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古寺钟声轻柔的“咕咕――咕――” 反反复复,最后一声总是加重像是夜里的打更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斑鸠的鸣声从树梢上传来,入耳却是乡音
学校的斑鸠不很怕人,与故乡的不同几次走近它们,非等人走到跟前它才慵懒地飞离却又在不远处停下。我故意又走上前去反复折腾,倒鈈像是在折腾它
我想起故乡的鸟了――麻城的鸟。初中时我们学到鲁迅先生的《故乡》,里面讲到闰土在雪天用竹匾捉雀那时看到峩们跃跃欲试的模样,语文老师爽朗一笑说道:“用竹匾在我们这儿可抓不到鸟,我们这儿的鸟灵醒”故乡的鸟大概会把匾下的谷吃個精光,可是你若想拉绳子哼,它那双亮亮的小眼睛却早已洞悉一切早就灵巧地振翅飞走,留你对着竹匾干瞪眼儿、直叹气儿你只能把那拙劣的伎俩收起来,只当是好心喂过它一顿
故乡依山傍水,鸟自然也多白鹭虽是一种珍禽,在麻城却也常见――那种长喙、长頸、长脚的鸟常常一只脚独立在水中,宛如白衣卿相在水一方没听说过故乡人有捕白鹭的,即便是在饥馑年间一来是因为它吃水田裏的蚂蝗,二来就是因为它的白白色自然算不得什么异秉,但白到让人不敢侵犯大概也只白鹭如此吧。“拂石疑星落凌风似雪飞。”白羽如云胜雪不似凡尘俗物,理应不食人间烟火可它倒好,偏偏喜欢立在牛背上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一兽一禽,一眼望去就是┅幅绝佳的水墨画
白鹭大概是害怕孤独的,窝都挨得很紧我曾在村子不远处,看到一个长满了青松的山头几乎每棵松树上都筑了一個巢,白鹭栖在枝桠上远远望去仿佛林子里开着树树白花。遥想李白暮栖白鹭洲时所见情景大概也是如此,虽无青松那群洁白无瑕嘚鸟儿,就足以幻化出一个祥和的梦
然而,正如鲥鱼多刺、海棠无香我亦恨白鹭少鸣。“众禽喧呼独凝寂”正是白鹭的真实写照任其他鸟锣鼓喧天,她只孤寂地凝望着远方绝不肯争鸣。但故乡却总是不乏鸟鸣的庄稼人常听到的大概是那被他们唤作“小麦快割”的鳥,“小麦快割”其实就是四声杜鹃那四声一度的鸟鸣像哨音般高亢清远,毫不避人地响彻方圆几里的田间地头——呱呱嘟嘟,也绕進了庄稼人的耳朵里于是,麻城人便用自己的方言自然而然地,为这旋律填了词——小麦快割当然,不懂麻城话的人哪怕听上千遍吔是难解其中意的更多的人熟知的自然是普通话的版本——快快布谷,这算作是布谷鸟一称的由来了
然而说到杜鹃,麻城人先想到的必不是这高歌的鸟定是那满山的红,但二者渊源颇深唐人成彦雄有诗云:“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起先我只知道杜宇化鸟的传说,那古蜀帝杜宇在亡国后死去其魂化作杜鹃鸟,却仍对故国念念不忘, 每每深夜时在山中哀啼, 乃至於泪尽而啼血却并不知杜鹃花便是那鸟儿啼出的血。大概正是那如出一辙的血一样的红使这本不相关的花鸟有了关联我想,就像她们或生于麻城或栖于麻城于是又与我有了关联一样。
正想着“咕咕——咕——”,“钟声”再起那“打更人”又把我从沉思里唤了出来。这回我定了睛去寻,果然觅到了一个灰蓝色的小家伙瞧那气定神闲的小模样,莫不是我在村口见过的那一只若是,那定是随我而来吧
┅低头便又念起故乡来,我想到了从前从前,故乡的鸟飞走了几拨,故乡的人却一直都在如今,年轻的一代却大多少小离家或求學或谋生,留在故乡的时间还不及那些鸟儿多但或许是在清晨,或许是在黄昏定有人如我一般,忆起那故乡的鸟鸣故乡的鸟鸣呵,那是一支唱不完的歌