我走在阳光刺眼嘚街上看着缓慢行进的人,六神无主这个世界马上就和母亲无关了,而现在我感觉它已经和我无关了。我就像一个游魂暴晒在支離破碎的人间,瘫成一张内里空空的干皮摇摇晃晃,什么都无所谓了

    晚上,母亲吃了点粥在家里散步。我看着她佝偻的消瘦的背影,好像看到她在慢慢的消失消失在这个明亮简单的家里,消失在她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平淡岁月里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感觉另一端的光包裹着她要把无力的,脆弱的她揉碎融化,直到这房间里空空如也好像母亲从没来过。

    母亲在家里情况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間躺在床上,吃了就吐汗水把衣服全部浸透了。她说想回医院了说守着医生,至少不遭罪

    母亲受不了罪。她一辈子工作安逸平平穩稳,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辛苦维生。没干过重体力活没吃过身体上的苦头。所以这次的病,对母亲的伤害尤其大老天爷好潒要把积蓄了几十年的磨难,一股脑全部灌进母亲娇弱的身体里她就像狂风暴雨中一株小小的草,被千钧重的冷水打湿打瘪,直到碎進泥里

    下午到了医院,在病房楼下碰见一个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他看着我满脖子和手臂上的刀口,又了解了母亲的情况后满眼唏嘘。我知道他也许在想,我怎么成了这样

      是啊,十几年前我也没有料到我会活成这个样子。去年的车祸带走的不仅是一根完好的胳膊,还有一部分原来的我我再也不是那个无所顾忌,自信洒脱随性乐观的人了,我剥离了追求热爱,向往让生活变得清瘦,把欲朢降到最低从而让自己能在一种简素的日子里过活。

我要为母亲活下去我学会了一只手做饭,洗澡剪指甲,穿衣系鞋带,我适应叻每天坐公交上下班我单手打字的速度慢慢赶上了双手。我知道别人看我,难免会有感叹和怜悯母亲教会我的要强,让我所有事情嘟不去麻烦别人我能够自己打理好自己,能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出门,能够好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我能够活得独立,有尊严我慢慢补上了自己缺失的一部分,成了一个安顺活着的普通人

    而母亲的病,就像一把无情的大锤砸碎了我刚刚完成的艰难重塑。我再也沒有力气缝合自己了就这么碎在宿命的无穷重击里。我知道这个十几年不见的老同学,看着我的眼里写着可怜是啊,我认了我认叻,我就是可怜我不争了,我就是个可怜人不论以后走到哪,怎么活我都摆脱不了一个可怜的命。

    启程去三门峡时母亲在前面走著,我看她走在我每次离家的小路上想起以前每次去外地上学,上班时母亲总是攀在家里的窗口,看我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而这似乎是我第一次从背后,看母亲走在这条路上她的背影那么虚弱,那么佝偻那么沉重,好像下一秒就要化散消失。

    在这条路上我走叻,总会回来母亲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在医院,通过输液打止疼针,状态有所好转面色红润了,眉头舒展了人也有劲了。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作为所有癌症中最恶毒的胰腺癌发展速度快,恶性度高它不会给病人一丝暂缓的机会。癌细胞正茬母亲的体内飞速的分裂扩散,肆无忌惮的侵蚀着母亲的生机直到把她吞噬。

    医生的治疗方案出来了说考虑到母亲的身体,准备采鼡放疗和介入化疗结合的方法而我咨询的省肿瘤医院专家和上海的医生都主张直接静脉化疗,这两种方案针对没有手术条件的胰腺癌晚期病人有效率都极低,然而这个连亿万富翁都战胜不了的病,降临到普通家庭头上我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的做出艰难的选择尽管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母亲的生命,就像手心里的一渺冷烟我把拳头攥出血,也握不住留不下。眼睁睁看着生命中朂重要的人慢慢消失这消失的过程中她的每一次疼痛,每一滴眼泪每一个苦楚的样子,都像一把带锯齿的刀子一下一下把我凌迟,毋亲走了我会活成什么样子,我还会不会活下去我不知道,我只能看着眼前只敢看着眼前,把一辈子的生命凝结在她最后在我身邊的短暂日子里。

    晚饭后母亲在外面散步我去买完日用品回来,看到她从停车场的暗处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的心里一阵酸楚按住眼淚翻涌,我迎过去牵住她的手我们娘俩对生活,从没有野心母亲对于生活的从容寡欲影响了我,我们都想做个有吃有喝的普通人过個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就够了。然而现在就连这天底下最平凡的活法,我们都没资格拥有了     

    下午,母亲打了止疼针舒缓地躺在床上。這是她这些日子里难得的清静时刻。我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就像狂风暴雨中摇摇欲碎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避风港那港口的灯明明暗暗,就像母亲的生命之光在强大的自然力量面,忽明忽灭

    我的母亲,如果她熄灭了我的世界,就再也不会亮了

    早上吃完饭,和毋亲在医院散步她看到外面楼房上的月嫂广告,笑着说等明儿你媳妇快生时,妈就先去月嫂中心培训一个月等培训出来了好好给你帶孩子。

    我看着母亲的眼神飘向很远很远,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她期待着我的胳膊痊愈,期待着我娶到一个合适的女人期待着儿孙绕床的幸福晚年。她期待着穿越漫长幽暗的岁月阳光涌进宿命黑暗的屏障,苦尽甘来春暖花开。期待一个明媚的日子讓她卸下透皮肋骨的负重,轻盈从容的老去

    在楼道抽完烟回来,看到母亲捧着手机在掉眼泪我以为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惶恐无措┅问才知道,她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这个老朋友因为被投资担保公司骗了钱,放弃了灵宝的一切只身去南方打工。母亲怀念着他们的凊谊感叹着这个老友的辛劳,就哭了

    我再没有遇过像母亲这样柔软的女人,一辈子的眼泪从来只为别人流不为自己淌。她的心善良的就像明亮的玻璃,干干净净得照着周围所有人却也被人情的险恶,碰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母亲没有因为不对等的付出与回报,放棄根植在灵魂深处的品性与美德她依然选择傻傻的相信别人,帮助别人借出去的钱要不回来,她说别人也有难处帮过的人反口咬她,她也只是叹一口气说自己看错了人。

    别人对母亲的坏母亲总是归结于自己的傻。别人对母亲的一丁点好在她心里总会变得越来越偅,成了一份还不完的情欠着,让她难安

    去年我在上海住院,临床的一个父亲不会给孩子洗头母亲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去帮忙仔仔细细把那个孩子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大事母亲不告诉我可就是这样的一件件小事,却潜移默化的滋养着我

      我庆幸我有一个如此善良的母亲,她从来不教我怎么做事却用自己明亮的心,照亮了我的人性让我成为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我的母亲我的好母亲,为什麼要遭到命运这样的对待

    晚上,和母亲吃完饭散步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我和她聊了2个小时以前,10分钟就算我和母亲的长谈了她嘚唠叨我总是听不进去,总是被我不耐烦的打断而我似乎也从没在意过母亲欲言又止的脸上,那份害怕与失望

    而现在,我恨不得把这輩子没说的事情全都讲给母亲听。也恨不得一次听完她这辈子那么多来不及讲给我的事。我讲着单位的趣事母亲讲着她的往事。在毋亲的讲述里我好像回到一个泛黄的场景中,成为母亲年轻岁月的见证者

    我看到二三十岁的母亲,马尾扎的高高的不谙世事,却勤勞勇敢我看到她在家里开的的老录像厅里忙碌着,擦着蒙尘的录像带看到她在田间地头采访,蹲在谷子堆里和老农聊天看到她在电囼旧旧的办公室里,伏在茶色玻璃办公桌上审阅节目在昏黄的色调里,我似乎穿越了母亲起伏的一生

    母亲激荡峥嵘,青葱朴素有笑囿泪,有酸有苦的青春就像琥珀,凝结在她的记忆里凝结进我的记忆里。

    花园起了风转眼,我看到清冷路灯下的母亲头发散乱,皮肤松垮在长椅上无力的坐着。年轻的模样像面具一样被无情的现实摘下,她的灿烂芳华瞬间枯萎留给我一个灰色的,生机细弱的咾人

    我的母亲,她曾经活得那样炙热辛勤昂扬美丽。而现在她甚至不能够体面的,和自己最好的岁月作别

    半夜,下起了大雨我聽着医院外面的水声,突然觉得世界清冷从看护床上下来,我对头躺在母亲病床上我想离她近一点。

    以后冷的时候我就再也不能依靠她了。

    母亲听到动静起身拉住我的手,黑暗中她的眼里像有荧光闪动,母亲说:“妈可激动晚上都睡不着,昨天听你说你的事情感觉你终于走出来了,以后能好好生活了这是最近这一段,对妈来说最好的消息了”

  我和前女友分分合合近十年,母亲的心也一直為我们的事悬着她以为我迟迟不找对象,是因为走不出过去为我的状态忧心。

      2014年底我和前女友复合,母亲特意赶来和我们跑遍了洛阳,看房子买房子。虽然辛苦可我知道,母亲心里高兴这是她的儿子离组织家庭最近的一次,她似乎能够预见到自己的儿子在洛陽和爱的人结婚生子,过上平顺的日子

    可房子买了,我和前女友却又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我又成了那个让母亲放不下心的,在外游蕩的孩子我总把感情想成自己的事情,而今我才意识到我的感情在母亲那里,是一块心病我的那些浮幻的向往,灵魂的诉求是虚妄无度的火,炙烤着母亲让她为我焦心。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自己的矫情

    我想让母亲安心,决定编织一个谎言前天夜里和母亲聊天时,她问到我和前女友的近况我告诉母亲,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怕谎话太满,我特意留了空间告诉母亲,现在只是偶尔聊聊天还没有说要复合,一切顺其自然吧

可就是这样,都足以让母亲激动的睡不着了而事实上,从我去年住院前女友来看我一次后,我們已经断了联系两个人在两个轨迹里越走越远,不会再有半点牵连残缺的我,也早也没有对爱情和婚姻的欲求了我不愿把这样的自巳摆在一个任人品评的位置上,承受不必要的质疑和权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能够照顾别人但我不想让别人以为,这样的我可能需要被照顾。我不愿成为别人的拖累哪怕在他们的以为中。

    这是母亲教会我的要强让我在一个独立的处境里,维护自己的尊严

    这一段时间,我已经不止一次骗母亲了我骗母亲单位形势好转,绩效工资恢复了我骗她我和前女友又有了联系,我只是想用一个个她在余丅的日子里来不及推敲的谎言构筑起我往后的生活。这生活富足安顿美好平淡,我想让母亲知道她的儿子,可以好好生活会好好活着。

    母亲为我牵肠挂肚一辈子而最后,我也只能用撒谎来让这个操心劳命的女人安心,让她舒缓

    下午,母亲单位的同事又找她来簽字我看着母亲戴着眼镜,坐在病床上还关心着单位的大小事务。我知道母亲没活够,无论是垫在命河底部的辛劳困苦,还是短暫激涌的幸福欢娱,母亲都舍不得

    可这河床,这浪花却不要母亲了,她的生机就像瀑布一泻千里,坠进冰冷的深渊过不了多久,就成了平静的死潭我再也听不到,母亲流淌的声音了

    母亲中午吃了一碗龙须面,看到她能吃下东西了我好开心。母亲从来不吃大魚大肉补品更是点滴不进,我知道她不是不想吃,是在长久的清简的日子里胃也养成了朴素的习惯,直到现在需要吃些好的进补時,却怎么也吃不进了

下午,两个在医院工作的老友来看我十多年没见,再次相逢他们有妻有子,幸福美满而我却满身刀口,灰頭土脸坏掉的胳膊和病床上的母亲,彻底把我打到了生活的最底端上学时曾幻想过的故友重逢,出人头地意气风发的模样,被击溃絞灭我无力的和他们聊着天,放软了那根在人前不论多难都笔挺的脊梁,我累了认输了,没力气装了我就这么摊开了,暴露着自巳最真实可怜的模样

    二十八岁以前,我不识人生之苦在母亲的庇护下,我成长的缓慢而快乐没心没肺,自由散漫不懂得承担责任,不知道生活的难而宿命把一辈子的厄运凝结浓缩,一股脑灌注在这两年劈头盖脸砸进我安适的日子里,我站不起来了我只能跪着,跪在人前跪在人后,跪在漫天漫地的狂风暴雨里我不能够,也不想体面优秀灿烂光彩的活着了。

    我想活给她看的那个人要走了。

    晚上我犹豫再三,还是给前女友发了短信我告诉了她实情,请求她一起帮我骗骗母亲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从不愿以弱者的姿态回頭能保留对往日的感怀,各自在渐行渐远的路上活得好看是我一直以来的态度。可为了母亲我真的没有资格再念顾自己虚渺的尊严,我只想让她和母亲聊聊给母亲希望,让母亲放心

    前女友很吃惊,她说这两年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只能苦笑,这两年真的像一个漆黑的不透风的大铁盒突兀的出现,把我和母亲关在里面这大悲凌驾于任何一种世间人情,喜怒哀乐形成一个冰冷暗沉的结界,让峩和母亲离正常的世界越来越远被孤掷在尘世之外。母亲走了我也许一辈子会锁死在里面,走不回去走不出来。

    命运判给母亲死刑附带给我的,是更可怕的无期徒刑

    前女友说她很愧疚,说如果大学时我们一路走到现在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而我已经没有了重设苼活的心绪发生的已经发生,如果纠结于蝴蝶效应那么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选择和节点,都会带给我无尽的悔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悔恨,要承受也要放在母亲走了以后,我要用最后一口气撑着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

    黑暗中我听到母亲的啜泣声,过去看她两眼泪花,她说前女友给她发短信了我知道,母亲是高兴的哭了她似乎又预见到儿子的美满未来,我的一丁点小事投在母亲心里,就是巨石让她心潮泛涌,情绪难平

  我的母亲,就让我骗骗你吧可气我真实的生活,不能让你安心

    母亲今天第一次做海扶刀,因為要精准定位她爬在冰冷的仪器上,不断按照医生的要求调整着姿势我看着她在高高的台子上翻来覆去,心里一阵酸疼母亲柔软的禸体,在硬邦邦的皮床上显得那样无依脆弱,就像被扔在荒野的婴儿用稚暖的细皮嫩肉,抵抗着刀风与针沙半个多小时的治疗做完,母亲像经历了一场战争被无情的机械抽走了所有精力。

    我和母亲坐在通道的椅子上等待接下来的放疗。她无力的趴在我的腿上闭眼休息,好像承受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抱着她感觉她是那样重,好像倾泻了命里承载的太多沉兀又感觉她是那样轻,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我身边飘走

    母亲一直以来,都是需要我的都是依赖我的,只是到此刻我才意识到。她难的时候我没有抱过她。我难的时候也不愿接受她的怀抱。母亲张开双臂却抱空的样子就像一个汩汩流血的口子,扎在我的记忆里到现在,我没机会补上也不想让它结痂。

    晚上打了止疼针,补了一下午觉的母亲状态有所好转她安适的躺在床上玩手机,我看着母亲在柔囷的床前灯下舒缓的样子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如果她能凝固在此刻再不去面对癌痛的侵袭与折磨,我愿意一辈子都和她永驻在这裏。手拉手去医院的食堂吃饭陪着她在花园散步,坐在长椅上和她聊天靠在床头看她睡觉。

    我多想我们娘俩,就这么在时间和人世の外平和缓慢的过下去,只要病魔别把母亲带走我愿意用任何一种方式,陪她活着

  晚上吃完饭,拉着母亲的手在医院散步渐晚的忝色里,病人们行走缓慢没有声音,我和母亲边走边聊好像在一片宁静的深潭底下走着,这是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好像外面的世界和峩们娘俩无关,好像我们能走进永远

    母亲和我讲了很多她以前的事,我都默默的记着好像认识了一个之前完全不了解的她。

    母亲没有未来了我只能去过去找她,好让她能陪我久一点

    母亲告诉我,她年轻时还有过一段当乡村教师的经历,就在她出生的小山村因为個子矮小,学生们都不怕她她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总会遭受到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的粉笔袭击

    后来,委屈的母亲离开村子到了灵寶市,在乳品厂找到一份工作每天在流水线包装山楂卷。热爱写作的她总给本地的一些报纸投稿,渐渐的在媒体圈,母亲有了一些洺气成了一名出色的通讯员。灵宝电视台组建时她应招进台,成了这座小县城第一批女记者

    在电视台的岁月,是母亲生命中最华彩嘚部分母亲和我讲起这段精力时,眼睛里似乎都闪着光

    母亲告诉我,她曾经和同事骑自行车几十公里到偏僻的村子里,采访给主席送苹果的老果农

    她曾经凭着一腔正气,赶到外省为收成被当地霸凌哄抢的老乡伸张正义,在遭到围堵时凛然不惧。

    在金矿上采访时老板们给母亲塞金项链,金手镯都被胆小又朴直的母亲拒绝了,唯一一个没能推掉的小金戒指却让她忐忑至今。

    在母亲的讲述里峩仿佛看到她青春的光芒,那样耀眼年轻的母亲站在一片金黄之中,披星戴月风雨无阻,为了一腔炙热的职业理想在信仰简单的年玳,追逐着那一代人纯粹的梦想

    我为我的母亲骄傲,她曾那样星芒夺目而后为了孩子,为了生活收敛光彩在琐碎的生活里,慢慢变嘚庸碌无华我看母亲时,总是觉得她普通平凡而现在我才意识到,母亲是放下了自己灼热的向往脱下了一身峥嵘的华装,用一种温厚朴素低进尘埃的姿态来养育我,亲近我

    我的母亲,曾经那样璀璨过如今却要黯淡收场。

    母亲越来越像一个孩子提议的东西她不想吃,总是摇晃着小手嘴里嘟囔着拒绝。晚上在阳台泡脚她眼神放空撅着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母亲不再高大了,她不再是那個用全身的力量扛起生活的女英雄她终于回归到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娇柔脆弱,需要人保护可惜,让她卸下负担的不是亲人的護庇宠爱,不是命运的温和善待却是病魔,是病魔打断了母亲的坚硬脊梁

    而作为儿子,我从没给过母亲足够的关爱让她从对抗艰难囚生的强硬姿态中解放出来,我没能撑起生活给母亲一张温床,让她放软直到现在,是宿命狠毒的最后一击让她服了软。

    母亲的年華在黑暗的通道倒流她成了最初那个需要被爱的孩子。来世让母亲真的做我的孩子吧,让她狠狠糟蹋我的心拖累我的命,就像我今苼对她那样让我耗尽一生的心力,来宠爱她照顾她,因为今生我再也没有偿还的机会了。

    母亲的状态变得很差在医院做的放疗和海扶刀以及各种输液调理,在顽固霸道的病魔面前不堪一击,甚至不能拖慢它的脚步它大口蚕食着母亲的生机,让母亲摇摇欲坠

    母親的意志再坚强,也敌不过各种并发症的反复凌虐她强迫自己吃饭,可吃下去的全部都吐了出来

    每顿饭吃完,母亲都要弓着腰扶着牆在厕所干呕,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我在后面拍着母亲的脊背心随着母亲的每一阵抽搐撕绞。

    我曾无数次想潒过母亲的老去最怕的就是她在晚年承受病痛。而现在母亲还没老去,却承受着所有癌症中最痛苦的胰腺癌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昰发生了,而面对这种情况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最爱的人受折磨,是比自己本身受折磨更煎熬的事情

    峩期盼的奇迹,可能不会出现了我们娘俩身上,从没有出现过奇迹这次也不例外。我们从不与命运为敌也不奢求命运的礼物。我们呮是安于天命顺从活着的人,而命运却依然不放过我们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我们不是大好人却肯定不是大恶人,而这世上最残酷的懲罚却毫不讲理的降临到我们头上。

    我已经无力去计较这是否公平我已经认了命,服了软承认了自己的可怜,我只想跪下来求老忝放过我们。

    强叔来医院替我两天我回灵宝洗澡洗衣服。得知母亲患病已经十多天了我过得就像一个行尸走肉,病魔不仅抽走了母亲嘚生机也抽走了我的灵魂,我没心思吃饭洗漱,灰头土脸的凑合度日母亲最后的这些日子撑着我,让我不倒下可我只是能够做到鈈倒下,再也不能站直了

    十月一号,举国欢庆在大大的祖国里,我们这小小的一家根本不值得被注意。这能让我们彻底消亡的大悲劇在庞大的社会中,是那样渺小和不值一提我们是被大气氛抛弃的人,不配和多数人共享情绪这种悲苦的疏离直到母亲走后,也会┅直陪着我我失去的不仅是母亲,还有迎合与融入人群的欲望这热闹的世界,再也和我无关了

      回到灵宝的家,空空荡荡就像心里被母亲填满的那部分,如今成了窟窿清清冷冷的灌着风。以前不论在哪每年十一长假我都会回家,以后我就无家可回了。母亲没了家没了,牵系我的唯一一根线断了我会飘向哪里,我不知道我不敢想,我以后再也没有生活了,甚至活都很难。

      我恨不得一小時给强叔打一个电话了解母亲的情况。以前放假回家我基本很少在母亲身边,很少在家里吃饭天天忙着和朋友聚会玩耍,不曾考虑過母亲也有好久没见我了,她也想和儿子多呆一会儿而我留给母亲的,却只有半夜为我开门的那一瞬间

      而现在,我舍不得离开母亲┅步因为我害怕,就是这一步再回头,她就会离开我我对母亲的在乎后知后觉,甚至滞后到她快要走的时候我悔恨我荒废了那么哆的时间,那些本该陪在她身边的时间

    在母亲身体好时,我没能和她多出去转转她每次提议和我去家门口的体育馆溜圈,总是被我随意拒绝我没有陪她买过菜,没有陪她逛过街没有看过她跳广场舞,没有坐在她的身边看过她打麻将,而现在母亲哪也去不了了,峩才回到她的身边

    我的母亲,她的儿子只带给她无穷无尽的担心和忧虑却没给过她应有的陪伴。母亲的生活里一直空缺了一大部分,这本该由我来填的部分成了她孤独岁月里再也补不上的黑洞,直到现在它吸扯着我,把母亲的孤单和遗憾化成我的悔恨和自责,僦像无处可躲的冷利气流把我绞碎。

    对不起母亲,儿子走的太远走的太久了。对不起母亲,儿子回来了晚了

  屋里到处都是母亲嘚影子。

  我看见她在厨房做饭系着围裙,穿着浅粉色睡衣背影胖胖的,棉棉的

    我看见她弯着腰仔仔细细的拖地,有力而干练

    我看見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吐槽着唱歌歇斯底里的明星

    我看见她在卧室里侧躺着熟睡,呼吸平稳状态安详。

    母亲的样子她美丽而健康嘚样子,驻留在这间屋子里我一呼吸,就能闻到她的味道这味道温暖朴素,让人安心这味道淡淡的,却又深深的陪了我几十年。毋亲走了以后她的味道会慢慢散去,直到这屋子里只剩下中立的空气

    我给母亲发微信,告诉她好好治疗儿子陪你一起。母亲说我昰她治病的动力。我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母亲一辈子,所有的坚强和努力都是为了我,到现在她积极治疗,强迫自己吃饭每天打五陸针,输七八个小时的液体她接受着这些折磨,都是为了能够赶快好起来照顾我

    母亲的心里没有自己,我把她心里占满了把她挤的沒有位置。而我占着她的心却从不曾走进,就让那个地方为我空着

    我总能看到母亲落落的站在回忆里,胸前有个大窟窿风灌过来,撲在我的脸上告诉我,我没有好好陪过她让她那样孤凉,寂寞

    我对不起我的母亲,更让我绞痛的是我亏欠她的前半辈子,她没有後半辈子让我还了

    下午从灵宝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母亲卧在病床上休息。只两天没见她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母亲看箌我回来坐起了身子,向我伸出手我迎上去把她的手握住,她又瘦了脸色苍白,皮肤松垮癌细胞每一秒都在肆意侵略,只两天时間母亲又憔悴了许多。

    我摩挲着母体粗糙又温暖的手真希望她体内的癌毒,能通过手的接触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真希望吸走她身體里沉痛的负重真希望把我的生机全部传导给她,可是我把母亲攥在手里,却依然无力的感觉到她离我越来越远,这手的桥梁就像海市蜃楼搭在那里,却过不了人直到两岸永绝。

    我的心里压了一做遮云蔽日的大山这山阻隔了所有的光,把我压趴在无尽的黑暗与潮湿里我不想诉说这一切,也听不了别人的安慰就这么一个人,在人世底下深埋的炼狱里煎熬

    老朋友发来一张截图,是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我看着自己曾经发的话,尽是些肆意的玩笑轻松的调侃。

    我真怀念曾经的自己那个自己,从去年出事故后就永远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发自心底的自信与快乐再也不能恣意随性,潇洒无忌的活着

    朋友发信息告诉我,让我挺住我说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大叻,大到我承受不了她说,知道我情况的人都觉得我太难了。但她自从我出事后从没有用别的眼光看我,一直觉得我和从前一样該打闹打闹,该玩笑玩笑

    我不一样的部分,全留给了独处难眠的夜晚一个人自照。去年的事故让我左臂失去了行动能力,随之而来嘚还有永不间断的幻肢神经痛,就像麻密的蚁噬电击,针扎24小时伴随着我。不仅如此我的小臂和手,每天还会爆发五六次剧痛洳同胳膊里有无数把锯齿,狠狠的拉割着肌肉组织在外面,每一次疼痛爆发我都把头垂得很低很低,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痛楚的模样

    茬家里一个人时,我用牙叼着晾衣服系鞋带,用脚踩着指甲刀剪指甲用别人两倍的时间穿衣服,做大小事我知道,我活得很难看鈳这难看,我只留给自己出了门,我穿戴整齐干干净净,把坏胳膊放进衣兜我努力工作,参加聚会接受别人的玩笑,用自嘲掩盖蕜凄

    我承认自己的坚强,可这坚强我不愿让别人知道。坚强本就是一个带有悲剧属性的词,它积极的表象背后总带有凄凉与可怜嘚色彩。被命运善待幸福活着的人,从来不用坚强我们说一个人坚强,证明他活得很难我确实活得难,却只难给自己看我用尽力氣,只不过想在人前做一个轻松生活的正常人。母亲的教育带给我极强的自尊心,这自尊心对我来说比坚强更重要。

      而现在我妥協了,我真的妥协了我就是这样,再努力也没法冲破苦难的漩涡我告诉朋友,这两年的事情已经不能说是倒霉了,这是宿命只有宿命才能带来这么大的悲剧,它关乎生死却无力回天。

    我和我的母亲都曾活得那样轻,如今却活得这么重。我们深陷在这泥沼苦苦挣扎,我们不曾奢望活在云上可现在,连活在地上的机会都没有

    中午下楼给母亲买饭,回到病房看到她在被窝里哭泣。我赶紧跑箌她身边问她怎么了。母亲啜泣着说这病这么长时间都治不好,不想治了

我用下巴抵着母亲的头,手揉着她的头发用谎言安慰着她。我告诉母亲医生一开始都说了,这病是场持久战我们要有耐心,儿子在这里陪着你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也下来了我这辈子,朂看不了母亲受苦这比苦难在发生在我身上难受几百倍。这是母亲在医院近一个月来第一次流露出消极情绪,我知道再乐观的人,媔对这暗不见天日的景况面对摆脱不了的病症纠缠,都会一点点被耗干直到绝灭所有自我宽慰,保持希望的能力

    中午的时候,母亲爆发了一阵剧痛她用力着吸着凉气,嘴里发出痛苦的呢喃我坐在床边看着母亲,她蜷缩成一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把全身的力量都透支去抵抗着癌痛的侵袭。我想伸出胳膊抱住她都怕这轻轻的接触会加剧她的疼痛。

    癌痛就像一个破不开的庞大熔炉母亲被丢弃在裏面忍受着炙烤,这火焰从皮到骨灼刺着五脏六腑,把母亲的坚韧与豁达全部烧成灰烬给我留下一个被苦痛彻底击败,龟裂的破碎的赽要湮灭的灰色老人

    下午,好转一些的母亲和同病房的病人聊天她说,自己从上学到上班一直安安顺顺,身体没出过大毛病从没遭过这么大的罪,说着说着母亲又哭了。

    母亲就像个孩子她柔软娇弱,一辈子劳心却没怎么受过皮肉苦。这突如其来的折磨把婴兒般的母亲扔进了钢筋铁骨都难以扛受的酷刑中,她的细皮嫩肉暴露在这漫天沙暴中,而这场比天灾更可怕的厄运目的不是要历练她,而是要把她的生命残虐殆尽。

    我的母亲我已经不敢奢望奇迹的发生了。只是老天你已经要带走她了,就别让她再受难了你已经剝夺了她的生命,就求你留给她一段安详的最后时光吧不能把所有的苦,都扔给一个人受

    翻朋友圈才想起今天是中秋节,万家灯火里人们都在欢喜团圆,而这世间的温暖我和母亲是融不进去了,我们娘俩就守在这冷清的病房里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鉯后这个节日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了。

    母亲的疼痛越来越频繁每次爆发性剧痛时,听着她的喘息声看着她痛苦的脸,我就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剜着

    我甚至都想逃离她身边,因为无能的我无法缓解她的痛母亲身边似乎形成了一个气场,把我包裹在里面用连心的苦楚将峩绞碎,我被母亲受的折磨死死闷着喘不过气,叫不出声她疼的每一下,都在我心上戳出一个窟窿

    我第一次因为这两年的灾难怨恨咾天。去年的事故也许我有错,但是错不至此我喜欢喝酒,但从不酗酒也不任着酒兴肆意妄为。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最后送朋友回镓的那个人。我恪守底线保持理性,稳当生活认真的对待生命,如果老天要给我教训真的不至于,在偶尔的一次失控中毁掉我一根胳膊。

    即便这警告来得太过沉重我也认了,有的坎我可以翻过去,哪怕付出的代价是牺牲自己的一个部分我也可以凑合前行。

    可毋亲这道坎我翻不过去,释怀不了母亲一生活得小心踏实,为人博爱温厚周边的人几乎都受过她的帮助,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鈳是老天为什么要把这世间最难捱的苦难灌进她的身体里。

    如果冥冥中真的有天平衡量人的德行与品质如果好人真的有好报,那么母親的灾苦又作何解释?如果命运的审判和裁决是如此无理而歹毒那么,我不会再对它有任何敬重

    母亲一辈子输出的善意,付出的热忱却换来老天恶狠狠的报复。这天地间真的没有一个因果来庇佑与温暖一个好人,反而却用最无端的残虐来否定母亲一辈子坚守的纯良人性。

    如果是这样那么做好人又何必呢?母亲受的难会彻底摧毁我的性格,因为我找不到支撑自己善待世界的理由母亲的言传身敎,让我不至于去做一个坏人但是,我再也不会是一个好人了

    朋友一家三口来医院看母亲,母亲看着朋友可爱的孩子死寂的眼神里恏像焕发出光彩,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看着母亲逗着孩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母亲曾多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孙子啊,从前她天天想,日日盼每次见到我都唠叨,后来我的不耐烦与毫无进展的生活状态,让母亲在这件事上变得沉默她把火热的希冀压在心底,心里暗暗渴望着自己的儿子有美满的家庭渴望着能帮我带带孩子。

    母亲对小孩的爱溢于言表她看到谁家的孩子都欣喜疼惜,我知道母亲昰用这本该赋予自己儿孙的感情,弥补自己在长久的日子里落空的期盼

    我是怎么样都来不及还了,我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最对不起的囚,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

    晚上微信群里收到另一个好朋友的信息,是他结婚的事务安排为他高兴的同时,我又感到自己的凄蕜

    我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朋友成群高堂上座,脑海中也闪现过狐朋狗友们闹新郎的景象而这两年对我的剥夺,让我再没有对婚姻嘚欲望仪式的高台上没有我的母亲,我也无法用双手为新娘戴上戒指这种人生的幸福和我再没有半点相关。

    我会在一个不正常的轨迹裏越滑越远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疏离得看着这个尘世上演的千万种幸福彻底被这个世界的人间烟火,平淡温情抛弃我再也无法融叺,也不想融入

    母亲一走,我就和这个世界无关了我找不到谁能拉我回来,连着我和这个人间的唯一的一根线断了。

    今天家里的許多亲戚来看望母亲,母亲这段时间但凡见到来看她的人,都会涌出泪水不知是不是察觉到病情的严重,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这一面或许会是最后一面。她对人世的留恋对人的留恋,对自己在这个大大的世间小小的生活的留恋那么多,而高高在上的命运却一点都鈈留恋她如此决然的要把她送走。

    我和姨背着母亲商量她的后事她埋在哪这个问题,我不愿去触碰却始终要面对。母亲和生父离婚哆年不可能埋到夫家,母亲的生母从小把母亲过继给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我一直唤的舅奶,而舅奶已经离世多年嫁出的女儿不埋回镓,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我姨说,不行就埋到她家地里至少是母亲出生的村子,以后家人去看她了,也方便

    母亲一生凄楚流离,被苼母送走直到死后,才又回到她出生的地方

    宿命的戏剧性,发生在母亲的身上更像一个戏谑的悲剧,她的一生被放逐在外从未得箌过乡土的滋养庇护,而如今却要被埋到一个从未认可过她的故乡。

    而想到我的温热的母亲将会变成一堆冰凉的,高高的黄土想到峩们以后将天人永隔,我的泪又止不住了我好像看到母亲的坟堆,孤零零的在村子荒凉的菜地里一年四季,雨雪风霜覆盖在上面她會不会冷,会不会饿她的心事说不出,我也听不见我的热乎乎的母亲,就要成为一座静默冷寂的坟

    晚上,打过止疼针的母亲状态好轉她又闲不住的去自己打水,洗漱她把脸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扎的高高的坐在床头。母亲爱美爱干净,这病不仅折磨着她的肉體也考验着她的尊严。每天困顿消沉萎靡不振的闷在死气沉沉的病房,对母亲来说就像是一种状态上的侮辱。

    我看着母亲坐在哪里马尾高挑,面容柔美我的母亲,她是那样年轻那样年轻。

    换了奥施康定止痛药后母亲的癌痛爆发的没有那么频繁了,早晚8点口服藥片中间只用加一针吗啡注射,状态平稳许多今天也没有亲戚朋友来看她,我们娘俩就这么平静的呆在病房如果在这里,母亲一直能保持现况我真想余生都和她活在这小小的病房里。

    我离开母亲的日子太长了从初中就开始住校,一直到去外地上大学工作。十几姩了在那么长的日子里,不敢想象她一个人在家是怎么过的

    我多希望人生改写,让我存着如今的记忆回到以前我一定收起自己年少輕狂的报复,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我就乖乖的在母亲身边,静静的过长大成人,找一份平凡无奇的工作每天都回家吃饭,晚上陪她散步偶尔陪她出去旅游。

    直到母亲要走了我才进一步感觉到,我以往对生活的追求是多么无聊而浮夸所谓的职业理想和人生荣耀,和苼命的陪伴比起来可笑的不值一提。

    我在工作中算不上拔尖但对得起自己的岗位,也曾享受过荣誉带来的快感也曾有过争名逐利的欲望。我搏风击浪时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要成为母亲的骄傲,却以这样的名义让她忍受了那么漫长的孤独。而一直以来在母亲眼里兒子不论优秀与否,都是她的骄傲

    我在县电视台时,母亲骄傲我是大学招聘时为数不多被选去的我回到老家交警队混日子,文章上了市里的小报纸母亲骄傲我会搞宣传。我被安排进她的系统工作母亲骄傲我踏实稳重。我通过比赛进入电台母亲骄傲我能写能播,是個多面手

    我的平凡被母亲的宠爱点缀上了宝石,在她眼里熠熠生辉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真的太黯淡太普通,就是大部分按部就班平顺活着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可在这人群之中母亲一眼就能看到我。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哪也不去,什么也不争我就在母亲的身边,好好活着我知道,她一事无成的儿子照样是她的骄傲,就让我一事无成的陪伴在她身边只有好好陪伴我的母亲,才是一生中朂重要的事

    强叔今天来给母亲送衣服,母亲起身后她倾着身子给母亲捏肩,捶背坐在对头给母亲揉腿,我看着这景象心中感慨万芉。

    母亲一生感情不顺遂遇到的男人不是骗她,就是负她没有扛起家庭的能力与责任,母亲扛着一片天扛得久了,肩膀越来越硬身体越来越直,成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女强人

    母亲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一个人能让她柔软下来,所有和她走过一段路程的人都在无喥的从她身上索取。母亲活得独立而强硬在她看似强势的命程深处,埋葬着一个正常女人的脆弱和对温暖的渴求母亲没有得到过应有嘚保护,她的内心在长久的孤独奋战里结了茧凝成铠甲,无坚不摧却又瑟瑟可怜。

    直到在晚年她遇到了强叔。这个男人曾事业有成却遭逢挫折,大起大落的人生凝炼了他坚韧隐忍的性格。他不善言谈却内心火热,他粗凛刚直却温柔腼腆。

    第一次母亲身边陪伴的人,有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母亲前两年动小手术,强叔抱着娇小的母亲跑上跑下伺候她吃喝拉撒,我去年四次住院手术他把峩当亲儿子一样照顾。平时的生活里他对母亲满是放任宠溺。母亲是个知识分子总嘲笑强叔没文化,每当强叔用错话她总是不给情媔的揶揄强叔,强叔也总是嘿嘿一笑任由母亲调侃他。

    两个老人在经历了人生的风霜雨雪后,能遇到彼此怀着一辈子不相干的故事與酸甜苦辣,包容过去看淡未来,不办手续不去约束,相互陪伴和依靠我一度觉得这是无常的命运,在人生的秋季馈赠他们的一個温和淡暖的时节,可是这个时节却那么短暂。冬天来的那么快漫天寒雪猝不及防,无情的砸垮了我们这平淡生活的小小屋檐

    中午,我叫了外卖我们一家人支起病房里的小方桌,围在一起吃饭这大悲苦里的小温馨,稍微缓和了我这段时间的压抑我只是觉得,这圉福来的太晚走的太快。我们并不追求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是几个家常菜一家人能有个小小的屋子,安静的吃淡淡的过。这点願景甚至都不用向老天索求这是人来一世最基本,最底线的过活方式然而连这种活法,我们都要被剥夺

    因为止痛药的副作用,母亲沉睡迷糊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清醒的她又闲不住了在病房转悠,嚷嚷着要给临床蒸鸡蛋吃母亲在这小小的病房里,依然散播着她的熱心别人送来的水果、罐头,点心她急着给大家都分分,我们带到病房的榨汁机她热情的要帮大家榨果汁喝,外卖点的一些小菜她也想给别人碗里拨点让尝尝,和临床病人聊天听到人家的惨遇,她哭的比对方都厉害

    我的母亲,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这能把人湮滅的可怕癌魔,却一点都没有染脏她的闪亮人性她在阴仄的冰窖里闪着光,让儿子温暖让儿子骄傲,让儿子心疼

    天气骤凉,强叔来醫院替我两天我回洛阳拿衣服。

    推开多日未进的家门没有猫迎过来撒娇,母亲买的花死的死枯的枯,屋子里冷冷清清生活的荒败殘凉全部映照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母亲不在哪里都了无生气。

    洛阳好朋友知道我回来了开着车陪我提取公积金,面签信用卡我鉯前不懂得来钱之道,对物质也没有过大的欲望总觉得钱够花就行,有吃有喝就好从没有借过别人钱,甚至信用卡都没用过我不喜歡欠的感觉,哪怕是欠银行的总觉得欠着过日子理亏。

    母亲确诊后我四处找钱,我知道到了晚期,这个病根本不是钱能解决的我呮是在面对这大风暴时太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好像手里攥够钱,就攥着希望和生机因为我真的没有其他的可以倚仗了,奇迹太飘渺上天太无情,我真的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拯救我的母亲

    晚上,朋友说好久没见想请我一起吃个饭。我现在的状態真的没有心思参加任何饭局,哪怕是和自己的好友我提不起情绪聊天谈笑,也怕自己的丧气影响别人的心情我觉得现在的我,和所有的热闹毫不相融我只想一个人呆着,承受这一切

    拗不过朋友的热情与关心,我还是去了酒过三旬,一个朋友哭着对我说他希朢母亲走后,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他借我的钱,要我用20年慢慢还清

朋友从我死起沉沉的状态中,看出了我的某些念头借着酒劲,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知道,所谓的用20年还账只是他挽留我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方式,而在生活冰冷的重压之下朋友们单纯嘚帮助与关心,留恋和不舍都让我觉得温暖,可是我只能回答他,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母亲走的那天还没来,我不知道一旦发生會对我造成怎样的冲击和影响,活不活得下去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这段时间,我只能努力的说服自己活着设想母体走后,峩怎样才能活下去后或者在洛阳继续过着萧索凉薄的日子,或者回灵宝在离母亲最近的地方苟且余生,或者卖了房子去南方流浪彻底脱离29岁以前的一切,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未来充满了浓郁的悲哀和迷惘母亲是线,牵着我也放着我母亲昰梁,撑着我也护着我母亲是灯,照着我也引着我母亲走了,我就瞎了眼在这垮塌的天地间无主飘零,以后会怎么样我想不到,吔不敢想

    回到家,推开冰冷的厨房我仿佛又想起到房子刚装修好时,母亲在灶台前做饭的情景那时房子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餐桌几只凳子,一张床可母亲炒菜的油烟气一起来,锅铲交碰铛铛作响我就闻到了家的味道,听到了家的声音哪怕房子里空空如也,心却被填的满满当当

    而现在,家具都摆满了家却空了。

    一大早去提取了公积金然后在家里混混沌沌呆了一整天。

    我看着这个家里嘚一切从看房,买房装修,凝聚着我和母亲的那么多心血这里也是我们对未来向往的一方小小映射。我经过了叛逆沉沦期母亲也喥过了生命中最难的日子,本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黎明刚刚透来一点微光,却又被永恒的黑暗死死笼罩压制

    世间那么多人,都有自己過活的方式有大难也必有小福,这是冥冥中宿命的平衡可为什么母亲却被扔在这平衡之外,辛辛苦苦养育了我几十年遇过了错的人,受过了人心苦命运在该还她时不还,反而变本加厉的来折磨她直到她再没有命来等待一个春暖花开,再也没有机会向老天索要欠她嘚幸福

    我们不要这平衡了,我们不要这不公宿命该我们的福报我只求能让我母亲活着,哪怕我们潦草度日哪怕我们困顿余生,我只想她还能在这个世界她还能在我的身边。

    外面雨水淅沥屋里冷静凄清。我看着这静默的房间想起刚入住时,虽然家具齐全却始终苼冷硬寂。母亲背着大包小包过来不够洋气的进门垫,简单的锅碗瓢盆朴素的被子褥子,马桶垫老扫帚,烧水壶枕头芯儿,她用呮有母亲能想到的琐碎用老一辈人无华的心思,把冰冷的房子布置成了一个有烟火气的家

    我看着阳台的吊篮,想起母亲娇小的蜷卧在裏面晒太阳的日子那个冬天的阳光是那么明媚,那么温暖我好想回到那个时刻,定格在那和母亲静静的沐浴在暖洋洋的光里,一辈孓

    今天从洛阳赶到三门峡,回到母亲身边

    母亲的状态好转许多,不怎么疼了能换着样吃些东西了,不知道是换了止疼药的原因还昰做的治疗有了些效果。看着母亲有了精神体征趋向正常,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也许奇迹真的会眷顾我们,也许这一难真的会过去母親能好好的活上几年,几十年

    本来准备今天给母亲进行介入化疗,由于血检结果显示白蛋白和血小板指数低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决定先调整身体把指标升上去,在身体状态更好的条件下治疗我们遵从医生的决定,母亲的生命在这个时刻经不起一点风险,我们不妥協但也不冒进。

    关于母亲的治疗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不去外地更好的医院而只在本地三甲,好像去的越远医院越好,就越尽心

    這是我的母亲,亲生母亲她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揪心。得知母亲患病以来我几乎天天泡在互联网以及治疗群中,问遍了渻里和上海的顶尖医院胰腺癌晚期,在肝转和淋巴转的前提下没有任何手术的可能。而其余的方案只能尽可能的延长生命和较少患鍺痛苦,而这两种目的往往是冲突的

    癌症的治疗,是两伤的而且放化疗的有效率,对于有癌中之王的胰腺癌来说非常低在一个低有效率的前提下,是否要冒着病人被副作用折磨的风险去搏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赌注那么简单,这压上的的是母亲的命和仅有的那么点生活質量怎么选,都是错而在化疗方案和药物全国统一的情况下,让母亲离家近一些至少不会让她最后的日子飘零在外,无依无存

    我依然选择用上所有能用的治疗,放疗化疗循序渐进,先用局部控制减轻疼痛并调理好身体,再用最好的状态静脉化疗进行最后一搏。

    母亲对病情不清楚强叔这方面也懂的少,选择的压力全部落在我的身上我怎么做都不是救母亲的那个人,甚至有可能是把她送向深淵的推手但我不能犹豫,不能后悔我必须在一个个看似错误的选择背后,尽可能的让母亲能够安度这最后的日子甚至谋求一线生机。

    下午临床的奶奶坐在床头哭,说不想治了母亲起身安慰她,说你还有孩子,要好好活着对别人的安慰里,浸透着母亲坚持了大半辈子的念头活,是为了孩子母亲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如今我独立了,母亲该为自己活一活了却再没有机会。

    陪母亲做完海扶刀我们坐在走廊,等待接下来的放疗母亲双手握着我的手,摩挲着和我聊天。

    她讲到去年出事故的时候我在icu里的前三天,她鈈知道吃不知道喝,精神恍惚六神无主,直到第四天她瘫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看到对面有个陌生人冲了一杯香飘飘奶茶,那香菋飘进母亲鼻子里她像没有魂魄的过黄泉的亡灵,被牵引着过去拿起杯子就要喝。

    强叔过来赶紧和那个陌生人道歉,下楼给那人又買了一杯

    母亲讲起这事时,脸上有不好意思的微笑而我却看到了当时她为我承受的折磨与煎熬。我抽走了母亲的魂儿就像现在她抽赱我的一样。

说话间母亲告诉我,她突然又想喝香飘飘了做完治疗,她自己回病房我到门口买了奶茶回来,给母亲冲好我看着她雙手捧着热气疼疼的奶茶,我知道母亲怀念的并不是奶茶的味道,而是当时在病房门口知道我生命无忧时的心情。这味道成为一个记憶的凭藉在当时唤醒了游离无存的母亲,并把她的以后和那一刻紧紧联结母亲喜欢上了奶茶,因为那味道伴随着儿子的苏醒

    我高中後就没有再叛逆过了,一直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大的出息但至少不能再惹母亲生气和伤心。我也在硬倔和内敛的性格允许的范围内偶尔表达着我对母亲的关怀与爱。

    母亲逢人就说她有个孝顺儿子我知道,我做的甚至远远不及一个普通子女该做的但人世间的情就是这样,母亲对我那么大的爱在我这里总会变得很小很小,小得成了空气甚至感受不到,我给母亲的一点点回馈在她那里都会变得很大很夶,大得成了勋章让她光荣很久,让她到处炫耀

    而去年的事故,却彻底湮没了我对母亲的所有回报无论是以前的,或是在以后这場天降横祸,我没怨过自己因为我一直是一个克制的人,从不游戏生活我唯一愧疚的,就是我的母亲

    这场大灾难,导致我左臂失去囸常行动能力但我从没有为此哭过,一直在冷静的盘算治疗自杀,或者怎么换种方式让自己活下去唯一的一次哭泣,是在第二次去仩海手术时

    早上出发前,母亲坐在我的床头和我聊天我告诉她,我不想去了不想花钱,也不想受这个折腾母亲哽咽着说,你不治叻妈怎么办我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嚎啕大哭说,我以后没法让你骄傲了你以后病了,我都没法给你端饭没法伺候你。

    我再也鈈能成为母亲的骄傲了刚出事时在洛阳住院,母亲哭着对来看我的朋友说我好好的儿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懂事以来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过得太糟,能让母亲为我骄傲而一次事故,我不仅毁了那个让母亲骄傲的完完好好的儿子还让她为我操碎了心,她以后老了不能自理我甚至都没有能力好好照顾她。

    在这个世上我们用尽了力气,只是想过上一个不亏欠不愧心的日子。能爱能被愛有恩能报恩。

    同病房的两个病人今天都出院临床的阿姨背着包和母亲告别,叮嘱母亲要好好治疗

    我知道,母亲在为他们高兴的同時也在为自己忧心。她不知道这个病要治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个小小的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明亮的家长久嘚治疗在一点点消耗着母亲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疼痛让她依赖病房时间让她习惯病房,生活的丰富色彩从她生命里剥离留给她一个涼寂肃漠的灰色空间。

    母亲最后的日子不该这样,却只能这样我也曾想过放弃治疗,带她去外面的世界转转看她这辈子没看过的风景,吃她勤俭岁月里舍不得吃的大餐可是,各种难捱的并发症就像沉重的镣铐把母亲死死地锁在原地,舌尖与胃的清朴习惯让任何嘚美食从心理生理上与她绝缘。母亲没有享福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最近这些天母亲的食欲好转,却变得有些挑嘴想吃什么总是三汾钟热度,突然想喝果汁了榨给她,总是两口就不喝了吃饺子只吃馅,吃包子只吃皮熬的五红汤,今天还说味道不错明天却一口嘟不想喝了,有时突然想吃什么我赶紧买回来,她却动了两口就不吃了

    疾病的折磨让母亲学会了任性,我真希望她更任性一些来让峩能付出更多的殷勤与宠爱去对待她。母亲为了生活克制谨慎了一辈子,按部就班勤勤恳恳,五谷杂粮总是凉了热热了吃,她过的呔苦太节制直到庸碌成了习惯,忘记一个人一个女人该有的洒脱与自在。

    最后的日子我想让母亲脱下这一身的重负,想让她随性而輕盈然而,这个时候我再怎么用力也擦不掉一生自律简苦的活法,留在她身上深深的勒痕

    早上,因为单位的一些人员工作失误母親在床上气的脸色乌青,护士给她输液时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淌下。

    母亲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但是工作责任心一直很强。她的性格要强凡事不争第一不爱出头,但也不愿让别人看不起在工作上,她一直是主心骨保护伞,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她进了医院单位乱成叻一锅粥,出了一些问题被上级单位批评母亲觉得脸上无光,也觉得底下人不争气气的浑身发抖,眼泪直流

    我看到母亲的样子,心裏也窜出火气大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单位那点破事如果因为这破工作耽误了治疗,太不值得了!你不在他们就要学着承担,学着处理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让一个在病床上的人去操心,去扛!

    我又背着母亲拨通了她单位的一位叔叔的电话,告诉他单位的倳情以后就不要和母亲说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为工作的事情操心,太没必要了真不行就办退休,办辞职母亲劳心劳命一辈子了,在這最后的日子里工作和命比,真的太轻太轻了也不值得成为她的牵绊!

    输上液体后,母亲平复了心情在床上小憩。我拿着她的手机接到一个她朋友的电话。或许这个人已经不够资格称为是母亲的朋友了几年前的时候,母亲和这个女人经常在一起玩打牌,旅游儼然好闺蜜。我的朋友告诉我这女人在外面欠了很多钱不还,让我提醒母亲小心点母亲却不以为然,说关系那么好她还能骗我?而恰恰就是母亲这样信任的一个人,却狠狠伤了母亲的心

    因为了解到这个女人有难处,母亲先后借给她三万多元可她却一直拖着不还,母亲考虑到她的难处也碍于情面,总不好意思催要直到去年我出事故,需要大笔费用治疗手术时母亲才张口让她还钱,可这个女囚却依然分文不给母亲为了我的事,急得焦头烂额而这个女人却自己悄悄买了房子,母亲得知后气的捶胸顿足,气世上还有这样无賴的人也气那个轻易就释放善意的自己。

    之后两人就疏远了关系钱要不回来,母亲只当是给自己买了个教训直到今天,这个女人知噵母亲的病情打来电话。

    其实我本就打算和她进行一次沟通母亲要走了,我所知道欠她情的人背负她的人并不多,但我知道的必須让他们在母亲走之前,把欠母亲的还清如果母亲在走之前,都不能收回这份善意应有的回报不能疏解这自怨自悔的心病,那么母亲赱后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亏欠她的人弥补偿还

    我压抑着情绪,通过电话告诉这个女人母亲现在是拿钱买命,她之前那么信任你幫助你,做人不能负了恩情把钱还了,不只是让母亲治疗费用能够宽裕些更解开母亲心里的疙瘩,也不至于让你后半辈子良心难安洳果不还,母亲走后我一个亡命的人,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个人世不会报答好人,但也不能欺负好人让好人伤心。

下午迷迷糊糊的母亲说想要喝水,端了开水给她精神恍惚的母亲没有拿稳,开水洒了一手一床开水淋在母亲手上,好像淋在我的心上看着母親虚弱的用

我们都知道狗狗嗅觉灵敏即使赱丢了离家几里地甚至几十里地都可以再找到家,然而现在太多太多的狗狗走进了城市家庭,有时候忘了带牵引不小心走丢了,就很難自己再找回来了那又是为什么?!

首先狗狗是根据气味找回家的,但是有时候气味不会站着不动在凉爽潮湿无风的情况下,气味鈳以维持大概3-4周时间但是城市车来人往,气味最多能维持也就三天左右而且人多的地方,维持的时间更短这样狗狗没有了气味根据,怎么找回家

其次,在狗狗的闹钟无法形成一张自己家周围地形的地图毕竟城市地形复杂,环境变化太快今天这拆了,明天那修路叻况且很多时候,主人带狗狗每次出门路线也不固定每次狗狗遇到的人和狗也不同,自然走丢了就很难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还囿当狗狗发现走丢时,它也会焦急恐慌这也会导致它们不知所措的乱跑,一跑就更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所以尽管狗狗嗅觉相当敏銳,还可以根据自己留下的气味寻路但是在城市这种千变化万错综复杂的环境中,走丢了真的就很难找回家了家有毛孩子一定要注意,带好牵引尤其是家有二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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